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橘貓,看著魏辰手臂內側扭曲的「丙戌」二字,鄭修面露驚訝,他忽然想起了畫中世界,兩百年前,有一位叫做程囂的沉默刀客,殺死當朝皇帝后,他的臉上也浮現出這兩個字。
鄭修當了王爺后,鄭氏仍像是一個高效運轉的機器。
一時間無論是瞎子陳為還是鄭修都沒有說話。
在鄭修哭笑不得時。
鄭修透過帘子縫隙,看向瞎子。
拒絕歸拒絕,他卻偷偷將自稱由「臣」改成了「江某」。
「喵嗚!」
他右手拄著一根拐杖,左手提著一個破舊的鳥籠,裏面躺著一隻毛色晦暗,沒有半點光澤的烏鴉,烏鴉死氣沉沉的,時不時抖抖眼皮,彷彿在用這種方式證明它還活著。
鄭修將這批銅鏡放置在書房中,鄭修關緊房門,右臂響起一陣骨頭關節摩擦的聲響,【畫師】詭物從鄭修的皮肉下鑽出,突出皮肉,成了一支造型別緻的畫筆。
指不定在慶批對魏辰的描述中,就有著「膽敢送一雙丫鬟想要考驗王爺的那人」。
「江大人無需多禮,你我相識一場,私底下以故友論交便可。」
前段時間因「惡童」誤闖而砸破的牆壁已經讓吉祥工坊的工匠加班加點修好了,看不出曾經被破壞過的痕迹。鄭修入了房,左看右看,大咧咧地坐在床上。
「謀事在人,成敗於命,摸骨卜算,只取一文!」
鳳北氣呼呼地在鏡子上一點。
鄭修入獄后,以「鄭善」的身份,干涉了二十年前的那段「過往」,才有了後來的一段段故事。
若是從前,鄭宅請客人入門時,還會說幾句「歡迎光臨寒舍」、「你的到來讓寒舍蓬蓽生輝」之類的客套話。但如今這裡是哪?是赤王府。慶十三能說句「請」字已經是非常給瞎子陳為面子了,多少人如今想進赤王府做客都進不了。
「那怎可成!赤王身份尊貴,江某不敢逾越。」江高義看了瞎子一眼,正聲拒絕。
久違地握住畫筆,鄭修親自添水磨墨,並在墨水中加了自己的血。
慶十三忽然俯身貼在江高義耳邊壓低聲音道:「江大人,王爺特請你來,你可懂王爺心思?」
沒多久江高義就一臉懵逼地被請進了赤王府。
「是寶和_圖_書藏王蒼雲!」
思親?死去的親人?
外頭傳來一聲平靜的吆喝:
座上,鄭修與瞎子陳為開始交談。
慶十三笑眯眯地請瞎子入內。
真實身份是大帝沒有名分的私生子。
一批訂做的銅鏡終於完工,從吉祥工坊送到赤王府上。
「管他呢,他看不見不就得了。」鄭修心想自己又不是想當皇帝,畫條龍在自己的「鏡玉」不過是圖個吉利,以及配成一對兒。
【要你管!】
鄭修不久前曾於鳳北推演過「門徑圖」,根據位置排列,大約推算出「篡位人」的位置。
「臣江高義,拜見王爺。」
「也是。」鳳北一聽,既然鄭修都不擔心,她更不擔心。在她的觀念中,世界上只有「能殺的人」與「不能殺的人」,顯然,皇帝這個身份並不能與鄭修這種「不能殺的人」相提並論。
【你發現了驛站,「驛站·篡位人·丙戌·魏辰」。】
在瞎子陳為走後,慶十三揮揮手散去煙霧。
慶十三繼續抽著煙,江高義也任由煙霧罩著他,他開始屏氣凝神,緊盯著陳為的那張臉。
房門張開了一道縫隙,尚未洗漱的鳳北難掩俏麗,她的臉擠出門縫剛想說什麼,一隻橘貓跳到了鳳北的頭上,眯著眼盯著鄭修。
游桌上多了一個新的「驛站」。
忽略正面的鏡面不談,這分明就是一對「龍鳳佩」,鳳北心中暗啐一口,面上卻有幾分擔憂:「你,不怕犯了忌諱?」
鄭修饒有趣味地伸手在帘子旁掀起一道縫隙,看向外頭,淡聲道:「不必。」
「請。」
「位置大約在上中下九流之上。」
嗯,大紅色的。
片刻后,鄭修左思右想,想起了他曾在殘缺樓十魁之一「空」,楚素素口中套出的一段話。
「讓他上來。」
「應該的。」鄭修笑眯眯地點破對方身份:「畢竟是殘缺樓的樓主。」
有人立即去辦。
下一秒,鏡子里浮現出鄭修那張帥氣的臉蛋。
如果說二十年前的「白鯉村」是一切的起始,是「因」,那麼攔在馬車前的魏辰,就算是除了鳳北之外,另一個仍活在世上的「因」。
老爺沒當王爺前,最最討厭開空頭支票這種奸商行為。
一隻和-圖-書橘貓從窗外躍入,蹲赤王頭上,好奇地端詳著瞎子魏辰,歪著腦袋,那張毛茸茸的貓臉上露出宛若人類般「納悶」的表情。
鏡面上浮現出紅色的兩字:赤王。
「情?」
陳為聽見外頭動靜,輕嘆一聲:「王爺待客這般隆重,讓在下受寵若驚。」
