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狄飛驚的脖子而今有裹了軟墊的支架撐起，正好能全然露出那張姣好的面容。他眉頭微動：「倘若我沒記錯，當今那位的生辰實際上本該是今日的中秋。難道中秋如此佳節，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慶祝么？」
狄飛驚看了眼幾張桌案上的菜色：「並無辛辣。」
花滿樓聞言瞭然：「怕不是買的。」他對陸小鳳道，「你去卧雲樓了？就這幾日的工夫，怎麼趕得及往返京城與湖州的？」
張三娘不知道這兩人在樂什麼，好奇問道：「怎麼？難道這有什麼不對勁的么？」
他看了看旁邊那桌顯得「清湯寡水」的吃食，默默坐到了安全的小孩這桌。
陸炤幾人剛下車，還未進門，便已循著飄香四溢的桂花香，望見從牆頭上露出樹梢的桂樹。
蘇家派來引路的馬車夫穩穩噹噹將馬車停在一處大園子門口。
陸炤警惕地盯著身邊這倆據說也很是天資聰穎、或許也文采上佳的少年：「你們兩個不會也要作詩吧？」
大家都領了一塊卧雲樓主人千里迢迢給陸小鳳送來的月餅。
「去去去！」
蘇家這四人方才似乎正在祭月。
蘇夢枕祭拜明月後道：「我記得今日花宅似乎沒置備祭月的物品？」
蘇夢枕默默也給他倒了杯桂花茶。
是的，雖然是桂花茶，但是確實並非其他桌案上瓷壺裡飄散出的那樣，桂花香氣中還夾著酒香。
不過陸炤聽到花滿樓說天子「表裡如一」的時候，總會不可控制地回憶起看起來穩重尊貴、江山在握、心思深沉的年輕天子，眨眼就被先帝留下的爛攤子氣得破功，跳腳怒罵的場面……
從白日里起，街面上便比平時還要熱和_圖_書鬧了，許多人出來採買吃食用具。到了傍晚時分，更是人流如織，大小酒樓里座無虛席，有點子余錢的殷食人家都出來訂席面了，就連窮些的人家，也在這一日咬咬牙擠出一點子錢來，買回一壇水酒好就著吃一頓團圓飯。
「我不是……」
吃著陸小鳳帶來的月餅，搭配著清香的桂花茶，或是飲桂花酒，或是品桂花糕。入目是頭頂一輪無雲霧遮攔的皎皎明月，銀漢當空，滿天星斗。清透的秋夜裡，微涼的風自桂樹林中穿過，帶來清濃的桂香，盈滿鼻腔。
江楓突然意識到什麼：「湖州卧雲樓？是不是那個粽子天下一絕的卧雲樓？」他見弟弟狄飛驚投過來的視線，便給這孩子解釋道，「據說當年，先帝尚在時，特意下旨，要求湖州卧雲樓年年端午快馬急送粽子上京。直到數年前先帝駕崩，當今即位后便取消了這些耗費不小的上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偶有車馬行人背離熱鬧歡喜的人潮，出了城門。
月下正置一張供桌，其上供著寫果實、糕點。
陸炤：「……我喝酒以後會撒潑。」
除開不沾酒水的小孩這桌，起初蘇家父子三人一桌，陸小鳳與花滿樓、燕南天與江楓各一桌（張三娘沒來）。
「這主意確實不錯。折桂折桂，討個吉利！」蘇父大笑，催促兒L子與侄子快去林子里折桂去。
他的意思其實是，天子的真正生辰在中秋當天，雖然下令將慶祝的誕辰往後推遲一個月，到九月十五，但天子可是天下之主，難道就沒有以中秋的名義，安排什麼盛大的節目、要求底下進上什麼稀奇的寶物，以此過hｔｔｐs://m.ｈｅtｕbｏok•ｃoｍ.ｃoｍ個有實無名的誕辰？
