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人類有比機器更優秀的地方，最直觀的例子就是人類不會受到什麼勞什子的底層邏輯限制，所以人類是一種上限高到上天、下限摸不著底的奇妙生物，就算是AI主單元那近乎無所不能的精密計算也難以將人類的未來算盡，不然AI完全沒有留下人類作為自己對手的必要性。

當對等拆分成十六份的聯合艦隊對上對等拆分成十六份的AI艦群時，人類一方無論是在戰力上還是在戰術上都已經趨於絕對劣勢，十六個戰場全無例外。

還沒好嗎？齊格飛明白那顫抖意味著什麼，似乎就連他自己也難以壓抑這作為人類本性中必不可少的自滅慾望了。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大多數時候也不會有長時間的痛苦，真正可怕的是游移在死亡邊緣的處境，尤其是你自己心中很清楚死亡必然要到來的時候，心中會有種至少要為自己選個能讓自己滿意的死法的衝動。

「我知道你們不想毫無意義地死，但越是這麼想，你們就會像他一樣死得毫無意義。」齊格飛搖搖頭，對還在咬牙堅持的部屬們如此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AI艦群的行動突然凝滯了片刻wｗｗ•ｈｅtｕｂｏoｋ.cｏｍ.com。

所謂的對等拆分並不只是對半劃分數目就了事，而是完完全全根據「戰力」來進行平均分配，如果一艘聯合指揮艦的作戰能力相當於十艘標準戰列艦，那麼擁有聯合指揮艦的分組就必然會比其他分組少十艘戰列艦，無論上面是載著張松嵐還是載著楊希恩。

驀然低頭一撇，齊格飛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戰力的絕對均等，這是分組唯一標準，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AI網路進入真正的兩難處境，當初為了完成這樣的劃分楊希恩和張松嵐也是費了一番心力，現在看來效果還算可以接受。

這個聲音的出現意味著最難熬的第二階段作戰，完成！

當帝國艦隊和南聯艦隊重新返回氣態巨星卡戎的陰影之下時，兩支艦隊的折損率均超過一半，可能是戰力分配太過於平均了吧，以至於重新整合到一起的時候他們連損失都不差太多。

反觀AI艦群呢？且不說同比例戰損率肯定是要比人類那邊更低，就連單純比數量也要比人類聯合艦隊的損失更少。當分散在外的人類艦隊重新聚合在一起時就很快發現m.hetubook.com.com寄希望于其他艦隊能比自己這邊更好發揮的想法相當愚蠢，大家都是半斤八兩。

「媽的，老子不想這麼窩囊地活下去了！有骨氣就跟老子上，死也要咬死幾個機器！」理智之弦斷掉的艦長憤怒地嚎叫著，驅使著陷入群體性狂熱的艦員突出陣型對AI艦群發動無謀的突擊，然後在眨眼之間成為集火對象。

然而這就是命令，冷酷無情的命令，長官說這麼做就會帶來勝利，儘管他們完全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希望啊希望，希望在漸漸地磨損著，將士們的神經如同咬死的齒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因為希望這個潤滑劑的徹底耗盡而崩碎。

十六個分組重新合併成八個，八個又合併成四個，四個再合併成兩個。

「不必要求戰果，呵，事實上也沒有條件要求戰果，你們要做的就是讓自己麾下的艦隊沿著指定路線後退過程中最大化確保自身的生存，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要管，記住這就是你的任務。」齊格飛腦中迴響著張松嵐留給自己的命令。

AI也重新整合在一起，在他們進入火河星系已經八小時、整整消滅了差不多全人類m.ｈeｔｕbｏｏｋ•ｃoｍ.ｃom三分之一殘存兵力的情況下再次重構成一個大型網路，它們恢復了自己能夠達成的最大智能。

戰鬥的最開始情況還算不錯，上面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龐大的AI艦群經常性地陷入短時間的凝滯。然而在AI艦群開始自我分裂之後局面就變得糟糕起來，AI的行動不再凝滯，反而是被迫越分越少的人類艦隊抵抗能力變得越來越弱，因為人類本身就是一種非常依賴數量暴力的社會性動物，兩個人打六個人的勝率要遠高於一個人打三個人。

事到如今的情況已經不能稱之為戰鬥，而僅僅只是難看至極苟延殘喘的生存罷了。

強烈的絕望在聯合艦隊中瀰漫，在這種絕望至極的情緒中，聯合艦隊機械麻木地完成了最後的合併工作推到了行星卡戎陰影深處，背靠著這巨大的氣態行星並不能給將士們任何安全感，只是戰術條例上寫著這麼做也許會比較有利而已。

「總算髮現了啊，你們這些鐵鏽腦袋。」靜靜看著這一幕發生的楊希恩嘴角彎起得意的弧度，右手手指點在一個在手邊已經放了很長時間的按鈕上。

緊接著，整個AI艦群突然發了瘋似www.hetubook.com.com地猛地向聯合艦隊衝過來，或者更準確一點說，似乎是正在發瘋般朝行星卡戎的陰影全速衝來。

只是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呢？被AI艦群壓著打的各分組將士們忍不住冒出這樣的想法，而真正明白這些奇怪舉動含義的，也就只有各分組的總指揮官一人，他們的任務說困難十分困難，說簡單也很簡單，生存。

現在的人類聯合艦隊就是如此，他們疲勞、沮喪而且大多數人都相當絕望。

而在追擊人類艦隊的AI思考網路們看來，人類現在所採取的行動是完全無法理解的，他們當初將艦隊平分成對無非是想分散艦群的作戰能力，可在遭遇了慘痛的損失后又主動重新合併成更大規模的艦隊，這種無效的反覆在AI的運行邏輯下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好在這個問題不會讓思考網路陷入困惑，在長久對人類的觀察中AI早已意識到人類這種奇特生物是無法單純用邏輯去理解的，並且將這條經驗總結出來的知識錄入了每個子單元的特例資料庫。

「長官，您說得輕巧啊。」在這種時候饒是從不抱怨的齊格飛也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

「？」絕望麻木的將士們不明所以。www.hetubook.com.com

結果局面很快就逼近崩盤了，戰鬥不再可稱之為戰鬥只能算是在生存，一邊落魄地踩著同袍的屍體逃跑一邊毫無尊嚴地生存，這凄慘的境況簡直比直接殺了他們更加煎熬——所有人在進入火河星系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自己能走的路只有兩條，要麼抵抗要麼死，哪怕是士氣最為低落的荊北軍都拿出了豁出性命的勁頭來參加這場有可能是人類最後一場的戰爭，在這種會捲入一切的戰爭中哪怕英勇捐軀也是好的，苟延殘喘就太糟糕了。

但同時人類又是脆弱而低等的，肉體凡胎的他們會疲勞、會恐懼、會沮喪，這都是物理層面的限制和漫長進化過程中留下的功過參半的基因痕迹，作為一個文明的基本構成單位擁有這些條件無法評價好與不好，但作為軍事單位的基本構成部分，可是要比無血無淚不知疲憊的機器差得遠了。

生存，一定要生存下來。

大家面色蒼白，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只是咬著牙盯著星圖默不作聲，偶爾給出一句命令來避免自己的戰艦被毀滅。

「第六分組，和第五分組匯合。」用左手按住發抖的右手，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衝動，突然耳邊傳來那等待許久的救贖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