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末班汽車

圓明園出發后馬上就是頤和園,接著就是頤和園北宮門,整個375路沿線也就這兩站還熱鬧點,有幾片平房還有點小飯店,過了北宮門之後大概是第二站。
「那不就是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關嘯雖然不相信神鬼,不過這些東西倒是少有不知道的,人有天地命三魂,還有天沖、靈慧、氣、力、中樞、精、英總共七魄。
公共汽車吱——扭——一聲停下了。
丁一無聲地笑了,臉上露出一絲神秘:「反正我們也沒事,現在也不困,你就給我講講幾個鬼故事吧,讓師傅也長長見識吧。嗯……就講那個375的故事吧,是375餅吧,鬼打麻將么?」
發車的時候,車上一共有七個人,375是兩節的大公共,標準配置是一個司機兩個售票員,前門一個後門一個。375前半節座少,後半節坐著四個乘客,一對小夫妻,還有一個老頭和一個小夥子一前一後坐在單人座上。車一開起來,寒風順著門縫窗縫嗖嗖地向車裡灌,包括售票員在內所有乘客都縮著脖子。
誰被人薅住領子也不會高興,小夥子也激眼了,一把反薅著老頭的領子,兩個人拉拉扯扯就下去了。
關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覺得不自在,好像……這湘西的冷風也在呼呼順著車廂縫向里刮,自己對面……也是個老頭哇……這事怎麼想想真有點瘮人。
「那個孩子也是死人么?腐爛了么?」關嘯拉著師傅的袖子問。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出事了!公交汽車總站打電話給市局報案,昨天晚上,375路公共汽車末班車和三名司乘人員失蹤!後來,根據電話和地址找到了昨天晚上報案的小夥子和老頭,也就在同時,失蹤的375也找到了,竟然是在一百多公裡外hetubook•com•com北京密雲一個山溝里。車外是一大堆熊熊燃燒的篝火,車上只有三個死人,才過了不到二十四小時卻已經高度腐爛了,從衣服上能看出是司乘人員。
老頭瞪了小夥子一眼:「走什麼走呀,剛才要不是我,你就死了。」
北京人大部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罵罵咧咧的,但是真遇到事了,肯定不會掉鏈子,前門的售票員也說:「給他們停一下吧,這麼晚了,他們也打不到車。」售票員說的對,別說當年那荒僻,就是二零零八奧運會前後,晚上十點以後想打車去香山,一般的計程車司機都得尋思尋思,說不定還要到派出所備個案什麼的。
「還不承認!」老頭手腳還挺快,一把就薅住小夥子的脖領子:「你跟我下去,咱倆去頤和園派出所說理去!走!」
「車上,當時有三具腐爛的屍體,後半節車的座位上還有一個襁褓,襁褓里竟然是一個嬰兒。」丁一目光遊離地看著窗外,玻璃外面黑洞洞地,昏暗的車燈不時從山岩上晃過。
小夥子還不明白呢。
「小兔崽子,不知道你爹媽怎麼教育你的,就這麼對待老人?信不信我替你爹媽揍你!」老頭說話越來越不客氣。
車上的乘務人員和後面的小夫妻都皺起眉頭,如果不是看是個老人,他們早就替小夥子說話了。
「啊?」這一次,關嘯真傻了,就算他是再優秀的毛賊,他首先還是一個孩子,剛剛滿十六歲的小毛孩子,關於375的故事,他一前聽了不少次,而且自己還給別人講過,但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故事竟然是真的,而且,師傅竟然是最先接觸到現場的人——想想公共汽車油箱里那一百多升紅彤彤散發著腥氣的血…www.hetubook•com.com
「騙你幹啥,你這小夥子看事一點都不仔細,你沒有發現?他們三個上來的時候,全都沒有影子!我在罵你之前,用手指給你比劃好幾次了,你都不理我。走,快去報案吧。」
丁一又上下看了徒弟一番,臉上還是露出了明顯的猶豫,最終老爺子咬了咬嘴唇:「那天晚上,小竇的叔叔開著警車,我們一路追了下去,最終,在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在公交公司報案的同時,我們已經找到了那輛出事的375。」
375的夜班車是晚上十點從圓明園發車,一般情況下,末班車全程總共不會超過十個乘客。
「是,你說的對。」丁一又是猶豫了片刻:「小蠡,我還是告訴你吧,那個嬰兒,就是你。」
後門的售票員膽子還挺大,和其他四個乘客說:「大家別害怕,估計是附近拍古裝戲,說不定喝多了,也沒有換衣服。」
「真的?」丁一眼神有點冷,略微有點泛黃的瞳仁一動不動地看著徒弟。
丁一這一句話,彷彿是一道霹靂在關嘯腦海深處炸響!
