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龍首風波惡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入雲龍

她站起身來,壓著怒氣,如以往一樣,高傲地走著,但那份高傲,已然變得有些心虛般地強撐。
二來,因為在蕭鳳山的判斷中,膠東郡王已經離開了京畿之地,所以巡防營和黑冰台都收到了命令,城池正常出入即可。
「陛下,該是去給先帝上香的時候了。」
「先帝駕崩,你如此大好年華,難不成就這麼孤獨終老?」
那一夜,昭陽宮的床,就如同先帝停靈大殿外的招魂幡一樣,搖了一整夜。
阿舅的謀划完全失算了。
曖昧的氣氛,悄然隨著肢體的糾纏升騰。
淑妃雖然算是這些嬪妃之中,當前形勢最好的人,畢竟她還有個如今朝中權勢可以與蕭相國分野,同時還手握強大兵權的國公父親。
東方明伸手指天立誓,而後一把將愣神之中的淑妃抱住,在她耳畔輕聲道:「朕對你朝思暮想,一片痴心,你放心,朕一定會好好待你,比先帝好上百倍千倍!你沒有負他,是他負了你!」
東方明念叨著這個字,以前是太子的時候我忍,現在當了皇帝,我還要忍,我這皇帝不他娘的白當了嘛!
董良聞言,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拍著胸脯,「陛下放心,奴婢一定把這事兒辦得漂漂亮亮的。」
夏郎,對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如果有來生,我還想遇見你。
理智和禮法的堤壩瞬間徹底崩潰。
馮秀雲哭了一陣,終於反應過來,連忙鬆開手,抹了把眼淚,讓開身子。
只要那裡出現了別的身影,她們就會在第一時間,自行了結自己的生命。
淑妃一邊跪著,一邊腦子裡胡思亂想著,忽然耳畔響起一聲低低的叫喊,「娘娘。」
東方明笑意盈盈,伸手撫著淑妃的手臂,「你不是一直想讓老八當太子嘛,你只要從了朕,朕就立他為皇太弟,待朕百年,這皇位就是他的。」
他伸出手,挑向了淑妃那精巧的下巴,指尖的觸感簡直讓人迷醉。
二女對視一眼,眼神中都有著幾分慘然。
夏景昀看著這張傾國傾城,淚痕猶在的臉,心和_圖_書頭的憐惜搖晃著禮法的心防,終於把心一橫,低頭吻上了那水潤嬌艷的唇。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淚眼婆娑地抬頭,帶著幾分關切的埋怨看著他,「中京城這麼危險,你跑回來幹什麼!」
德妃身子一松,下意識地就要撲入他的懷中,身旁的身影卻更快,沖了上去,伏在他的肩頭,似要將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全部用淚水傾瀉出來。
她不是德妃,她是雲清竹,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而已。
沒坐一會兒,董良走進來,察言觀色地輕聲開口。
夏景昀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
吱呀一聲,外面那間被當做障眼法的密室被打開了,腳步聲依稀地響起。
東方明目光灼灼,看著燈光之下的女人,她是那麼動人,那麼誘人。
她的言語帶著幾分貨真價實的慌亂,更惹動了早已打定主意的東方明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德妃只好立在原地,手指不安地攪著衣角,看著眼前的人。
東方明只是嗯了一聲,神色之中不見多少欣喜的認同。
忍!
他今日第二次興起這樣的情緒,拿起硃筆在奏摺上畫了個大大的圈,扔到了一旁。
一味忍讓,這皇帝做得還有甚樂趣!
「你若是不應了朕,朕盛怒之下,傷害到了老八怎麼辦?你也不想老八當不上皇太弟,卻遭了不測吧?」
「而且,確認了竹林的態度,比什麼都重要。無當軍不反,就沒人可以威脅到你的皇位,而且北梁的威脅就可以暫時放下。」
精巧的臉上未施粉黛,卻不減魅惑,反倒是添了幾分清純。
現在可不是送飯的時候!
素色的孝服仿如一盆洗盡鉛華的水,讓淑妃整個人從一朵妖冶的曼珠沙華,變成了澄澈的潔白蓮花。
看著蕭鳳山的身影慢慢消失,東方明靠在椅背上,一臉的煩悶。
「沒什麼可是的。人活在這世間,就那麼多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彘兒我已經安排好了,在絕對安全的地方。我回來,就是要與阿姊一起,將這個天給他https://m.hetubook.com.com翻過來。」
「願為陛下盡忠竭力。」
那神色中的戚容與哀婉,更是讓東方明忍不住想抱在懷中憐惜。
一旁的執禮太監輕聲呼喚,東方明回過神來,裝模作樣地走完了一套流程,帶著一團火熱離開了。
姜玉虎這是何等跋扈!
