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爭渡看了大爺腳邊一眼,那裡果然放著一袋子青菜,他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按理說,老人家如果行動跟平常一樣的話,正常是不會看到鬼公交的才對。
公交車晃晃悠悠,喻爭渡看著那刀子在大爺身上比來比去,心中便是一緊,他不動聲色地掃了車上一眼,發現車上的陰魂們也正默默地看著他,顯然是在等他指示。
喻爭渡懶得與那青年辯駁,連忙上前扶住老大爺問道:「大爺,你沒事吧?」
那青年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徑自罵罵咧咧:「活該你們倒霉,碰到老子連續輸了兩天的錢,真他媽的晦氣……」
老先生一句話說完,喻爭渡迅速把手機拿了回來,說道:「陳先生,你聽到老先生的聲音了嗎?」
「你、你你……」青年聲音直抖,因為過於驚悚,一時間竟是忘了把她推開,而是下意識去看車上的其他人,「你們看到她的脖子了嗎?」
「我不害怕啊,我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大爺看著喻爭渡,眼神充滿了讚賞,「倒是你,小夥子,很沉得住氣啊,遇到這種事都不帶喊一聲的。」
難怪老先生明明行動跟平日一樣,卻鬼使神差上了鬼公交,難怪他明明被車上的鬼嚇得幾次差點厥過去,卻最終又挺了過來,難怪他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行動卻意外的靈活……
削瘦挺拔,容貌俊美,只是那樣靜靜地站著,就能帶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還說不是騙子!」對方情緒似乎有點失控,氣急敗壞中竟是夾了一絲冷笑,「你怕是不知道,我父親剛過世吧!」
他好奇問:「你怎麼會上這輛車的?」
但他信息發出沒多久,商闕也發言了:【你沒空】
大爺:「……」
那股困擾了喻爭渡一天的煩躁突然之間就全都消失了。
喻爭渡心知大爺心地好,多半是不肯耽誤他時間的,也不再堅持,只說道:「那這樣,我聯繫你家人一下,讓他們來接你吧。」
大爺抖著鬍子道:「我看到他們是用黃紙付的車費。」
喻爭渡聞言頓時明白了過來,賭博會損耗精神和運氣,這人時運本來就低,還去賭博,加上心性不好,自然越賭越輸,氣運越低,在這樣的情況下,會誤打誤撞上了鬼公交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他建議一出,皮衣青年還沒說話,大爺先急了:「小夥子,你怎麼瞎出主意……」
青年順著喻爭渡指的方向看過去,臉上的戒備頓時變和_圖_書成了色眯眯的表情來:「要是小妞願意的話,我也不介意。」
喻爭渡:「……」某種意義上來說,大爺也算蠻幽默的吧。
大爺說完也不等喻爭渡反應,徑自往青年旁邊擠過去。
只見陳老先生的脖子上,分明有兩道傷口,傷口很新,皮肉都是剛翻開的樣子,大約是那皮衣青年在揮舞刀子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但是傷口沒有血跡流出,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他才沒有發現。
「看到了啊。」一車的鬼應道,然後跟小姑娘一樣,齊齊將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我們也會哦。」
一車的鬼紛紛點頭,跟喻爭渡勾肩搭背,沖大爺道:「我們熟著呢,都是好的,不害人。」
不曾想,今天一覺醒來,老先生的屍體居然不見了。
喻爭渡撥了號,不一會對面便接了起來,喻爭渡道:「你好,請問是陳先生嗎……是這樣的,我今天在公車上遇到你父親老陳先生,遇到點事,現在時間也比較晚了……」
