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異想天開

「那是你的人生應該你自己決定,你為了我已經付出太多,剩下的人生我希望你能為自己活。」姐姐微笑著搖搖頭,「當然如果你要問的是張總長的態度,他說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你有能力也有經驗,最重要是你絕對忠誠于海拉爾的人民。」
太多的比如,太多的可能,太多的不確定性,這是以AI的思維邏輯根本就不會去考慮的作戰計劃,也正因為是人類,是會祈求奇迹的人類才會採用的作戰計劃。
一道貫日長虹旋即而至直擊在行星卡戎面朝恆星的那一面,蘊含著天文級毀滅力量的中子星極點噴流射線受到短暫、弱小但是恰當好處的引力引導,流向終於被行星卡戎的重力阱鎖定,噴流開始猛烈地沖刷這顆氣態巨星和與它處在同一條直線上的所有物體。
「這……合適嗎?」司馬朗這才明白楊希恩在謀划什麼,雙眼中露出了驚愕之色。
「你沒資格提我姐姐!」陳羽蓮更是當場就炸了,她差一點就要對特倫希爾動手。
陳羽蓮十分懷疑自己再多在這條航線上待幾天,之前的煩惱憂愁之類就會全都給沒出息地拋諸腦後了,畢竟這條航線的本來目的就是為常年在南極戰線上和AI鏖戰的士兵提供精神減壓,而在一級戰功的獎賞那一欄上明明白白就寫著會再提供一次在這條航線上旅遊療養的機會。
「唉,雖然不知道張總長以後又給我定了什麼安排,我儘力去做就是了。」劉雨澤無奈地苦笑一聲,心中卻在期待接下來又會是什麼樣的難題在等著自己去攻克。
對峙在行星兩側的是剛剛改名為禁軍艦隊的舊定遠侯直屬艦隊和上次戰鬥中損失過大才進行過擴充的南聯第一艦隊,雙方看起來是在防備著對方,氣氛卻很難說得上劍拔弩張,畢竟在幾個月前大家是背靠背在這裏擊退了AI的大舉入侵,再說人類之間打起來什麼的不但過時而且愚蠢。
「原來如此。」大家這才露出瞭然的神色,雖然不知道楊希恩在背後跟張松嵐談了什麼條件,這次南聯還真是好給帝國面子啊。
「辛苦了,要不是你不喜歡喝酒我都想開瓶酒慶祝慶祝。」氣質溫文爾雅的中年學者在他身側遞來一杯慰勞的咖啡。
事到如今已經沒人再會提出什麼讓帝國和南聯一決勝負的聲音了,兩國的全體國民都意識到現如今還會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愚蠢透頂就是別有用心,就算還有人賊心不死,在這種敏感的時間段上跳出來那就真的是在自絕生路了,真正的聰明人會選擇跟隨潮流擁護和平,哪怕他們心中的真實想法是恨不能楊希恩和張松嵐互相把對方給掐死才好。
而公曆年號指的是基準紀元號,放在當前即「大室女座星曆」這個稱呼年份時必然會加在前面的前綴,是大室女座人類全體用以定位時間的基準年號,連同舊地球歷史也算上人類歷史上只存在過三個基準紀元號,即公元前(B.C。)、公元(C.E。)和大室女座星曆(V.C。),想要修改這個年號是人類全體的事兒,光靠一位帝國皇帝動動嘴皮子可說了不算。
這幾乎不能稱之為是一場談判,因為它嚴重缺乏談判所必不可少的勾心鬥角與討價還價,這場談判更像是一場事後的說明會,在雙方早就達成共識的基礎上將會談的內容結果整理成文本樣式保存,然後進行些瑣碎又必不可少的細節工作。
「哈哈,還真是你能說出來的話。」張松嵐聞言大笑,彷彿又看見了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那個冷漠而固執的女軍官。
想要在幽雲侯兼龍江戰區總指揮官、帝國財政部尚書兼商務院秘書長、益州侯兼帝國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這三位中間搞出個高下之分來,哪怕楊希恩這位九五之尊都要掂量掂量搞砸之後出問題的是不是只有後宮。
「也有傳說您暗中建立了一個默默守護人類的地下神秘組織,如果是一個組織的話應該做得到吧?」楊誠反駁道。
突然陳羽蓮注意到了路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看著自己,要不是剛才秋月百合已經鎖定了她身上的武裝部件,可能早就有一把刀從胳膊裏面彈出來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楊誠終於明白為何張松嵐要幫自己,因為官史有官史的寫法,很多時候就算明知道不符合事實為了宣傳也必須這麼篡改歷史,而楊誠這本書在本質上是怎麼寫都行的野史,而他又是個立場中立鑽研學術的人,張松嵐應該是把自己的過往抱負投射在了他的身上才決定幫他完成這本書吧。
不過美夢終究只是夢,無論多麼幸福時候到了還是要醒的,幾天後眼看著客輪停進新近落成的海拉爾太空港,陳羽蓮居然有點邁不動步子不想下船。當她發現和自己一起進行這趟旅程的海拉爾籍士兵也是如此時大家都相視苦笑,然後像是某種不得已的儀式般在服務員眼帶笑意的眼神中互相推搡著離開了游輪。
「怪不得總長批准這條航線的時候滿臉的壞笑,原來他打的是這種算盤……」抬手將高腳杯里的香檳一飲而盡,享受著微機械刺|激神經感測器帶來的獨特微醺感,陳羽蓮低聲嘀咕道。
「放心吧,一定會母子平安的,指揮千軍萬馬都沒見你這麼慌,這點小場面倒是把你給鎮住了。」陪著楊希恩一起等的父親楊宣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走上去拍拍他肩膀笑道。
會談內容是完全保密的,這並沒有什麼可說,只是參与會談的人數與外界想象中相去甚遠。
條約第六條,以上條約的訂立動機均基於維護人類整體利益之大義,若出現任何由個人、組織、民族或國家發起的危害人類大義之行為,締約各方有義務採取行動,若有必要可發起全面軍事行動。
「如果那些狀況在我們處理範圍內的話,確實如此。」馬丁森並沒有一味附和,而是添加了自己的見解。
「陰謀論不可取啊。」張松嵐搖搖頭,「說個最簡單的道理吧,如果我要維持權力和控制力一直擔任南聯總長是最好的辦法,還有什麼組織能比承載著半數人類的國家組織更強力?」
絕對的和平不會再降臨了,人類將永遠糾纏在與AI的永恆戰爭之中。
其實這位訪客是誰,聯絡官心裏面有個沒有得到證實的猜測,只要人敢想能得出這個猜測並不難,畢竟元帥閣下今年都奔著一百歲去了,他認識的舊友裏面有名有姓還存活於世的可不多。
但這也僅僅只是一個不完全的限制而已,就像秋月百合之前跟自己說過的,她這身義體本身就是十足的兇器,只要操控這幅義體的精神還處於病態之中,失手殺人這種情況遲早會出現,到時候別說回到總長的身邊,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自己了。
「你……」年輕人朝老元帥投去詫異的目光,彷彿這輩子才剛認識這個人似的。
「你果然還是不適合當副官啊。」聽到張松嵐用嘆息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羽蓮感覺自己的血都涼了。
「唉,早知道我就提前準備了。」張松嵐尷尬地撓撓頭,「快要下台的總長為了退休過得奢侈些貪污軍資,應該也還說得過去。」
「是啊,真是覺得好久不見了。」馬丁森一臉的感慨,「只論時間其實算不上太久,上次我們分別這中間卻發生太多事情了,至少在幾年前我剛來到伊甸任職的時候,在我的未來職業規劃里你我都不是現在這個位置。」
「居然還定下過這種約定?」果然有些六神無主的楊希恩被成功吸引走了注意,「半年就平定龍江戰區的局面,她這目標可是不小。」
但當她品著為義體人專門開發的微機械香檳酒,躺在用力場盾保護的帶游泳池的開放式觀景甲板的躺椅上,眺望著旅遊行星新普羅旺斯上那塊從軌道都肉眼可見的薰衣草花田時,這輩子從來沒奢侈過的她才明白奢侈是真他媽的爽,尤其在自己不花錢的時候。
「是是是,我不是不想讓人說不念舊情嘛。」特倫希爾飲下一口砸吧砸吧嘴,「好酒,怪不得你藏了這麼多年。」
「副官,好好送他離開,這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當副官被叫進房間的時候,房間里又變回了只有兩個老頭在。
「誒?」還有什麼別的比這兩點更重要?陳羽蓮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條約第四條,帝國和南聯正式締結全面合作同盟,兩國將進行大規模情報、科技、人力資源分享,互相開放邊境允許自由人員流動,限制關稅水平和徵收次數以鼓勵健康的物資流動發展,嚴格懲罰取締散播民族和國家仇恨的言論行為,並在獲得對方允許的情況下可以獲得軍事通行權。
「我是幹什麼的?聯絡官!我要是不打聽消息我還有什麼存在價值?」聯絡官一臉的不以為然。
「那這個南聯可就沒有不認識你的地方了,你是打算徹底捨棄張松嵐這個身份找個地方活著,還是準備到帝國那邊去走走順便拜訪一下皇帝陛下和你的老同學?」張松嵐以後要怎麼活下去莉莉婭其實沒少為他擔心,但這個男人本就是個不照套路出牌的傢伙,莉莉婭怎麼想不代表張松嵐就會這麼做。
下定決心的陳羽蓮找上了秋月百合。
「是啊,也多虧有你。」張松嵐的聲線依然平靜,不過能聽得出來這個總是要比別人多想幾步的男人至少在這一刻是完完全全沒有在思考其他別的問題。
「算了,看來你也是有說不出來的難處。」好在秋月百合雖然注重理性卻不是個完全喪失感性的人,「我就用我的密碼鎖軟體把你的武裝部件都鎖起來,什麼時候想恢復了再來找我。另外如果是長期待在復興堡壘里讓你壓力比較大的話,我建議你回國找個好地方療養療養,你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我這個機械工程師而是心理醫生。」
