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香玉記》的傳播

胡鐵花就大聲反駁他:「那你這鐵公雞怎麼也放下你那日入斗金的蘭州生意,趕來這裏?難道不是你心裏也擔心得不行,連忙找過來看看老臭蟲是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嗎?」
胡鐵花運功提氣,使著輕功凌空而過,踢飛腳上那雙一路趕來早已磨得破破爛爛的臟鞋,赤腳踩上成日晒得發燙的甲板,放聲高呼:「老臭蟲!還活著沒?你要是沒活著,我可正好來吊你!」
王憐花目光流轉,似笑非笑地看向海上的方向。
春光明媚,是處花酣柳醉。
宴上方才投壺比過幾輪,這會兒各自落座歇息,聽個髮髻如雲的絳裙歌女撫琴唱詞。
他王憐花,何等驚才絕艷的人物,千面公子,玩弄人心的好手。
「哎,就剛那老摳門講的、那個啥?」
「丁零噹啷……」
身後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追至門口:「你、你這就要走了?」
「額家那不成器的官人真真是討人氣!要是能學學那香玉大俠對伊歡喜的姑娘的好——」一個捻著線的新婦嗔了句。
楚留香正窩在他最喜歡的那張大椅子里,桌案上擺著他珍愛的葡萄酒和三隻燒好的雞,被擦得發亮的酒杯里已經斟上酒液,正散發出令人迷醉的芳香。
正是有人在此舉辦宴會,呼朋引伴,聽曲遊戲。
可是——
「嚯!六十兩,賭他遲早得見一遭血!」
胡鐵花懶得尋摸椅子,一屁股隨處一坐,癱軟在木地板上:「老臭蟲,想不到你還活得好好的,過得還挺滋潤啊。不是聽說你被人害了、捉了、折磨了么?」
杏衣客感到有點彆扭,糾結了會兒,疑惑地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問道:「這樣不算偷盜么?」
「累了?」友人看過來。
「某些人連這種謠傳的流言都輕易相信,真是脖子上的腦袋白長了。」姬冰雁從船外頭進來,滿臉嘲諷。
「是楚留香的那個香帥?」
這是馬連河畔一個貧窮的小鎮。
如果能考驗楚留香一番,說不定那楚留香反而更適合為他尋找傳承弟子哎。
「爭如這多情,佔得人間,千嬌百媚。」
「香帥記。」
姑蘇,閨中院里。
歌女吃吃笑起來:「這又哪裡算偷盜呢,不過是小道消息在坊間四下里的互通有無罷了。」
大漢和他兄弟已經幾天沒能放鬆過了,現下只想和兄弟們一塊痛飲幾大碗,好好鬆快鬆快,於是挑了另一張還算完好的桌子。
遮擋風沙頭巾下,坐在車沿的行商和走在邊上的護衛嘀嘀咕咕,香玉到底是不是楚留香……
江湖人士佩劍帶刀往來進出之地,有人喝上了頭,紅著臉把錢袋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哈!敢不敢與老子打個賭來。」
若等不及先走一步,大不了他回頭玩夠了,再去尋他們。
掌柜停下拂著烙餅上的風砂的帚子,把擺出來的那點烙餅全數打包起來。
杏衣客似懂非懂地頷首。
「什麼什麼事呀?」
另一個姑娘還未出嫁,只好換過話題:「哎,儂說啊,那香玉先前到底是經了什麼事呀?」
楚留香不由摸了摸鼻子。
邊關,茶古馬道。
頓了頓,他沉吟,算了,他已經打算退隱,總該收心了,沈浪可不會等他太久……
胡鐵花好m•hetubook•com•com容易才找上楚留香那條漂在水上當成家的船。
他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身下飛奔的馬蹄「踢踏踢踏」的響著,好像正踩在和他心一樣滾燙的砂土上。
屏風后,娉婷裊娜的身姿落定,指動,聲出,音色動人,囀如黃鸝。
於是商隊緩緩動起來,朝著那個方向行進。
閩地,街頭巷尾。
「飛瓊伴侶,偶別珠宮,未返神仙行綴。」湖邊荷叢中架在水上的廊橋蜿蜒而過通往幾處水中樓閣。
要不讓沈浪再等等?