「呵呵呵呵呵。」青年淫笑著低頭看她,「你覺得能是怎麼不客氣呢……」
喻爭渡謙虛地笑了笑,沒好意思告訴大爺,他剛在前頭還把全車的鬼給恐嚇了一頓。
群里:【………………】
大爺想想也同意了,便摸出手機要打電話,結果一看,不由得皺起了眉:「怎麼回事?手機沒電了?」
康晉以為是商闕不讓他去幫喻爭渡,難得硬氣了一回:【老闆,你不能這麼對小喻】
老大爺也很無奈:「唉,年輕人真是口無遮攔。」
他拿出手機,下意識就要聯繫商闕,等打開微信,看到一串被拒收的信息,才想起商闕正在跟他冷戰。
康晉大約心中有愧,很快回了信息:【我有空,你等我一下】
這時,摟著新人質的皮衣青年終於耐心告罄,揮著刀子道:「喂,你們一個個,趕緊把錢都交出來,不然我對她不客氣了。」
看來儘快推動陰間支付移動化、無紙化勢在必行。
「沒事沒事。」大爺怕了拍胸脯,沖喻爭渡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年輕人,看不出來,你交遊這麼廣闊啊。」
電話那頭是長長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陳先生才終於開口,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我父親,真的和你在一起?他還活著?」
陳先生忙問了地址:「我這就過去。」
好在大爺出乎意料的堅強,就這情況最終居然也沒暈過去,再一次緩了過來,頑強的生命和*圖*書力令一車的鬼十分佩服。
明晃晃的刀尖抵在老大爺的脖子上,隨時要扎進去的樣子,喻爭渡臉色一沉,冷冷地對司機說道:「開車。」
掛了電話,喻爭渡又給他發一條簡訊過去了解情況,陳先生也算配合,很快給他回了信息。
他把手機舉到陳老先生耳邊,陳老先生「喂」了一聲:「阿新啊,我跟小喻在學院路的警局這邊,你開車過來接我一下吧,別麻煩人小夥子了……」
「……」喻爭渡連忙扶住大爺,衝車上的鬼道,「你們趕緊把腦袋正回來,嚇到大爺了。」
「哇,這心理素質,怎麼還不如人老大爺呢。」喻爭渡「嘖嘖」搖頭,轉頭去看大爺,「對吧。」
青年顯然不能欣賞大爺的幽默,比劃著刀子罵道:「閉嘴,死老頭。」
這時候也不是再陪老大爺演戲的時候了,喻爭渡生怕大爺一著急說漏嘴,反而驚得青年失了手,連忙說道:「大爺,別擔心,我跟他們認識的。」
喻爭渡嘴唇輕輕動了一下:「小商……」
他沒有知覺。
這鬼公交是怎麼回事,怎麼一晚上凈上來活人了?
老大爺發出一聲嘆息:「年輕人,你晦氣的何止這點啊……」
大爺點點頭,報了他兒子的號碼。
喻爭渡心裏莫名升起一股煩躁,這股煩躁已經困擾了他一天,但他既無法準確分析這種情緒,又無從紓解。
有了老大爺做人質,青年惡聲惡氣地朝司機說道:「還停著幹什麼,趕緊開車,不然我就在老頭身上開刀了。」
「我們下去吧。」喻爭渡扶著老人家站起來。
作為當事人的陳老先生,顯然也沒有發現。
喻爭渡腦中「嗡——」的一聲,下意識轉頭去看陳老先生,就這一眼,一下子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喻爭渡:「……」
一個站他旁邊的陰魂低聲道:「喻總,這人時運很低,可以上身,要不我上他身吧?」
那青年擠到後半段,發現公車還停著不動,便不耐煩地叫嚷道:「司機死了嗎?幹什麼還不開車?」
喻爭渡目光落到一個年輕的女性陰魂上,心中一動,指著她沖那皮衣青年說道:「喂,你看,要不讓她替老大爺做人質怎麼樣?」
喻爭渡謙虛道:「碰巧而已。」
一個活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性,穿著長裙,披著黑色的長發,面容十分姣好。