「出來吧,看熱鬧看的還開心?」把後背往椅子上一靠,放鬆下來的莉莉婭朝房間角落空無一人的地方問道。
「堅持說來簡單,真正能做得到的卻沒幾個人啊。」學者抬頭感慨了一句,「尤其是像你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卻能潛下心來做學問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老夫子,您終於回來了!」興奮的劉雨澤差點就撲上去給面前的管毅來個熊抱,從管毅離開之後新高昌遭遇的意外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他這個自認無才無德的行星長官每一步都是戰戰兢兢每一天都是如坐針氈,現在他終於堅持到了主心骨的歸來。
「莫非是……你們用了什麼手段?」年輕人聽完皺起了眉頭。
「那就去改,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總之我們不能走和帝國一樣的路,不然我們的存在就沒有意義可言了,無意義的東西對於AI來說是什麼,這不用我來跟你解釋吧?」張松嵐抬起酒杯一飲而盡,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永恆戰爭歷五年十一月·國防軍總部「復興堡壘」——
條約第五條,帝國和南聯均對伊甸自治政府負有保護義務,當伊甸自治政府受到安全威脅,任何一方不得無視來自於自治政府的求援要求。
因為帝國和南聯的正式和約即將在這裏簽訂,雖然人民都知道兩國之間的戰爭應該不會再打起來了,畢竟在嚴格意義上南北雙方還是處於交戰狀態中,這種不必要的禍根自然是越早根除越好,也越方便南北雙方接下來在針對AI的作戰行動中進行全方位合作。
「真相就是這麼回事,影響不到我的事情我才懶得管,自從在南聯辭職之後張松嵐這個名字我就很少用了,歷史上出現的痕迹絕大多數不是假借我的名字來當旗號就是親自冒充我的騙子。真正唯一一次我主動介入是在七十三年的龍江戰線崩潰,那次是受老友遺願所託,我不出手不行。」張松嵐嘆口氣,攤開手來跟楊誠坦誠道。
因為這件事陸佳慧對公孫舞心懷愧疚,兩人在出發的時候半開玩笑地約定說等打退了敵人就讓公孫舞第一個抱剛出生的孩子作為獎勵。可惜半年時間過去孩子即將出生,龍江戰區的戰況雖有好轉卻不能說是完全解決,公孫舞似乎只好繼續在前線指揮戰鬥,錯過這場最終沒能實現的約定了。
以海拉爾倖存者和海拉爾初步重建的主持者的眼光來看,陳羽蓮覺得這顆星球恢復得不錯。
隨後的事情陳羽蓮就不太知情了,她只是從體驗過這趟療養航線后的官兵們口中聽到過一些隻言片語,大多數體驗者都對這條航線給予了極高的好評,少數幾個她聽到的負面信息就只有些杞人憂天的傢伙擔心防衛軍維持這麼一條奢侈的航線會不會導致財政問題或者被獨立媒體說閑話。
——永恆戰爭歷四九七年六月·帝都新長安—和*圖*書
壓抑了許久的歡呼聲終於響徹整個聯合艦隊,帝國人也好南聯人也好,劫後餘生的他們此刻只共享人類這個名字,大家抱在一起放聲歡笑痛哭流涕,為了自己的生存也是為了人類的生存。
「是嘛,皇太後殿下也仙逝了啊……」從同僚哪裡聽來帝都的最新消息,副官的表情有些黯淡。
「也敬你們。」張松嵐舉起酒杯,特倫希爾也舉起酒杯,三支高腳杯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然後,等待AI發動全面進攻,在正面交戰時製造「兩難」情況誘導AI自行分裂網路追擊人類艦隊。這麼做會讓每個單獨對抗AI的人力戰力分組都損失慘重,同時也會讓每個AI獨立網路的運算能力都大幅下降只能將運算力放在當前戰場,這會在最大程度上避免AI提前發現楊希恩和張松嵐預設給他們的陷阱。
明媚的陽光照耀在帝國皇宮的正殿前,寬闊得會讓人產生恐懼感的巨大廣場上今天站滿了來自於帝國各地的重要人物,權力、武力、財力、智力、魅力,只要你能在帝國找得到的力量就都匯聚於此了。自從大漢文帝楊謙以來,這座廣場上還是第一次承載如此多的權力者,而這些人現在都只是靜靜地站著、望眼欲穿地等待,帝制在這個時代也許已經守舊過時,至少這一刻是屬於無上皇權的時間。
01 吾皇萬歲
「我會仔細斟酌,而且這隻是我們二人之間的對話。」楊誠笑笑坐到學者對面,「第一個問題我就直接問了,您的真實身份應該是張松嵐張總長沒錯吧?」
所有不幸之中唯一的幸運是伊甸星系不知為何雖然一度落入AI之手卻沒有遭受任何蹂躪,這些世世代代都過著動蕩生活的可憐人難得被命運憐憫一次,在通往帝國和南聯本土的航線被重新打通之後兩國首先簽訂了暫時性的和平協議——兩國控制區目前依然以伊甸墳場為界,在正式和平條約締結之前伊甸星系被劃分為非軍事區禁止正規軍進入,隨後雙方便罷兵休戰,各自回到主權領土上開始收拾這次事件造成的爛攤子。
「抱歉把爛攤子都推給了你。」張松嵐歉意地看著神情惆悵的莉莉婭,他很清楚自己交給莉莉婭的是一副什麼攤子,雖然乍看起來南聯的繁榮前所未有,防衛軍的強大也是前無古人,但這些資源後面所要對抗的危險,以及在那危險之後只是直視一眼就足以讓正常人類徹底喪失抵抗意識的水下冰山,就只是作為統治者才能承擔的東西了。
「是啊,用不著我管,以後我也不會再多管閑事了。」特倫希爾笑笑,「總之享受這趟旅行吧,就當是給自己一個靜下來思考的空間,總比在復興堡壘里像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定時炸彈那般遊走強。」
短短几小時后,會在未來成為每個歷史課本上必備內容的《大漢帝國與南方行星自治同盟無限期和平條約》,或簡稱《永久和約》就在這條帶有和平之名的戰艦上正式簽訂,就和它的簡稱所形容的一樣,這是一份內容旨在永久消除南北雙方敵對可能性的外交條約。
指揮千軍萬馬可以他自己上但他不能替陸佳慧生孩子啊,心裏面這麼暗想著,楊希恩還是選擇沒有說出來接受父親的安慰。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也許是父親代替自己到當時局面異常險惡的新長安聯絡公孫舞的時候,也許是自己坐上這皇帝寶座以後,兩人之間那種解釋不清的緊張關係漸漸淡化回了正常的父子關係,再也不會像以前那般讓人看著就搖頭了。
03 後繼有人
「想聯繫你來著,你的上司說你一直在忙,我就沒讓他告訴你。」姐姐拍拍身邊的孩子們,孩子們馬上就很懂事地散開給兩人留出了單獨談話的空間。
「理事長先生,好久不見了。」大家各自落座,張松嵐馬上就跟馬丁森打起了招呼。
「……算了,我沒轍了,還是給你吧。」用陸佳慧預產期這幾天剛剛打了一場決定性勝仗的公孫舞卻是拿個剛出生的孩子毫無辦法,怎麼哄都沒辦法后只好投降把孩子交給楊希恩。
「我叫陳羽蓮,三個月前開始我姐姐在這裏工作,我是來找她的。」陳羽蓮亮出了自己的軍官證件和姐姐留給她那個二維碼。
就在這條直線上的聯合艦隊與AI艦群,自然也是極點噴流沖刷的目標之一。
「這次就誇誇你讓你高興一下吧,畢竟以後大概沒什麼誇你的機會了嘛。」學者的表情依然溫和,半開玩笑說出來的話里卻蘊含著某些讓人無法無視的潛台詞。
「若真是如此的話……」司馬朗還真沒什麼好說的,楊希恩想要改元,帝國這邊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跳出來拆台,如果南方也能夠承認由帝國主導的改元情況更是再好不過,帝國人民大概還會覺得自己這位新皇帝給他們爭了口氣。
「是、是這樣嗎?」陳羽蓮分不清張松嵐的話究竟真假,不過她還是條件反射地選擇了相信。
「那我還真就不太敢領這份報酬了,說實話不太成功。」特倫希爾一撇嘴,「消息雖然是散出去了,但反響不像預期那麼好,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還有人覺得散播消息的才是別有用心,你這傢伙這些年在南聯留下的印象太好,如今才想起來破壞有點難啊。」
帝國年號和公曆年號那是完全兩種東西,所謂帝國年號是以帝國皇帝為基準訂立的曆法,因為不好方便做統計幾乎只在聖旨上用,而且適用範圍也僅僅是帝國範圍內,相當於帝國皇室自娛自樂的東西,甚至帝國本身也不太把它當回事,就連帝國政府在平日和重大場合都以公曆年號為準。
「南聯又不是帝制國家,讓一個人當國家的旗幟哪兒成?」張松嵐聞言翻個白眼,「真正應該成為這個國家旗幟的應該是體制、法律和精神,而不是某個軍事強人或者政治明星。」
「啊,定下來了。」楊希恩笑著朝懷裡的嬰兒點點頭,「從今往後,他就叫楊繼先。」
如果放在五六年前,楊希恩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有一天守在產房前為即將降生的生命祈禱,哪怕在八個月前陸佳慧告訴楊希恩自己懷孕了的時候,他心中也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真實感。
「你啊,就別跟我得便宜賣乖了,我要是有你那個壽命這龍江戰線我能守一輩子,哪像你才幹十年就當甩手掌柜把一切都扔給部下和晚輩們了?」老元帥一臉的不以為然。
說起來有寫可笑,最近一次楊希恩覺得父親討厭還是他和母親一起嘮叨催他加把勁趕緊讓二老抱孫子。這方面的嘮叨無論對帝國皇帝還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來說都是人生難免,何況要求帝王儘早留下一兒半女讓帝國早日有繼承大統的儲君,在政治上是絕對說不出來有錯的要求,連楊希恩都拿不出來辯駁的借口只能低頭聽著。
那麼在現在這個需要點什麼大事情來轉移民間注意力的時間點上,楊希恩把共識落實成事實就是最好的選擇。
