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停止辦理業務，排隊的老百姓們發出一陣失望的嘆息后，無奈散場回家。只有少數人，認死理地非要今天就拿到號，寧可坐在銀行外面吹冷風，也不願意離開。
隨即便被告知，過了拿錢的時間，就要重新取號排隊。
「不是，不是……這書，誰寫的啊？」凌煜把書從同事手裡拿過來，翻到一個筆名，吹9個大氣球，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寫個書還藏頭露尾。
老頭越說越來勁，rap都快冒出來了。
凌煜看著梁國華走遠，只能輕嘆一聲，然後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別胡說，安安是梁鑫的小老婆！」
他的同事則得意道：「看到了吧？國家出手了，梁鑫死定了！」
不少銀行內部的員工，因為也購買了慈安一號的理財產品，現在對梁鑫怨聲載道。
微笑哥咧咧嘴，沒再接話。
「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如日中天，流星隕落。」
微笑哥一笑：「你要是不想退錢，等到期讓他們按合約給你利息也行嘛。」
一群吃瓜群眾，紛紛恍然點頭。
而這筆錢，絕大多數今天過來排隊的人，根本就拿不到。因為根據銀行規定，每天每個營業點只能退款一千萬以內，其餘人就只能隔天再來，按照大家手裡的號繼續往下。
微笑哥的吸著煙，笑嘻嘻道：「發癲不發癲的，人家也爽過了啊。再怎麼說，他爸這兩年天天全國各地遊山玩水、吃喝玩樂，聽說外面還養個小的，你聽說過嗎？」
「嗯……」凌煜點點頭，看著書皮上安安的畫像，輕聲道，「確實大……」
老百姓此時需要的，是他們的血汗錢。
微笑哥笑容一斂，表情稍微嚴肅了幾分，繼續說：「梁鑫要不是這次出了事情，他和陳光建的家族一聯合，以後順順利利再發展個二十年，將來國家這一級的政協委員，早晚輪也該輪到他。放在國外，就是國會議員。還能讓人這麼隨便罵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
我說難怪梁鑫這麼厲害，這他媽能不厲害啊？你看這個沈某龍先生，名字都不能提的！後面簡介，現任……副主席之子，操啊！嚇不嚇人！還有這個郭某輝先生，也一樣，後面簡介，現任……委員之子！操啊！梁鑫不就是個白手套啊？！」
旁邊馬上又有另一個人，非常興奮地接道：「哇！那些個女大學生，隨便哪個都長得好看啊！又白又那個……他媽拉個比，梁鑫他爸這不爽飛起來了？」
凌經理有心想開導兩句，可這種情況下，又實在張不開嘴。
等到午休結束，他的那個同事又砰砰跳跳過來，很高興的樣子說道：「老凌，你說被梁鑫這麼一搞，這本書上的寫到每一個人，這下都和-圖-書要出名了吧？」
微笑哥眼裡透著幾分羡慕和嚮往，用一種好像很熟的口吻，緩緩道：「養了個女大學生，還在那個選美比賽里露過臉的，長得很不錯的。」
「這本書里寫的？」凌煜皺眉問道。
「那個安安還得了？搞上了，我看命都要送掉半條！」
「哇……」凌煜愣住了。
他拍了拍凌煜的胳膊，快步離去。
「嚯……」老頭一聽，這下子終於熄火了，只是嘴裏還是嘀咕道，「踏馬的，這麼牛逼，還干這種欺負我們老百姓的事情。」
當過人見人愛的體制內小領導，也干過掏糞、看門、掃大街的破事，給大企業做過決策，給精神病院送過課題，現在老了，還被爆出可能和某某女明星有染……
——這踏馬好像看著就更刺|激了！
凌煜自己說著，都慢慢沒了底氣。
因為群眾的憤怒，不是光靠排隊和排隊工具就能解決的。
能孕育出梁鑫這種人的土地，其實本身也就是這麼個玩意兒啊！
同事想起書的結尾寫道：「東風廣場以高負債、高槓桿為手段，在短時間內獲得遠超自身力量所能獲得的市場資源。這本身是梁鑫在市場操作上的天賦、魄力和能力的體現，可如果這裏面的資金風險，無法在短時間內被消化掉，甚至成為引爆這顆暗雷的因素，那麼梁鑫在兩年內所構築的金水帝國，也將從此不復存在。
