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不可能看不見謝洛河，正納悶這傢伙又在鼓搗什麼鬼時，鄭修裝沒看見，硬著頭皮低頭想要走過。

俠客們再次落座。

「我蕭某敢自廢輕功，敢畫地為牢，賭上性命！」

「公子，無妨，畢竟，你並不擅長舞刀弄劍。」

樹林里隱約傳出哭聲。

「公子你贏了！」

獨孤翔宣布，他已在藏劍山莊中設下宴席，備了上等的菜肴，請諸位英雄移步藏劍山莊舞劍場，第二輪比武，將在午時之後進行。

這時。

此事暫且不想，鄭修更納悶的是，謝洛河說的「有變」，到底「變」在哪裡。

身後的林子里輕微的腳步聲們猛地一頓，提劍悄然摸上的憤怒女俠們，呼吸一滯。

第一輪人數眾多，花了將近兩個時辰，總算結束。

可如今看來，謝洛河似乎發現了什麼，原計劃行不通，便用這種方式告訴鄭修，她放棄奪前十了，換他上。

一時間，在鄭修身後沒來得及走的，或是走在前面沒來得及走遠的。

獨孤翔無奈，卻礙於規矩，只得硬著頭皮宣布蕭不平獲勝，進入下一輪。

偶有昔日故人在問劍台上相遇，氣氛和諧，相互鞠躬，邊打邊笑，暢談近年趣事。

如今謝洛河攔下蕭不平，更說出一番曖昧的話語，令眾人浮想聯翩，在暗處等著看戲。

鄭修右手搖扇，在所有人劇變的臉色中，鄭修定下了自己的「規矩」，看著面色同樣怪異的鐵娘子，淡然道：

「你當年送我的，我謝洛河今日還你。」

午後。

長箭上綁著一張皺巴巴的信箋。

謝洛河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傷感，旋即用上的指頭多了一根，貼近兩步，二人面容靠近，近在咫尺，謝洛河以食指與拇指偷偷捏住了鄭修雙唇。

鄭修一聽謝洛河奇怪的話，脖子一歪，扭出聲響，一臉懵逼。

別過獨孤翔，平安無事來到吃席處，鄭修咬牙切齒地環目四顧，沒看見謝洛河，只能帶著小桃坐一角落上。

不少人噌地一下睜開眼睛，目光瞬間聚焦在同一人的身上。

「這位姑娘，我蕭不平與你，可有仇怨？」

謝洛河幽怨地看著鄭修：「你來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

「鐵扇書生，蕭不平，獲勝！」

謝洛河雖戴著面具，可說出那番話時，卻更像是真情流露，令人不禁動容。冷酷的謝洛河話音顫抖，暗藏哭腔，聞著傷心聽著落雷，不少潛伏在林中的感性女俠，頓時潸然淚下，默然垂淚，握住了手中的兵器，準備一擁而上，群雌並起m.hｅｔuｂook.cｏｍ.ｃｏｍ，劍斬渣男——這可是全武林女俠的公敵。

鄭修從腰間取下洛河筆，在指尖轉了幾圈，笑道：「武功是殺人技，切磋比武，蕭某不屑。可若真在刀劍上拼個生死，卻有違獨孤大俠舉辦盛會的初衷。」

「我們在此圈中分出勝負，認輸者輸，被推出圈外者輸，勝負則分！」

「對了，獨孤兄，若有人想在藏劍山莊內尋我蕭不平麻煩，甚至仇殺，那是不是意味著，沒將你們藏劍山莊放在眼裡？」

畜牲！

謝洛河雖只出場了一次，可她「謝洛河」的名聲在土匪界里狼藉顯赫，更有著「第一惡人」之稱，再加上謝洛河那驚天一掌在眨眼間重傷了如意坊的姑娘，給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事實上鄭修也知道，自從公孫陌的影響消失后，他所經歷的一切，漸漸地偏離了既定的軌跡，不知歪到了哪個旮旯。

鄭修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被謝洛河的演技忽悠過去，被感染到了奇怪的悲傷情緒，正想怒道「我他媽什麼時候」，謝洛河的身影在鄭修的視野中如一道閃電，欺身上前，眨眼間來到了鄭修面前，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按住了鄭修的嘴巴。

