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怎地這般喜歡顯擺。」
鄭修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無妨,以你的實力,真摔下去了也死不了。」
謝洛河沉默半晌,分別回答:「看過,不知道,不能。」
鄭修動作一頓,擰眉問:「可你幾年前為何……」
鄭修終歸要見個明白。
鄭修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謝洛河扁扁嘴,移開目光。
山頂只有一個光禿禿的小平台,平台上醒目地擺著一樽石棺。
鄭修聞言,驚愕片刻后,哭笑不得:「你怎麼不早說?」話剛出口,鄭修眉頭一皺,反應過來,一口氣問出三個問題:「你上去看過了?裏面有什麼?能讓外人上去么?」
在謝洛河看見壁畫時,心中知道此處並非她所求,幾年前的謝洛河鬱鬱寡歡,離開日蟬谷,回到雲河寨,安心當她的「大惡人」。
謝洛河眸中藏著笑。
「想走了?」
「壁畫上烈日消失了,我在想,畫中的『烈日』,可能指的不是天上那一輪,而是一種象徵,象徵著某種事物。」
不知蓋了多少年的棺材板,在謝悍婦一掌雌威下,終於蓋不住了,重見天日。
鄭修在庭院中,放下了畫筆,看著畫卷上沒有靈氣可言的「大漠飛鷹圖」,陷入沉思。
她知道裏面是一具屍骸。
沉吟片刻,謝洛河搖頭:「說不通。既然『烈日』是燭苦苦追尋,為何在最後,他要消滅它?」
臨近天亮,謝洛河指了指山頂方向:「其實……壁畫上的那具棺材,一直都擺在那裡。」
「你幫我最後辦三件事,我就將鳳北還給你,如何?」
好景不長時,第十一天。
她偷偷來到了山頂,面對這樽看似普通的石棺。
鄭修說的……還真的是事實。
謝洛河頓時語塞,無言以對。
鄭修心情複雜,與謝洛河一同下山。
聽見二人腳步聲,男男女女茫然抬頭,目睹二人衣衫凌亂,頓時相視一笑,流露出會心的笑意,又咕噥著翻身睡去。
鄭修反反覆復地在祭壇上,觀摩壁畫。
鄭修回頭看了謝洛河一眼。
關於「燭」的長生,「燭」創立夜未央的目的,「燭」對鳳北出手的目的。
謝洛河弱弱地hetubook.com.com指了指最後一副壁畫。
在日蟬鎮,鄭修與謝洛河一日……不對,一住就是十天。
鄭修反問,挽起袖子準備打開石棺。
她所在意的並非「燭」的生平,更不是「燭」去向,而是「歸復常人」。她只想變回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能成家立室,能兒孫滿堂,能安享天年,能酣然入夢,僅此而已。
「很有可能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所以古人才用了『烈日』去隱喻。」
這具骨骸,將鄭修即將捋清的思路瞬間打得一團糟。
走近日蟬鎮時,謝洛河故意將鄭修的衣襟扯破一個口子,弄亂自己的頭髮,裝作行色匆匆地返回鎮上。
所以二人在目睹石棺中骨骸的真容時,第一反應才會說「這是什麼」,而不是「這不可能」之類的。
謝洛河指了指最後那副壁畫上的「棺材」,微微一笑:「可我,口說無憑。」
他求的既是謎底,更是破局之法。
謝洛河抿嘴微笑,她沒有否認鄭修的推測。
「我曾問過烈日部族的大長老,他們說,石棺里安葬的,便是當年與烈日化作一體的『燭』。」
謝洛河聞言,摸著精緻的下巴,思考片刻后,點點頭:「你說得有理。可事實上,他的確曾抵達這裏,否則不可能此地的古人會以壁畫的形式將燭的生平記下,並膜拜至今。」
遙望鎮上,隨著夜色淡去,喧囂重歸平寂。
「哈!你確定?」
她看見了壁畫。
二人踩在鄭修畫出的鳥兒上,迎面吹來寒風,將二人的頭髮吹到腦後。
謝洛河豎起三根指頭。
看了大半夜壁畫的鄭修這時才皺著眉道:「壁畫上所記載的,並非是『燭』所走的路?」
二人落在山頂。
「你認真的?」
一剎的死寂后。
鄭修正想湊上前,他回頭朝謝洛河笑了笑:「你真不好奇?」
鄭修想不通的是,夜主到底在旅途的盡頭看見了什麼,那三根柱子又是什麼,養鴉人到底是人還是鳥,為何會有一副養鴉人的骨骸躺在兩百年前、極西之地的落日山巔。
「嗯。」
鄭修沒有回答,鳥兒飛得更快,在山和_圖_書頂上盤旋。
夜空由漆黑變成了深藍色。
一隻只兇猛的鷲鴉盤旋高空,在石棺打開瞬間,它們成群結隊俯衝而下,攻擊二人。
簡單的對答讓鄭修明白了謝洛河的想法。
她像今日的鄭修那般,來到日蟬谷。
鄭修又問:「所以,你上來了,就走了?」
一次次地看著。
皎月下沉。
「是。」
謝洛河負手站在一旁,盈盈一笑,主動將此事告知。
謝洛河不知何時站到了鄭修身後,輕輕上前捏著鄭修的肩骨,輕聲問。
「找一個人。」
鄭修沉默片刻,很快搖頭:「別說了。」
「因為……他融化了?很有可能連他的名字,『燭』也是一種抽象的表達。蠟燭、火、融化。說明在最後,逐日者發現他所追逐的並不是什麼好東西,於是就想辦法消滅了它,用的正是那三根柱子。」
謝洛河見鄭修吃奶的力都使上,忍不住撲哧一笑,一巴掌將棺蓋拍開。
鄭修平靜答。
「不然?」
夜主到底鼓搗出多少個養鴉人?
