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這個繼承順位排到第六的王子，身邊都出現了貼身保護的神秘人，顯然，這會兒的王都，遠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平靜。
把兒子打發去向王儲賣好，哈麗雅特王妃看著安德烈的背影嘆了口氣，向巫妖恩維微微躬身：「還請您多多替我看護小安德烈，恩維先生。」
只有戴著舞會面具的人似乎對哈爾的人設並不買賬，但很古怪的是……這人也沒有出聲拆台，只是沉默地看著哈爾表演。
利用對索倫森山脈的描述從旁介紹了自身的經歷、側面打造了自己的人設「這些年裡我在南部乾著很有前途的買賣」后，哈爾便狀若不經意地帶出了他此次來王都的目的——他來王都是為了與奧狄斯家的執事商談生意。
「塔蘭坦的領主……我聽說過。」安德烈王子萬萬沒想到他以為可以借力的「舊友哈維」丟出來這麼個驚天大雷，擦著冷汗道，「我得說……嗯，這是一位非常出乎人意料的，施法者先生。」
「我可不是那種藏頭露尾的人，不管走到哪兒都堂堂正正。」楊秋正色道。
聽楊秋描述了一番哈爾在安德烈王子身邊所見的那個金髮男人，穿著睡衣坐在床上的金斯利雙手抱胸思索了會兒，偏頭道：「奇怪，我也覺得這個人似乎是見過的，但是想不起來？」
哈爾必不可能讓這種情況發生，短暫敘舊后便迅速發展新的話題，向從未離開過王都的王子講述起他離開王都后遇到的奇聞軼事來，尤其作重描述對於王都人來說猶如另一個世界的萊茵王國邊境、傳說中的「墮落者墓地」索倫森山脈。
只要不是三王子科洛夫本人，誰知道了這事兒都得趕緊去跟王儲賣好。
巫妖恩維毫不掩飾地翻了個大白眼……萬幸安德烈正專心聽哈爾扯淡，沒有看見。
「看在以往的合作上，有個消息可以免費，『剃刀』哈爾。」賞金協會的執事並不願意得罪這個出名多年、還抱上了噩夢屠夫大腿的瘋子，壓低聲音道，「四月以來，國王陛下只出過兩次寢宮。」
「原來如此。」哈爾摸著下巴道。
哈麗雅特王妃拿自己這個蠢兒子沒什麼辦法，無奈地道：「這種只需往奧狄斯家發一封電報就能甄別的事兒，有什麼特意跑到王都來欺騙你的必要呢？這個『哈維』，也沒有特意找借口糊弄你不可將此事外傳吧？」
安德烈王子：「呃……」
玩家們不滿完成戰場任務后「新人氣NPhetubｏｏｋ.coｍ•comC」女王大人就玩神隱，在論壇上口誅筆伐、問候策劃全家——楊秋就當沒看見。
「……你說這種話的時候自己不會感覺難堪嗎？」金斯利面無表情地道。
安德烈王子一頭霧水：「恩維先生，您是說哈維騙了我？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安德烈王子站起身，笑著介紹：「哈維，這是我的母妃請來指導我的——」
老國王的身體不行了。
「是的，殿下，那可真是最可怕的經歷了，比我在肯亞帝國南部時經過的那座失控者村莊還要驚人。」哈爾一副后怕樣子地摸著胸口道，「也許您還記得，我是六年，不，七年前與您辭行往南去的，那時候我打算與夥伴們去極南地碰碰運氣，可那時候海上風浪正大，我們不想在摩西港等上幾個月，就去了因納得立，想從那兒走陸地行商的路線……」
大後方因納得立，「共享」著哈爾視野的楊秋拍大腿：「是這貨啊！」
「哦？」哈爾露出個惡意滿滿的獰笑……雖然我是隱藏身份的通緝犯，但你們賞金協會屁股底下有多少SHI難道我不知道嗎？
楊秋想了會兒也沒想起來，索性跑了趟市政廳，把才剛入睡的金斯利叫醒。