即使有那臉皮薄點的,上門去知會一聲也就是了。
陽光,照著他滿臉青慘慘的胡茬子,也照著他臉上那懶洋洋的笑容,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眾人聽到這話,萎靡的精神都振奮起來,紛紛加快了腳步,彷彿恨不能立刻脊背生雙翼,直飛到酒家。
在邊上斟酒的歌樓女子聞言,嫵媚柔軟的倚靠上他:「官人說的,可是江湖茶館那斗篷生的說書段子?現下只怕趕不及了。」
這是一間小小的酒鋪,酒沒多少壇,菜沒多少樣,就連桌子也沒幾張。
城中最雅緻最高檔的茶館里,風流公子一襲紅衣如驕陽如業火,正把玩著手裡的碧玉佩。
午後煦風輕拂過江南碧水,搖動露出水面些許尖角的小荷芽葉,停駐在芽尖上被顫動驚起的小飛蟲,眨眼就被一隻路過的金頸黑背水雉叼住了。
我這可不是亂來,是在考察所託之人呢。
「莫不是情傷?不小心錯手,害死了心愛的姑娘?」
「叫他傷了心,後來再不肯殺人哩。」
一塊洗衣回來的婦人女娘圍坐一處織和_圖_書巾綉布。
直到他一路南下中原途中,這裏一耳朵,那裡一耳朵地,收集到些許零碎消息,逐漸得知其實原版是《香玉記》。
只是因著有人覺著香玉暗指香帥,就直接換了故事中主角的名字,成了《香帥記》。
他在胸腔里憋住了一口氣,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趕著路。他策馬奔襲,晝夜不分,一連換了好幾匹馬,別說原本該按時吃的三餐了,就是睡覺也是潦草應付了事。
烈日,黃沙,卷地西風,刮過沙丘上的胡楊。
楚留香和他三個妹子都已經聽聞了這個「楚香帥的又一新傳聞」。
他必須走,必須去。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話,上了馬,徑直往鎮子外奔去。
「哦對,就香帥被人抓了相好的娘們兒……」
晴天無雲,海波蕩漾,一艘船漂漂悠悠的在海水中輕輕蕩漾。光潔的甲板乾淨光滑,反射著燦爛的陽光,好像一隻奇異的海中生靈在閃閃發亮。
蘇蓉蓉妹子從裡頭出來,將他迎進去。
果然,不多時,就看到目的地正在前方。
「是啊,咋了?」
眾人轉過頭一看,原先還抱著酒罈子趴在那裡醉生夢死的臭烘烘的人抬起頭來,正衝著他們笑。
響鈴自遠而近,一行商隊緩緩行來。
但當他坐在這隨意選中的茶館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聽完了整出《香玉記》后,他又有了別樣的念頭。
保定。
掌柜頭也不抬,用帚子指了指一個方向。
杏衣客人以手支額,閉目養神,突然間唉聲嘆氣起來。
商隊勒停了馬,下來的商隊頭人帶著下手到街旁的小鋪買些烙餅充補作乾糧。
小販白他一眼和圖書:「還不是香玉造的孽,才讓李巳家破人亡,前途都沒了。香玉軟弱可欺,算什麼恩人,不過是補償罷了。」
「什麼斗篷生?你小子近來又尋著什麼好玩的了?居然不分享出來,與大家同樂。」宴主人聞言好奇,便叫了琵琶伶人上來,彈唱那篇才新編詞作曲的《香玉記》。
「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姝麗。」一座樓閣上的窗戶全然洞開,裊裊歌聲隨著琴聲悠揚飄散。
杏衣客發出遺憾的哀聲。
小宴上主客都沉醉於新曲、新詞、新故事與動聽的歌喉中。
「阿嬸快來,額與儂講來呀……」
這是艘精巧的叄桅船,潔白的帆,狹長的船身,堅實而光潤的木質,給人一種安定、迅速、而華麗的感覺——正如它的主人楚留香給人的感覺一樣。
「怕你個蝦子咯——來!」對桌把酒杯一摔,「五十兩!香玉個慫瓜娃子,這輩子都不敢動刀子!」
「倒不如說,害了他又哪個義兄弟。」
「甚香玉吶?」推門進來一位風韻猶存的嬸娘。
王憐花原本打算要與沈浪結伴歸隱,遠遊海外。出海前,他來到保定,是想把他記載畢生所會的《憐花寶鑒》託付給小李探花李尋歡,想要李尋歡替他找個天資高,心術好的弟子,作為他的衣缽傳人。
蜀中,賭坊酒肆。
「諸位,再堅持一下!前面就是個鎮子,有酒有清水!」商人抬起那隻掌紋里都嵌著沙土的粗糙大手,眯著眼睛指著前方喊道。
且讓他來好好考驗一番吧。
果然,不出幾日,《香玉記》就以說書、詞曲、閑談等各種方式,自江南往外飛速傳播開來。
和-圖-書打眼望去,只見貧瘠荒蕪的土地,黃沙漫天的氣候,破敗矮小的城牆,老舊的木板門后閃縮窺探的目光,還有一隻瘦條的貓從路邊竄過。
他臉上的笑容登時凝固住,渾身一個激靈,仰頭就「咕咚咕咚」把那壇酒喝了精光,丟下空罈子,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剛吃過飯的閑漢剔著牙晃悠到路口,跟擺攤的小販吹噓:「那李巳,真不是個東西。要咱能攤上那麼個好義兄養著咱……」
一張東倒西歪的桌子邊上已趴著一個渾渾噩噩的人。
巷子口的頑童拍著手念起歌謠:「倘使香玉,殺伐果決,他日金榜,終有李巳……」
圍坐一起,上了菜,動了筷,開了酒罈子,就打開了話匣子。
商人支著櫃檯問道:「吃酒住店往哪兒去?」
杏衣客道:「我就是想到,我們原本下午是打算去看看有沒有香玉後續的故事的……等會兒散場了我們還去瞧眼么,是不是趕不及了?」
她又嫣然一笑,眼波流轉:「不過,斗篷生此前的所講段落,我們這兒也已經得著,官人要不要聽聽看?」
「嗨喲!真夠倒霉的,那個香帥……」
對這沒來由的謠言,他們也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相對苦笑無語。
他現在就要入關,南下,去找到他那個遭了大霉的好兄弟。
突然冒出來一個沙啞的嗓音,好像很久沒有好好說話,也很久沒有健康規律的生活:「你們在說香帥?」
酒,清水!
是以,當他聽聞《香玉記》和楚留香,第一反應是,楚留香的不殺誓言挺有意思的,讓他有點手癢。
「沒錯,是叫楚留香吧?對,是這個名。」眾人相互確認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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