在鄭修受封「赤王」時,魏辰曾化「瞎子陳為」之名,說是要送「丫鬟一雙」,但實則是給了一張空頭支票,送了,沒完全送。
車夫沉默片許,便對擋在馬車前的瞎子笑道:「你懂摸骨算命?」
橘貓兩手交叉在胸,撇開頭,氣呼呼地吹著鬍鬚,似乎因鄭修平白無故罵它而生氣。
「陰刻」紋路呈暗紅色,鳳北鼻翼翕動,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你的血?」鳳北皺眉,暗暗心疼:「你不是說最近不想畫畫了么?」
瞎子陳為向鄭修拱拱手,離開赤王府。
似乎是在投石問路,看一看赤王的反應。
對於魏辰的術仍有著許多謎團。
這就沒有「不見」的選項。
瞎子陳為抬起頭,他那慘白的瞳仁彷彿能看見東西,朝著馬車。
鄭修心想沒道理啊,他是老魏的私生子,他當年被追殺一事有諸多蹊蹺,但身為皇室血脈流落民間,還落得這幅慘狀,魏辰不恨老魏就算不錯了,哪來什麼濃濃的思親之情。
「孝子?」鄭修面色古怪:「你確定?」
鄭修點點頭。
車夫問:「算得可准?」
鄭修與瞎子陳為交談的聲音全被煙霧「隔絕」。
【見?】
鄭修用哨聲吩咐:請刑部尚書江高義到府上一敘。
如此熬了一宿通宵,翌日清晨鄭修提著一面小銅鏡敲響了鳳北的房門。
「王爺,這傢伙膽子挺大,明知王爺在車內,還裝作偶遇。咱們要不要……」負責駕車的兄弟嘿嘿一笑,可干啞的聲音讓鄭修聽出他有幾分緊張。
似乎都在等著對方開口。
誰家王爺禁不住這樣的考驗?
造型與鳳北手中的配成一對,不同的是鄭修的銅鏡背後,畫著一條龍。龍的四周刻有一圈圈盪開的劍影……這是一條很劍的龍。
陳為臉上仍是那一副淡淡的神情,從容不迫的氣度令周遭圍觀的百姓察覺到一絲不對味。https://m.hetubook.com.com
被窩下露出紅彤彤的一角衣物,鳳北紅著臉上前將鄭修屁股下坐著的那神秘衣物塞進被子里,故作平靜:「你一大早來做什麼。」
鄭修率先踏入王府。
瞎子陳為臉上的燒灼瘢痕讓他上半張臉顯得猙獰無比,他聞言卻流露出溫和平靜的微笑:「略懂一二。」
車廂內,鄭修仔細端詳著瞎子陳為那張慘被燒灼的臉。
這時聊天的二人停止交談,瞎子陳為低頭沉默,似在沉思,片刻后他上前兩步,當著鄭修的面前,伸手撕下一側衣袖。讓鄭修看他的手臂內側。
看著看著,江高義神情一陣恍惚,眼眶濕潤,竟伸手擦拭著昏花老眼中泛起的水霧。
【你未得到驛站進入許可。】
「給你看點好玩的。」
如今要想當赤王的食客,那都是得有一定身份。並非鄭修喜歡端著,而是他不得不端著。一旦這架子沒端好,什麼人都往赤王府里請,將會在朝廷掀起一場足以影響朝綱穩固的災難。
鄭修一看橘貓居然藏鳳北房裡,忍不住笑罵:「怪不得在你的皇帝窩裡沒看著你,原來這幾天你都住這裏了。拋開對錯不談,你一介母喵佔了我的地,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內疚?」
「江大人請坐。」
「嘿!心血來潮!」鄭修變魔術似地又取出了另一面。
銅鏡呈狹長型,最上方鑽了一小孔,可穿繩后當做玉佩別於腰間,或藏在懷裡。鳳北對鄭修知根知底,知道他總喜歡想些新奇的法子逗她開心,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增加閨房之樂」,鳳北接過小銅鏡,好奇地打量著。銅鏡背面用「陰刻」手法雕了一頭活靈活現的鳳凰,鳳凰鳥頭朝北,展翅高飛。
過了一會馬車回到赤王府,車夫吹幾嘴口哨,頓時牆頭上先後落下數十道影子,一位位兜帽戴上、袖劍暗藏的刺客將馬車包圍。
鄭修心中默默地為來自常闇的奇怪生物貼了一個更為古怪的標籤,推門而入。
今時不同往日。
鄭修示意江高義坐到一旁。
江大人拱拱手,面露歉意:「王爺或許誤會了,江某于門徑中所悟奇術,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讀心之術,而是一種察言觀色,更近乎于『情』。」
說不和_圖_書意外,鄭修那般晾著,對方遲早會忍不住,總要有所動靜。說意外,鄭修沒想到瞎子陳為選的時機有些微妙,就在他打算徹底重組「夜未央」前幾日。