「沒錯,我沒資格提起她,沒資格面對海拉爾上活下來的任何人,但你姐姐是無辜的,你還是去看看她比較好,難得的帶薪假期嘛。」特倫希爾臉上的苦澀就如同大口吞黃連。
「就這麼回事吧,知道自己準確會在什麼時候死,很多事就都想開了看開了。」老元帥跟著嘆口氣,「我臨死之前大鬧一番或許會讓事情有所好轉,可那是短期的良藥長期的毒藥,政府和軍方的磨合還是要讓他們自己來,靠我們這些老資格的面子強扭出來的瓜,遲早都是要跟著我們一起爛掉。」
「先回答我個問題,你覺得作為副官最需要的素質是什麼?」張松嵐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似乎發現有士兵和軍官在背後淅淅索索地議論自己,可是把集音感測器對準以為的惡言惡語卻只聽到正常的事務對話,如此糟糕的情況在僅僅數天之後就愈發嚴重起來,彷彿整個世界都陡然變得惡意想要吞噬自己。
「船票?」陳羽蓮小心地伸手接過,發現那是張豪華定期客輪的船票,終點一欄寫著行星海拉爾。
「御醫院里都是來自帝國各地的頂尖醫師,既然他們沒說有問題那就是沒問題了,夫君不必太過擔憂。」看得出來楊希恩心裏的焦急,劉紅黛盡自己作為妻子的本分安慰道。
「希望如此……」楊希恩抬頭看看產房門上還亮著的紅燈,有些無力地嘆口氣。
「有什麼我能做的?」年輕人的聲音同樣平靜,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死離別。
雖然說繞了個彎子,能被南方正式承認的帝國皇帝可是前無古人的頭一份兒,在當前主流聲音呼籲人類內部和平團結的大氣氛下,這對於楊希恩的皇位穩固相當有利。
「孤獨終老有什麼不好的?像我這種一大半已經不是人的傢伙,也許孤獨終老才是最好的結局。」張松嵐笑著搖了搖頭,神情之中滿是看破世事的洒脫。
「夫君,妹妹的情況怎麼樣?」既然沒有貴賤之分,姐妹相稱的三位皇妃自然就以年齡排序了,年齡最長的劉紅黛頗有長姐風範,對於這兩位共侍一夫的妹妹都當成親妹妹般照顧,那兩位妹妹也樂得多出這麼一位姐姐來。
即便已經拋去大部分外殼並被壓縮成了常規宇宙中除黑洞之外密度最大的物質,中子星依然是一個至少有太陽兩倍重並且飛速旋轉的恐怖天體。在成型的同時這顆「亡靈恆星」會立即開始重新吸積自己所拋出的外殼,但由於密度和力學結構的原因這些被重新吸附的物質中絕大部分並不能變回中子星自身的質量,它們只是堆積在中子星的周圍被加熱到上百萬度的高溫,然後受到強磁場的驅動從中子星的兩極噴射而出,這兩股毀滅性的可怕物質噴流所攜帶的能量是如此恐怖,以至幾百萬甚至數十億光年外都清晰可見。
「……人沒了?」莉莉婭挑起眉毛一臉的不可思議,站在她對面的是特倫希爾和幾個表情尷尬的行星議員。
「老師,最後一個問題。」楊誠沒有起身,他知道自己留不住這個傳奇化身的男人,他也沒資格留住這個男人。
「更深刻的目的啊。」張松嵐忽然又笑起來,「既然你是研究歷史的人,當然也研究過我,我在和平士官讀大學的時候知道我選修的是哪門課程嗎?」
這時候張松嵐加入了進來,他的卓越頭腦和楊希恩的異想天開合併之後造就了現在的計劃。
青年伸手為自己戴好冠冕,又從托盤上取過寶劍,猛地拔劍出鞘。
帝國皇帝的冠冕和帝國武裝部隊總司令的寶劍,在這片相信實用主義的土地上想要獲得絕對的權勢只需滿足兩個條件,首先要獲得相對多數的支持者,然後要強大到足以打敗所有的反對者。
「終於讓我趕上了,孩子我要第一個抱!」站在門邊的正是一身戎裝氣喘吁吁的公孫舞,看就知道是風塵僕僕趕過來的。
——永恆戰爭歷七十年·龍江戰區·帝國西方艦隊——
「是啊。」陳羽蓮陡然失落起來,姐姐說得沒錯,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上司,可惜這位上司已經不需要自己了。
「長官,容我冒昧問一句,您想沒想過我們要怎麼出去?」陳羽蓮帶愣了幾秒鐘,低頭跟張松嵐問道。
「軍事歷史。」就算不用刻意調查,和平士官也早就把張松嵐的在校經歷當成招生招牌大肆紀念了,這種問題只要稍微關注的人都能答得上來。
「果然這本書完成之後老師就要離我而去了么。」楊誠臉上並不見驚訝,雖然明明白白地寫著不舍卻也沒有刻意強行挽留的意思,「像老師這樣的人能拿出三年時間陪我寫書已經是我人生中最高的榮幸,不過在您離開之前我能不能問幾個問題?」
雙方,或者更準確來說應該是四方,參与會談的主要人員一共才六個人,分別是帝國方的楊希恩、高克儉,南聯方的張松嵐、拉斐爾,委員會的現任理事長馬丁森,還有和平士官那位看著都快走不動路的老校長,當然也有些事務性隨員存在,這些人是不能被記入主要參會者之中的。
當然這些都不是平白無故發生的,之所以能在十年不到的時間內讓海拉爾從一顆生態災害星球復興成現在的模樣吸納了大量的財政投入,這些資金物資幾乎全部來自於南聯各大公司和殖民地的「捐贈」——照顧國民團結對於賠償金的委婉說法,之所以那些要對海拉爾現狀負責的政府和組織能如此慷慨解囊,自然是因為他們必須討好南聯的守護神張松嵐。
「你說的那是對普通軍官的要求,副官雖然也需要這樣的素質,但我認為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張松嵐卻遺憾地搖搖頭。
「做錯嘛,倒是https://m.hetubook.com•com不能這麼說,只是你作為我的副官,對自己的定位上有問題。」張松嵐仔細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回答。
「這算是我給你的報酬,最後交代給你那件事辦的怎麼樣了?」張松嵐笑道。
「我知道,可是……」陳羽蓮想把自己的狀況說出來,偏偏又顧忌對方和張松嵐的關係,怕真想最後通過她之口傳到張松嵐耳朵里。
「吾皇,萬歲,萬萬歲!」讚美之聲山呼海嘯。
「當然要是沒有老師的協助和教導我根本就沒法把這本書完成,該我對老師說句辛苦才對。」楊誠接過咖啡杯抿了一口,看向學者的表情突然有些羞澀,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剛才大喜過望的失態了吧。
「給南聯的領導人權力交接做個先例,盡量讓南聯的政治制度和發展方向與帝國區隔開來以保持人類未來的多樣性,還有最重要的理由嘛……因為我懶。」說到最後,張松嵐突然苦笑起來。
「要在這裏給夫君交戰報嗎?」公孫舞調皮地聳聳肩,「我既然出現在這裏,意味著什麼夫君應該知道吧?」
「你看看,你不也是一樣?要不然我們兩個怎麼能成朋友呢。」年輕人會心地笑了起來,「到處往外散播消息說要找我,應該也是和壽命有關吧,莫非公孫小姐去世給了你什麼感觸,讓你也開始給自己準備後事了?」
「是,閣下。」副官疑惑地看了看那位面貌平常的和善老者,按照老元帥的要求一路送他到飛行甲板上了穿梭機才回去復命。
「然後你就真打算就這麼丟下南聯走了?跟帝國的皇帝陛下一樣你可是南聯的旗幟,雖然說一年前你就開始籌備交接了,但你馬上就從政治場上淡出會讓民眾們很不安啊,我可沒有你的威名能讓大家晚上都睡好覺。」接過張松嵐遞來的酒杯抿了一口,莉莉婭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苦澀。
「給你送行不必遷就我的口味吧?你不是除了啤酒之外不喜歡別的酒嘛。」年輕人接過酒杯笑道。
由於往日舊怨,以前南方各國對於帝國皇帝都保持一種既不承認也不否定的微妙態度,原本因為即使是張松嵐也不會打破這層長久的默契,但這次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改元是帝國主導提出來的,而帝國又把新皇登基和改元兩件事捆綁到一起,南聯在這種時候承認帝國的改元也就相當於變相承認帝國新皇的合法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出頭的那個議員連連點頭,「我等只是來拜會一下索洛馬丁總長而已,就不佔用您的寶貴時間了。」
而對以西涼軍和部分定遠軍改組的西方艦隊來說,公孫舞的逝世除了讓人感慨英雄遲暮之外,還讓將士們心中多了一層不願去想又不得不想的擔憂——自己這支艦隊的指揮官恐怕是「改元一代」最後尚且在世的名將了,他老人家雖然年過九旬依然能在單挑中把陸戰隊的小夥子們打得滿地爬,終究也沒法超越人類的極限。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法感同身受啊。」坐在沙發上和元帥聊天的並不是被恭敬請進這個房間的和善老頭,而是一個看起來其貌不揚的黑髮年輕人。
理由嘛,楊希恩其實很清楚,他與父親的不和並非兩人之間真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而是在那時候那個局面下楊希恩給了自己太多壓力,這些壓力總歸需要一個突破口去釋放,楊宣這位很多時候沒能力給楊希恩以支撐的父親就成了楊希恩下意識去怨恨的對象。
「你這個傢伙啊,真是什麼都留不住你。」莉莉婭表情複雜地舉起酒杯,「敬你一杯,祝你旅途愉快。」
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位身材魁偉的青年,金黑二色的龍袍在他身上是如此合身,讓人有種他生來就應該穿上這套衣服的錯覺,他昂首闊步走上廣場中為他空出的那條道路,那條象徵著孤獨和責任的皇帝之路,旁人只是在周圍遠遠地注視著,因為現在那位青年還不是皇帝,他們還沒有向對方表示絕對敬意的義務。
「不過你也別太失落,人我不是都給你送回來了嘛。」張松嵐笑著走過去拍拍臉色落寞的劉雨澤肩膀,「老爺子跟我說了,雖然他是鎮遠府出生,人生的大半終究還是在這新高昌度過,雖然這地方實在是不太適合養老,他還是決定要在這裏度過以後的日子。老爺子對我有恩,就算以後不會像之前那樣什麼都幫你擦屁股,你可得替我把老爺子照顧好了。」
