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重現生機

他們現下還在崗位上,還要專註自己的職責,不能對陸炤多說什麼。
他腦中一片空白。
自樹林中穿過一條人來人往的官道,道路兩邊零落著行走的路人。
許多民眾一點一點簇擁上來,卻不敢對他說什麼,只一味興奮地自言自語,或是拉住身邊不管認不認識的人說道。
從禮單與賀文上的落款來看,城中近乎泰半大家門戶都已經送禮來了,看情況,後面還有送禮來的其他豪貴。
馬車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張俊美迷人的面容,又回頭對車內道:「杭州,到了。」
……
陸炤從大盒子里取出身份戶籍文書和冊封詔書後,關好大盒子,將之收進櫥櫃。
花滿樓淺笑盈盈「看」過來。
陸炤拿出自己的身份戶籍文書與冊封詔書給眾人看。
忽的一處驚飛鳥雁。
「神眼威嚴,預知災禍,面容慈祥,憐愛眾生……」
再說,他日後總是打算在此養老的,總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吧?
咦?伯伯知道他面過聖啊,那這出是在考教他呀。
這是在光天化日、晴空朗朗的白晝里,展露自己的真容,踏入這場如織如流的人海之中。
「先進去再說唄。等會兒,把丟你們馬車上那些,對、瓜果菜蔬什麼的謝禮,都一道拿進來吧。一會兒正好燒個菜……這怎麼還有隻老母雞?誰丟上來的?」
初秋的江南,小河水波脈脈,林中枝葉尚且碧綠。
陸炤並不知道這兩位城門吏或其親友是否曾經被他於水災中救起,亦或是被其他義士所救,但他與身邊的同伴們此刻便是救援者們的代表,於是坦然收下此大禮。
而後,他便老老實實去廚下幫忙擇菜洗菜去了。
「看來江南此次災后料理得當,並未釀成更大禍患。」狄飛驚靠著車廂壁,正在閉目養神,這時眼未睜開,卻接上蘇夢枕的話。
燕南天:「是該感謝那些鼎力m•hetubook•com.com相助的義士們救災救險,不遠千里前來救治疫病的醫者們也是仁心高德,我們離開前接手受災地的范大人也當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官。」
其中一些人成為了他的親友,此刻就匯聚在這座宅子里,在他的周圍。
陸炤這才回神,定睛看向陸宅大門口探出大半個身子的陸小鳳:「嗯,我回來了!」
當地豪貴以救災謝禮的名義大張旗鼓獻上重金豪禮,在門口放下重禮、禮單與賀文,便恭敬退走了。
往昔繁華熱鬧、車馬喧囂的江南水鄉,今日卻少見各色多彩的衣飾了。
這深深的一禮,朝著陸炤,也朝向陸炤身邊這些可能也曾幫助過他們的人。
他面帶和煦的微笑,眼睛微彎,嘴角輕輕勾起。
「京城……我、我被封了個虛銜,不帶實權實職那種,也沒有俸祿月例的……額、真是因為僅僅聽說我被封昭安伯了?」
是的,冒險紀念品們大鏡子和珠簾沒有賣掉,本來已經在問價了,只是花家等富戶先後補充了幾回錢糧物資,後面又打算賣時,范大人帶著朝廷派發的錢糧物資到了。
照城門吏的反應來看,加上他離開江南赴京前那些來送他的鄉里鄉親們,也許……他在杭州不必再遮掩自己的容貌了呢?
「咯咯咯!」
陸炤耳中聽得也不太真切了。
於是,陸炤自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將自己裹成嚴嚴實實之後,第一次摘下帽子。
「是狸仙啊!狸仙回來了……」
陸炤猛地捂住了臉。
陸炤將天子所賜的大盒子放在桌上,打開,取出一把擠得裡頭滿滿當當的萬民傘,小心翼翼撐開,仔細端詳有無破損之處。
花老伯慈愛地看著他,總結道:「是以,謝禮是明面上的一層理由,實則,他們是為的結交面聖過的昭安伯。」
他陸炤,已經是真真切切的本朝人了m.hetubook.com.com,不再是個黑戶,而是有戶籍那種中原人!
