「是太狂妄了。」劉元振沉吟道：「孩兒認為，或可將計就計？」

郝修陽道：「但無錢開鐵礦了。」

「他們只能以砲車拋出？」

「李瑕絕不會不明白這點，為何還如此？」

「說到火器，蒙古的火器還要更勝於大宋吧？」

「管壁如何承受這等威力？」

勢是大江大河，須有無數條小小的溪流匯成。

「說起來，原理也簡單。」

李瑕莞爾，問道：「那進展如何？」

郝修陽搖了搖頭，拆開這支木製的火銃模具，道：「這麼薄的子彈殼，如何冶鍊？撞針回彈需要極韌的鐵，又如何冶鍊？引火點這般精巧，如何做到？要使彈殼與彈頭恰好能分離，那又如何銜接……」

「可笑，趙宋懦弱無能不假，而李瑕若脫離趙宋，毫無名義不談，他還有幾分實力？我亦絕不可能答應。」

驢車載著一車車葛莖進了制衣工坊，十余個婦人出來接了貨，須臾便進了坊門。

兩人轉進不遠處另一間小屋。

「你說什麼？」

「節帥離開四月有餘，自然是甫一回來便要看看進展如何。」

「其人拒絕了陛下美意。」

臘月二十六，鳳翔府。

但究其根源，此事，為了扶持漠南王……當今陛下。

郝修陽笑了笑，撫須道：「便知節帥今日要過來。」

蒙哥汗伐蜀之際，因為兵敗，劉家確實與稍與李瑕合作過。

「這樣，彈殼上稍壓一個小孔，卡進去……」

李瑕連這都看不明白？能心生僥倖？

沒有這個「突然」，也不會有這個「瞬間」。

「鐵管也不行？」

而之所以只有竹筒突火槍，因為生產力只能造到這個地步，或者說只能「批量」造到這個地步。

「那隻能是……為了反間劉家。」

從火器坊出來，李瑕有些許失望。

「為何？」

「節帥再有需要，老道也是造不出來啊。」

「待驅退了渾都海？」

「也好，到時不可再放任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

「何止是荒唐？！」

郝修陽拿起一枚木製子彈，道：「依節帥所言，把火藥定量裝填在子彈當中，引火點設在子彈後面……這裏，以撞針來擊打它，點火，射齣子彈。」

郝修陽嘆息一聲，道：「老道再琢磨個三年兩載也許能勉力造出一管，但造價不菲，且還有別的問題，火藥裝填的量難以把握，銃管終於會爆炸……」

「要鑄造出這般鐵管，不知要多少光景。且難題不僅這一項，工藝太細了，還有火藥雜質、用量，以及裝填時的用量如何把握？終歸要慢慢摸索。」

而眼下，指望不了造它來改天換地、克敵制勝。

「在釣魚城，蒙古的砲車不能把火炮拋上山城；在平原，我們也不能在敵人的箭矢射來、馬匹衝來之前，把手雷拋到敵陣當中。也許就是，僅有威力是不夠的，或者說以如今的工藝，威力不可能做到更高了，是嗎？」

李瑕又問道：「當是，拋不上釣魚城？」

至於他眼裡的趙宋？

「想要關中，只想出這一個辦法，但成功的可能確實太低……」

「我明白。」李瑕微微嘆息，道：「看看別的吧。」

能無中生有地造出突火槍，不得不說，宋人極聰明。

劉黑馬愈發怒氣上來，啐道：「李瑕不知我是遼太宗之後裔、金國官紳世家，會降那年年納貢的無能趙宋？虧他說得出口！羞辱我？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要成勢，每個方面都要努力經營、缺一不可，但不能指望天上突然銀河飛落，瞬間給你大江大河之勢。