二十年前帶刀侍衛統領寶藏王蒼雲,帶魏辰逃出皇城,「意外」陷入白鯉村鬼蜮。
「上車,替咱們王爺摸一摸。」
陳為張了張嘴,啞然失笑,片刻后搖頭苦笑:「原來在下的身份,在王爺眼中沒有半點秘密。不愧是那個鄭氏。」
這些日子鄭修讓慶批留意魏辰。
鄭修如今徹底確認了魏辰的心思,想起剛才與魏辰接觸時眼前浮現的文字,匆匆別過江高義,讓慶十三守家后,便進入地牢,鑽進心牢里。
鏡面上字跡再變,如螞蟻般遊動:
房內,鳳北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的鏡面上閃爍著刺眼的紅光,她莫名其妙地腦補出「嘀嘀嘀」的聲響。
「辛苦江大人了。」鄭修臉上笑意多了幾分,問:「本王觀江大人神情洶湧,似有所悟,不知江大人在此人臉上,可看出什麼端倪?」
一位瞎子擋在了王爺的馬車面前。
「是我。」
「喜怒哀樂等種種溢於言表的微妙神情。」
「謝王爺。」
江高義輕嘆一聲,繼續道:「江某自是不會打聽王爺與此人談了些什麼,但依江某所見,此人重情重義,更是一位孝子。」
慶十三納悶地看著江高義的反應,心想江高義這是看……哭了?
這頭貓……傲嬌?
鄭修朝鳳北眨眨眼,走到門外,關緊房門。他在鏡面上比劃出「鳳柱」二字。
可被煙霧籠罩的江高義,卻只聽見了一片朦朧的「嗡嗡」聲,他們究竟說些什麼,江高義根本無法聽得真切。心中大驚過後,江高義明白是這陣煙霧在搗鬼,頓時明白了王爺的意思,連忙點頭:「江某曉得。」
鄭修眼尖,知道鳳北穿衣習慣,果然和谷中的她如出一轍,外面素裏面紅。暗暗點頭后,鄭修不動聲色地取出一面小銅鏡交到鳳北手裡:「送你的。」
【赤王呼叫,是否接見?】
「有勞江大人。」
瞎子陳為的真正身份鄭修心中雪亮,是二十年前從白鯉村中倖存的另一人:魏辰。
一入會客廳,江高義發現會客廳里坐著一位看似街頭和圖書戲子裝扮的瞎子,瞎子臉上的慘狀令江高義心中咯噔一下,納悶至極,卻很快倒頭便拜:
王爺的聲音聽著冷冷的,似乎有些不高興。
車夫懂了,恍然大悟。這瞎子送禮沒送到位。
在仙姑廟中,魏辰曾隔空讓聾啞瘸三人組爆炸,他們曾說過這是一種被稱為「花火」的術。只是「篡位人」從字面意義上理解,讓鄭修更容易聯想到「謀朝篡位」之意,與讓活人隔空爆炸的「花火」奇術格格不入。
名為【篡位人】的驛站。
馬車繼續行駛。
如今晾了一些時日,瞎子陳為以這種方式攔在他的馬車前,鄭修既意外,又不意外。
江高義能在短時間內陞官升得這麼快,不全是運氣。他與鄭修熟歸熟,但王爺就是王爺,江高義公私分明,拎得透徹。
「赤王從未將你當作外人,在赤王府內不必拘謹,江大人。」慶十三無聲無息來到一旁,替江高義斟滿茶水,煙桿中飄出濃濃的白煙。煙霧繚繞,將慶十三與江高義包裹進去。
鄭修未免鳳北誤會,房門打開前,提前說了一聲。
鄭修故意晾著他,沒理會他,忙別的。
江高義進王爺府時可沒藏著掖著,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般,請了鄭氏的行腳,拉著他前來。在赤王府前江高義端帽正裝,整理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入內。
車夫嘿嘿一笑,下車請上瞎子。
「江某十分肯定,他臉上寫滿了『思親』二字,若江某沒看錯,他似乎非常思念他死去的親人,並不惜為此付出任何代價。」說著江高義有幾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人『思親』之情令江某異常感觸,感同身受,不禁潸然落淚,讓王爺見笑了。」
瞎子陳為笑道:「賒刀人算將來,我算現在與過往。准與不準,客人心知肚明,我說了,不算。這就是在在下為何言曰『因人而異』。」
車夫乾笑:「這麼說,準不準,豈不是全由你說了算?」
什麼奇奇怪怪的門徑。
【見?】
鄭修仍在考慮著魏辰的提議,一時未作決定。與瞎子魏辰密談后,鄭修白天練劍,晚上泡毒,如此便過了兩日。
「西域暖床丫鬟一雙」這個梗似乎在兄弟會之間傳開了。
瞎子陳為搖頭:「因人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