那青年腳上趿拉著夾腳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劣質皮衣,衣服上好幾處都有掉皮的https://m.hetubook•com•com痕迹,整個人流里流氣的,隨手往投幣箱扔了兩個硬幣,就垂著眼皮往後車廂擠過來。
但他一時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輕輕拍了拍大爺的手腕,沉聲安撫道:「你也別害怕,等下我們慢慢下去就行,就別跳車了。」
好在喻爭渡也算見過世面了,只一會心中便有了計較,趕在陳先生掛斷電話之前飛快說道:「陳先生,請你先聽一下老先生的聲音吧。」
皮衣青年本來見喻爭渡一個挺拔的青年開口,臉上還充滿了戒備,又見他們忽然交談了起來,正不耐煩,沒想到他們話鋒一轉,又提出讓小姑娘替老頭子的建議。
只見他眼睛一翻白,直接向後撅了過去。
他一句話沒說完,那皮衣青年突然暴起,一手箍住大爺的脖子將他扣住,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摺疊刀展開,抵住大爺的脖子,而後啐了一口:「臭老頭,讓你多管閑事。」
鬼魂只好放棄,露出愁容:「那怎麼辦?」
鬼公交再次晃晃悠悠地上了路,車上卻一片沉默,絲毫沒有表現出慌亂和尖叫。
一車鬼裝腔作勢地把她往前推:「尊老愛幼是每個年輕人應盡的義務,你必須去!」
「冷靜,別慌。」老人家跟搞諜戰似的,推了喻爭渡一把,「你走前頭,我殿後掩護,一有不對你就趕緊跑,別管我了。」
喻爭渡:……這車上何止司機死了啊,全車都死了。
正推著喻爭渡準備下車的老大爺也是急得差點跺腳,壓著聲音道:「哎喲,怎麼回事啊,怎麼又上來人了?這是誠心不讓我下車啊!」
商闕:【@喻爭渡,心印召喚我,快!】
那可是鬼啊!
喻爭渡被罵得就是一懵,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現在電話詐騙多,對方估計是把他當成騙子了,他連忙解釋道:「陳先生,我不是騙子,你聽我說完……」
他這時候才發現,只是短短一天,他居然有點想念商闕了。
他話沒說完,對面突然破口大罵起來:「挨千刀的騙子,說這種話也不怕天打雷劈!」
到了地方,司機還裝模作樣在喻爭渡他們小區外的公交站牌那裡停下,喊了一聲:「到站的乘客請儘快下車。」
但已經來不及了,別看大爺年紀大,身體卻十分靈活,這會已經到了青年旁邊,把腦袋湊近了低聲道:「年輕人,趕緊下車……」
但凡喻爭渡一開始指的是車上的任何其他人,皮衣青年肯定都不會https://m.hetubook•com•com
同意換人質,但如果是一個身嬌體軟的小姑娘,那又完全不同了。
他嘆了一聲,轉而打開公司群,把他遇到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問道:【有沒有鬼現在有空能過來幫我處理一下的?】
不得不說,大爺是真的有正義感,但戲也是真的很多。
皮衣青年見狀「哈哈」大笑:「對對對,小美女應該幫助老人家。」
等從警局出來,喻爭渡一看時間已經很晚了,大爺年紀不小,他不敢讓大爺自己回家,便提議要送大爺回去,大爺擺擺手:「不用了,送我回去你不是還得更晚?」
喻爭渡抬頭望去,就發現那青年目光閃爍,正陰沉沉地不停打量著車上的人,他直覺不對,連忙想把大爺叫回來。
話音剛落,原來還一副驚恐模樣的小姑娘突然轉過頭,悠悠問道:「哦,你想怎麼對我不客氣呢?」
於是在一車鬼自以為裝人裝得很好,大爺自以為裝不知情裝得很好的情況下,這輛鬼公交維持了一種奇妙的平衡,就這麼往喻爭渡租住的小區開去。
其實,就算商闕不跟他冷戰,以他現在的感情狀態,也不適合遇到事情就去找商闕。
商闕:【我去】
因為前幾年媒體報道過一些偷盜屍體的新聞,陳先生一家第一反應也是往那個方向去想的,全家氣得肝疼,都在家裡團團轉一天了,這也就難怪陳先生接到喻爭渡電話的時候會那麼氣急敗壞。