停了停，壓住那種被羞辱的感覺，他才分析起李瑕這麼做的原因。

與此同時，長安城、陝西行省丞相府。

李瑕終是懷著期待，希望從臨安回來后能看到有所突破，以期接下來在關中平原上能彌補些許野戰的差距。

「如何www.hetubook.com.com壓按出這樣一個孔？煉鑄時鑄出一個孔，那又花費幾何？」

「我不要這個。」

李瑕於是又看向另一個木製的火銃模器，問道：「這是裝填子彈的？可以解決這些問題？」

劉黑馬反問道：「他是否誤會了什麼？」

不可能通過單獨任何一件事務就能逆轉大勢。

煙從塔樓中不停冒出。

「所以，火器之運用有兩方面，一是『威力』，二是『推力』。」

只因李瑕懷了這心思都讓他感到怒不可遏。

「貧戶太多，先多制粗衣。」李瑕道：「利潤往後再談吧。」

李瑕不接，轉身踱了幾步。

「原理，老道弄明白了。」

廉希憲與商挺先聊過建年號之事，又聊過隴西戰事，方才又提起一樁小事。

劉家祖上確實是契丹人、遼太宗耶律德光之後，遼亡后，避禍改了漢姓，遷居濟南，成了金人。

「李瑕希望姐夫能歸附宋朝。」賈厚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如此說道，「他還想讓其兄長與劉家聯姻。」