「還有,張總長讓我見到你之後替他問你個問題。」姐姐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
條約第二條,正式確定伊甸星係為永久中立區,以宣言執行委員會、和平士官訓練學院為首,所有受到大室女座人類廣泛承認並堅持保留獨立身份的國際組織將全數遷往伊甸。遷移及安置所產生的費用將由遷移組織、帝國、南聯三方分攤,補償給由伊甸五星自我選舉組成的伊甸自治政府,委員會徹底放棄新地球主權,和平士官徹底放棄埃蘭堡主權,兩地根據條約第一條各自併入所屬國家。
這是一次異想天開的計劃,在它成功之前連這兩位主要策劃人都對它到底能否被順利執行抱有深深的疑問,但除了這個計劃似乎人類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通過AI的這次「考核」,說是死馬當活馬醫也好,說是勇於嘗試也罷,總之用就是用了,至少比什麼都不做靜等著大室女座人類的自由像銀河系的同胞那般被剝奪要強。
「他讓我問你有沒有興趣接替他成為海拉爾的行星代表。」
「打贏了?」好消息來得太突然,還是雙喜臨門。
「司馬將軍,您大概是沒聽明白夫君想說什麼。」公孫舞笑著搖了搖頭,「夫君的意思,大概是想改動公曆年號吧?」
「是啊,拜你所賜連我都被懷疑是不是要穩固總長的威嚴才編排你這個前任總長的壞話,你願意為了南聯的體制穩固犧牲自己的身後名我管不著,但你把我也給扯進去這就不對了。」莉莉婭顯然知道特倫希爾在說什麼,立即跟著抱怨道。
「習慣就好。」年輕人聳聳肩,「說吧有什麼遺願,我不保證什麼都能做得到,但會在信條和能力允許的情況下幫忙。」
「額……」楊誠呆愣愣地盯著面帶正色的張松嵐侃侃而談,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反應。
拿到船票的時候陳羽蓮還以為這不過是普通的客運航線,等坐上那條豪華客輪她才知道這是官兵們經常提及的那條專門為復興堡壘駐軍設置的療養航線。無論軍銜階級,只要在防衛軍中服役超過五年的官兵就有資格申請在這條航線上進行一次帶薪度假療養,在給張松嵐當副官的時候這條航線的批准文件就是她親手交給行政機關的。
「所以您協助我完成這本書的編纂,也不是出於什麼更加深刻的目的?」楊誠此刻的表情要怎麼形容呢,總之是很複雜。
當然他也確實有被誇獎的資格,出生於皇室楊家旁系的他原本有大把機會可以從軍出仕,靠著從光武帝楊希恩往下歷代明君留下來的面子混個差不多的地位非常簡單。然而楊誠卻毅然決然選擇了從文修史,至今不過是一個俸祿勉強夠養家糊口的小小內閣書記官,就連剛剛完成的這本《永恆戰爭的黎明》都是他在沒有任何官方贊助的情況下自己用業餘時間寫作完成,要說他獲得的唯一一份幫助,大概就是來自於這位三年前和自己偶遇的老師了。
雖說目前為止只有三位妻子,楊希恩的後宮在歷朝歷代各種奇葩裏面也算是特殊的。除了幽雲侯公孫舞作為正妻保有皇后名號但幾乎從不拿出來用,另外兩位妻子都沒有皇妃的稱號而是按照出身地以「成都夫人」、「桂林夫人」相稱,之所以會這樣的主要原因是帝國以前後宮嬪妃的稱號有階級之分,只要授予就會分出地位高下來。
更糟糕的是,陳羽蓮發現自己開始產生幻覺了。
不行,不能這樣,至少不能在長官面前這樣,否則不就是乾脆地承認了自己作為副官有這麼大的瑕疵嗎?
楊希恩的艦隊剛剛回到新長安,他就收到了一份來自於各家侯爵聯名的勸進表,就連荊北侯那個不識時務的頑固傢伙這次也難得識時務一次在勸進表上加上了自己的大名。會出現在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事到如今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會認為這皇帝之位還有他人可選?楊希恩即將登基稱帝已經是整個大漢帝國的默認事實,說好聽點這叫眾望所歸,說不好聽了這叫形勢所迫,哪怕楊希恩自己臨時變卦不想當這個勞什子的皇帝了,他的親人、朋友和部下們也會簇擁著他把他綁到龍椅上登基。
楊希恩也低頭看著自己的孩子,如此嬌小脆弱彷彿隨時都會夭折似的,卻向外散發著屬於生命的力量。
「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說點正事,你離開之後打算往哪兒去,我們還能聯繫上你嗎?」莉莉婭突然擺正了臉色,「陳代表讓我轉達說如果你沒有地方去歡迎隨時回故鄉,她會給你準備一處絕對不會受人打擾的生活空間。」
「……姐,出院了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陳羽蓮曾經幻想過無數個關於姐姐康復的感動場合,可是話到嘴邊她才發現那些自己臆想中的說辭都太肉麻了根本講不出口,最終只苦笑著說了一句姐妹之間帶點嗔怪的家常話。
「你小子啊,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老元帥聞言嘆口氣,「十年前老大過世的時候也想把你給找來託孤,結果到老大咽氣你都沒出現讓老大走得很是遺憾。那時候我和公孫小姐受了老大的遺囑,讓我們替他再守這帝國十年,當時我倆的身體狀況早就頂不住了,苟延殘喘再活些年月還可以,替他鎮守帝國可沒那個心力。」
「幾位議員先生,實際情況你們也看到了,看來你們和我想表達的敬意讓我這位老上司畏之如虎啊,大概是他覺得自己接受了這個職位就沒法逍遙地過生活了吧。」打發走了特倫希爾,莉莉婭又跟房間里的幾位議員說道。
說完這話,那個議員朝自己的同伴們打個眼色,其他人立即會意地離開了房間。
「生活永遠都會給我們搞出點狀況來處理,這才是人生的精彩之處,理事長先生不這麼覺得嗎?」張松嵐笑道。
一年多沒來,星球首都的發展讓陳羽蓮幾乎認不出來原來的路,要不是紀念碑還佇立在地平線上她差點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叫了一輛無人出租,陳羽蓮的目的地是大量免費收治海拉爾災難後遺症病人的復興紀念醫院,這裡是由安科納造船出資建設、萊昂納多學會提供人員和日常維護的大型綜合醫院,陳羽蓮的姐姐在醫院落成之後也被轉移到了這裏治療。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自己現在是帝國的九五之尊帶領著半數人類對抗外來的威脅,生活中不再需要面對過多殘酷的權力鬥爭,也不會出現事事都和自己的意願相悖的情況,不用去背負那種逆境前行時常人難以承受的壓力,兩人之間根本不需要做什麼就自然而然地達成了和解。
條約第三條,締約各方放棄對火河星系的主權宣示,該地轉為國際共管,帝國、南聯和伊甸對該地均有自由開採權,考慮到當前人類整體的安全局勢合金催化劑將列入例外免關稅清單以支持人類全體迅速擴張武力對抗下一次可能的大規模AI入侵。
除了感謝對方協助自己成功完成這個計劃,此刻估計兩人最想感謝的大概是運氣。
「新皇登基必然改元,這並無不妥,不知道侯爺究竟有何踟躕之處?」羽林將軍司馬朗是個耿直的人,沒聽出來楊希恩話中隱含的意思,他還因為楊希恩說的僅僅是帝國內部使用的年號,這個在皇帝換人的時候必然會改的,而且往往是在皇帝登基當年的第一天就直接改過來不管皇帝本人是否已經登基。
「信,從認識你開始我沒見過有活物能在打架上贏過你,我有什麼好不信的?」年輕人聳聳肩膀,「再說變成這個樣子又不是我樂意的,雖然義體在很多時候確實方便,我還是想以人類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啊。」
「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有些不放心這條龍江戰線。」老元帥嘆口氣望向房間里的虛擬舷窗,「這十幾年來帝國在邊境線上打得順風順水,內線的殖民地漸漸就出現了貪圖安逸的苗頭,新一屆的將軍們打仗還算可以,玩政治就太不擅長了。老大的兒子雖然是個明君,總歸不像老大那樣是馬上皇帝,我怕在我死之後有人會趁機弄權針對前線的將士們,這種事你應該在歷史上看過太多次了。」
「呵,誇張了,老夫不在的這段日子您做得也非常好啊,說實話就算老夫自己處理,也難說能比你做m.hetubook.com.com得更好了。」管毅臉上則是一副欣慰的笑容,那是師父看著愛徒學有所成的笑容。
「哥,恭喜你當爹啦~」調皮的妹妹朝楊希恩擠擠眼睛,又伸出手指開始逗陸佳慧懷裡的孩子。
——伊甸非軍事區·行星新高昌——
因為從來沒有抱孩子的經驗,楊希恩的姿勢就像手裡抱著顆炮彈,大概察覺到了這就是自己血脈相連的父親,剛才還在哇哇大哭的孩子漸漸收了聲,朝自己的父親投去好奇的目光。
「無意義就會被消滅么……」既然要接張松嵐的班,莉莉婭自然會在張松嵐決定後繼者那時候開始就陸陸續續得知不少關於AI的知識和機密,她的世界觀因此而改變。
幾乎被來客佔滿的廣場上留有一條如同被巨大的劍劈開的道路,道路的左側是手持帝國龍旗的羽林軍鐵衛,道路的右側是手持定遠楊家狼旗的天狼軍老兵,他們彷彿石像般佇立兩側,無言無行卻不怒自威。
「恭賀陛下喜得龍子,夫人福澤深厚一切順產,現在母子平安正在等您,陛下快請。」御醫滿臉放下千斤重擔的表情推門出來到楊希恩面前道賀。
「嘿嘿,沒想到臨死還能讓你吃一驚,不錯。」老元帥開懷地笑了起來,「世人都說我這人不擅權謀,這話倒是不算錯,不過我不擅權謀不代表我在這方面就是個白痴,不屑做和不會做是兩碼事。」
「這就是未來的新紀元……」面對這些文字所有人都若有所思,他們明白這個新年號的意義,也知道張楊二人為何選擇用這個片語為未來的時間去冠名,這是一份無時無刻都存在的警告,警告人們即使自己身處於和平的環境之中也要認清楚人類當前的處境。
