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死吧。」梁玉恆反應了好一會，答道。

「梁兄，我是佳慧啊，以前生意上受你諸多照顧，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變故。」故人如今淪落到如此下場，讓陸佳慧心疼不已。

「現在過不去沒關係，時間還有的是，人活著就沒有過不去的坎，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聯想起自己父親的遭遇陸佳慧嘆道，「活下去吧，挺起胸膛連同梁兄家人的份兒一起活下去，我覺得只有這樣，梁兄才不愧會愧對各位的罹難。」

典獄長還能說什麼呢，能說的他都說了，這些天來精神受創的義體人他見的多了，事件發生時保持了意識的傢伙里就沒幾個正常的，而那些沒有保持意識的人全都在為自己喊冤叫屈。

「……求求你，殺了我吧。」男人終於抬起頭露出一雙空洞的眼睛，哀大莫過於心死，大致如此。

不用典獄長命令獄卒們已經一擁而上將他按住，梁玉恆徒勞地掙扎了幾下，最後趴在冰冷的桌子上不動了。

防備森嚴的監獄里裝滿了缺胳膊少腿的犯人們，自從那場和圖書讓帝國上下痛徹心扉的集體恐怖襲擊后整個新長安不管是登記在冊的還是從黑市購買義體的義體人基本都被集中在了這裏，這是對犯下難以饒恕的惡性的懲罰，也是對這些可憐之人的保護，如果現在定遠府將這些人直接放出去，他們最可能的下場就是被暴怒的自然人民眾除以集體私刑，畢竟現在監獄外面就聚集著大量的抗議民眾要求定遠府立即將這些人處死。

「啊啊啊啊啊啊！」情緒再次決堤，梁玉恆抱著腦袋瘋狂地吼叫起來。

並不是所有義體人都有幸在義體失控的時候失去神志，很多人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控制權遭到義體篡奪然後犯下難以想象的暴行，那些暴行的受害者有可能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自然也有可能是身邊的親朋好友，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將愛人、親人甚至親生孩子殺死卻毫無辦法阻止，如此殘酷的經歷給他們造成了根本無法被平復的心靈創傷。

整個監獄里都彌散著哀傷的氣氛，多數並不是因為義體人們處境艱難，而是很https://m.hetubook.com.com多人還深陷在那場痛苦的回憶中。

——稍後·審訊室——

「殺了我，我罪有應得，殺了我……」男人沒有抵抗，任由獄卒把他在地面上拖拽著，嘴裏不停地輕聲叨念。

要見的人是陸佳慧，獄卒總不能像剛才拖死狗一樣把梁玉恆拖進來，只能派出兩個人將梁玉恆架進審訊室按坐在椅子上。

「快，按住他！」典獄長生怕梁玉恆暴起傷到陸佳慧，趕緊命令獄卒們控制住梁玉恆。

「主母大人，在下看就算了吧？繼續這麼下去您拿不出結果來，梁大人也平白遭罪。」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典獄長又勸道。

「陸大小姐，算我求你了，梁家人全都死了，讓我去陪他們吧，我現在能做出的贖罪就只剩下這條命了。」聽到兩人的對話，梁玉恆對陸佳慧苦苦哀求道。

「怎麼一個個都是這樣？！」獄卒看起來很是煩躁，身為正常人的他每天在這種滿是負能量的地方工作，難免會積攢心理壓力。

「可是我，我過不了心裏那道關。」帝國人和_圖_書以家為大，陸佳慧的話絕非沒有道理，但是親手殺死至親的心理陰影對於梁玉恆來說實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到他每每入夢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親人們就會浮現在眼前讓他寢食不安。

「啊，陸家大小姐……」梁玉恆愣了一陣，眼神稍微清明了少許。

梁玉恆無聲地點頭。

這已經是最後一個了，剩下的就沒有符合要求的人選，獄卒不想在這些人身上繼續浪費時間，於是打開牢門強行將裏面那個男人硬拖了出來。

「我還留戀什麼呢？我留戀的人都被我親手殺了，我只能看著他們被殺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甚至親手……」一瞬間梁玉恆腦中閃回了自己最喜愛的兒女被他掐死時那青紫色的臉孔，那兩對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眼睛。

「對這世上真的沒有留戀了？」陸佳慧又問。

「我想再試試，我認識的梁兄不是輕易就放棄的人。」陸佳慧猶豫片刻，拒絕了典獄長的好意。

「嗯，我知道。」陸佳慧點點頭，「把人帶進來吧。」

神情迷惘的梁玉恆抬頭看了看，似乎沒認出來和圖書眼前人是誰。

男人沉默地坐在囚室里不吭聲，兩隻眼睛始終盯著不存在的右手位置，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啊啊」聲。

「你，出來。」獄卒來到一個右手義肢被摘除的男人面前，用電擊棒敲了敲牢籠的鋼條。

「梁玉恆，帝都鉅賈梁家的獨生子，早年外出行商時遭遇海盜襲擊丟失一臂，他沒有使用克隆肢體而是換裝了機械義肢。在新長安騷亂之中表現良好，沒有像其他商家那般囤積居奇哄抬物價，還主動參与賑濟災民協助政府維持穩定，之後被提拔為新長安執政府主簿，一個月前的事件中身體失控，於家中將全家十三口全部絞殺無一存活。」陸佳慧輕聲把典獄長遞上的文檔內容大致念了一遍。

「……誒？」梁玉恆又愣住了。

「主母大人，人帶來了。」典獄長恭敬地向陸佳慧行禮彙報，遞上一份電子文檔。

「認出我來了？」陸佳慧苦笑。

誰能想到，這個欲求死而不得的男人在一個月之前還是總管新長安財政的帝國高官呢？

——新長安·義體人臨時管制區——

「出來hetubook.com.com！聽見沒有？」獄卒高聲厲喝，電擊棒放出的電弧在鋼條之間劈啪作響。

「主母大人，身上裝有機械義肢的高官本就不多，這位梁大人算是民間風評最好的一個，可惜他現在精神十分不穩定，您見了他可別失望。」典獄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陸大小姐……」梁玉恆顯然是被剛才陸佳慧那番話說得有些意動，整個人看起來也不像剛才那麼頹喪。

「死者泉下有知，你以為他們會要你償命？」陸佳慧搖著頭反問，「何況梁家還沒有斷絕，怎麼能說梁家人全死了呢？」

「梁家不是還有你嗎？你忘了以前梁老爺每年給你辦生辰的時候有多高興嗎？你忘了孩子出生的時候梁家上下的歡喜？如果連你也死了梁家那才真叫斷了香火，九泉之下所有的梁家人都會為此死不瞑目，你就想看到這樣的結果？」陸佳慧盯著梁玉恆的眼睛，語氣誠懇地勸說道。

「梁兄，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不好受，我也不想強迫你做什麼，我就問你一句，你還想活下去嗎？」陸佳慧努力不讓自己臉上現出憐憫的表情，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