郝修陽道：「是啊，更多時候，火器未必比弓弩方便，更不足以克制馬匹的速度。」

「也許勉強能造一兩支，但估摸著，打上三兩發子彈也便廢了。」

……

哪怕有了新制的火藥，射程也是增強不了，因為竹筒承受不住更大的爆炸力。

李瑕答不出。

郝修陽點點頭，道：「老道無法再制出威力更大的火藥了。」

「道長以為若批量製作，需要幾年？」

「狂妄。」

劉黑馬語罷，莫名地惱火起來。

賈厚回想著李瑕的神色，道：「他怕是……並不想歸附。」

「哈？」

「等等吧，開了年，從軍費中支取。」

李瑕滿意地點點頭，道：「郝道長高才，這樣便可使銃管不會太容易炸膛？」

「郝老道長料到了？」

賈厚道：「可，五郎如今還在漢中受折磨，必是要救出來……」

「父親，孩兒是www.hetubook.com.com疑惑，李瑕為何能提出如此荒唐……」

「夠了，莫說無用之事。」

李瑕看著，很是滿意，贊道：「郝道長高才。」

最後，他還是點點頭。

「如何說的？」

「若不算我們新制的火藥，是如此。」郝修陽道：「蒙古接收了金國的火器匠人、以及大量的色目人。而金國之火器，勝於大宋。」

「是，將石頭鑿空，裏面塞上火藥，點燃后，以砲車拋出，威力極大。」

「此物笨重，平原上該是用不了，我們造一鼎千難萬難，而以蒙古之國力，一旦仿製，遭殃的便是我們。非不得以，節帥萬不敢輕易示人。」

良久，二人又出來，郝修陽搖著頭，附在李瑕耳邊低聲道了一句。

……

「如何做？」

他心裏想著，轉頭向北望去。

「父親息怒。」劉元振道：「是，汪顯世曾有歸宋之意，以為平生之恥；李全倒是真投過宋，落得兵敗人亡。我劉家顯貴，自是絕無可能學他們這般不智……」

李瑕點點頭，心知這些事物是該保密的，與郝修陽又走了一段，穿過軍械坊，走進一座高高的塔樓。

「但明白原理，暫時無用啊。」

「節帥既未見過蒙人以火炮攻山城，自是拋不上高山。且引線若太短拋不到山腰、太長則易滅，攻山，反不如可就地取材的石砲。」

「姚公來信了，提到了漢中李瑕。」

劉黑馬怒啐了一口在地。

「那是嚴掌柜的生意，入冬開始趕製粗布，這種布匹並無太多利潤，不如綾羅蠶絲。」

赦修陽笑笑。

「派人去與他談，同時安排細作，趁機救出五弟。」

「不太值得提。」劉元振思索著，踱步道：「或許，他欲與父親聯手自立？」

他實在不願再與李瑕打交道，但想到五兒子劉元禮還在李瑕手中。

劉元振懶得理這無理要求，上前道：「二舅只怕還不知，陛下登基稱帝了，是稱帝，馬上便是年節，還要改httｐs://ｗww.hetｕｂｏｏｋ•com•ｃｏｍ元……」

「川蜀戰場上見得少些，我聽說荊湖那邊，蒙人攻城時，除了霹靂炮，還有火炮？」

「推力？」

「或有兩三千兵馬，他可為父親麾下偏將。」

「可。」

劉元振迫不及待拿出收到的皇榜給賈厚看。

「其餘火器呢？」

「不至於讓所有『威力』都由銃管承受。但還是那句話，弄明白原理簡單，造不出。這比裝填火藥的，更難造。」

好一會，賈厚才抹著淚，道：「我亦知姐夫絕不可能歸宋，但五郎還在李瑕手上。」

出了城，一抬頭便可望到南面的巴山山脈直聳入雲，天地開闊。

……

劉元振想到這裏，搖了搖頭，道：「他還放二舅歸來，孩兒認為有三種可能。或是為了反間劉家、或是，他有歸附過來的意思，但想要討價還價。」

至於眼前，李瑕想要圖謀關中，顯然還依靠不了強過蒙古的火器。

郝修陽說著，又拿起一支竹制突火槍，遞給李瑕，道：「這比節帥要的火銃造價低廉百倍，總歸是用一次便拋，不妨用這個。」

火器要研製，然而想要有燧發槍來克制騎兵，怕是需要十年二十年光景，若能成勢，用它來征服疆土可以。

李瑕看到桌案上兩柄木製的火銃模器，目光一亮，道：「郝道長果然聰睿過人。」

郝修陽先是執起較長較大的那柄模器，道：「燧石火銃，節帥所言，不難懂，只需以扳機帶動燧石，燧石擊打火鐮，火星由此點燃這引燃葯，火焰進入銃管，點燃管內火藥，推動這個……子彈。」

「還有一種可能呢？」

舅甥二人又是感動不已，掬了好幾把淚。

「看來，這次不會有備用策略了……」

李瑕點點頭。

「請父親先寫信往京兆府，與廉公、商公明言，以免他們以為我們有暗通李瑕之嫌。如此，以解李瑕離間之計。」劉元振道：「之後，方可放手施為。」

郝修陽擺了擺手，道：「節帥莫贊老道，ｍ•ｈｅtuｂoｏｋ•coｍ.cｏｍ原理簡單，但老道造不出。」

李瑕不懂細節，還是那一句老生常談的話，道：「請郝道長多試試。」

「是。」

然而他也明白，政治、經濟、科技、民生等等，各方面相輔相成，互相成就也互相制約。

「便是陛下沒登基，也絕無附宋的可能，絕無一絲可能。」劉黑馬開口打斷道。

「是。」

「所以我需要推力，需要比弓箭更遠、更容易操練，且需要能快速裝填才能在平原上……」

劉黑馬踱了幾步。

「造不出？」

還在建的工坊處火熱朝天，而已建好的工坊顯得過於寬闊了，給人種勞工並不多的感受。

這東西射程大概數十步，且容易爆傷自己人。

郝修陽沒有回答，喃喃道：「老道已年過七旬，請節帥給老道尋幾名聰慧的弟子吧，老道擔心往後無人為繼啊……」

之所以自詡為中華之人，那是因為劉家世習漢法，且認為遼、金中原正統，與秦、漢、唐一脈相承。

李瑕已明白他的意思。

漢中的工坊多集中在城池東郊、漢水北畔。

郝修陽苦笑，抬抬手，道：「節帥這邊請。」

「貢納稱臣三百年的狗奴，也配我劉家歸附？啐！」

「哪怕手動裝填、退彈，一次一枚子彈……」

這突火槍是宋時便有的，由堅硬的竹筒製成，外裹生牛皮筋，內置火藥，通過火藥擊射出石彈、鐵彈。

郝修陽嘆道：「這些難處，老道耗盡光陰，或可一樁樁為節帥想出辦法、費力冶鍊，七八載或能造出來，但又能造出幾柄、配幾枚子彈？」

劉元振微微沉吟……

臨安之行四個月有餘，他心裏是帶著些期待，希望看到漢中有大變化。

「硝石采自敘州、硫磺采自達州，受開採所限，霹靂炮每月可制三百余枚。」

「那又如何？他殺了五郎我也不可能答應，他便不該說這種話污我的耳！」

「火藥威力再大，若無推力，還是要靠人力來丟、靠砲車來拋。而人力太小、砲車太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