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蓁蓁還沒數完，科爾森就軟軟地滑到了沙發下面去。
楊秋看了眼陽台上那兩個親熱攀談起來的年輕人，沖恩維一笑，道：「小安德烈王子倒是還沒有那麼不堪。」
負債四十六萬金幣。
孤零零地呆在宮殿中枯坐了一日，老國王最終仰天長嘆。
這邊小安德烈王子苦逼地自己招待自己，另一邊，在同船期間與小安德烈王子培養出塑料情誼的科爾森·奧尼爾伯爵，這會兒的遭遇也不怎麼愉快。
見到科爾森這個「競爭者」是如此上不得檯面，小安德烈信心更甚，故作親近地將其拉到陽台上，一邊品酒閑談，一邊從科爾森嘴巴里套話。
「先等等。」楊秋連忙抬手往下按，「別急，恩維，我還有個重要的事兒沒說。」
豁出去像東部霸主風暴教會求援，也不過是引虎驅狼，說不得還會導致王族衰敗得更快——風暴教會的作風可不比烈陽教會講究多少，若不是諾斯克聯邦內部叛亂頻繁，東部諸國早就變成第二個中土了。
空曠的客廳，更空曠的庭院，安靜無聲。
巫妖恩維本來就不太看得上這位被王妃寵壞的小王子，自然也懶得相勸。
金幣女士在上，他回來時還盤算過想辦法從市政廳抄沒的不動產中給自己的母親弄兩座度假莊園、再弄個私人馬場來著——萬萬沒想到市政廳不光沒錢了，還甩了一大筆巨額欠債到他頭上來！
「冷靜點，伯爵，這筆錢並不是你的個人負債，而是阿德勒領地區政府的財政赤字，因你是阿德勒領主的關係，所以最大的債務人才會是你。」趙蓁蓁冷靜地道，「請放心，這筆赤字的明細賬本已經經過反覆核算，不會有任何錯漏，這筆支出的去處也是十分精確的，是確確實實地用到了實處，並不存在貪污……」
債務人和_圖_書，是阿德勒領領主科爾森·奧尼爾。
手上還提著行李箱（倆施法者都不願意讓他帶侍衛）、外套也沒有人來幫忙脫、甚至連杯水都沒人給他倒的小安德烈，懵逼看著三位施法者的身影消失在旋轉樓梯盡頭。
客輪頂層豪華套房，帶了個小陽台、能欣賞沿河風景的起居室內，坐在靠窗位置的楊秋淡定地為初次見面的三人介紹：「這位是科爾森·奧尼爾伯爵，這位是四王子安德烈，這位是恩維。」
「我畢竟是金斯利的弟子。」楊秋笑著道，「你知道的，我的老師金斯利討厭那些滿身貴族習氣的宮廷法師。」
稍微緩解了下讓人緊張到窒息的痛苦感覺，科爾森顫巍巍地抬起另一隻手，驚恐地、萬分難以置信地看向手上拿著的文件夾上，那行刺目的紅色數字。
小安德烈王子微微皺眉，眼中輕蔑一閃而過，隨即笑得更加親切。
連個看門人都沒有、甚至看不到半個女僕男僕影子的空蕩蕩的領主府，讓小安德烈王子再度震驚得嘴巴都合不攏。
楊秋好笑地搖頭：「你總不能要求一個在優越生活中長大、又有優秀母親全方位保護的年輕人，能像他那自底層出身的母親一樣洞察人情。」
哈麗雅特王妃並不是個空有美貌的女人，只靠美貌，可不足以讓這位曾經的萊茵第一美人在失去年輕貌美這個原始資本后始終能應付住她那位花心濫情的國王丈夫，坐穩王妃之位。
自家起兵去攻打噩夢屠夫，勝算確實不大……三萬亡靈一日之內就能攻下杜塔塔城那種堅城，甚至還能跑到中土戰場去武裝旅行逼迫烈陽教會和談；真把噩夢屠夫逼到戰場上，老國王實在不覺得萊茵王室還有兩百年前護國戰爭時的運氣。
「就你這種連我都要拉攏一hｅｔｕｂｏok•com.cｏｍ番的做法，我還以為你也會嘗試著跟那些宮廷法師虛偽一番。」巫妖恩維不客氣地道。
然後吧……船剛靠港，科爾森·奧尼爾就被亡靈執政官派來的兩位精壯的幹員一左一右架住胳膊，當場拖走。