可是他編織出的說書故事,竟然一次又一次影響到現實世界,影響到他人的抉擇,影響到江湖的動蕩變化,影響到……
進入城中,大家都有些受到情緒感染。
陸炤耐心整理一番,將這把萬民傘收拾如初,而後將它掛在牆壁上,就靠著石觀音那邊華麗麗的大鏡子。
傳閱的過程中,陸炤講述了上京全程都發生了什麼。
一些茅草小屋被沖塌過,但也是最早被義士們幫忙重建起來的。因為建造起來最便宜,也最簡單。
江楓眼神一動,但到底沒有問出口。
陸小鳳道:「恭喜賀喜!回頭大房子就能去衙門辦理過戶了。你等著啊,回頭我刻一個昭安伯府的匾額給你掛上,好料子有花滿樓給你選。」
陸炤幾人從京城回來,為了接風洗塵,大家特意置辦了一大桌飯菜。
他從未想到過這些。
陸炤知道他想問什麼。
田間農人忙耕,城內百廢待興。
等到馬車停下時,正好停在一座城外。
只是陸炤作為樣貌最特殊,最易辨認的領頭者之一,他們憑藉認出他感謝他,來表達對那場天災中所有伸出援助之手的義士們的感激之情。
寬敞的車廂內坐了三個成年男子、兩個十來歲的少年郎,是以多少顯得有些局促。
正當他捋起袖子,手上拿著菜葉子時,花老伯笑眯眯過來通知他。
他去京城一趟回來,現在可大不一樣了!
「疫病結束那段時間,程神醫提出希望為我看診,而後她與西門吹雪、平一指等幾位神醫集合各家流派之力,商討出一個全新的方法,為我帶來了光明。現在,我每日都從明亮的晨光中醒來。」花滿樓的臉上是無盡感恩,是歡欣喜悅,是滿足幸福。
蓋著的麻布一掀開,露出幾隻毛茸茸的淡黃仔,一陣尖細https://m.hetubook.com.com的「嘰嘰嘰」響徹廚房內外。
陸炤倒吸一口涼氣:「我們等會兒居然吃小嘰崽嗎?」
陸炤手上還捏著濕噠噠的菜葉子,順手丟進水盆里,伸著脖子瞧了眼她提的籃子里。
陸炤感覺在這一瞬間,一股歡喜雀躍、不知所措等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身後抵住他的人將他往後一帶,一道身影護在他身前,隔開擠上來的人海。
陸炤緩緩睜大眼,看向那麼多那麼多面孔,比他上京來送別的民眾還要多得多。
「可是,為什麼我回來才送來禮物?還送這麼多?只給我送的嗎?其他還未離開的義士呢?」
樓上樓下,院里院外,到處都有掛出來晾曬的衣物、被褥、布匹、書籍,為這座蕭條災后城鎮的空曠填上些許補充。
「可算回來啦!」激動的心!
陸小鳳「嘿嘿」一笑,一個躍身,跳到花滿樓身後,一雙手十指在花滿樓眼前不遠處亂動亂舞。
「諸位!且聽在下一言……感激……知道……斗篷生陸炤……凡人……義士……為安全起見……散去……」
來往行人小販之多,很快便看到了他。
不知道此情此景,該說點什麼嗎?
陸炤突然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花滿樓你……」
天啊……
「陸小雞,你猜我回來給你帶了什麼好消息?」
「真是白頭髮……」
沒有驚恐,沒有畏懼,沒有厭惡,沒有冷漠的排斥……
他知道啊,那位程靈素乃是醫學名宿「毒手藥王」無嗔大師的關門弟子,聰敏機靈,通曉人心,善解人意,雙商都超高的厲害人物。
這還不夠,下一瞬,「嗖」地沒了影。
陸炤不由倒退一步,身後被抵住。
一輛馬車在官道一側上疾馳,隨著馬車經過的行路人越來越多,馬車的速度逐漸減緩。
「陸小雞不許笑我!」!
「什麼?這麼多?」陸炤驚訝。
這次回來杭州,怎和*圖*書麼不打算戴上帽子了?