「比如……門徑。」
鄭修:「不是你說,你覺得燭仍活著?」
「燭?」
石棺不知在這處擱置了多久,飽受風吹日晒雨淋,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細小的裂紋,裂紋間隱約可見淡紅色的不知名蘚類植物滋生。
「無趣。」
謝洛河聞言神情微怔:「你是說……」
並不是因為謝洛河不想找到「答案」,而是因為,謝洛河堅信「燭」仍活著,「燭」既然仍活著,那麼就意味著「燭」沒有「歸復常人」,她所想要的答案並不在這裏。
倒數第二幅壁畫,「燭」那表達得十分誇張的面龐,以及眼裡全是「小太陽」的詭異表情。
假如……
哪怕石棺中是空的,鄭修都能接受。
他旅途的目的與謝洛河截然不同。
「算了,瞧你那點心思,我帶你上去看看便是,省得你不死心。」謝洛河一看鄭修的眼神便知鄭修懷疑她在撒謊,氣得一跺腳,堅硬的岩石被謝洛河帶著半分撒嬌意味的「跺腳」踩得咚一聲悶響,一道裂痕順著謝洛河的小腳一直延伸到壁畫處。
謝洛河走了。
無論裏面躺著的www.hetubook.com•com人是誰,是否是「燭」,只要謝洛河不相信,一切就沒有意義。
這具骸骨,並非人類的形狀。
「鳳北,不要了?」
「是夜未央的……養鴉人!」
太怪了。
對謝洛河的回答,鄭修無法理解,瞪眼瞅著謝洛河。
只是鄭修幾乎可以肯定,在世間盤踞了一千年,活到兩百年後的「當今」,有著「長生不老」體質的異人,名為「燭」的逐日者,就是一手創立了夜未央的幕後那位,夜主。
隔著三根指頭,鄭修看著謝洛河那捉摸不定的笑顏,默然片許,終是點點頭。
除非徒手攀爬,或像鄭修這般開掛直接飛上來,方可登上山頂。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就隱藏在這幾幅看似簡陋的壁畫中,秘密深藏,鄭修難以窺破。
鄭修笑出奇怪的聲音,不知是怒是喜。
謝洛河揉捏鄭修肩膀的動作停住,她俯身貼近,一縷柔順的長發從鄭修身後垂落,在鄭修臉上輕輕地刮著,弄得鄭修臉上痒痒的。
「那,」
謝洛河低低嘲笑一句,縱身躍起,足尖點上山壁,幾番起落,謝洛河後來追上,跳上鳥背,雙手懶懶地向前環住鄭修的脖子,在鄭修耳邊呼氣道:「可別讓我摔下去了。」
鄭修:「我推測,那三根柱子應是有特殊的含義。柱子與棺材周圍,有大漠居民祭拜,這很可能是某種『儀式』,藉由這個『儀式』,『燭』成功消滅了『烈日』。」
天光大亮。
他們仍是默契地沒有提起鳳北與鄭修,只當公孫陌與謝洛河,享受著片刻遠離江湖喧囂、寧靜而平淡的時光。
「沒有。」
落日山頂盤旋的「鴉類」生物甚多,比普通的烏鴉大上一圈,這儼然便是謝洛河所說的「鷲鴉」。鷲鴉群在山腰築巢,當一隻「異種大鳥」闖入它們的地盤時,鷲鴉群發出尖銳刺耳的鳴聲,想要借勢驅走不速之客。
宴會開了一夜,大街上東歪西倒地躺著許多大漠居民。
血色的大鳥展翅高飛,寬厚的背部承載著鄭修飛向高空。
這時,謝洛河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該走了,再不走,烈日部族的人該懷疑咱們了。」
鄭修沉吟。m.hetubook.com.com
鄭修移開目光。
什麼叫頂級畫師的含金量啊。
「有何打算?」
謝洛河靜靜地攬著鄭修的脖子,小聲說了一句:「如果能一直這樣,那該多好。」
「可最後……」
「我不信。」謝洛河笑著搖頭。
千絲萬縷的線索在鄭修心中糾纏,鄭修總覺得只差一點就能完全想明白一切。
當年的謝洛河追尋著「燭」的足跡。
並非荒謬、震驚、不可置信。
石棺中,的確存在著一具早已風化的骸骨。
「獃子。」
兩百年後因鄭修在白鯉村的無心之舉,牽扯出的「夜未央」的創建者——夜主。