靈堂的風,似乎也變得有些陰森,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冤魂在哭嚎。
……
要得俏,一身孝。
陛下駕崩之後,宮中其實頗多議論,都覺得陛下的死另有隱情,但身處這個天下權力中心,大局已定之際,一群後宮婦人和內侍除了認命,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那寬大的孝服之下,該是怎樣一副陷人的身軀。
當東方明走入殿中,眼睛登時就挪不開了。
「朕方才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多年的壓抑隱忍,已經讓他痛苦不堪,如今登臨至尊,為何還要再忍!
他將淑妃扳了過來,四目相對,「朕的美人,你忍心讓一個為你痴心的男人痛苦難受嗎?你不會這麼絕情吧?」
老頭子也是,如今軍權在手,直接將東方明趕下來,讓紹兒坐上去多好!
東方明大笑一聲,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走向了床榻。
莫不是……
「嗯。」東方明擺了擺手,旋即反應過來,補了一句,「阿舅今日也辛苦了,務必保重身體,國事還要多多仰仗阿舅。」
「你……」昏暗的燈光中,嬌羞染紅了雙頰,「可是……」
「但他可曾在意過你?」東方明緩緩上前,充滿壓迫地逼近淑妃,「他的心裏只有德妃,卻荒廢了如此美人,更辜負了你的一番情義。」
走在回宮路上,蕭鳳山的話在耳畔迴響。
京師的戒嚴終於解開了。
她放著大好生活入宮受了這麼多氣,怎麼能就這麼沒了呢!
懷中玉人僵硬的身子漸漸柔軟,「你說的,是真的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這一聲,德妃再也綳不住了,撲進了夏景昀的懷中。
他忽然腳步一頓,揮退左右,僅留下董m.hetubook•com.com良一人,然後低聲吩咐了幾句。
其中周折自不用說,在一番極其謹慎的試探和聯絡中,夏景昀和陳富貴終於跟呂一悄然接上了頭。
淑妃眉頭一皺,一幫廢物,這時候還敢鬧事,真當本宮是沒牙的老虎了嗎!
今日,則算是正式進入了下葬之前的停靈階段,新皇和先帝嬪妃都要換上不同的喪服,為先帝守靈。
她不在乎陛下有沒有什麼冤屈,但很在乎陛下活著帶給她的無盡榮耀。
坐在御書房中,他拿著手上的奏摺在桌沿上敲著,「阿舅,你看看,英國公這是要做什麼?又要舉薦他的人?這是這三日來的第幾個了?當朕這兒是什麼,集市的鋪子嗎?集市的鋪子拿東西也是要給錢的!」
哪怕東方明因為親手弒父的關係,非常不願出現,但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也不得不按照規矩,換上了斬衰之服,去往停靈的宮殿。
德妃的身子陡然一僵。
她無聲地掉著淚,偶爾伴隨著一聲低低的抽泣。
到處換地方,躲躲藏藏了這麼久,終於還是敗露了嗎?
德妃在心裏默默念著。
她的話只說到了一半,就停住了,因為昭陽宮的寢殿中,沒有一個宮女和內侍,只有一個男人。
這般念頭在東方明心頭閃過,讓已經滋生出不少唯我獨尊姿態的他心頭焦躁不已。
等回了宮,聽到了一個新的消息,他的心情一下子就更糟了。
當密室外,再度傳來動靜,德妃和馮秀雲立刻再度警惕地站起。
「陛下?陛下?」
房間中,馮秀雲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只有躍動的燈火,在無聲地應和著。
「忍!忍!忍!」
他的目光穿過了先帝的一眾嬪妃,最後停留在了淑妃的身上。
當她走入昭陽宮的宮門,一路上竟沒瞧見值守的宮女,更是心頭一冷,放肆!