換言之……在一般人的理解中，「失控」、「發瘋」這類詞彙的恐怖性根本就沒多大，在一些人的眼裡，失控者的危害程度甚至和酒瘋子差不多。
「在王都，輕易泄露王室情報是不被允許的。」賞金協會的執事委婉地拒絕了哈爾。
巫妖恩維不想回答。
「原、原來是您啊。」哈爾擠出爽朗笑容、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真是久違了，恩維先生。」
「你親眼見過魔化的人類？在索倫森山脈里嗎？你跑到那裡面去了？」安德烈王子驚奇地道。
安德烈有些畏懼嚴肅的大哥，垂頭喪氣地應聲：「好的，母妃。」
四王子安德烈並不被老國王所喜，好在他的母親哈麗雅特王妃足夠給力，為他爭取到了一座公爵標準的府邸。
安德烈王子沒有競爭儲位的野心，但他顯然也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不可能永遠當個靠母妃庇佑的王子，正準備靠自己的努力發展些事業；打著成功商人人設找上門的哈爾顯然正符合這位王子的需求，寒暄一陣后便主動詢問起哈爾與奧狄斯家的生意。
老國王不行了，王儲要繼位了，第三王子科洛夫這個當口上向奧狄斯家提親，明顯是想最後和*圖*書
賭一把。
楊秋：「……」
哈麗雅特王妃微笑著點頭。
「巫妖」恩維！
「切換」到老姐楊英的視角時，往搪瓷茶缸里續奶茶的楊秋動作一頓。
與奧狄斯家這種大貴族有生意往來這個人設，可比只是比較見多識廣的商人有份量得多，安德烈王子對哈爾的態度更加客氣，連原先那兩個看哈爾這個粗野的「外鄉人」不太順眼的少爺仔態度都恭敬了幾分。
聽到這把嗓音的瞬間，正琢磨著用什麼辦法弄走這個礙事傢伙的哈爾，整個表情凝固住。
母妃重金聘來保護他的巫妖就坐在旁邊，安德烈王子不太好意思說出嫌棄黑魔法師的話來。
「哦對，我忘記了，您之前也在索倫森山脈呆過呢。」安德烈王子沒發現這兩人氣氛不對，呵呵一笑。
早有準備的哈爾，爽快地將他正與奧狄斯家和因納得立新領主合作的「大生意」拿出來吹了一波——奧狄斯家提供的船隊，會將哈爾正服務的塔蘭坦領主輸出的商品，經由巴賽洛河轉運出來；其中一部分商品將考慮運來王都，交由奧狄斯家王都的執事接手銷售。
「還有這樣的事？」
「也難怪您如此驚詫，王子殿下，在誤打誤撞認識楊先生本人以前，我也曾被不實的傳言所誤導。」哈爾昧著良心、忍著噁心、咬著牙關說瞎話，「但我得說，楊先生與傳言中的形象並不相符……」
當然，比起公爵府來說安德烈的王子府要冷清得多，沒有那麼多的僕役，甚至沒有私兵——容許大貴族養私兵的苦頭各國王室都吃得足足的了，有點兒腦子的都不會再容許非第一王儲的王室成員握有兵力。
對於生活在有高級神官、有教團、有守夜人保護的大城市中的人們來說，墮落者、魔物，皆是相當遙遠的、彷彿存在於不同次元的想象生物。
年過五十依然風韻猶存、看上去就像是三十齣頭的哈麗雅特王妃，微笑看向陪同兒子前來的巫妖：「恩維先生，您曾經與噩夢屠夫交情不菲，這件事兒，您如何看呢？」
言下之意……如果能對安德烈有幫助，那麼即使是臭名昭著的噩夢屠夫，王妃也並不排斥讓安德烈與之來往。
哈爾秒懂……
從俱樂部離開，哈爾立即前往賞金獵人協會，付錢購買安德烈王子身邊神秘人的線索。
能干涉高階施法者認知的傢伙，這片大陸上本來也沒幾個。
嗯，其實是當時哈爾跟他那幫盜賊團核心成員在王都和*圖*書撈了票大的，跑路避風頭，又得知索倫森山脈是個佔山為王的好地方，便索性跑過去火併了個山賊團、佔了人家的營寨……
