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京城圖16·紫禁之夜

可這和尚卻來了此地,還徑直往他們這桌走過來。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戲呢?」
這個「暗器」卻是個土陶小罐子,破開的瞬間,從中飛散出細細的粉末,在極短的時間內化作浮在空中的霧氣,在屋中擴散開來。
傅大人聽過顧惜朝對賑災此行事項與情況發展細細彙報過一遍,竟然沒有像顧惜朝預想中的那樣,神采奕奕、野心勃勃地吩咐他接下要做哪些事情。
傅大人沉默許久,將手心裏剩下的魚食盡數一拋,砸進池中,似乎咬著牙說道:「最近收斂著點。少摻和別人的事。」
他的眼中再沒有任何他人,哪怕是陸小鳳。
內侍王安卻俯身向那人行禮,道:「聖上,平南王世子擅闖宮廷禁內,意同謀反。聖上可不能念在先帝血脈的份上,就徇私饒恕他呀!」
這群散開的下屬里,自然也有被夾帶出行的顧惜朝。他遊刃有餘地應付過一輪上官的問詢,一回來就去尚書府找傅大人。
那個使出暗器的黑衣人並不氣餒,反而雙手齊動,甩出一大片細密的羽針,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的藍紫色微光,恐怕是浸透了劇毒之物的暗器,沾之則後果不堪設想。
顧惜朝安分應是。
「殺了他!」「聖上」顫抖著嗓音斥道,惱怒於方才被此人嚇著了。
卻在床前方的虛無中斬到了什麼堅硬的物體。
還是個可怕的噩夢。
傅大人在忌憚什麼呢?挾天子的弄權佞臣與謀天子的逆黨賊子,又差了多遠呢……
明月當空,月華如練。
那人向前近了一步,那張臉便進入了自窗投進室內的月光中。
前頭被追殺的斗篷人抱著身著寢衣的天子,繞開了宮中女眷所在宮殿,幾乎腳不沾地,如飛一般在紫禁城的各條不見人影的宮道上輕功躍過。
一截金屬落地的聲響落入眾人耳中。
天子看著和_圖_書垂下的紗帳上透出人影,道:「今夜有一出好戲,可惜看不著。」
城中主幹道上的街邊大酒樓正是觥籌交錯之時,酒氣菜香四溢。
內侍王安的討喜面容上,那嘴角更是再往上揚了揚。
天子怒斥:「何方宵小!」
平南王世子,想來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真實身份,也是這個人打算將之安在天子頭上的身份。
原隨雲:「哪來的和尚這麼不老實,也來酒肉之地?」
太和殿既然是原先是大朝會時所用的朝議之處奉天殿,自然寬敞大氣、巍巍壯觀。單看屋頂上的區域,都比尋常門派的演武場廣場還要寬廣。
天子剛想訓斥這放肆逾矩的內侍幾句,就瞧見床外居然還站著一個身影,袞、冕加身,紋章玉帶齊全,這分明是天子祭祀大典之時才會穿著的服飾。
顧惜朝:「天子誕辰即將到來,聽聞平南王府今年難得帶了世子上京,為天子慶賀。我們可要準備一份厚禮?」
莫非此人是陸小鳳?
腦滿腸肥的華服老頭站在兩個黑衣人後面,惡狠狠地盯著斗篷人身後被嚴密保護起來的天子。
他忽然輕嘆了一聲。
「還好本王早有準備,才沒有倚仗你們這幾個廢物點心!」平南王咬牙切齒,高高揚手。
等待他的對手、他的知己,另一個同道而行的劍客。
「是一出可笑的戲碼。愚人犯蠢,指不定能逗得聖上心情好些。」內侍王安竟然在天子未曾下令的情況下,擅自動手掀開了床上垂下的層層紗帳。
此人竟敢穿天子服飾!