「怎麼說呢,都想試試,反正現在肩膀上的擔子已經卸下去了。」張松嵐笑笑回答,「義體人的命足夠長,也許你們的孫子輩有了孫子的時候我還活著呢,既然有這麼長的命不如乾脆什麼都嘗試嘗試,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
「小姐,恭喜你了。」從網路上調出資料,護士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跟陳羽蓮道。
「我……」陳羽蓮張了張嘴沒有給出回答,她知道只要自己說出口,大概就會決定這個靈魂的最終歸宿吧。
「看來您在分別之後也碰上不少事啊。」張松嵐點點頭嘆口氣,將視線從馬丁森身上抽回來環視一圈,「抱歉佔用各位的時間了,我們開始談吧。」
「老師這麼誇我我會驕傲的。」楊誠知道自己的這位老師平素有一說一,也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才讓他十分得意,能夠受到老師這麼優秀的人的真誠誇獎是對他最高級的獎賞。
直到現在,把固定的中子星作為燈塔觀測相對位置都是人類在宇宙中定位自身位置最好的方法之一。
二維碼指向的地址是海拉爾民生福利保障機關的孤兒收容中心,海拉爾衝突導致了大量孤兒的誕生,現在這些孤兒中還倖存並且沒有得到領養的基本都被集中在這個設施內養育,想到自己和姐姐在逃離海拉爾的時候其實也算是孤兒,陳羽蓮覺得在這裏工作還真是符合姐姐那溫柔的性格。
「……是。」想為自己辯駁又不敢忤逆張松嵐的決定,陳羽蓮就像條被主人遺棄的狗狗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數小時后·新高昌軌道·南北和談會場——
「長官,是我在哪裡做錯了嗎?如果有的話請您務必說出來,我馬上就改正!」下意識地察覺到這不僅僅是一句嘆息而已,陳羽蓮朝張松嵐投去了哀求的眼神。
「可人家是真的想陪你一輩子啊,你看你們兩個都是義體人,原本以為你會對莉莉婭下手結果現在關係也就那樣了,莫非你還真打算孤獨終老不成?」特倫希爾半是關心半是擔憂地看著他。
根本沒人想把自己怎麼樣,所感到的一切其實都是源自自身的臆想,曾經在逃出海拉爾之後就有過數年如許地獄般經歷的陳羽蓮很清楚她只是又再次陷入了當年後遺症的精神問題,大腦卻想根本不聽使喚似地一刻不停地捏造和放大旁人的惡意,有好幾次陳羽蓮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啟動義體上的武裝部件。
「抱歉啊,大概你的其他熟人在臨死之前也做過差不多的事情吧?現在到我這兒又得重複一遍,明明你這人最討厭的就是麻煩了。」老元帥歉意地笑笑。
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處理前任總長的失蹤,莉莉婭這個新總長看起來當得並不怎麼順利。
「你說什麼呢?!」副官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元帥老當益壯,幾個月之前那一場訓練你又不是沒看見,他老人家一隻手都能掐死你,說不定你老死了人家還活蹦亂跳呢。」
「喂,你說元帥閣下會不會也快了?」聯絡官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副官,小聲開口問道。
真正的和談會場是停泊在兩支艦隊中間的和平士官訓練艦隊旗艦,考慮到兩人是和平士官最有名的畢業生與這所軍校長久以來的中立地位,選擇和平士官旗艦作為談判會場要比貌似中立但屁股並不幹凈的委員會更讓人信服。
「要這麼說的話你也換一套義體不就成了?我這邊有老早就成熟的技術,包你用著舒坦。」年輕人聽了提議道。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人類在古早年間就總結出來的道理,那兩個已經立於人類頂點的男人自然不會不懂,之所以讓正式和約拖延了數個月才簽訂,很大程度上也是張松嵐在等楊希恩以帝國皇帝的身份獲得了帝國主流社會的完全認可。
「定位……有問題?」陳羽蓮根本搞不明白這個總是突發奇想的男人在說什麼。
「啊,嗯……」楊希恩下意識地放輕了步子,就像怕把陸佳慧懷裡的孩子嚇到似的,慢騰騰磨蹭到床邊剛要伸手接過孩子,突然他注意到陸佳慧朝自己身後投去了差異的目光。
也許很短,也許很漫長,青年獨自穿過廣場走上台階,羽林將軍司馬朗在這裏躬身而立,他雙手的托盤上承載著兩件物事。
「什麼?這怎麼可能呢?!我姐姐就住這棟病房啊!」陳羽蓮只感覺腦袋嗡地一下子,什麼都想不下去了。
「不必了,像我這樣的流浪者是不需要名字的。」張松嵐洒脫地擺擺手,身影消失在走廊之外。
「……姐你覺得呢?」但是換了地方、換了場合、換了對話的人,陳羽蓮發現自己的立場變得不那麼堅決了。
最初的想法是將AI艦群吸引到極端噴流附近的位置,然後想辦法稍微改變噴流軌道對AI艦群發動打擊,然而這個想法不光一廂情願還有嚴重的執行問題,比如在被AI追擊的情況下怎麼讓極點噴流繞過聯合艦隊只打擊AI艦群,那種毀滅性的力量可不會挑人,再比如AI肯定會在人類暴露出作戰意圖后立即就發現真相,如果敵人不上鉤再厲害的陷阱也就是個擺設。
然後毫無預兆地,中子星噴流突然向外彈開恢復到正常的極點軌道上。
「確實我沒有故意隱瞞我知道的東西,畢竟跟你這樣求知慾旺盛的年輕人打交道不拿點真東西出來就太缺乏誠意了。」張松嵐面色瞭然,應該是早就猜到這個答案,也知道雙方都留著這層窗戶紙是因為他們都很清楚當一切揭曉之時就是二人分別之時。
「時限到了就會死。」老元帥坦然面對對方的目光。
——當年年末·帝都新長安——
「你還有多少時間?交接工作都準備好了嗎?」年輕人並沒有問老元帥他還有沒有救,而是如此問道。
「幸好佳慧沒遭太多罪,比起我這好孫子來生你的時候可是太折騰人了。」向來溫和的特蕾莎難得擠兌了自家兒子一次,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隔代親吧。
「小姐您冷靜一點,我再給您查查,也許是患者因為什麼原因換了病房也說不定。」護士給突然暴怒起來的陳羽蓮的恐怖表情嚇了一跳,連忙安慰她道。
「是,總長閣下。」特倫希爾朝莉莉婭敬個禮,轉身離去。
「那您當初為什麼只做了十年就辭職了啊。」楊誠忍不住追問。
「小舞你……」楊希恩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各種各樣的疑問從腦子裡蹦了出來。
「海拉爾么?暫時還是不回去了吧。」張松嵐臉上浮起一絲惆悵,「現在是讓那顆星球自己努力奮進的時候,我過去只會讓他們莫名地覺得有了依靠,這對他們不好,陳副官也不是那種嘴巴特別嚴的人,十有八九還是會露餡。」
再然後,做出力量不支作戰失敗的假象(考慮到預期損失其實根本就不用偽裝)重新合併艦隊,將AI艦群向行星卡戎的背面誘導,這裡是預定的最終戰場。
「……你快查。」陳羽蓮死盯著護士的臉道。
「快讓她進來。」楊希恩這才想起自己把這件事也通知了剛好人就在新長安的劉紅黛。
「是。」侍從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劉紅黛面色焦急地走了進來。
首先,計算出一條可以把極點噴流直接引導向行星卡戎的路徑,然後派出專門編製的部隊在這個路徑上布置數量足夠的重力魚雷以製造一條暫時的重力曲折通道。
不由得又想起那個被自己視為人生意義的男人,陳羽蓮嘆口氣搭上了前往地表的登陸艇。
「啊?啊!這就好,這就好!」楊希恩似乎被這好消息給震蒙了,抓著御醫的手一個勁兒地點頭,嘴裏反覆叨念著同樣的話。
「請問您是?」看見一位身著軍裝的女校官大步流星走進設施,路過的工作人員走上來詢問。
「那就不是人是妖怪了。」聯絡官撇撇嘴,「要不是元帥閣下子嗣眾多,我真懷疑他老人家是不是個義體人,人要怎麼樣才能變得那麼彪悍啊?」
「這本書真的不加上老師的名字嗎?哪怕只是化名也行啊。」楊誠忽然有點鼻酸,他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失態。
難道是閣下臨時有事出去了?心裏這樣想著副官推門進屋,卻見那位強壯的老人靠在椅背上神色安詳,胸前卻缺少了呼吸起伏。
「啊,某種延時性的納米機械,主要是發掘人類的全部肉體潛力,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
不過究竟要等多久呢?陳羽蓮心中很是沒底。背後作為護盾的行星卡戎眼看著就快不能被稱之為一顆氣態行星了,因為它龐大的氣體外殼早就被中子星噴流吹飛,現在還頂在噴流前面的是內部因高壓生成的高密度固態核心,而且這個核心正在飛快地紅熱變形,從完美勻稱的球體逐漸向水滴形轉變。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果然還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楊希恩坦然承認道。
見陳羽蓮站在那裡不動,特倫希爾似乎嘆了口氣,甩手把嘴上的煙頭丟進垃圾桶里主動走了上去。
「嗯?」張松嵐站定腳步,亮給對方一個側臉。
「陛下,成都夫人到了。」對於女人生孩子需要多長時間全無概念的楊希恩正在產房外面如同沒頭蒼蠅般亂轉,一名皇家侍從急匆匆來到他身邊報告。
「那也用不著你管。」忽然陳羽蓮發現自己無法再去苛責這個男人什麼,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你還能讓他怎麼樣呢?