下去的時候售票員還說了一句:「小夥子,看好我們的車號,民警同志有問題,和我們聯繫。」
關嘯忍不住連著打了兩個冷戰。
「講完了?」丁一捏著煙袋桿,隨手扣出點煙灰,在鼻子下搓碎了,使勁吸了一下。
「小竇的親叔叔是慧遠大師的俗家弟子,他從派出所出來后就去找他叔叔說了這件事情,那天晚上我剛好去找慧遠大師解禪,看著小竇和他叔叔頂著風走進來的……那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是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四日……」丁一低著頭又抽了兩口煙。
「嗯,講完了,就是一個嚇唬小姑娘往懷裡鑽的小故事,肯定是假的。」
西北風呼和-圖-書呼一吹,四周又是黑乎乎一片,小夥子一下子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真的假的?大爺,你可別拿我開涮,我膽子小,我們家還是計劃生育,就我一個孩子。」
老頭接著說:「剛才最後上去的三個,都不是人,他們都是鬼!」
「小蠡,你剛才講的故事,是真的,而且和真實情況八九不離十。不過有一點,你還不知道。故事里那個僥倖逃生的年輕人,就是慧遠大師的俗家徒孫竇處。」
更讓人驚訝的是,375末班車只有很少的汽油,根本不可能一口氣跑一百多公里。警察敲了敲油箱,油箱竟然是滿的,伸進根管子吸了一下,三四個刑偵大隊的老警察臉瞬間就變白了——汽車的油箱里根本不是汽油,全都是紅彤彤的鮮血。
突然,司機在前面用京腔罵上了:「操,這他媽的都什麼事?平時一路上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今天見了鬼了,還他媽的不在車站上等車,跑到這裏晃手有個屁用?」
在北四環修建之前,清華大學以西非常偏僻,或者用另外一個詞形容更好——荒涼。尤其是到了冬天,北京的西北風一刮起來,真是嗚嗚做響,街道上經常一個人都看不到,那時375路經過的道路還全都是正反雙道的小窄路,過了圓明園以後,馬路兩邊都是荒野,一叢一叢幾十米高的參天大樹,當然也就少不了亂墳崗子。
具體是哪一天,給關嘯講鬼故事的人已經記不清了。總之,是個冬天,西北風嗷嗷的,地上早就結滿了冰。
他們上車后也不打票,三個人一屁股擠在一個兩人座上,一動不動向前看。
什麼?
375路末班車尾巴冒出一股黑煙,很快消失在西面的山路里。
375是一路公交車,現在是從北京西直門站開往頤和園北和-圖-書宮門,具體路線是從西直門出發一直向北走學院路,經過語言大學、清華大學等等七八個知名學府,最終到達頤和園。出事的時候,375路還在跑圓明園到香山的線路。
老頭直到這車走遠了,才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放開小夥子。小夥子還吵吵呢:「走啊,派出所去,頤和園派出所走上就半個小時,走!」
這麼一說,車上乘客還真就信了。頤和園和香山之間遍布古剎,不少人在附近拍戲,前幾天晚報上還說,黎明主演的《雪山飛狐》還是《飛狐外傳》正在西山大覺寺拍戲(距離375路公交線不過幾里地)。
「剛才和羅氏兄弟閑聊,我剛好想起來,湘西趕屍、種蠱、排教三門裡都有束縛人魂魄的獨門手段,尤其是趕屍門,不僅要能束縛財神的魂魄,所有參加護送財神的門人弟子在每次出門前,也必須在家裡留下一魂一魄,萬一在趕屍過程中衝撞什麼,掌門人可以用留下的魂魄重新招回門人。所以,我想把你送到……」
375當然不是餅更不是萬和條,呃……本來也就不是什麼鬼打麻將嘛。
「我真沒有!大爺,你別冤枉我!」
這事很快就傳遍了,後來,晚報、日報、青年報等各大媒體為此事公開闢謠,一再聲明,純屬子虛烏有。再後來,在375路公交車司乘人員的強烈要求下,375路改線,也就是後來的西直門到北宮門。
這……這怎麼可能呢?他和竇處特別熟——沒法不熟,竇處見他一次就拉他談一次心,談談人生與理想,建議他儘早金盆洗手,要不就是拉著他去打靶什麼的。偶爾遇到一個難辦的案子,有時候還請關嘯給提點意見。竇處可從來沒說過這375的事啊?
中門一開,車下上來兩個人……哦……不……是三個人,和-圖-書兩邊各一個人中間還夾著一個人,中間的人披頭散髮一直垂著頭,就這樣腳不沾地地被架了上來。
大家順著車燈一看,在前面一百多米外,有兩個黑影沖公共汽車招手。
丁一搖搖頭,又是上下看了看關嘯:「那個嬰兒很奇怪,見到我們不笑不哭,感覺就是一種奇怪。慧遠大師仔細探查后才發現,這個嬰兒體內竟然沒有地魂和天沖。」
師傅的聲音漸漸離關嘯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就在這時,那個老頭突然轉身給了後面小夥子一拳,接著就嚷嚷起來:「嘿……你個小東西,你沒事你踩我幹啥?我不理你,你還三番五次地踩。」
「有意思。」關嘯聽了這個日子,也不管真有鬼還是假有鬼,自己先樂了:「九二年十一月十四日,這不和我生日同一天么?」
啊?關嘯當時就愣在那裡了。
關嘯面對師傅是完全無奈,只能娓娓道來。關嘯口才甚好,凡是賊,口才沒有不好的,表情沒有不生動的,這也是工作需要。
「沒有哇,大爺,你搞錯了吧,我怎麼會踩您呢?」小夥子一臉冤枉。
「當然了,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鬼呀,都是迷……」剛說到這裏,關嘯想起了剛才羅家東西和那兩具一跳一跳的殭屍,身上不知道怎麼回事,馬上開始竄出雞皮疙瘩。
車上所有人包括售票員都被嚇壞了,兩邊兩個人竟然都穿著清朝的官服,背後還拖著兩根大長辮子,在車廂昏暗頂燈照射下,兩張臉泛著慘白。
一老一小跑到派出所去報案,結果小夥子和民警還挺熟——他是警校的學生,在頤和園派出所實習過。民警同志也就是看在他實習過的份上才沒有罵他是神經病,只是讓小夥子和老頭在派出所專用那種信紙上寫了半天情況報告,又留下電話住址,把兩個人給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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