凌煜嘆道：「梁鑫要是沒出事，他們當然出名，但現在……」
到最後，才念出了這本書的名字：「金水帝國？什麼東西？」
「嘖嘖嘖……牛逼啊！」
卻見微笑哥淡淡一笑，道：「八十萬，還不用這麼著急？我買了兩百萬，排我前面的，有人買了三百萬的，我有個朋友還買了五百萬的。我們這麼多的錢，存了快一年，我那個存五百萬的朋友，本來一年光利息都能拿三十萬。現在別說三十萬了，這五百萬本金能拿回來，他說都阿彌陀佛了，我們這麼多錢套在裡頭都不急，你還能有我們窩火啊？」
人群裡頭，有人一聽又有沒素質的在唱rap，當即就忍不住打斷，「你這個人，差不多就行了吧？怎麼還沒完沒了了？說話說得這麼難聽，在這裏排隊的，誰不心煩啊？」
六億神州盡舜堯，百萬東甌皆賭狗……
壯漢當然不敢，嘴裏念叨：「他麻辣隔壁有病。」
邊上等著排隊的人，立馬有人接話道：「就是那個什麼什麼天使、什麼什麼夏日生活的節目是吧？女的在海灘上都穿很少的，一個個女孩子，柰子都要跳出來的那個？」
老頭一聽別人比自己還慘，怒火頓時就消了大半，不過做人的原則還是很堅定的，依然堅持翻白眼罵和-圖-書道：「那老子說得沒錯嘛，梁鑫那個狗東西，早晚死全家。」
微笑哥咧咧嘴，他手裡的票據上，顯示著他的名字：梁國華。
「是啊！」同事眉飛色舞，「尤其是後面這裏，你看……這幅圖，牛逼不牛逼？梁鑫通過金水控股，控制三金科技，然後三金科技背後還有這麼多的股東，股東背後還有股東。這些股東又和梁鑫一起，控制著別的企業，互相之間形成很複雜的關係。
老頭見狀，先是本能一愣，緊接著一想你倒是敢打死我？直接就勇氣值補滿，胸膛一挺，高聲道：「來啊！你弄死我！不弄死我你是我生的！」
「是不是那個安安啊？」
「他死不死全家的，誰知道呢，反正人活在這個世上，早晚都是要死的嘛。」微笑哥點了根煙，呵呵笑道，「不過我看他現在日子過得也還行，二十歲的小孩，老婆有了，孩子也兩個了，就算這回真破產了，他老婆兜里也還有錢，餓是肯定餓不著。」
凌煜不由震驚道：「這麼嚴重？」
銀行裡頭，凌煜透過房間窗帘的縫隙，看著窗外長長的隊伍，憂心忡忡。他很是擔心，梁鑫這一關會過不去。退款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月，社會上關於梁鑫家裡的各種流言，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老百姓的耐心，也隨著梁鑫的各種操作，眼看著即將到達極限。
年輕時走南闖北，中年後各種折騰。
他匆忙離開工位，從營業點的員工小門離開。
「十天後過來吧。」
梁國華笑道：「晚一點的事情，誰知道呢。我們小老百姓的，哪兒虧得起這麼多錢，先抓緊自保吧，利息不要就不要了。就當買股票，能解套就好了。你這邊忙，我就先走了……」
「梁鑫的控股公司啊！」他的同事興奮道，「梁鑫幾乎所有的名下產業，都是靠這家叫作金水控股的公司在持有，所以就是……金水帝國嘛！」
梁國華道：「現在還管得著利息？梁鑫他媽，你知道的吧？跟著她『通道理』的老娘客有百來個人，昨天突然跑去堵梁鑫他媽家裡的門，他媽嚇得都報警了。」
「唉……」凌煜常嘆道，「他麻辣隔壁！梁總！你挺住啊！」
局面顯得非常無恥且離譜，但問題這就是真的。
即便多次詢問過梁鑫，這個事情會不會最終導致不好的結果，而每次梁鑫都很肯定地說絕對不會，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梁鑫的那些話，凌煜也只當是欠債者最後的嘴硬。
正是梁鑫的親二叔，淡淡然對凌煜笑道：「家裡的老娘客不放心啊，非要我先拿出來。」
老頭又惡狠狠說：「他爸是個腦癱的，搞不好又要發癲。」
凌煜微微點了點頭。
但饒是如和圖書此，還是沒有任何卵用。
書的封皮上，有一半畫著安安的全身照，身姿窈窕，姿容嫵媚，非常容易激發出年輕人的生理本能。可封面的背景，卻又宛如末日，十足的黃昏景象。