06 新陳代謝
「總之你能把這本書發表出去就好,做到這一點我就沒有遺憾了。」說完這句話,張松嵐仰頭把杯里的咖啡喝乾,放下杯子站起身來。
以前在軌道上就能看見星球表面彌散的那種病態的淺粉色已經徹底消失了,除毒工作完成後恢復了正常生態圈的星球很快重現海拉爾衝突之前那種間雜著雪白和墨綠的美妙色調,新的太空港設備相當完善,星球地表以死難者紀念碑為中心一座現代化的行星首都正在拔地而起,新的建設吸引來了大批從南聯各地甚至是從帝國來找機會的移民,這顆星球大概比過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繁榮。
「誒?那也就是說?!」聽張松嵐這麼說劉雨澤頓時兩眼放光,自己的成長其實劉雨澤多少也有把握,只是管毅不在身邊提醒,他就總覺得空落落地好像缺了點什麼似的。
「老闆,尾巴都被打發走了,什麼阿貓阿狗居然敢在防衛軍的地盤上搞事情,我們外聯局又沒換頭頭。」兩人一邊品酒一邊聊天,突然特倫希爾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
「想問就問吧,當然別指望我問什麼答什麼,個人隱私這東西我很看重的。」學者點點頭坐回沙發上,給自己續了一杯加了威士忌的熱咖啡。
「我啊,對自己人生最理想的職業定位就是歷史學者,這個想法到現在都沒有變過,可惜以我現在的身份根本就沒法用自己的名字來編纂一本史書,我就是抱著這樣的遺憾偶然聽說到了你的努力。」張松嵐又抿了口威士忌咖啡,輕聲感慨道。
萬幸這顆行星的內核夠結實。
「唔……」張松嵐心裏m•hetubook•com•com其實清楚以特倫希爾的本事他想做肯定做得來,既然最後沒有做成,那就是他背地裡在消極怠工吧。
陳羽蓮聽到了張松嵐輕微的呼氣聲,那顯然是放下心中重擔時才會有的反應,她立即明白張松嵐剛才是在賭什麼。
此時此刻向產房裡那個即將降生的小小嬰孩投去殷切目光的大概不只是等在這裏的血脈至親,還有期待這個涅槃重生的古老帝國能夠國祚綿長的所有人吧。
「這幾個都是在我手頭有黑材料的傢伙,怕我不奇怪,回頭我讓特倫希爾把材料給你,他們會像怕我一樣怕你。」張松嵐踱著步子走向酒櫃取出了一瓶有些年頭的新倫敦威士忌打開,「嗯,留了這麼久的這瓶酒終於到了開封時候了,果然好東西。」
眨眼間AI艦群就消失了,字面意義上的消失,於人類看來幾乎不可戰勝的AI艦群在恆星暴虐的力量面前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便崩解成基本粒子徹底消失無蹤,也許就在剛才那一秒之間,構成AI艦群的物質已經被吹飛出去了和光速差不太多的距離。
楊希恩正在發愣的時候,公孫舞已經屁顛顛跑到陸佳慧身邊來噓寒問暖,也許是感受到了公孫舞身上還沒散去的殺伐之氣吧,在她接過孩子的同時懷裡立即響起了響亮的哭聲。
看著那些記錄陳羽蓮感覺自己的大腦好像短路了幾秒鐘,忽然她意識到張松嵐和特倫希爾為什麼要把自己從復興堡壘趕出來,她當初會去到張松嵐身邊就是為了保證姐姐的存活,現在姐姐的病都已經得到了根治自己卻是最後一個知情的人,這怎麼說都太講不過去了。
「夫君,我出征的時候你們倆就在商量,孩子的名字定下來沒有?」見孩子不哭了,公孫舞探過頭來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陳羽蓮的第一反應是奇怪張松嵐為何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來問自己,不過馬上她就反應過來如果是面對面問自己這個問題,那時候的自己會毫無疑問地當場給出否定答案。
05 靈魂歸宿
歷史上大名鼎鼎的英雄實際上是個懶鬼,這種事就算自己寫在書裏面講出去大概全天下也沒幾個人會相信吧?
「鏘啷!」金屬摩擦的尖銳聲和劍刃的閃光像是什麼信號,默默佇立的人們如同大風拂過的麥浪般倒伏。
陳羽蓮不會聽到這段對話,更不可能知道否定了自己存在價值的張松嵐和被她視為對頭的特倫希爾再為她自己的未來而擔憂,對於她來說離職之後的日子是灰色的。雖然防衛軍總長直屬副官的薪水絕對讓這個本來大半身體已經被機械替代的義體人衣食無憂,但失去了人生意義的她每天卻只能如同幽靈般在復興堡壘里漫無目的地遊盪,儘管也想像張松嵐吩咐的那樣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位置,可是這種毫無邊際的尋找在她看來壓根就得不出結果,因為她早已認定張松嵐身邊就是屬於自己的最好位置,哪怕只是做個默默無聞的影子。
——永恆戰爭歷三年五月·帝都新長安皇宮——
永恆戰爭曆元年三月一日,正式登基繼位僅僅六十天的帝國皇帝楊希恩既沒有來得及平復下國內全部的爛攤子,也沒有享受到什麼作為皇帝應有的好日子就帶著自己的禁軍艦隊一路匆忙地趕到伊甸星系這塊可以說是開始與終結的地方。
「說起來小舞出征那天,佳慧和小舞還約好了等孩子生下來的時候要第一個交給小舞抱,現在八成是趕不上了,她們倆日後難免會因此失望吧。」為了分散一下楊希恩的注意力,劉紅黛把突然想起來的趣事說給了自己的夫君聽。
「可是就憑我向您提出意見什麼的……」陳羽蓮委屈地看著張松嵐,在她眼裡張松嵐就是自己的神明,別說向神明提出建議,就算是質疑神明的決定那都是毫無疑問的褻瀆。
「C棟702房,我是患者的妹妹。」陳羽蓮熟門熟路地來到前台出示自己的證件。
離開研究所的時候陳羽蓮感覺自己的精神壓力似乎暫時得到了緩解,至少她再也不必擔心自己會在情緒失控的時候從肘關節里彈出刀刃把人一刀兩斷或者突然啟動義體內埋藏的等離子脈衝機槍在大街上開始瘋狂掃射。
「政治鬧劇我早就看膩歪了,有什麼好開心的?」看似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忽然發生了光線的扭曲,張松嵐的形體出現在那片空間之中,或者準確點說他一直就在那裡旁觀著整場談話,只是義體的光學迷彩功能讓他變得不可見了而已。
「夫君就別跟我們賣關子了,現在才這麼說您一定是早就把需要的一切都給準備妥當,這次發表只是走個形式而已。」見司馬朗那邊一會一個表情,覺得自家老公有些過分了的陸佳慧開口道。
「唉,既然張總長不願意接受,我們也不能勉強,畢竟他是一手締造了如今這個繁榮國家的男人。只是如果總長閣下還能聯繫上張總長,請務必替我們說明我們的心意,提出讓張總長作為議會顧問絕不是我們希望束縛他的行動,只是想表達議會對他以往做出貢獻的的敬意罷了。」幾個議員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還是新上任的新巴黎議員站出來講了幾句。
「當然,有機會見到他的話我會把話說清楚的,只是大概以後他都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了吧。」莉莉婭嘆口氣,「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傳開了對議會和防衛軍的影響都不好,最好還是當成什麼都沒發生比較妥當。」
「我的情報要是沒有錯,你已經一年沒去探望你姐姐了吧?老闆用人也是夠狠的,雖然他這一年確實比較忙。」特倫希爾的眼神有些遊離,畢竟陳家姐妹淪落到今天他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責任。
「閣下,閣下?」來到門口叫了兩聲,副官驚訝地發現裏面沒人答應,而且房門也沒鎖。
「交接工作早就安排妥當了,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至於還有多少時間嘛,十有八九就是今天吧,我有感覺出來。」老元帥的語氣相當平靜,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
只有如此,這份和約的基礎才是穩固長久的,不會因為後人隨便雞蛋裏面挑骨頭就輕易被打破。
「上司是指……」陳羽蓮已經大概明白情況了,畢竟這世上能當她上司的也就只有一個人嘛。
「我覺得作為副官最需要的元素是獨立的思考和敏銳的觀察力,長官的手腳當得再好那只是個辦事員,要做長官的第二對眼睛從不同的視角給出獨立的建議,這才是副官最重要的職責。」知道對方得不出正確答案,張松嵐不再賣關子。
而當這樣一股毀滅性的物質噴流遭到氣態巨行星的重力阱重新鎖定方向,它馬上就變成了一門只能校準一次並持續發射的恆星級巨炮。完全超過了人類能夠觀測數量級的力量無情地吹飛著行星卡戎的殘餘質量,碩大的行星投影在這股毀滅性的噴流中也只能形成一點點比較不受影響的安全區,而人類聯合艦隊就在這片僅有的陰影之中。
「老闆,這樣真的好嗎?你可是她的精神支柱,強行把她從你身邊趕走難保她會出精神問題啊。」陳羽蓮離開房間之後幾秒鐘,沉寂的通信終端上突然跳出了特倫希爾的影像。
「多謝。」處事冷淡的陳羽蓮少見地跟護士道了聲謝,掃描過那個二維碼后馬上轉身離去。
「就當這一杯是預付的報酬吧。」老元帥把杯子往對方的杯子上一磕,「我這人不喜歡欠別人什麼,你知道的。」
——永恆戰爭歷十年七月·南聯首都埃蘭堡——
「C棟702房?抱歉,這個病房是空房。」值班護士側頭看看病房編排表,又揚起臉奇怪地看向陳羽蓮。
