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這般敵手，得慎之又慎。」
以前是不管的，下游受災的一帶多屬於李璮的地盤，或屬於宋境，不治理也可以。
諸路大軍正在集結。
「我並非說不治黃河，但待四海歸一，天下太平。你可明白？好了，不談這些了，把錢糧交接了吧。」
「九郎以為是誰？」
功名既失，拂袖而去，以詩酒度這飄零一生而已。
「才剛領兵抵達，倒還未聽說。」
但與此同時，忽必烈同意了張柔致仕的請求，但沒讓張弘略襲職，而是特別拔擢張弘范任順天路軍民總管、行軍萬戶都元帥，佩金虎符。
這次是要滅李瑕，且是舉十萬大軍，以舉國之勢雷霆一擊。
郭弘敬苦笑，道：「我知我說這些是給九郎添亂，然陛下既命我提舉河南路河渠，在其位，謀其政，黃河不治，如何稱水利？」
「是誰我不知，但好在我來得晚，否則這事便栽贓在我頭上。」
大姐兒、張五郎皆因李瑕而叛逃，已破壞了陛下對張家的信任，但滅掉他就好，一切都會恢複原本該有的模樣。
李恆如今接手了李璮的一部分降兵，整編之後已在前兩日率部趕到，今日聽聞張弘范到了，特地過來與他一起去中軍大帳。
但他終究是有涵養的世家子弟，過了一會，還是停下腳步，道：「九弟不必送了。」
冬日有冬日的不好，卻也有好處，比如黃河水小，下游在冬日終於停止了泛濫。
「走了……莫泣窮途老淚，休憐兒女新亭！」
「九郎？仲疇兄？」
隔著十餘步，林子已迫不及待問道。
史天澤在平定了李璮叛亂之後，並不居功，反而第一個上書「兵民之權，不可並於一門，行之請自臣家始。」
但無趣沒關係，反正也不是他要嫁過去。
以往蒙軍打仗沒有這種繁文縟節，但史天澤回顧李瑕的幾次戰事，擔心李瑕再遣人扮作蒙軍偷襲，命軍中嚴查令符，以防奸詐。
「李瑕實在可怖，九郎你想，如今若是https://m.hetubook.com.com諸路世侯散回家中，聽聞此消息，難免人心浮動，再起觀望之意，幸而陛下已調大軍來攻。」
「什麼？」
隔著幾重院落，一名信使也大步趕來，踩著積雪上林子的腳印。
林子語速飛快，舔了舔乾涸的嘴唇，抬頭看著兩位老者，問道：「郡王還未下令撤回漢中嗎？我們認為漢中或許能守住的。」
「李瑕已拿下河西了。」
好在有董文炳、許衡、徐世隆等能臣安排後勤，並未因這隆冬轉運軍資而出現死人的情形。
「並非如此，只等滅了李瑕，陛下還是能信六哥……」
……
紮營安頓之後便是軍中議事。
幾個僕從背著包袱、牽著馬走在道路邊。
張弘范才出他這片營寨，便見李恆過來。
「誰憶青春富貴？為憐四海蒼生。」
朝廷已經把一切都算妥了，奪權的同時又留了一條出路、同時還大軍壓境把他改換門庭的退路堵死。
這兩年李瑕確實是上躥下跳，驚擾了張家原本的生活。
他搖了搖頭，洒然一笑，一時也懶得再仔細填後面的詞句，拍了拍張弘范的肩，翻身上馬。
到了二堂外，幾個衙役正要去攔，信使已揚起一枚令符。
張弘范詫異。
郭弘敬正要開口，張弘范抬手止住。
只要最後能勝了李瑕。
……
帳外，雪下得愈來愈大，放眼看去，開封城郊白茫茫一片積雪，而仔細一看，才知連綿數十里全是軍帳。
「我知道。」張弘范道：「這戰況是李瑕故意傳開的吧？否則肅州、沙州的消息不會這麼快傳來，由此可見李瑕已知道我們大軍到了。另外，消息能在軍中傳開，軍中必有細作。」
話音未落，老邁的身軀已趕上前接過那份加急文書。
他是被董文炳調來打點輜重，當然也要將這部分差事辦妥。
衙役還在通報，堂門已被推開。
他命張弘正暫駐亳州城，之後點齊亳州兵力、徵集錢糧，和圖書準備兩日後往開封城集結。
「是提此事的時機不對？」
他是從潼關來的，不確定涼州的信是否已到長安。
偶爾倒是聽到士兵們的抱怨。