他一句話沒說完,雙眼猛地睜大,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喻爭渡:【…………………】
喻爭渡心念電轉,他在羅豐見的鬼也算不少了,但陳老先生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商闕這鬧脾氣一樣的話,喻爭渡卻情不自禁笑了出來,他閉起眼睛,在心裏默念鬼王印的口訣。
不過反正都到地方了,他也不介意陪著大爺再演一段,便一副謹慎的模樣走在前頭,正要下車,就在這時,車前門處又走上來一個青年。
顯然,老先生已經不在人世,只是不知何故,還頂著原來的肉身,所以喻爭渡和一車的鬼才都沒有發現這件事。
皮衣青年:「……」
喻爭渡擺擺手:「別,上活人身違反規定,要扣善惡值的。」
喻爭渡:「……」
大爺震驚臉看喻爭渡,又看了看車上的鬼,眼睛猛地朝上翻了幾翻,眼看著就要撅了過去,嚇得一車鬼心都提到了半空。
按照陳先生的說法,陳老先生是在前天夜裡m•hetubook•com•com睡覺的時候過世的,按照他們老家的習俗,他們昨天先把老先生的屍體送到郊區一個祠堂那邊停屍一天,準備做完法事之後再送去火化。
喻爭渡拿出自己的手機:「沒事,你記得家裡電話嗎?我幫你打一個。」
於是小姑娘在扭扭捏捏中被推到了青年面前,青年把摺疊刀改往她脖子上一抵,迅速把老大爺推開,將她抱了過去,腦袋順勢埋到她脖頸里,露出充滿嘲諷的淫笑來:「這車人真有意思,合夥推一個小姑娘出來,真是好會尊老愛幼啊。」
他推了喻爭渡一把:「你先下車,我去跟那小夥子說說。」
「我不聽!」商闕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臉高貴冷艷,「我還在跟你冷戰!」
只見被他緊緊扣住的小姑娘,整個腦袋,竟是呈現一百八十度向後轉的姿勢在看他。
就見大爺一手捂著心臟,雙眼翻白,整個身體正搖搖欲墜:「不不不,我也害怕啊……」
最終,司機再一次冒著違規的風險,將他們送到了警局門口,這一次,老大爺總算順利下了車。
「我想不是,但具體情況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喻爭渡沉著聲音,冷靜地說道,「還請你先過來一趟,我們再細說吧。」
喻爭渡腳步就是一頓,車上的其他鬼也跟著一滯。
大爺自己也有些迷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跟平時一樣,去市場買個菜,順便到公園裡走一走,然後坐公車回家,以前從來沒碰過這樣的怪事啊。」
好在老大爺十分堅強,到底還是緩了過來,且不愧是有閱歷的老江湖,震驚過後迅速調整了過來,把一肚子話都咽了回去,冷靜地對劫匪說道:「小夥子,你看要不,讓那小姑娘替我怎麼樣?」
喻爭渡了解完始末,再回想陳老先生這一路的表現,那些他一開始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終於都有了解釋。
商闕:【我能】
不僅如此,如今有意識地觀察老先生身上露出部分的皮膚,就會發現,那些地方,似乎已經隱隱長出了屍斑。
小姑娘被他一看,嚇得一把捂住自己的臉,驚慌地叫道:「哎呀,我害怕,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喻爭渡不動聲色,小聲問老人家:「你怎麼知道這是一輛鬼公交?」
等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站在了他面前。
喻爭渡:「……」
喻爭渡皺眉看了看那個青年,發現對方臉色很差,眼神渾濁,黑眼圈都快蔓延到半張臉那麼大了,這是一張時運很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