老頭道，「現在就跟你說的那樣，能把本金拿出來就阿彌陀佛了，誰還敢信他啊？」
「八十萬？怎麼了？」老頭一臉的猖狂、桀驁和得意。
這兩年也正是靠著和梁鑫的關係，他才一路順利升職，按這個節奏下去，最多再過一年，他就有可能提二級支行的副行長，就相對走上快車道了。
「陳光建是誰？」老頭問道。
「看吧，看吧。」同事明顯有點幸災樂禍。
他拿過書，翻開第一頁，開篇就是梁鑫的童年，「梁鑫童年凄苦，出生那天之前，母親已經連吃了三周的鹹菜，談不上任何營養，因此出生時只有四斤多重，先天嚴重不足……」
毫無疑問，老梁的這輩子，不算成就的話，可比梁鑫精彩多了。
然後這時又有個微笑哥開口打圓場，對老頭說：「老哥，別脾氣這麼大嘛，你買了多少啊？」
烏雲蓋頂的天空下，排隊的長龍，今天已經要比銀行最開始退款那會兒，長出至少三四倍。排隊退理財的儲戶們，從銀行門前一路沿著人行道鋪開至少幾百米。當地街道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甚至特意搞了一堆欄架過來，將本就不寬的人行道隔成兩邊。
《金水帝國》的篇幅並不長，不算書後面的那些梳理梁鑫資產狀況的表格和關係圖，總字數也就五萬字不到。關於梁鑫的成長，寫得非常精簡，反倒是有不少筆墨，花在了老梁身上……
不多時，等吃過午飯，再返回營業點午休。
當時那老頭瞬間就汗流浹背，在一片怨聲載道的罵聲中，焦急地擠到櫃檯前。
老頭一聽更憤怒，立馬怒噴：「你是他家什麼人？你是他媽啊？你替他媽去賣啊？」
就見他的同時，欣喜地遞上來一本書。
微笑哥微微一頓，緩緩道：「陳光建，是今年剛當選的全國的政協委員。陳光建他老婆，是W市幾十年前市裡政協二把手的孫女，姓藍的，家族勢力很大很大的。家裡現在好些個後代，在全國各地當官、做生意，在海外都有一整套的人馬……他們兩個人的女兒，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跟梁鑫搞一起了，要是放在古代，這就是大家族聯姻。」
老頭搖搖頭。
充斥著一股「請吾皇為民殉國」的期待感和悲壯感。
一邊用來排隊，另一邊也用來排隊。
凌煜的某個同事，在他的工位後頭，碎碎念個不停。
「我看他接下來欠了錢怎麼還，讓他老婆出來賣逼還嗎？讓他媽也出來賣，讓他老婆的媽也出來賣！ｈｔtps://wｗw.hｅtｕbooｋ•cｏm•coｍ讓他那個小老婆也出來賣！他那個小老婆奈大屁股翹，生來就是賣的料！」
「上班了，上班了！」同事把《金水帝國》的書，從凌煜手裡抽了回去，「新華書店有賣的，今天剛上架，你下班了自己去買本吧，不過我估計等下班，應該就賣斷貨了。」
「這個狗生的，自己搞錢搞女人搞得飛起，轉頭就讓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替他兜債，他麻辣隔壁的，活該他爸腦子癱掉，種子就是壞的！斷子絕孫的東西……你們看著，他下半輩子早晚跟他爸一樣，他們全家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balabala……」W市商業投資銀行某營業點門前，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正在義憤填膺的罵娘。
但現在……
W市老百姓的八百億存款何去何從？梁鑫該何去何從？金水控股又將何去何從？乃至在他們背後的『三金系』、『東風系』、『錢杭系』等資本財團，又該如何面對失去梁鑫？這一切的問題，只有時間能給出答案。而現在，留給梁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銀行上班兩年，這樣的老闆，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了。
「星期三嘛。」同事道，「十一月五號，下午小學生下課早，書店在學校對面，安安的廣告牌那麼大，梁鑫的事這麼大，你還覺得沒人買？」