「九郎考慮過李瑕會取河西？」李恆反問道：「你只驚訝於他取河西之快，想必是考慮過？」
「近日軍中有傳言敵軍已攻取河西，將士人心惶惶，你等回營后須儘快提振士氣。我方東線有十萬大軍，而敵方哪怕從川陝各地調兵也湊不到一半之數，何懼之有？！」
張弘范看著帳外，心想這年輕人確實有些無趣。
張弘略再次抬手，打斷了張弘范後面的話，道：「別說了。」
「將士們不了解詳細情形，當這些宗王都是猛將罷了。」
「誰憶青春富貴？」
……
林子摔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迅速翻身而起，看也不看地上的馬匹，徑直向長安府署跑去。
以往打交道時沒發現他是這般獃氣。
一句詞出口，心境陡然豁達起來。
之所以說陞官，因張弘略如今已授官為朝列大夫、同行工部事，兼領宿衛親軍、儀鸞局。
擬到最後，他這般自問了一句，之後，自己給了答案——
張家的世侯之權還在，只是轉到了其中一個子弟身上。
他掂量了一番，認為十日間轉鬥千里，斬殺闊端家這些平庸之輩，他也能做到，著實談不上什麼威震。
張弘略踱了兩步，又吟道：「且書劍蹉跎，林泉笑傲，詩酒飄零。」
策馬回到亳州城，張弘范已不再去想這些雜亂的私人情緒，將心思都放到公務上來。
張弘范踱了兩步，道：「在其位，謀其政……提舉河南路河渠要做的是增加糧食，你須明白朝廷需要你做的是什麼。」
語罷，張弘略袖子一拂，脫口而出又擬了一句。
文武官銜都有，皆還不小。
吳潛看都不看楊果，臉色凝重道：「早有準備，只待有了決議，可馬上開始南撤……」
「還沒有，算時間這兩日該有回信。」
「此番正是爾輩取ｍ.heｔuｂooｋ.ｃｏm•ｃｏｍ建功業之機，我軍將分三路進軍，主力北渡黃河，踏冰面直搗關中，分一路兵力攻潼關，再一路偏師攻武關……」
……
「……」
史天澤一開口便聲若洪鐘，接著馬上便安排他的戰略布署。
「我明白。」張弘略道：「我給李璮的回信出了問題，當時年輕，想得不通透，以為勸李璮忠義就顯得我忠心了，呵，掩耳盜鈴。」
也就是林子能這般直接點名要見吳潛、楊果，他大步衝到二堂，正見兩位老人迎出來。
這件事如何應對，張弘略並未收到張柔的傳信，只見到張弘范親自來亳州接手兵權。
「再送六哥一程。」張弘范道，「有些事也要解釋清楚才好。」
馬鞭一揮，張弘略領著幾騎徑直揚塵北去。
他有兩個選擇，從或不從。
「吳公……」
長安。
堂中幾人轉頭看去，吳潛當先問道：「可是涼州來的消息？」
張弘范連許多小事都想到了。
「那倒不是，治理黃河，耗費太大了，敬臣莫再提了，可好？」
兩人走在營中，李恆四下一看，嘆道：「河西的消息九郎可聽說了？這幾日在營中傳遍了。」
他搖了搖頭，將心頭雜念拋去，已不再愧疚，而是坦然接受了這一切。
其實已只有一個選擇。
他長長吐了口氣，也不願再與兄弟置氣，竟是還勉強笑了笑，有些無奈道：「罷了，我畢竟是陞官了，無甚好抱怨的。你不必怕我生氣，往後自安心建功立業便是。」
「功名歸墮甑，便拂袖，不須驚。」
一路上想著如何把家族事業撥亂反正，終於行軍至開封城郊……
「郡王消息可到長安了？」
入目，當先看到的是李瑕寫在最後的那一列字——
「不退，與蒙虜一戰。」
張弘略聽得張弘范語氣坦然，心頭那絲火氣又消了些。
天上飄著雪花，地上滿是泥濘。
「吳相公、楊相公在嗎？！」
「請九郎一道上書，請陛下撥錢治理黃河如何？」郭弘敬又hetubook.com.com道，須臾補了一句，「哦，我知道，待滅了李瑕，戰事既定，可放手治理河南。」
「威震？」張弘范搖了搖頭。
張弘范望著兄長的背影遠去，漸漸成了天際處的一小點，最後不見。
李恆這才將河西的戰況仔細說了。