東方明柔聲道:「當然,你不知道,自打遇見你的那天,我就想著,如果有一日,我能娶到這般女子,那該是多大的福分。當你進宮,我心頭的痛苦,根本就是常人所難以想象的。如今,天和-圖-書可憐見,讓我有了這樣的機會。」
昏暗的油燈,照亮了他修長的身子,俊朗的面容,和那張微笑著的臉,「阿姊,秀雲,對不起,我來晚了。」
淑妃畢竟是孩子都六七歲的人了,豈能讀不懂此刻東方明的目光。
「陛下這是說的什麼話,臣妾為陛下嬪妃,自當為陛下守節。」
他們這一趟,惡了姜家,還被姜玉虎敲詐了三千匹戰馬不說,作為他他登基之後,第一次以陛下身份,施恩于臣子的出行,卻不想連正主的面都沒見到。
她差點驚得一蹦,以為是靈堂鬧鬼了,扭頭才瞧見一個小黃門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旁,低聲道:「娘娘,昭陽宮裡出了點小事,請您回宮主持一下。」
昨日先帝已經進行了大斂,百官到場,甚是隆重。
這一刻,她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皇妃,不再是在宮中運籌帷幄的宮斗王者,她只是一個驟逢劇變,無依無靠的女人。
馮秀雲也拔下了頭上的簪子,和德妃握著手,相視一笑,眼神中,已經沒有了恐懼,只有遺憾和坦然。
忍!
但畢竟從陛下寵妃一下子變成了先帝嬪妃,喪失了一切前進的可能,心高氣傲的她心裏有怎會甘心。
寬大的衣衫看似遮住了身形,但那不經意間露出的婀娜曲線,卻更有勾人心魄的美。
她推開房門,冷冷道:「你們是想……」
淑妃一個閃身,躲開了東方明的進攻,「陛下,如今先帝靈柩尚在宮中,請陛下……放尊重些。」
當夏景昀以極大的意志力,將自己從那不理智的漩渦中強拉出來,想要鬆開懷抱,不越雷池。
咚,咚咚,咚咚咚。
而呂一一向是一個很靠得住的人,不會違了時間亂來。
一支毫不起眼的商隊之中,兩個貌不驚人的絡腮鬍子,扛著貨物,走入了城門。
巡防營和黑冰台本來還打算好好盤查一下出入城的人員,但一來他們低估了這個天下最繁華的城市封城三日之後,所積攢下來的龐大的出入需求;
而後,木板便被打開,一個身影鑽了進來,然後站起。
東方明hetubook•com•com點了點頭,「去吧,辦好了朕重重有賞!」
夏景昀溫柔地抱著她,輕輕拍著背,以示安慰。
淑妃看著他,眼神漸漸變得魅惑,輕輕將頭靠在了他的胸口。
淑妃一聽,心跳陡然一快,旋即再度掙脫,「陛下可莫要說這些話來哄騙于妾身。」
朕已是皇帝,何須再忍!
但環住他脖子的手卻悄然用力將他拉了回去。
蕭鳳山卻不見喜怒,平靜道:「陛下,英國公已經送了你一場潑天富貴了,眼下形勢比人強,勛貴們之所以沒有鬧事,宗室也都還老實,多少還是因為英國公的存在,我們還需暫時隱忍。」
當皇帝前你不搭理我,當了皇帝你還不搭理我,我這個皇帝不他娘的白當了嗎?
身為繼任者的新君,則是重中之重。
……
夏景昀走上前,看著穿著尋常婦人衣衫,髮絲凌亂的德妃柔聲道:「阿姊,你受苦了。」
蕭鳳山心頭暗嘆,「陛下如果沒別的事,臣先行告退。」
這是呂一跟她們約好的,代表著安全的代號。
「陛下,今日之事,也不是全無所得。既然確認了膠東郡王不在竹林,那很可能就是夏景昀算計更深,或者江安侯府另有高人,臨機決斷,將人搶先送走了,我們接下來行事也有明確的方向了。」
她的心頭先是下意識地生出一陣慌亂,接著便是一陣得意,旋即又開始了思考。
「陛……陛下,這是臣妾的寢宮!」
忍!
聽著這個韻律,德妃和馮秀雲都愣了。
夏景昀低頭看著那張如雨後梨花般嬌艷脫俗的絕美面容,柔聲道:「這兒有你在,我放心不下。」
東方明從帝輦上下來,神色微微有些陰翳。
彘兒、阿弟、父親,再見了。
馮秀雲在腦海里,回想著與夏景昀的相遇,猛然回首才發現,遇見他之後的這一年,竟是她過往二十多年生命中,最色彩斑斕的一年。
當年的壓抑隱忍有多憋屈,他如今情緒的爆發就有多猛烈。
二人的目光,都盯著位於密室牆角處的一塊木板,那是外間一處衣櫃背後的暗門,也是這間密室唯一進出的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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