只見那長刺好似長了眼睛,乖順停在那斗篷人抬起的手中。
「暫時,勿理會。」傅大人沒有看他,眼睛仍然緊緊盯著那群為爭搶魚食又是擠又是跳的游魚。
天子誇讚過范大人的兢兢業業之後,邊上的內侍王安也連連吹捧https://m•hetubook.com.com,明著吹捧范大人,實則藉此吹捧天子的慧眼識人、英明神武,捧得龍心大悅。
京城洛陽之中最高之處,皇宮紫禁城最高之巔,正是前朝的朝議之處、先帝的生前寢宮——太和殿。
前頭那斗篷人在輕功飛跑的途中當即一個旋身,天子被他甩到肩頭上扛著,正好空出一隻手來。
月夜下的皇宮之中,一前一後兩伙人追逐而過。
於是就見那肩上扛著天子的斗篷人又一個輕盈的旋身,那寬大的斗篷在他手臂的揮舞中彷彿成了寬大的袖子。
但眾人視線落到這人淺淺的影子上,再落到這人手中斷掉一截的殘劍上。
「廢物!」一聲嫌棄厭惡的喝罵響起,「他們都到眼下這般走投無路的境地了,你們居然還不能拿下他們!」
內侍王安見天子心情頗愉悅,趁機提及那場約戰:「……京城中最近多了那麼多來歷不明之人,恐怕有賊人躲藏其中渾水摸魚。江湖人又是粗愚武夫、目下無塵……萬一那些不懂得感懷聖恩的愚人都想著擠進宮裡來,萬一有所衝撞,豈止不美……不若令守衛皇城的禁衛軍團團圍住太和殿,以防止那些武林庶人亂跑……」
指夾兵器——[靈犀一指]!
眾目睽睽之下,床前方分明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顯露出一個渾身包裹著灰濛濛大斗篷的古怪身影。
天子寢宮中,年輕的天子身著舒適柔軟的寢衣躺在床上,卻遲遲沒能入睡。
老實和尚規規矩矩地坐在桌邊,面對滿桌酒肉,害羞地笑。
范大人風塵僕僕,還未來得及收拾過,便前來面聖復命。
「好!」使暗器的黑衣人雙手雙臂乃至口中的暗器都招呼出來了,使出渾身解數,雖然對前頭那兩人毫無損傷,卻終於將他們逼進了一個錯誤的逃亡路徑,逼進死角,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無退路。
但對面脊獸上始終空空如也,遲遲沒有人來。
方才那削鐵如泥的神兵匕首就是斬斷了此人手中的長劍。
原隨雲的耳朵微微一動。
禮部尚書傅大人攥著一把魚食,坐在游廊邊上,手指間隙里不時漏下些許魚食,引得池子里的游魚當先爭搶。他卻皺著眉,似乎對如此場景有些憂慮。
自飛檐下又陸陸續續上來一兩個輕功絕妙的好手,落到光滑的琉璃瓦上,身形微微晃動,很快便能踩實,穩住身形,不在眾人眼前丟臉沒站穩跌下去。
天子冷眼旁觀。
後頭追殺的兩個黑衣人輕功亦是不差,緊緊墜在前頭的目標後面不遠處。
「流雲飛袖?」使暗器的黑衣人叫出了這招的名字。
殿頂上的夜風吹過,吹得那道孤高寂寞的人影,衣袂紛飛、隨風獵獵。
匕首的鋒刃在昏暗夜色中流過一道寒芒。
陸小鳳居然還學了這個!是了,他最交好的摯友便是花滿樓,說不定花滿樓便將這招教給了陸小鳳。
儀仗入城后不多時便完成了這趟行程的任務,裏面的人馬各自解散,回各個部門去給上司彙報這一趟的情況。
樓下街上有儀仗路過的大場面,是南下賑災的欽差范大人回京了。
死胡同中,護著天子的斗篷人手持長刺,將之用以判官筆的招式,密不透風,對決毫無疏漏。
宮九:「老實和尚若還算不老實,天底下就更沒有老實的和尚了。」
這實在是一出荒誕的戲碼。
陸小鳳同那些人點頭致意,而後看向殿脊一端脊獸上立著的那道人影。
紫宸宮的偏殿內。
今夜,他們約在此處一戰,是論劍,論道,論生死!