謝洛河反問,手指摩挲著壁畫,笑道:「『燭』已是近千年前的人物。」
「好啦!」謝洛河一巴掌拍向鄭修背後,差點將鄭修拍到桌上,謝洛河大咧咧地說道:「我謝洛河向來一言九鼎,說話算數!」
「呀——呀——呀!」
「啊?」
只是,鄭修並不是謝洛河。
鄭修目光一凝,若沒有親眼見過「養鴉人」的真容,鄭修或許無法辨認出,眼前的骨骸是什麼鬼東西。但當日與養鴉人在鏡塘鎮一戰,讓鄭修印象深刻,他幾乎是第一眼,便將「鳥人」形狀的骨骸,與養鴉人對號入座了。
她沒有開棺。
謝洛河平靜道:「是。」
二人異口同聲,奇道:「這是什麼!」
謝洛河敲了敲石棺,發出「篤」地一聲。「無論石棺里的骨骸是誰,無論我看見了什麼,不信,就是不信。那麼,開棺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別,我自己來。」鄭修一路如同小羔豬般被謝洛河扛著,他可是怕極了熱臉貼在謝洛河冷屁股上顛前顛后的滋味,連忙擺手,取出洛河筆,用隨身小刀割了一個小口,一眨眼功夫,鄭修在地面畫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大鳥。
謝洛河隨手拍死一片,驚走其餘的鷲鴉后,才面色複雜地開口問道:「這是……」
鄭修輕嘆:「不可強求。」
「你信?」
說著,謝洛河便要提著鄭修上山。
兩顆腦袋湊近棺材。
「這條路,並非指的是『燭』走在世間的路,而是他一步步深入門徑所走過的『路』。」
石棺中的存在出乎鄭修和-圖-書預料。
鄭修繞著石棺走了一圈,粗略一看,石棺沒有明顯被打開過的痕迹。
謝洛河與鄭修看清石棺中的骨骸時,不由同時抬頭,看向對方,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顯而易見的「不可思議」。
燭身為異人,擁有「長生不死」的本領,一直隱藏在歷史的夾縫中,甚至活到了鄭修所在的「兩百年後」,燭的真實身份只可能是那個人。
鄭修點點頭。
「你說。」
二人沉默,鄭修鼓足力氣,推向棺蓋……沒推開。
骸骨安靜地躺著,頭顱狹長,面部尖尖,眼窩分佈於兩側,比正常人的眼窩要小上一些。骸骨的胸廓特別寬厚,下肢怪異地形成了「反弓」,向後彎折。最令二人感覺到怪異的是,骸骨的手臂與五指格外頎長,是常人兩倍有餘。
「『烈日』不會憑空消失。」
起初鄭修覺得此處蠻荒,難以習慣。可漸漸的,淳樸的民風讓鄭修慢慢喜歡上了這裏。
偏偏冒出了一具鳥人的骨骸。
日出日落,風吹葉浪,鄭修每日磨墨作畫,好不愜意。
謝洛河笑問。
「我應該早點注意到。」鄭修指著最後一副壁畫,平靜道:「所有的壁畫都畫了『太陽』,惟獨最後一副。我覺得這並不是沒有意義的,而是為了說明了什麼。」
此刻二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字:怪。
「有沒有一種可能……」
「覺得我說話不算數?」
慘白的骨質,在淡淡的月色下反射著白色的微光。
謝洛河安靜地看著在沉思的鄭修,臉上漸漸地浮起一抹淡淡的落寞。
鄭修竟看著這幅壁畫,看了半夜。
壁畫上記載著「燭」這一位異人的生平,「逐日者」追逐烈日的過程。
鄭修笑著搖頭:「有時候,意象與表象並不衝突。他的確走到了這裏,但在途中所發生的事,同時也是他深入門徑的過程。換言之,那輪『烈日』,很有可能是身為『異人』的『燭』,千辛萬苦窺見了門徑的盡頭,推開了最後一扇門。」
「生氣了?」謝洛河問。
「畫鳥」由鄭修的血為媒介,與鄭修心意相通。鄭修操縱著畫鳥在上空盤旋幾圈,發現此處其實曾有一條小道通往山頂,但卻被人故意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