「公子……」

只是鄭修對此無所謂，聳聳肩：「無妨，反正我會輸。」

按照謝洛河原定的計劃，定是她自己勇奪前十，然後趁機去搶走那副墨寶。

有男女俠客在擂台上比劍，比著比著，兩人眉來眼去，劍尖點在一起，在問劍台上邁著緩慢的步子，如探戈起舞，轉起圈圈。

小桃的淚水仍流不停。

他之所以能走在鄭修的前面，自然是偷偷用輕功在林中趕了一段路，然後裝作沒事人出現在階梯上。

鄭修不敢停留，帶著哭哭啼啼的小桃往山下飛奔。

英雄榜之爭，第一輪，勉強算得上在獨孤翔的掌控中。

「蕭不平」的對手主動棄權。

很快又輪到了甲字組。

獨孤翔一愣，旋即皺眉：「加註？」

鄭修搖頭，苦笑道：「兒女情長難斷，讓獨孤兄見笑了。」

「多謝獨孤大俠！」鄭修拱拱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欣喜道。

「蕭大俠，你竟與那謝洛河……」

小桃發現鄭修總喜歡「無妨」這一句口頭禪，不知怎的學上了嘴，便笑嘻嘻地學著鄭修說話，安慰道。

至於蕭不平，更不必說。

「祝你們，長相廝守，直至白頭。」

在二人竊竊私語間，又有一對江湖上人人艷羡的俠侶悄然離開，為免自www.hetubook.com.com家媳婦遭賊人毒手。

其中夾雜著幾聲詢問，要不要在此誅殺此獠。

「唉，何必呢。」

被稱為鐵娘子的女人目露凶光，死死地盯著自己。

「還能這麼換？」

甚至有兩位闊別了十余年的兄弟，偶然在今日的場面上重聚，直接便在問劍台上抱在一塊痛哭，痛飲一壺，喝醉了被藏劍山莊的子弟幾人合力挾了下去，雙雙判負。

有故事！

小桃感動地哭了，捂臉痛哭。

艹！

第一輪花了不少時間，然經歷第一輪的激烈比武后，人數驟減，接下來的進程將會更加密集。

在眾目睽睽下，鄭修咬破手指，取出洛河筆，筆尖黑髮透著詭異的紅色。

獨孤翔眼角一抽，踟躕幾許，只能勉強說道：「既然獨孤某敢主持武林大會，自不會允許在本山莊中隨意私鬥。若有人違反，則是不將獨孤世家放在眼內，獨孤某定會在山莊內，護你平安，可若出了山莊……」

第一輪小打小鬧，除謝洛河那一瞬間的出手打出了真火之外，其他人動手尚算克制，並未鬧出人命。

有人在輸了第一輪后，便灰溜溜地離開。再加上鬧出「蕭不平事件」，臨近日中時分，留在問劍台上的人少了近三分一，只剩百餘人，顯得空曠許多。

幾番並不算激烈的拚鬥后，無事發生，俠客們閉目養精蓄銳，等著自己的回合。

難怪謝洛河剛打完沒多久就輪到他了。

「你什麼你，我什麼我。」謝洛河打斷了鄭修的話，慘笑一聲：「今時不同往日，時隔多年，在此相遇，你既不是當年的你，而我，更不是當年的我。」

咔。

殊不知這一幕讓無數女俠咬牙切齒，徹底坐實了「渣男」行徑。

不知怎的，謝洛河看似發癲說出的一句話，卻讓鄭修想起了自己與鳳北目前的處境。

所有藏在暗中的俠客們眼睛雪亮，直呼離譜。

若不是獨孤翔在高處提醒，問劍台上差點變成了大型相親現場。

走到問劍台中央，鄭修看著鐵娘子。

防不勝防呀！

鄭修微微一笑：「天下皆知，蕭某輕功舉世無雙。若在輕功上勝你，嘖，你定不服。」說著鄭修抬頭，看向一副看好戲臉的獨孤翔，大聲道：「敢問獨孤大俠，這場比武，蕭某可否加註？」