顧惜朝走近,恭敬向傅大人問安。
天子:「來人,傳朕口諭。叫朕的昭安伯看著辦,九月十五那日,不許人隨便進宮來。給他十幾、二十來個和*圖*書名額吧。反正殿頂上本來也站不下滿京城的江湖人……」
除了圍起太和殿的禁軍巡視走動時,兵甲發出的金屬聲響,今夜的皇城好似靜謐如常。
今晚輪值守夜的內侍王安從床腳利索爬起來:「聖上睡不著么?」
只見那斗篷人身形輕盈變幻莫測,閃躲過幾招后,突然朝那匕首客甩出一個「暗器」。
內侍王安的臉頓時僵住了。
那年輕人作勢搖頭嘆息,彷彿痛心疾首一般。
宮九與原隨雲正坐在二樓窗邊。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
范大人於是帶著好些獎賞出宮,「奉命回去好好休息」。
鬼魅哪裡可能輕易被人壓制住!
站在朦朧月光里的年輕人,居然有著和天子相同的身材、相同的容貌,而今還穿著天子的袞服,戴著天子的冠冕。這詭異的場景,好似夢裡一般。
「好戲——當然還有一出。聖上可要看?」
內侍王安道:「這平南王世子從來不在人前露面,想不到居然天生長得與聖上一模一樣,實在大逆不道。倘若有人藉此生事,恐怕天下動蕩。」
這太和殿屋頂上的琉璃瓦在圓滿的明月輝光之下熠熠生光,寬敞得足以放兩千人的屋頂上,此刻只三三兩兩落著幾個形態各異的人。
西門吹雪已經在等待。
天子意識到了什麼:「你要朕看的好戲,就是這個?」
匕首客倒下的瞬間,視線里那斗篷一揮,斗篷人與床上的天子都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手持短匕首的人當即出招向那古怪斗篷人而去。
另一個黑衣人沉聲提醒道:「拖慢他們的速度,或是阻攔他們的逃路!」
殿頂上或站或坐著的江湖人安靜無聲,默默等待另一位的到來,以圍觀這場絕世劍客之間的對決。
究竟是誰有這樣大的膽子,製作出這樣一個人。
這分明是活人!
宮九:「我看到一個和尚出現在酒樓里。」
大袖https://m•hetubook.com•com子在空中一兜一卷,輕輕鬆鬆將那一大片細密的毒針攬進其中。
顧惜朝垂首而立,一副恭順的樣子,卻試探地問:「京城中近來,可是有動蕩?」
這人突兀從虛空中顯現,簡直令人恐慌畏懼這是什麼妖物鬼怪。
他的話音剛落,三道黑衣的身影從屏風後走出來,站定在「聖上」身後,其中一個人手持短匕首走向床的方向,就要執行「聖上」的命令,毀掉床上這個「平南王世子」的面容。
陸小鳳輕盈躍上屋頂,落在殿脊上。打眼一瞧,在場除了好幾個不願透露身份的人壓低帽檐、或帶著面具,叫他認不出是誰,露面的那些個人,他幾乎都認得出,全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各門派、世家的人物。
其中一個黑衣人揮手甩出一道寒光閃爍的長刺,長刺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前頭的斗篷人。
可陸小鳳不是去太和殿頂上看決戰了嗎?
內侍王安:「聖上想去太和殿看那場決戰?」
哪怕是靈犀一指,面對這般境況,又能作何解?
天子沉吟:「那倒也確實,是得給點限制。好歹也是天子誕辰,太過胡鬧,只怕那群御史又要吵嚷起來。」
匕首當空一擊,將這個「暗器」削成兩半。
明月之下的皇宮裡,今晚的誕辰宴散場過後,紫禁城便逐漸安靜下來。
在二對一的情況下,兩個黑衣人竟然拿斗篷人毫無辦法。
那分明是一張熟悉的面容,與天子自己的臉如出一轍!
宮九抬眸,迎面對上一道視線,來自一個邋遢的和尚。這和尚穿的僧衣又老舊又腌臢,踩著一雙破草鞋,面容神態看起來都老實憨厚,怎麼看都是一個不該出現在如此酒肉豐富、人聲鼎沸的地方的和尚。
「聖上」負手而立,頷首道:「你擔心的不無道理。來人,毀去世子的面容。而後……平南王忠心耿耿、年邁體弱,還是為他留世子一個全屍吧。」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