「啊……對。」微笑哥顯得很高興地點點頭。
邊上一虎背熊腰的大佬猛一抬手，「你媽逼找死？」
所以的所以，現在每天排隊拿號的人，要比排隊拿錢的人多得多。並且隨著社會恐慌程度的加劇，可能再等一段時間，連拿號本身，可能都需要排隊拿號了。
他和梁鑫的關係，銀行里的人，全都是知道的。
只不過相比起原先的歷史時間線，目前的情況在梁鑫看來，倒也不算什麼。畢竟原先這個時候，W市那可是真爆雷。房地產行業各種數據跳水腰斬，老闆們排隊跳樓、跑路。
等到下午兩點多，老頭當時滿臉淫笑地從女同學家裡出來，路過一家隊伍排得老長的銀行門前時，他才倏然記起來，自己存的那80萬還沒取出！
就不跟老頭一般見識了，扭過頭去，非常理智。
「還給個逼！」
經理辦公室外的取票機前，這時剛剛在外面勸架的微笑哥，剛好拿到了他的票號。微笑哥看到坐在裡頭的凌煜，兩個人在梁鑫的婚禮上，有過一面之緣。微笑哥便朝凌煜點了下頭示意。
凌煜看了一下午，看完后整個人都不好了。
凌煜小聲道：「那不可惜了啊，利息都沒了。」
「怎麼了？」凌煜忙睜開眼。
正規事業單位出版啊！
凌煜不由問道：「今天禮拜幾啊，書店生意這麼好？」
「借我看一下。」凌煜腦子有hetubook.com.com點亂。
他的同事立刻接道：「怕是恨不能，從來沒跟梁鑫接觸過啊。」
「那可不是。」梁國華道，「要不然我能今天過來退錢？你們銀行的資金也困難，我也知道的，阿鑫怎麼說也是我親侄子，我要不是逼不得已了，怎麼也不能對他落井下石對不對？」
不過出版社倒是光明磊落，很乾脆就是W市報業集團出版社。
凌煜急忙站起來，走上前問好：「二叔，你怎麼也來退理財了啊？」
「踏馬的，給他老婆辦生日宴會，給他兒子辦周歲宴，自己家蓋那麼大的別墅！就是拿不出錢來先還給我們！我聽說他老婆孩子的宴會，花了好幾百萬，他老婆住的那個月子中心，一天就要一萬多塊！草他媽的，不都是拿我們的錢在用？還跟安安搞一起了，姦夫淫|婦……我還給安安投過那麼多票，沒想到也是個燒杯……」
剛閉上眼沒幾分鐘，他的一個同事，就悄默聲地走過來，滿臉莫名亢奮地說道：「老凌，出大事了，梁鑫的家底都被人翻乾淨了！」
但凌煜也不在乎。
切割還來得及嗎？
一個早上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隊伍也終於又恢復了平靜，瀰漫在空氣中的焦躁情緒，也稍稍退下去幾分。
凌煜對這些人既同情又厭惡，不過終歸還是吃飯最重要。
微笑哥靜靜聽著，又抽了幾口煙，接著突然聽見邊上有人很刻意地在咳嗽，就把還剩一半的煙頭扔到地上踩滅，繼續裝逼道，「那個安安，是陳光建的女兒，不可能陪人睡的。」
「是是是……啊，不是！」凌煜點了幾下頭，連忙改口，「這個事情，沒事的！抵押都清清楚楚的，再壞的情況，都不會讓老百姓虧錢的。頂多晚一點還給你們……」
而現在呢，至少銀行跑不了，梁鑫自己也肯定不會跑。
……
此時銀行門前那個罵娘的老頭，之所以那麼情緒失控，完全也是他自己的問題——話說昨天早上，老頭原本想著去山上鍛煉一下，八點半下山吃個早飯，剛好就能輪到他去取錢。對，沒錯，是取錢。他之前就已經等了8天了。但結果好巧不巧，就是那麼巧，他去山裡晨練的時候，就遇上了他多年沒見的中學女同學。那老頭說是老頭，但其實今年也就49歲而已，而反觀他的女同學，則保養得當，依然令他心動。於是兩個許久沒見的人，便就這樣坐下來，敘舊閑聊，聊天的過程中，老頭得知女同學的老公前幾年就已經掛了，現在獨居，老頭便動了心思，鬼使神差跟著女同學一起回了家，又一起睡了個午睡。
凌煜念著書皮上應該算是簡介的兩個字。
於是老頭在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就把責任全都推到了梁鑫頭上。
結尾很有國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