張三娘「啊」了聲，懊惱地向他道歉：「忘了問你的忌口！」
祭月，乃向月供而拜，是從古時起就有的對月的崇拜，原先是在每年秋分那日祭月，後來才轉而在八月十五月圓之日祭月，這日便成了單獨的節日中秋。
這桌的「小孩」養病少年狄飛驚：……
中秋今夜明月，眾人其樂融融。
「桂花的香味好好聞！」沒文化的陸炤發出沒文化的讚美聲。
陸炤面對眾人或調笑、或疑惑、或感動的視線，俊臉微紅：「我吃不來辣的，會胃疼……」
不多時，蘇父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燕南天身邊：「燕大俠，來嘗嘗這道金陵名菜桂花鴨如何……」
而子瞻的身邊，此刻已是左一個對飲的酒友陸小鳳，右一個對詩的詩友江楓。
陸炤撐著桌案歪頭驚喜道：「小夢枕要科舉？那去折下一支桂來，討個科舉高中的好寓意吧。小夢枕將來肯定也會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對，他就是要坐「小孩」這桌。
「咳咳、你那個奇特大輕功好歹起個飛天神功吧！」陸小鳳大感無語，「那就不是我這種一般人能學得會的。行了，你們都沒猜對。我就沒去湖州。是我那老友卧雲樓主人聽聞你又搞了個月圓之約，知道我這倒霉小雞肯定又要被事情絆住，中秋赴不了他的約了，於是他就特意派人直接給我送來了他家的月餅。」
在花宅吃過晚上這頓團圓飯，幾人便應蘇家的邀，帶上月餅出城去。
蘇父捋著鬍鬚，慈愛地看向這些活躍朝氣的年輕人們。
晚飯時，桌上還擺出一道燒兔子。
蘇夢和-圖-書枕午後便回了蘇家去，晚上那頓團圓飯他必須回去陪蘇家父子吃。
「我這麼風塵僕僕趕了一路，你們不心疼一下倒也罷了，居然還笑話我！」陸小鳳從馬車裡拎出兩提包裹，「下回還翻你們的牆！」
「陸小鳳回來還給我們帶了禮物？可不必如此見外。」花滿樓逗好友道。
「沒事沒事。」陸炤指了指這桌的兔子肉，「這也有兔子呢！這個好像加了什麼藥材，是葯膳嗎？我能嘗嘗嗎？」
子瞻一手酒壺，一手酒杯，雙手高舉，一腳踩上座椅，紅著臉高聲誦了一首詞出來。
「追命捕頭也說今日中秋，鬧事的人都會少了，六扇門的人手大多都召回去守著了。」陸炤道。
「你們可算到了。快來！」走進園子里，桂樹林中正有一處亭台，蘇家父子三人與蘇夢枕都已在此等候。
江楓頓時驚艷地撫掌大讚，一個勁誇起來。
陸炤聞言，腿一邁，當即就坐他們倆邊上去了。
廚房多做出來的月餅除了多分給幫工、僕從、廚娘的，剩下的都打包了，晚飯後眾人一道出城去蘇家園子的時候帶上作禮物。
陸小鳳提著包裹走進宅子里，陸炤還湊過去戳了戳：「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呀？」
「小孩」們狄飛驚與蘇夢枕：……
陸炤：「多難得！花滿樓，陸小鳳這次回來，居然是乘著馬車敲開了正門的！」
陸炤沒有上前祭月，只很是新奇地圍觀了他們雙手合十、拜月祈福的場景。
陸炤也訝異萬分，京城洛陽到湖州卧雲樓的距離可不短呀！
花滿樓頷首，陸小鳳爽朗大聲道：「我們江湖人，好些講究都沒有的！既然眼下恰好齊備，那我們也來湊湊熱ｈttｐs://ｍ•hｅtubｏｏk.ｃｏm•ｃｏｍ鬧吧！」