哈爾也並不急於求成，留下了樣品當做禮物，並在辭行前故作無意地提了句塔蘭坦領主正向奧狄斯家的菲尼克斯小姐求婚、兩家很可能聯姻之事。
天色漸暗，工人們開始收工，完成本日份「關注法師塔建成進度」日常的楊秋，如往日那樣分了份分念沉浸進矩陣內，查看在線玩家情況。
金髮男人面具下這張臉他沒見過，但這把低沉綿軟、像是天然帶著旋律的美妙嗓音他聽過。
像王都這種百萬人口級的大城市，哪個地方若是出現失控者，不等消息傳開、便連失控者連帶導致失控現象發生的污染源都給守夜人解決得乾乾淨淨；即使事件本身沒有解決，試圖將事件傳播開來的人也會被迅速解決……
哈爾在王都奔波的日子里，法師塔建設進度相當喜人，外牆高度已經升到二十米，與領主府平行。
離楊那個瘋子越遠越好——這是恩維的心聲。
楊秋連忙在楊英和伽羅這倆妹子的視角里來回切換，通過她倆的視野反覆確定……她倆確實混進了一支已經離開因納得立、進入阿德勒領地的商隊中。
成年的王子王女除了王儲外，並不能長期居住于王宮中，而是按老國王的寵愛程度，在中城區靠近王宮的區域內安排居所。
連因納得立那種小地方，涉及非正常現象的場所都會被教會封禁、相關消息被封鎖，就更別提王都了。
「塔蘭拉領主的追隨者」這個身份老底一交，「巫妖」恩維面無表情，安德烈王子殿下瞠目結舌。
除非這位王室成員願意放棄繼承順位，乖乖離開王都找個地兒當地方領主……
楊秋：「？？」
毫無疑問，塔蘭坦商品是極其有吸引力的，安德烈王子心動不已、差點兒當場拉著哈爾要求入夥，想到自己的身份和母妃慣常的叮囑才強行忍住。
哈爾一走，本能地察覺到這事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安德烈王子殿下，立即匆匆忙忙進宮找自己的母妃——他可沒忘記不久前才剛聽說過三王子科洛夫求婚菲尼克斯的事！
被僕人領進客廳時，這個金髮男人就坐在安德烈王子身側，臉上依然戴著個舞會面具。
接下來，哈爾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他在索倫森山脈中所看見過的各種各樣的、極其獵奇的墮落者所化魔物，聽得安德烈王子嘖和圖書嘖稱奇，連隱約將哈爾當成「競爭者」的那兩個油頭粉面的少爺仔也聽得一驚一乍。
哈爾繼續在王都蹲了兩天，這才帶上禮品，上門拜訪四王子安德烈。
楊秋大度地原諒了老頭子的不友善，離開前沒忘記叮囑他儘快找到崩塌魔界。
大後方因納得立，通過哈爾的視野得知這個連賞金協會也不敢拿來賣錢的情報，楊秋也摸著下巴來了一句：「原來如此。」
坐在旁邊冷眼旁觀的巫妖恩維，那張冷臉也差點沒繃住。
哈爾冷汗都下來了。
「認知被扭曲過，看來是精神類魔法的影響了。」楊秋瞭然道，「有意遮遮掩掩，這傢伙估計名聲不怎麼樣。」
趙蓁蓁見法師塔施工順利，也找了過來，希望能在法師塔塔里裝超大功率的廣播信號發射機——能覆蓋半個拿巴倫大陸那種，專家組無償提供——楊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冷不防聽到這個驚天大瓜的安德烈王子，下巴差點掉地上。
商隊的人緊張地將倆亡靈圍在中間、防備她倆逃跑；倆妹子玩家卻毫無被綁架自覺，一邊乖巧地跟著走，一邊興奮地在血盟頻道、好友列表裡跟人分享她倆意外觸發的「跨地圖隱藏任務」。
金斯利對楊秋豎起中指。
哈爾也當沒看見，忍著反胃瞎吹了一番楊的品德后，迅速轉換話題、將塔蘭坦商品誇得天花亂墜，又把自己帶的樣品給王子殿下展示了一遍。