謝洛河從背後箭筒中，拔出了一支長箭。

謝洛河你太看得起公孫陌了吧？

「在輕功上贏你，我勝之不武。」

眾人紛紛叫好。

在獨孤翔宣布後續的比武將在午時過後進行，俠和-圖-書客們有序離開問劍台，向山下走。

上面只寫了一行字：計劃有變，你務必爭奪前十名額！

一回合畢，獨孤翔看著榜單上的輪次，嘴角微翹，朗聲道。

鄭修第一反應是奇怪。

如今在獨孤翔的牽頭下，近兩百位武林中有一定地位的俠客，不分正道邪道，暫時放下往昔恩怨、門派之爭，坐在一塊，的確算得上是近二十年來難得一見的盛況。即便最後爭不到什麼排名，但能見識諸多高手的手段，百兵爭鳴，也算不枉此行。

謝洛河的聲音平淡，嘆息如風。卻字字不離渣，句句不離情。彷彿是在慟訴著一個渣男，有了新人忘舊人，與蕭不平在江湖上的傳聞全呼應上了。

這一頓席在鄭修的忐忑中草草結束，為避免半路橫遭莫須有的情殺，鄭修晚去早回，盯著獨孤翔，他一走就立即跟上，遠遠跟在獨孤翔身後返回問劍台。

與無所謂的鄭修不同的是，對英雄榜之爭頗為上心的小桃注意到一件事。

當鄭修路過時，獨孤翔狐疑地看了鄭修一眼，他顯然知道了剛才上面發生的事。

他還真的和謝洛河同一組。

這也是諸多俠侶在聽見蕭不平的名字時，寧願不爭這新出的英雄榜，也必須帶伴侶匆匆離開的原因。

高台上的鄭修與小桃二人，儼然成了全場的焦點。看著與「蕭不平」其樂融融的黃花婦人，眾人不由自主地腦補出許多故事。那少女究竟是經歷了何等摧殘，才對蕭不平如此服帖。

憋到後來忍不住了，便抬起長袖遮住半臉，低聲道：「你的名聲……」

在階梯上，穿著一襲月紋黑衣、戴著黑絲手套的謝洛河，雙手環抱，倚在樹下，在鄭修與小桃攜手走出問劍台時，她抬眸望來，幽幽輕嘆，似是等候多時。

武林大會繼續進行。

「我見眾生皆草木，惟你是青山。」

「你當年以長箭傳書，那封信我留了許多年，如今，還你，都還你。」

鄭修鼓足氣大聲道。

指不定有人在許多年前曾與蕭不平匆匆一瞥，對「蕭不平」的身份仍抱有存疑之人，在謝洛河鬧了這麼一出后，蕭不平的身份更是板上釘釘，實錘了。

直到謝洛河的身影消失在山間。

武林俠客們紛紛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或反應，幾個閃身消失在原地，藏在林中，或躍上枝頭，偷偷觀察著在問劍台前「偶遇」的兩人。

「你……」

唰！

「蕭不平」所掀起的餘波並未持續太久，很快眾人的目光被場中時不時演變得精彩紛呈的比武和-圖-書吸引過去。

小桃一聽公子贏了，管他是怎麼贏的，笑面如花，扯著鄭修的袖子來回晃蕩。

本以為丟的是蕭不平的臉無需介懷。可眼下眾目睽睽、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或仇恨，或鄙夷，或羡慕，或饑渴，千奇百怪的，如一道道鋼針，扎得鄭修渾身發疼。現在成了本該蕭不平丟的臉全丟到他的身上。

「可若是我們當中有一人，藉著輕功之利，主動出圈，則自刎當場！賭的是生死！」

「別說了。」謝洛河「深情」地與鄭修對視，而後目光落在一旁懵了隔壁的小桃臉上，嘆息道：「不必說了，你如今說出的每一句話，皆似利箭，傷我入骨。既然如此，何必多說，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早已明白。昔日黃花，如何勝過新歡嬌燕？」