藏在大斗篷底下的卻是僵硬緊繃的軀體,與攥成拳的手。
一位妹妹玉蟬從後門方向拎著籃子過來,眼神明亮,是恢復幾成視力的幸運兒之一:「近來時日,前門後院的,冷不丁就擱著一籃子野菜、幾個雞蛋鴨蛋、一小筐時令果子。喏,阿炤你瞧這籃。」
許多民眾似乎「變樸素」了,像是變窮了,卻依舊熱情朝氣,招呼吆喝,往來寒暄,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生活的希冀。
「仙人大恩大德,保佑保佑……」
蘇夢枕放下一邊車窗:「方才杭州城周邊路過那些村落,田舍儼然,農人往來交錯阡陌之間,雖少了些雞犬相聞的鄉間喧鬧,卻也是忙忙碌碌一番生機景象。」
大到商鋪酒樓,小到賣菜攤販,都在往日的位置重新開張,或熟悉或生疏的面目笑意盈盈,哪怕來採買的人手頭變緊、來得次數更少了。
「花滿樓呢?姐姐們呢?西門他們還在嗎?哎對了,我給介紹一下這兩位——阿楓新收養的狄飛驚,還有一道捎來的蘇夢枕小友。醫者們還有留在此地的嗎?」
佳肴美味紛紛上桌,新朋舊友齊聚一堂。
直到他被一路牽回陸宅。
也許大家都已經對他脫敏了呢?
一切真的都不一樣了。
他起初只是想著好好講一個江湖故事,吸引來源源不斷的客人,為自己不知去向、不知歸宿的將來打算。
陸炤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再戴上帽子,而只是披著大斗篷,露著大腦袋,招搖過市。
一聲驚呼。
一步,兩步,三步……
被陸小鳳的活潑的耳熟聲音驚醒:「回來啦!這可真是個大驚喜。」
不是面對幾個人,不是在隔絕出的小環境,更不是在夜深人靜之時、風雨交加之際。
「噗嗤!」
玉蟬逗得樂了,雙肩笑得直打顫:「才這麼一丁點大呢。養養再吃,阿炤莫急。今日你們回來不還帶了只老母雞m•hetubook.com•com?先吃那個。」
「其實此前,他們以感謝的名義已經送過少爺、陸少爺,您陸宅也曾送過,只是賀文上說,當時送的僅僅謝了府上姑娘們。幾個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門派,他們有送;一些在江湖有名有姓的俠士,他們也有送。只是送的都不及這回——如此之多。陸先生您,可是在京城發生了什麼?」花老伯提醒道。
「我很感激諸位神醫為我所做。我也感謝你,阿炤。平神醫說,他是因你那段講述神醫的說書故事而來。程神醫說,是你講述的那段不同流派彼此交流解開毒疫的故事啟發了她。所以也要謝謝你。」
還在眾人的起鬨或央求下,將在國子監講過的說書探案故事為他們重講了一遍。
而且、而且他救災時,已經有好些人見過他的容貌了,都好好活下來了,沒有誰倒霉被嚇死。
這份不一樣並非來自昭安伯的虛銜。
「酒」足飯飽,陸炤講完了自己這一行人的經歷。
此時此刻,城中景象映入眼帘。
肩頭一沉,是燕南天的大掌,他在表達支持。
這裏乾乾淨淨的,顯然是親友們幫忙收拾妥當了。
一些人的命運。
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每一個人臉上都展露善意。
這次入城,一切都顯得不一樣了。
花滿樓無奈抓住那雙手,直接解釋道:「我已經可以感知到些許光明了。雖然無法視物,卻已從永遠的黑暗中脫離而出,萬幸。」
好在只是擠得有點皺巴巴的,有一點點變形。
窮則獨善其身。
陸炤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若無其事地洗菜。
陸炤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間。
「哎哎哎、我要倒了要倒了——」
一片吸引過來的視線。
陸炤驚呆了!
「或許你還記得程靈素程姑娘,就是醫者里難得的幾位女醫,其中那位可稱妙手回春的神醫。」
負責查驗身份的兩位城門吏見到陸炤奇異而熟悉的外貌,便恭敬深深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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