子由與溫和「弱勢」的盲公子花滿樓就不省心的哥哥與不省心的摯友的話題聊了起來。
「爹不也去折支桂嗎？」
說著聊著，有蘇家父子三人這樣的文人在，很快他們就將話題帶到了吟詩作賦上。
家中有兄長入仕為官的花滿樓是在場所有人里對此最有了解的：「天子是個表裡如一的人。宮中、朝中，中秋這日確實只慶祝中秋。不過民間倒是知道天子的真實誕辰，一些商戶會特意排演些節目，好叫這日的氛圍更熱鬧、歡欣。有傳聞中秋這日，天子會白龍魚服出宮游賞，與民同樂。是以每年中秋京城裡都格外安分。」
明凈的月光籠罩下，隨風簌簌的桂樹林搖動綴滿花簇的枝頭。據蘇父得意的介紹，此處引種的桂花正有好幾樣，剡溪紅桂、永嘉紫桂、鐘山月桂、曲阿山桂……
狄飛驚卻突然對蘇夢枕道：「寒窗書劍十年苦，指望蟾宮折桂枝。蘇家二位堂兄都要走仕途，你是不是將來也要科舉入仕？」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江楓帶著剛換過葯的少年狄飛驚走出來：「什麼禮物？」
出城的時候，街面上已經早早點上燈火，許多晚飯吃得早的人家，已經帶著做好的花燈上街來了。今晚夜市慶祝中秋的盛況已經可以預見。
一群人在月下桂園中賞月、賞桂。
花滿樓笑道：「陸小鳳去拜訪不認識的人時，倒是還好。他要是上朋友那去，可從來不愛走大門過了。」
「我們來坐這。」蘇夢枕引著要好的小夥伴狄飛驚到一張案幾處坐下，從瓷壺中倒出一杯飲品給他，「只我們這桌喝茶。」
「月餅？」張三娘瞧了眼，「你買了這麼多和*圖*書呀？」
而花宅這裏，突然回返的陸小鳳便是今日最大的驚喜。
子由留意到兄長的動靜，自豪地轉而對花滿樓講述起哥哥往日的才華橫溢、豐功偉績。
陸小鳳也沒能學會他那神奇的大輕功。這麼遠的距離，陸小鳳是怎麼就在幾日之內來去的？
本來蘇夢枕平時也與狄飛驚吃得差不多，可今晚這頓蘇夢枕回蘇家了，本來狄飛驚以為他要一個人吃「病號餐」了。想不到陸炤突然坐過來陪他了。
祭過月，蘇父又將客人們引到亭邊，那裡正擺著三四張案幾，案上陳列著吃食飲品。
詩詞文賦，從詠月頌月，到吟桂，到紀念今日中秋的聚會，到讚頌友誼贈友人……
雖然但是，陸炤看著桌上擺的那罈子酒，以及那盤正好用來佐酒的紅紅火火、頗為喜慶的麻辣兔頭，胃部好像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您別緊張。」蘇夢枕頗感好笑地看著這個傳聞里無所不能的斗篷生，「我們不拉著您作詩。」
這兔子還是陸炤今早上街的時候，想到月中玉兔的傳說，特意從獵戶那裡買來的野兔子。
陸小鳳將大大的包裹往廳堂的桌案上一放，哼哼唧唧打開了來，露出裏面的——
而下次月圓之夜，眾人卻不一定有這般輕鬆愉快的心緒了。
江楓道：「只是溫補的葯膳。不要緊，常人都可以吃的。」
陸炤有點心虛內疚地摸摸鼻子抓抓臉，上回端午的時候他們還帶著一大幫盲女姐妹去湖州吃卧雲樓的粽子呢。臨走的時候，卧雲樓主人千叮嚀萬囑咐陸小鳳中秋可不能再放他鴿子，可陸小鳳這次又受牽連失約了。
花滿樓聞言，笑得眉眼散發出愉悅的氣息。
「你突然開竅，學會我的大輕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