鄭修愕然。

「珍重。」

鄭修眼神示意：你想搞什麼幺蛾子？

這才是最令人痛恨之處！

「這封定情之書，你是燒，是扔，是留，一切隨你。」

獨孤翔面色古怪，沒有搭茬。

鄭修一聽，眯著眼向獨孤翔身後的榜單望去，頓時一愣。

「哈哈哈，蕭賊！你心知肚明，何必裝傻！殺了你，武林便除去一大禍害，千萬女俠可高枕無憂！」

巧了。

萬萬沒想到因為謝洛河，他與「天下第一劍」搭上話了。

「……我知道，別說了。」

「請二位登上問劍台！」

鄭修又添了一壺茶。

鄭修納悶地將那封「情書」揉成一團，然後塞進茶水裡泡開，徹底將上面的字跡毀去。

鄭修哪裡不知這次是被謝洛河坑慘了。

這番作態讓在場俠客猛然一愣，眾所周知蕭不平的輕功獨步天下，擅長逃命與入室。本以為對方炫輕功的行為會激發蕭不平的求勝心，然蕭不平竟如此沉得住氣，一步步地走下，令他們疑惑間對蕭不平此人刮目相看。

「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不再拖欠。」

鄭修想起紙條上謝洛河的話，只能無奈地將竹簍放下，將「洛河筆」掛在腰間，與對方炫輕功的出場不同，鄭修慢悠悠地搖著扇子，從台上踱步走下，顯得從容不迫。

天打雷劈！

他是鄭修，不是公孫陌。公孫陌在他的認知中，純純的一介書生，這絕對與最初的「記憶世界」走向不符了。

謝洛河將那支長箭，用力按進鄭修的掌心裏，伸手將鄭修的一根根僵硬的指頭掰彎，謝洛河用拳頭握住了鄭修的手，讓他握緊了那支箭。

不要臉！

「走，咱們去吃席！」

這一次送茶的青年對此不再有任和-圖-書何意外。蕭不平表現得越無恥，他就越覺得合理，因為這才是蕭不平。

「我……」

小桃卻比鄭修更懵，搖搖頭，茫然地牽住鄭修的袖子，不知所措。

禽獸！

哦豁！

「哈哈哈！」一位英姿颯爽、臉上有一道疤、皮膚黝黑的女俠，腳下一蹬，在半空中幾個翻身，輕巧落在問劍台中央。她彷彿等這一刻好久了，冷笑著朝台上的渣男勾勾手指：「蕭賊，滾下來受死！」

「我知道，你不願意看見我，所以，我才遮住我的臉。」

「血手羅剎，鐵娘子！」

鄭修懵逼地看著身邊的小桃。

高台上，主持大會的獨孤翔對此也是變了臉色，目光陰晴不定地朝鄭修這邊望來。他對蕭不平的浪蕩名聲略有耳聞，只是不知在傳聞中竟讓某些人懼怕到這種地步。他甚至在暗暗後悔，早知不邀請此獠來參加大會，讓本該名留千古的一次武林大會，英雄榜的誕生，蒙上了污點。

後面還有一張畫得很難看、勉強能辨認出的「笑臉」。

「甲子組，鐵扇書生，蕭不平！」

「你，」

路上竟偶遇獨孤翔，獨孤翔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在山道上慢悠悠地走著，時不時回頭。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讓他始料未及的事。

鄭修並不知道的是，蕭不平之所以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成為男人的公敵，並不僅僅因為他喜好他人婦那麼簡單。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諸多牛言蜚語中，說得最多、最離奇的一件事是，所有跟了蕭不平的婦人，據說都是自願的，情投意合，蕭不平絕非強人所難。

周遭全是非議目光，鄭修忍了，讓小桃先吃，在桌下偷偷打開了謝洛河說的那封「情書」。

「可從今往後，吾那青山，崩塌成沙。」

蕭不平的名聲比他想象中更為惡劣，鄭修生怕頂著「蕭不平」的身份挨打，故意等到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帶著小桃從高台上走下。

「敢嗎？」

「公子，你好像與……小，呃，謝洛河同分在了甲字組。」

「只為拼上武人尊嚴，與你一戰！」

你說你強上便算了，情有可原。可偏偏是你情我願！

他繞著場地，在問劍台上畫了一個「血色的圈」，將他與鐵娘子二人圈在其中。

這絕不是公孫陌能辦到的事啊！

武林中，俠客們快意恩仇，天南地北，各走一方，難得有機會同聚一堂。

小桃嘴角抽搐，似是在努力地憋著笑。

謝洛河轉身，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說不定，明日武林頭條便是「第一惡人手撕鐵扇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