「然後是第二個問題,要是覺得八卦您不答也行,不過從改元前到現在的五百年歷史上有很多事情都傳說跟您有關聯,您真的干涉了那麼多事情?」楊誠眼中的好奇愈發旺盛了。
「讓我停用你義體里的所有武裝部件?」秋月百合臉色莫名地聽完了陳羽蓮的要求,「你是義體使用者其實不用我多說,就算停用了武裝部件又能怎麼樣呢?只要還保持活動能力,你這套軍事級義體本身的出力就夠當成武器了,你用兩隻手指都能捏死我。」
奇迹,往往就是這麼被創造出來的。
「夫君,來抱抱孩子吧。」陸佳慧朝楊希恩溫和一笑,伸手招呼他過去。
「……」凝望著靜靜離去的男人的背影,陳羽蓮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由於舊地球AI的強力介入,第二次伊甸會戰在沒有明確分出勝負的情況下就結束了。在這場本不應該將兩國本土牽涉其中的巔峰對決里南聯民間承受了兩千八百萬人口和十數個殖民星嚴重損毀的損失,帝國則付出了六百萬人口和一個殖民星幾乎被抹平的代價,更要命的是兩國常備武裝力量的超過一半都在這場戰爭中損失掉了,大室女座人類殖民區的防衛水平落入了南聯成立以來的最低谷。
這趟旅程舒適得甚至讓陳羽蓮覺得應該跟特倫希爾道個謝。
07 壯士暮年
「好吧,真有問題了我會想辦法,不見得能保住所有人,至少不會讓帝國出現最糟糕的局面。」年輕人沉默片刻,答道。
「對,就是懶。」張松嵐一臉嚴肅地回答,「跟你說你也不明白,你知道當一個獨裁者有多累嗎?帝國第一王朝時候那麼多皇帝短命,除了基因病之外最大的問題就是用心做事的皇帝全都過勞死了。我是義體人倒不至於被累死,可是我能活的時間比別人長得多啊,那麼沉重的工作干十年已經是我極限了,再讓我幹下去說不定身體沒怎麼樣精神先瘋了。」
母親特蕾莎和妹妹楊璇薇已經替楊希恩在床邊守著了,病床上正抱著孩子微笑的正是因為生產臉色發白、表情卻十分幸福的陸佳慧,她和楊希恩也許不是因愛成婚,但對於她來說自己這段婚姻毫無疑問是幸福的,現在這段幸福的婚姻中又增添了新的家人,作為女人陸佳慧感到十分幸福。
驀然間姐姐抬起頭,也看見了眼中露出艷羡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酸楚情緒的她。
「好,這報酬我收下了。」年輕人笑笑,兩人一起喝光了杯中酒。
「呵,你也不想想我哪兒忙得過來啊?」張松嵐聞言淡然一笑,「就說三零七年帝國的奪嫡之亂和南聯的貿易衝突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傳聞說我在這兩件事上都有參与,難道我會分身術,能同時在帝國和南聯掀起波瀾?」
護士哪兒還敢說什麼,人家讓查就查唄,醫院對病人的去留有完整的記錄,陳羽蓮姐姐的下落沒幾分鐘就被查了出來。
人類聯合艦隊的官兵們甚至都沒來得及為宿敵的毀滅歡呼上一句,所有人就馬上注意到了更加嚴峻的問題——雖然躲在行星陰影之中暫時安全,但聯合艦隊依然在中子星噴流的噴射路線上,除了他們身處的這一小片行星陰影周圍的空間全被狂暴的高速物質流填滿,任何試圖離開這片安全區的嘗試都不可避免地會淪落到和被消滅的AI艦群同樣下場。
「?」楊希恩忍不住也回頭看去,卻看見門口站著個本來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人。
條約第一條,正式確定兩國主權領土定義,自條約簽訂當日起以伊甸星係為基準,該星系北方全數有星門連接的星系領土為帝國主權領土,該星系南方全數由星門連接的星系領土為南聯主權領土,日後如有因星門開拓出現星門對接的狀況,則該雙向對接星系地位參考當前伊甸星系。
「……登基同時我想改元。」以慶祝新年為借口將分散在各地處理政務的下一屆帝國政府主要決策人集中到了新長安,楊希恩宣布了他斟酌數月做出的決定。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老元帥欣慰地點頭,來到酒櫃邊取出了一瓶伏特加打開,「來,跟我干一杯替我送行。」
聽工作人員這麼親切地稱呼自己的姐姐,陳羽蓮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酸味來,她默默跟上工作人員一路往裡面走,最後兩人的腳步停在了似乎是兒童遊樂場的大型室內空間旁邊。
02 永久和約
「誒?可是我跟老夫子比起來還是……」劉雨澤敏銳地注意到了管毅的反應,那不只是客套話說說而已,他莫名其妙但確實感受到了管毅似乎做下了什麼決定。
「啊,這麼說也對呢。」儘管缺乏自覺和自信,劉雨澤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小軍官了,張松嵐這句話是替誰說言外之意又是什麼,劉雨澤立即就能明白。
「什麼問題?」陳羽蓮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
「嘶……唉,人老咯,這身筋骨動彈動彈就發酸,可不能像年輕時候那樣了。」幾個月前在演習場上單挑揍趴了比自己小七十年的陸戰隊員的元帥閣下,現在趴在桌子上揉m•hetubook•com.com著自己的后腰。
「嘿,老師你知道,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死心眼,所以我認定的事情哪怕知道結果不好也會幹到底的。」楊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憨厚笑道。
沒錯,張松嵐是在賭行星卡戎先撐不住被噴流徹底解體,還是大部分質量被吹飛導致引力係數驟降的行星卡戎無法再約束中子星噴流改變軌道。
外聯局局長特倫希爾正靠在路燈桿上叼著煙捲朝她招手,想都不用想他已經在這兒等了自己一會兒。
「劉長官,管老爺子已經這麼大年歲,還讓他為國操勞是不是用人太過了?」知道劉雨澤已經感受到了什麼,一旁的張松嵐站出來替管毅說出了本人不方便說的話。
看來服役五年那次不過是「試用」,陳羽蓮相信任何一個慾望正常的人在體驗過如此奢侈的、獨一無二的美妙旅行之後都會想方設法讓自己重新再經歷一次,而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就是他們重新返回這場人為製造的美夢的唯一辦法。
「聯絡官需要打聽的是別人的消息,不是自家長官的私人信息。」副官自然不承認聯絡官的說法,「總之這事你少跟在後面摻和。」
「人我接來了,就是個普通的老頭,說話辦事倒是挺和氣,就是不知道他怎麼跟元帥閣下扯上關係的。」聯絡官點點頭。
「時限到了就會死?」年輕人盯著對方問道。
「終於、終於完成了!」為自己的作品畫下最後一個句號,年輕的內閣書記官楊誠忍不住興奮地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您的姐姐在三個月前已經接受過義體移植手術並且出院了,這個是她留下的聯絡方式,她現在應該在行星政府的福利保障部門工作,最近沒有她來複診的記錄,所以術后恢復應該很好。」護士把自己這邊的資料投影給陳羽蓮看,還有她姐姐十有八九是專門為了給她留下的聯絡二維碼。
「那是元帥的私事用不著你管,也別打聽那麼多。」副官白了他一眼,「你啊,這個性格就不能改改?」
帝國皇太后公孫舞的訃告是昨天從宮裡傳出來的,對於絕大多數帝國軍人來說這位以女性之身保衛帝國安寧半生的傳奇將領的去世都讓人深感惋惜和哀痛,其中以幽雲軍改組而來、常年宿衛龍江戰區的帝國北方艦隊尤甚。
「唉,我要說南聯國防軍的總長、南方星區大軍閥和大獨裁者已經佛繫到快要出家了,大概誰也不信吧。」特倫希爾無可奈何地嘆息著,卻也除了嘲弄之外沒有再說其他。
公孫舞之所以人不在,是因為陸佳慧懷孕四個月的時候在龍江戰區對帝國北方保持了一年多騷擾態勢的AI艦隊突然開始加強攻勢讓前線驟然緊張。本來楊希恩御駕親征是最好的選擇,上一次AI大舉入侵也是楊希恩親自出征退敵戰果斐然,這次卻被心疼陸佳慧的公孫舞堅決阻攔不讓他這個當父親的有可能錯過第一個孩子的出生。最終拗不過公孫舞的楊希恩只好將帥印交給公孫舞,讓自己的妻子代替他這個帝國皇帝去龍江戰區平復局面。
「南聯的張總長覺得很合適,司馬將軍認為呢?」楊希恩絕不是個傲慢的人,更不會讓自己因為肆意妄為被銘刻在歷史上,他提出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因為這個想法有可操作性。
「大概是開始跟您討論改元初期歷史的時候吧,觀點獨特的歷史學者不管在帝國還是在南聯都不缺少,但您的觀點和他們都不一樣。您是在用當事人的視角評論當時的事情,這種代入感哪怕是最優秀的歷史學者也做不到,而且您知道太多在歷史中已經被歸類為野史的問題的準確答案,要說您不是當事者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雙方認識了三年,互相都很坦誠。
「張總長,我們真的把天劈開了,多虧有你。」剛才還維持著神采奕奕的楊希恩聲音聽起來疲憊極了,從他雙眼中射出來的光就如同燃燒到最後的餘燼,溫暖但是缺乏力量。
當時陳羽蓮只覺得這些人見識淺薄,以防衛軍的預算這點花銷和其能帶來的士氣提振效果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而且身為義體人的她也不覺得這趟航線就真的能讓人舒服到哪裡去。