恩維：「？？」
科爾森興沖沖地跑到教區別墅給楊秋報喜，楊秋只是「哦」了一聲，便打發他自己去王宮中走流程。
坐到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無助地喊了幾聲「有人嗎」、「能給我來些茶點嗎」，始終沒人回應；王子殿下不得不自己起身，在空蕩蕩的領主府內繞了半天找到茶水間給自己倒水解渴，又繞了半天找到廚房，從廚房旁邊的儲物櫃里翻找到一些金斯利的零食點心……
借用萊茵王國場地和談的雙方握手成功的消息一出來，老國王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若王室一意孤行，說不得在請來風暴教會前三大貴族就得先給王族來一記背刺。
恩維勉強坐回去，冷淡地道：「還有什麼事？」
巫妖恩維不想繼續深談，他其實並不在乎小安德烈王子是否能成為國王，他只要達成對王妃的承諾就行，主動轉移了話題：「我聽聞，你之前曾拒絕了萊茵宮廷法師團發出的請帖？」
待科爾森·奧尼爾伯爵容光煥發地帶著金光閃閃的伯爵封號、跟楊秋一塊兒搭上返回阿德勒領的客輪時……科爾森震驚地發現，回程的隊伍里多了倆人。
「而且，我本人也並不喜歡跟這種出了象牙塔就進入宮廷的施法者打交道。」楊秋端起保溫杯，「沒有到大陸上去遊歷個幾十年的施法者，總會讓人感覺不對勁。」
楊秋放下保溫杯，笑眯眯地將上半身往前傾：「恩維，你想不想獲得只屬於你的穩定錨點？」
於是……在王城苦逼兮兮地蹲了好幾個月的阿德勒hｔｔps://wwｗ.ｈetｕbｏok.coｍ.cｏｍ領主科爾森·奧尼爾，終於等來了他的伯爵授勛儀式。
「我不是說過了嗎，恩維你是不一樣的。」楊秋笑道，「我們可是朋友，我有好事時總是會想到你的。」
這話恩維也認同，不由自主地點了頭——這也算是施法者內部的隱形歧視鏈了，熱衷遊歷的跟沒遊歷過的確實沒法說到一處去。
恩維做出個噁心的表情，起身準備走人。
哈麗雅特王妃初次提出讓小安德烈王子追隨噩夢屠夫，小安德烈王子是不願意的，他完全不想離開王都，更不認為在這種父王已經年邁、王位即將易主的時刻離開王國權力中心是正確的選擇。
連與噩夢屠夫有血海深仇的烈陽教會這個最有希望能請過來幫助他們趕走大敵的「預備役外援」都捏著鼻子與噩夢屠夫和解，這意味著什麼？
債權人，是黑魔法師楊的亡靈商會。
楊秋與羅威爾修士商談援助什加公國內部變革時，王宮中的老國王，正愁得揪頭髮。
楊秋無視被拖走的科爾森發出的驚惶叫聲，淡定地領著面無表情的恩維和一臉驚駭的小安德烈王子慢悠悠下船：「阿德勒領百廢待興，科爾森這段時間估計會很忙，我們就不去打攪他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我為什麼會欠下這麼多錢？？」
杜塔塔城市政廳市長辦公室，癱坐在沙發上的科爾森，手捂著胸口用力大喘氣。
小安德烈王子原地站得腿酸，默默走兩步撿起自己丟出去的圓頂禮帽，自己把行李箱找個地方放下，又自己脫下外套，和帽子一塊兒掛在沙發旁邊的衣帽架上。
巫妖恩維滿腦子想的都是等會兒與金斯利見面的事，無所謂地點頭。
科爾森簡直要瘋了，不管不顧地對辦公桌那邊的亡靈女士吼出聲。
三人下了船，楊秋https://www.hetubook.com.com招了輛馬車，徑直前往領主府。
科爾森·奧尼爾在渡輪進港前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跑到甲板上，準備第一時間去見母親、告知自己已經成為光榮的「奧尼爾伯爵」的好消息。
