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詩酒耀京華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流放之地

當禁軍的甲胄聲漸遠,黑冰台的老鼠們離開,嘈雜的議論聲才猛地一下爆發出來。
夏景昀也沉浸在一種惶然的錯愕中,看著秦思朝的屍體,目光有些獃滯。
他一直以為,這個相府公子就是一個道貌岸然,只會躲在幕後算計人心的陰謀家,但卻沒想到對方竟也能有這樣的慷慨壯志,落寞悲歌。
他這一路走來,也曾見過人死,甚至沒少見過人死,但從未有一個如秦思朝這般給他這麼大的震動。
有識趣的也順帶著吹捧起夏景昀來,「多虧了夏公子機智過人,竟然勘破了這對父子狗賊的陰謀,否則不知我等還要受其蒙蔽多久!」
崇寧帝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世人有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似這等亂臣賊子,包藏禍心,覬覦神器,豈能以常理度之。在臨死之前,亦不忘傾覆我大夏江山之惡念,試圖用這等狂悖之言,動搖朕心,離間君臣,實在是該殺!」
黑冰台首座識趣地指揮手下將失魂落魄形如木偶的秦相帶走,同時也帶走了秦思朝的屍體。
他翻www.hetubook.com.com身而起,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誠摯不已,「十幾年前,陛下英姿勃發,老臣亦雄心勃勃,如今陛下風采依舊,老臣卻已鬢染微霜,漸入殘年,皆是為國朝殫精竭慮,夙興夜寐所致,老臣對陛下之忠心,絕無半分虛假啊!」
秦惟中痛哭流涕,「老臣……謝……過陛下!」
「高陽,你怎麼看?」
只不過,出於自身的價值觀和認知,他選擇了一條與夏景昀截然不同的路。
至少在他們的記憶中,是從未有過的。
有些單純的圍觀之人忍不住心頭一驚,更有甚者不少人都已控制不住自己表情,露出了驚訝。
這位權術驚人,心思深邃的陛下,從來就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
他滿臉苦澀地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他扭過頭,正對上了崇寧帝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那一對幽深到極致的目光。
想死,太便宜自己了!
他心中念頭百轉千回,最終只得違心道:「禍亂之言,違心之說,臨死之前亦要在朝堂君臣之中埋一根https://www.hetubook•com.com刺,其心實在險惡。」
這些人當中,膽子小的,甚至都想著,他們會不會被崇寧帝直接給滅口了。
「這秦家父子實是可惡,陛下愛重如斯,卻不思忠君報國,竟暗藏改朝換代之心,臣請誅其九族,以儆效尤!」
眾人此刻看向秦惟中,眼神中已經全無了先前的敬畏,只剩下憐憫和嘲諷。
「陛下聖明!此等亂臣賊子,深受皇恩,竟如此誹謗君上,枉為人臣、枉為人子、枉為人啊!」
他們用已經獃滯的腦子努力地回憶著,自立國以來,有過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皇帝的面,指名道姓地痛罵他的故事嗎?
秦惟中惶然而泣,悲呼道:「陛下,臣一腔碧血,只為國朝,兢兢業業數十載,如履薄冰,實在不知這逆子犯下了這等大罪啊!」
崇寧帝想了想,輕聲道:「就去雲夢州,岳陽城吧,朕曾去過,八百里洞庭,風光秀麗,物產豐饒,正適合你好生頤養天年。」
秦惟中如遭雷擊,傻在原地,這時他才終於知道。
秦惟中自和-圖-書知那等大事,能活命便是天大的幸運,此刻又豈敢再說什麼,連忙高呼謝恩。
崇寧帝蹲下來,看著坐在地上的當朝丞相,輕嘆了一聲,「惟中啊!你我君臣二十余年,你做朕的左膀右臂,也有十余年了,朕問你一句,這些事,你真的都不知道嗎?」
整個場中,包括太子、包括齊王、包括英國公,所有人都憋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從始至終,他都未曾看過那位曾經視若珍寶,如今已多年未見的嫡子,哪怕一眼。
崇寧帝嘆了口氣,親手將他扶了起來,「你跟了朕這麼多年,朕信你!」
心思紛紜間,崇寧帝繼續道:「不過此事既然已經發生,又是如此重大之事,即使是朕,即使是對你,亦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如此,恐為國朝之失,萬世之患,你可理解?」
「這樣吧,你雖未曾直接參与,但畢竟謀逆大罪,朕即使再法外開恩,也不可能輕輕放過,那就罷相去爵,革職流放吧,朕替你尋一山清水秀,物產富饒之地,頤養天年,了此餘生,也算全了我們一場君臣之誼,如www.hetubook.com.com何?」
其餘眾人這時候也立刻回過神來,紛紛附和起崇寧帝的言語。
「是啊,陛下聖明在上,夏公子聰穎在下,君臣互信相得,實乃一段佳話啊!」
「說得不錯!」
崇寧帝卻令所有人意外地朝著秦惟中走了過去,一身黑衣的黑冰台首座玄狐連忙快步上前,護在他身旁,禁軍統領也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旋即大步走出了刑部。
而若是他知道方才他的好大兒做下的事,恐怕他就不會抱著那樣單純的幻想了。
漫長的死寂。
「哎!」
說完,他拍了拍秦惟中的肩膀,轉過身去。
而就在神遊天外之際,夏景昀聽到了一聲冷漠得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
眾人紛紛表達著自己的忠心,彷彿先前吹捧秦思朝,敬畏秦相的,不是他們而是另有其人一樣。
黑冰台首座走過去,輕輕摸了摸秦思朝的脈搏,朝崇寧帝點了點頭。
藏在那些陰謀算計背後的,同樣是一顆對世態不滿,對現狀不滿的心。
這一切直到場中一個人的醒轉,才荒唐地告一段落。
因為方才秦思朝的一頓痛罵實hetubook•com•com在是太驚世駭俗,太令他們膽戰心驚了。
英國公眉頭微皺,旋即將心頭升起的那點懷疑打消,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任何一個皇帝都絕對容忍不了這樣的事情。
「老臣曾有一次剿匪,知曉一故事。卻說一山寨賊匪內鬥,有人被殺,那人臨死之前大喊好兄弟記得為我報仇,就是這麼一句遺言,挑得山寨剩餘之人人心惶惶,竟自相殘殺而亡。幸賴陛下聖明,沒有中這秦家小賊之毒計!」
崇寧帝轉過身,看著夏景昀,沉默了片刻,極有深意地說了一句,「你,很好。」
秦惟中連忙道:「老臣豈有不解之理,陛下仁厚,老臣感激涕零,無以復加。」
夏景昀及不少腦子機靈的權貴都在心頭暗自冷笑,方才你都暈了,你若真不知情,又怎麼知道陛下所說的是何事的?
而他越是不開口,眾人就越是不敢停,傾盡自己所學,去咒罵著秦家,吹捧著陛下。
崇寧帝安靜地聽著眾人的吹捧,就如同方才聽秦思朝的辱罵一般平靜,幽深的目光傾注在躺在地上的秦思朝身上。
不可能吧?就這樣都還能讓秦相逃過一劫?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