「老大,說是改元,到底什麼新年號啊?」別看海因斯和兩個主導改元的人都有聯繫,這兩個人在這件事上還都把他瞞得死死的。
「哦對對對,你看我這沒出息。」楊希恩方才反應過來一陣苦笑,快步走進產房。
「就因為我們做不到,才襯托出元帥的厲害,懂嗎?」副官兩眼一瞪,「少跟我說這有的沒的,元帥說要接一位老朋友來旗艦上敘舊,事情辦妥了沒有?」
「我當然想過。」張松嵐表情平穩地抬起頭回答,「我們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拜託,我是南聯最大情報機關的頭頭,我想在復興堡壘里找個人還不簡單?」面對這赤|裸裸的敵意特倫希爾苦笑,「我找你也沒有別的意思,這個你拿去。」
「行行行,聽你的就是。」聯絡官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徑直離開了。
「當!」沉重的青銅大鍾在正殿背後敲響,極具穿透力的鐘聲橫掃過整片區域讓聽到的人覺得那聲音像是敲擊在自己心上,這樣的聲音持續了六十二下,大漢帝國過往的先帝也正好是六十二位。
「如果只看短期的話當然會讓她承擔很大的精神壓力,可是在長期上對她更有幫助,我又不是她的父母,沒有義務遷就著她的任性陪她一輩子吧?」張松嵐聳聳肩膀。
04 追尋意義
當發現對方把老校長和馬丁森帶入會議室時,張松嵐與楊希恩都朝對方露出了盡在不言中的笑容,高克儉和拉斐爾則上下打量著對方,用像是在確認決鬥場上的對手那樣的眼神。
苦惱著、迷惘著,遊魂般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完全是下意識地陳羽蓮來到了一處靠近研究所的艦船對介面岸,整裝待發的第三艦隊正停在港口中維護,想要做軍方生意的民用商船則在另一邊的貨運港口絡繹不絕地進出,場面十分繁榮忙碌。
「算了,既然他不想見我們,我們也沒有權利強行讓他接受,你先下去吧。」莉莉婭跟著嘆口氣,朝特倫希爾擺擺手。
「我做的事情不多,主要還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學者溫和地笑笑,「當初你說要在三年之內把這本書完成我只是覺得年輕人心氣可嘉,就算最後沒有達成目的對你而言也是不錯的人生經歷,現在完美成書倒是讓我後悔自己當初小看你了。」
「優秀的辦事能力,還有絕對的忠誠和服從!」陳羽蓮回答得理直氣壯,事實上她也是一直在用這個標準要求自己。
「夫君,佳慧和孩子等著你呢。」在旁看著的劉紅黛覺得好笑,拍拍楊希恩小聲提醒道。
「什麼意思?」陳羽蓮沒聽明白。
相比起剝奪生命來,賦予生命對於他來講如此陌生,以至於當這個時刻真的到來,楊希恩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就是手足無措。
「啊,您就是陳姐的妹妹。」年紀並不大的工作人員馬上就聽明白了,「請跟我來吧,這時候陳姐大概是和孩子們在一起。」
PW,Perpetual war,永恆戰爭。
「凡事總指望老師哪兒行,自己再加把勁,我知道你能做得更好,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在這個位子上坐那麼久,明白嗎?」張松嵐半是給劉雨澤加油打氣,另外一半也是在給他上發條加壓力。
這個作戰計劃名就叫「異想天開」的計劃來自於楊希恩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他深知在沒有反物質炮艦協助這個前提下以聯合艦隊的實力根本無力對抗大量AI戰艦,故此就突發奇想打起了每七百分之一秒就會用輻射橫掃火河星系一圈的中子星的主意。
「算了吧,還是當個人比較適合我。」然後就被老元帥用毋庸置疑的語氣給拒絕了。
——永恆戰爭曆元年一月一日·帝都新長安·登基大典——
「是秋月小姐告訴你的?」陳羽蓮像只受驚的刺蝟般警惕起來。
「算啦,誰讓我這人天生好強自討苦吃?」莉莉婭大度地擺擺手,「既然是自己的決定,也就輪不到你來跟我道歉。」
「是的總長,沒了,哪裡都找不到,如果他想消失的話,大概整個大室女座都沒人攔得住他吧?」特倫希爾臉上寫滿了「我現在很心累」的表情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啊,目前可能是沒什麼問題,御醫院的那幫人應該不敢瞞我才對。」沒法親自確認的楊希恩雖然心焦卻不敢去打擾接生的御醫,生怕因為自己搗亂惹出問題來。
實在是不想和那個人接觸,並不只是因為這個男人是自己全家的仇人,還因為陳羽蓮對這個男人快要不受控制的嫉妒。陳羽蓮曾經想過讓自己重新成為一個符合總長要求的副官,可是在她尋找對標對象的時候馬上特倫希爾就躍入了自己的視線——獨立的思考、敏銳的觀察力、勇敢地向長官提出自身意見,這不就是在說特倫希爾嗎?事實上在陳羽蓮被解除職務之後暫時接替了這份工作的不是別人就是特倫希爾啊!
「嗯,就是張總長。」姐姐點點頭,「你運氣不錯,遇到了這麼一位好長官,我雖然只和他談過一次話,但我感覺得出來這個人的本性比任何人都純凈。」
陳羽蓮一眼就認出了被孩童們環繞著的姐姐,那個不久之前還只能躺在床上勉強向自己強顏歡笑的姐姐,現在正照顧著孩子們和他們一起歡聲笑鬧,那大概是陳羽蓮早就做不到的事情。
「看來那些議員們真是怕你怕的要命啊,明明你都真心實意想要交權下台了,他們還以為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從台前轉向幕後的幌子,特意搞出個什麼議會特別顧問的頭銜來想拴住你。」莉莉婭嗤笑一聲,看得出來非常瞧不起剛才離開的那些傢伙。
「嘿,就你最聰明。」楊希恩咧嘴一笑,「沒錯,只要南聯能保證第一時間承認,改元這件事本身並無阻力,之所以這時候說出來是因為我希望在年末宣布改元的同時舉行我的登基典禮。」
——另一邊·提督辦公室——
「懶?」雖然這位張總長在和自己相處的時候確實是挺懶的,楊誠也僅僅以為這是他對身份的一種掩飾而已,可現在聽他這麼說,好像懶才是這個人的本性?
「哼,義體了不起啊,信不信我現在照樣能打爆你?」老元帥瞪著牛眼道。
最後,在人類艦隊全體退入行星卡戎投射出的安全區后立即起爆重力魚類形成曲折通道,雖然只能在爆發波峰的短短一瞬讓中子星噴流改道,但隨後噴流就會被卡戎的重力阱捕獲,根本來不及避入安全區的AI艦群會被當場消滅。
「就是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才說你不適合當副官啊。」張松嵐嘆氣更深了,「總之從現在開始解除你的值班任務暫時進入無限期帶薪休假,自己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以後的路,想明白最適合自己的位置究竟是什麼。」
08 流浪無名
「嗯,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的?」張松嵐很爽快地承認,然後反問道。
「這我知道,可是人們就愛這一口啊,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同類信仰起來比較靠譜。」莉莉婭的笑容愈發苦澀了,「你沒看到現在就連十字教的傳教都變困難了嗎?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大家都變得現實了,強權已經成為他們唯一的信仰。」
「所以我才吃驚啊,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居然學會了委曲求全。」年輕人的語氣中帶著感慨。
在製作這個計劃的時候張松嵐和楊希恩自己就能提出很多問題來:比如重力魚雷構成的通道沒能把噴流牽引到卡戎行星上怎麼辦;比如張松嵐的推算失誤,這邊的分配無法造成AI面對「兩難」問題怎麼辦;比如還沒來得及撤入卡戎的陰影人類艦隊就全滅了怎麼辦;比如AI即使分裂了網路還能察覺到這個陷阱怎麼辦;比如雖然一切都成功了,但行星卡戎在噴流恢復到正常路線之前就被噴流給摧垮怎麼辦。
心中正為這對情深意切的好姐妹沒能順利達成這個約定感到惋惜,突然楊希恩注意到門上面的紅燈換成了綠色。
「你可得了吧,只要你不想誰能趕你下台?」莉莉婭一個大白眼丟過去,「都知道你的想法出發點好,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我們這些人也不想看到你因為不想被個人崇拜就自毀名聲,以後這種事還是別幹了,看著都替你生氣。」
「這個你們覺得如何?」楊希恩笑笑,伸手執筆在背後的光電板上寫下了幾個詞。
「謝了,不過現在你的老闆是她。」張松嵐又掏出個酒杯給特倫希爾滿上遞過去,然後伸手指了指莉莉婭。
「……多謝。」知道對方的提議完全是為自己好,陳羽蓮感激地朝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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