「我們這位阿德勒領主落下太多事，執政官亡靈女士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讓他儘快接手工作了。」
換言之，真正遇到什麼風險時，巫妖是可以利落地捨棄「分身」逃命的，背叛的代價也會非常低。
一天後，客輪駛進杜塔塔城港口。
通常而言，巫妖並不是妥當的合作對象……因為巫妖顯現在人前的「本體」並不是本體，而都只是「分身」；巫妖的真正的本體命匣，往往會藏在只有巫妖本人能找到的隱秘之地。
如是拖了一個多月，到烈陽教會主動趕來與噩夢屠夫和談、老國王對噩夢屠夫的忌憚之心王宮上下眾人皆知后，小安德烈王子才終於曉得那個蹲在王都郊區別墅里閉門不出的黑魔法師乃是一條金燦燦的粗大腿，主動找到王妃提出願意追隨……
科爾森呆了呆，差點兒本能地躬身行禮，想起來自己好歹已經是位伯爵、在繼承順位較低的四王子面前無需過於謙恭，才趕緊伸手與對方交握，難掩緊張地微微彎著腰：「日安，王子殿下。」
姑息縱容亡靈政權坐大，萊茵王族榮光終有被遮天蔽日的黑暗籠罩一日；可若不肯退讓屈服，王族末日近在眼前。
「阿德勒領不是有錢的嗎，我記得我離開時市政廳應當有好幾萬金幣還有大片不動產的啊？！」科爾森歇斯底里地叫道，「就這麼幾個月的時間，市政廳到底是怎麼花錢才能做到不僅花光儲存還倒欠下這種巨款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老國王又還能如何呢？
「我們有些事需要談，王子殿下還請自便。」
恩維在大陸上遊歷多年、又敞m.hetubook.com.com開來與各種民間官方勢力做生意，卻始終未曾被人招攬，巫妖身份便是最大的原因。
小安德烈王子則整個人都處在一種「伯爵領主沒被盛大歡迎，反而是毫無體面地被當場架走」的震驚中，回不過神來……
糾結來糾結去，這個佔在國王寶座上享受了幾十年榮華富貴的老人，始終難以下定決心。
欠的還是亡靈商會的錢，楊的錢！！
與楊秋一樣坐在窗邊的巫妖恩維一動不動，坐在一側沙發上的小安德烈起身，友好地朝新鮮出爐的奧尼爾伯爵伸出右手：「日安，尊敬的伯爵。」
「……我怎麼自便啊？！」
這意味著萊茵王室幾乎只剩下躺平一途……
小安德烈王子左右看了看，又耐心地等了好會兒，始終沒人跑出來伺候他，氣得把防塵的圓頂禮帽甩到了大理石地板上。
趙蓁蓁淡定開始跟科爾森算賬，安置三十多萬貧民窟住戶的開支，支持新鎮開發計劃的支出，將抄沒來的馬場莊園改成農場畜牧場的開支，以及修杜塔塔城到因納得立的馬路鐵路的支出……
巫妖恩維嘴角一抽……宮廷法師裏面本來就有不少人是出自貴族之家，什麼叫滿身貴族習氣呢！
楊秋擱下這麼一句話，就把幫忙看家的金斯利和急於詢問精神矩陣事宜的巫妖恩維請到二樓書房，只把小安德烈王子一個人丟在一樓客廳里。
巫妖恩維面無表情：「對上自卑，對下自以為是，相差王妃甚遠。」
更要緊的是，自伊齊基爾家倒台後剩下的三大貴族，還不見得會支持引來風暴教會這頭猛虎……畢竟噩夢屠夫確實與三大貴族之一的奧狄斯家相處得不錯。
烈陽教會高級神官主動奔赴萊茵王都與黑魔法師楊和談，這件事于拿巴倫大陸上其它國家的國民來說只是件稀罕的奇聞，可對於萊茵王國王室而言，那簡直是天大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