哈爾繼續在公寓里蹲了兩天，再度登門王子府時，從安德烈王子口中得知「塔蘭坦領主求婚奧狄斯家」的消息已經在王室成員中傳開，大大鬆了口氣。
「咦，恩維先生，您也認識哈維？」安德烈王子意外地道。
「我儘力。」恩維微微點頭，頓了下，又道，「不管這事兒如何發展，我都不建議安德烈與……塔蘭坦領主，包括他的人，來往過密。」
出於對這名神秘人的忌憚，哈爾沒有透露過多他與奧狄斯家的合作細節，與安德烈王子相談一陣后便提出告辭，並希望能在之後上門拜訪，安德烈王子欣然應允。
巫妖恩維皺眉看了眼王妃，沒有出聲，站起來微微躬身辭行，轉身離開。
「是的。」金髮男人摘下舞會面具，與索克里人近似的深黑色雙瞳掃過僵硬的哈爾，瞳仁深處似乎有紅光閃過，「老熟人了，在索倫森。」
摘下面具的「巫妖」恩維，曾被楊秋形容成「厭世」的臉冷淡地看著哈爾，既沒有拆穿他，也沒有幫他一起唱戲的和圖書意思。
「話說回來，這個金毛仔還挺眼熟的，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
老姐楊英和她的小夥伴伽羅，並沒像往日那樣蹲在野外刷怪，也沒跑去橘貓老闆的騎士領玩兒，而是……出現在了某個商隊的車隊里！
反正對於玩家來說罵策劃只是論壇日常，楊秋要多給個眼神都算他輸。
「無論如何……『塔蘭坦領主』向本國的大貴族求婚是不可忽視的大事，王室有必要持續關注。」哈麗雅特王妃略作沉吟，道，「這事兒就由你去告知你的兄長吧，安德烈，你也有很久沒有去見過大王子殿下了。」
「那個冷冰冰的傢伙還是念舊情的啊，等法師塔建成，不如請他來因納得立做客好了，也能敘敘舊。」照常端著茶缸欣賞著法師塔進度的楊秋，如此欣慰地想著。
大後方因納得立，持續關注數日、確認冷不防冒出來的巫妖恩維並沒刻意從中作梗的楊秋，也放下了心。
上門拜訪的哈爾，毫不意外地發現……那個金髮男人也在王子府上。
王室的重要成員或貴族之家中比較核心的成員不會這麼孤陋寡聞，但安德烈王子卻無疑是個王室邊緣人，會來抱他這個邊緣人大腿的少爺仔也不見得能被家族多重視，這才給了哈爾賣弄的機會。
哈爾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臟稍稍往下滑了一點點，這傢伙沒有揭穿他的身份，這顯然不可能是顧忌他……「剃刀」哈爾這個名頭唬住一般人還罷，在高階施法者這兒可沒什麼威懾力，顯然，「巫妖」顧忌的只可能是——楊。
「我認識他。」金髮男人開口道。
製造出與安德烈王子的「偶遇」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哈爾必須快速與交情中斷數年之久的安德烈王子建立起新的聯繫——久別重逢的新鮮感只能維持一時，若在對方失去新鮮感前讓對方覺得你無趣、甚至感覺到厭煩，那麼這次「偶遇」就從開始直接跳到結尾了。
當然，僅僅只是靠賣弄見識來嘩眾取寵是不夠的。
重新戴上面具的巫妖恩維嘴角一抽，大約是很不適應王妃的形容，沉默了會兒才冷淡地道：「不可能。那個傢伙，必定別有居心。」
心念電轉間摸到「巫妖」的底線，哈爾迅速調整策略、將弄走這傢伙的想法摁死，故作自然地順著安德烈王子的邀請在沙發上坐下，笑呵呵地與王子寒暄起來。
哈麗雅特王妃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恩維先生，我只希望，安德烈能平靜順遂地渡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