大姐兒與李瑕的孩子，他會留下來，向陛下懇請留孤兒寡母一命，之後他親自撫養；五郎的家眷也將儘力保全。
張弘范回過神來，沉吟道：「只怕……不行。」
張弘范還是愣了愣，再次打量了郭弘敬一眼，暗忖選來選去，莫非是給二姐兒選了個書獃子？
如今李璮之亂既平，又佔據了璉、海二州，便有人不合時宜地提及了治理黃河一事……
「六哥。」
他是從山東方向而來，之前連李瑕攻涼州的消息都還未收到，不由脫口而出問道：「這麼快？」
亳州。
「天際暮煙冥，正百二河山。一時冠帶，老卻昇平。英雄亦應無用，擬風塵、萬里奮鵬程。」
「八百里加急。」
「算了，啰啰嗦嗦，效小女兒姿態。」
「我怕六哥誤會我。」張弘范道：「我知父親屬意六哥繼承家業，但此番並非是我有意欲奪六哥之權。而是湊巧……」
百姓民壯都感激不已，只覺中統建制之後日子比以往好了太多。
當然，這一仗還有很多表忠心的機會。
初時，張弘略著實很生氣，但思來想去，到燕京去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富貴日子……也只能如此了。
「可靠消息，蒙軍真在開封集結了，密密麻麻，我直說吧……韓中郎、劉將軍，我也是，我們都認為守不住，關中不是釣魚城……這裏不是釣魚城。」
步入大帳，張弘范一看便感覺到上首合必赤、史天澤、董文炳的臉色有些過於肅穆。
不從如何？學張五郎轉投他處？父親如何、家眷如何？這些先不提，諸路兵馬已從山東轉向關中，李瑕已危在旦夕。
兩人交接了錢糧。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中軍大帳，先驗了信符。
「西涼王、永和圖書昌王、甘州大王、六皇后……可謂是威震西涼了。消息在軍中傳開，十分打擊士氣。」
這不是容易下的決定，相當於半輩子的辛苦付出盡數白費了。若只打算當個富貴閑人，何必自幼刻苦讀書習武？
但既然下了決定，他也能很快平息心緒。
張弘略回頭看了一眼，見張弘范跟在自己身後，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慍怒。
「鬼天氣……」
推著獨輪車運輸物資的民壯看起來很怕冷，單薄破舊的衣衫下身體微微顫抖，每前進一步，都把腳下的冰土踩得更爛。
郭弘敬並不軸，既沒說動張弘范，也不再就此事多言。
末了，張弘范拍了拍他的肩，道：「暫時莫再想黃河之事，趁此番大戰，你轉運軍需亦可立下大功，等開了春北上完婚，你我便是一家人。」
李恆笑了笑，道：「總之士氣下跌，得提振一番，又得耽擱數日。」
張弘范才紮好營，聽郭弘敬說了一句話，不由大為驚訝。
「考慮過。」張弘范立即做了推演，「李瑕若想趁李璮之亂佔好處，攻山西、河南都不妥，他沒這個實力，河西是最好攻取的……但我沒想到他有這個膽魄，並這麼快。」
隨口擬了擬，還將張六郎的幾句殘句補全成一首新詞。
快馬奔至城下，馬蹄在結冰的石面上一滑，已無力再站穩，悲鳴一聲摔倒在地，口吐白沫。
大概就是在開封城郊這個位置，黃河再往下游的河道已經是一塌糊塗，宋、金、蒙三國在之前的戰亂中都開掘過黃河，至今未曾治理，年年泛濫成災。
張柔已上書致仕，史天澤已是世侯之首，他帶頭做了這樣的表態，其餘小世侯更是沒辦法。
「謝九郎提點。」郭弘敬一絲不苟地執禮，告退。
穿過年節前的熱鬧長街，一路奔到府署前。
張弘范說到這裏，壓低了聲音，又道：「殊不知大蒙古多的是宗王，殺不完的。」
如此一來，史天澤表了忠心，未必真就吃虧。忽必烈更是心滿意足，實力受損的還是其他幾路世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