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哭不要緊,果然打斷了關西夫子祝萬齡講學。
話說那傅青竹遊說渭南南氏不成,又輾轉他處,到處遊說,皆無功而返。
「既然吾在榆林已經苟且偷生,不如這一次就讓某走在前頭吧!」
「賊人只道我是文弱書生,不曾防備。當晚,我便偷偷擊殺了守衛,趁夜逃將出來……」
這「文伯」喚作薛宗周,「子堅」喚作王如金,而「居實」喚作白孕彩,皆系山西提學袁繼咸在三立書院的門生。
「以吾觀之,關中富庶,士紳豪傑不樂死國。獨延綏之地,連年大旱,民不聊生。」
若是被人捉了,一頓苦打之下,勉強供出「同夥」,自然是稱心如意。
「我哭的是:不惟天子蒙塵,抑且生民塗炭。」薛宗周不由高聲叫道,「我笑的是: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
祝萬齡聞言不由暗暗罵了一句,他見這廝又哭又笑,就道不是好事,故而閉口不言,不曾想好事者扔將自個牽扯了進去。
「先由韃虜脅于外,後有『闖賊』『獻賊』之流起於內,民風剽悍,重義輕死m.hetubook.com.com
。幾位不若前往說之,效法『闖獻』,庶幾可成大事矣!」
不由卻無意中打聽到「另外一路人馬」的蹤跡,雙方遂合兵一處,匯于高陵。
那祝萬齡心中不快,不由喝道:「哪裡來的妄人,竟敢來此撒野,且給我轟出去,以正風氣!」
不意薛宗周爭的煩了,大手一揮道:「如今大敵當前,國家社稷有傾覆之危,豈可就小義而忘大義耶?」
傅青竹仔細思量了一番,其實當初自個真箇自殺而死,說不定這事兒也就成了。
這薛宗周舌燦如花,一頓勸說下來,好容易說服了眾人。
傅青竹、王如金和白孕彩無奈,只得召集其他生員,一起飲了壯行酒,為其送行。
原來薛宗周前面那句,卻是出自元曲《幽閨記》,描寫金國為避蒙古鋒芒,遷都開封以後的唱詞。
傅青竹知這兩人頗有不滿之意,不由苦笑道:「當時我已經說得『闖賊』心動,他便派遣軍師顧君恩前去遊說降將左光先。」
「糊塗,你真是糊塗!」傅青竹話音未落,不曾m•hetubook•com•com想那薛宗周卻是痛心疾首起來。
「額?謹受教!」薛宗周這番說辭看似強詞奪理,其實也算是一個「邪招」。
「關中書院久負盛名,乃陝西第一書院是也,想必沒有那『關中夫子』相助,『順賊』斷然不會如此順利。」
「七八分把握?」王如金也不由皺了皺眉頭。
想到此處,薛宗周便書拜帖一封,帶著前往關西書院去了。
「小子愚鈍,朽木不可雕也,徒活世間,無益於國。今願就死以成大業,還請文伯勿相爭也。」
薛宗周聽了片刻,不由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那薛宗周不懼反喜,竟又放聲大笑起來。
「好,此計甚好!」傅青竹聞言不由撫掌道。
當薛宗周到達關西書院的時候,那祝萬齡正在高台之上,高談闊論,其下生徒滿座,熙熙攘攘。
「我擔心此事不了了之,遂挺身而出,自曝其情。彼時又有降將盧賊,一時間不能決斷,便將我囚禁起來,準備再作計較。」
那薛宗周辭別了眾人,便渡過了渭河,一路向西安城趕去。
他不由笑道和*圖*書:「你這廝果然是個妄人。我且問你,食君之祿者,當為君分憂,那麼食百姓膏脂者,又當為誰分憂呢?」
「彼時『闖賊』無備,不敢直纓其鋒,虛與委蛇。」
是薛宗周專門用來嘲諷關西夫子祝萬齡坐視「順賊」猖獗不理,反而打著孔夫子的名號在這裏招搖撞騙之詞。
「今榆林之事庶幾可成,而關中之事毫無眉目。薛某身為先生弟子,又有何面目返回太原業?」
薛宗周思前想後,心道:「這『順賊』,如此得士紳豪傑之心,斷然少不了叛徒配合。」
後面那句是當代名人馮夢龍《古今譚概》中用來嘲諷儒家古聖先賢的名句。
「不曾想這廝甘為『賊子』忠犬,當場擊殺了顧君恩,又率大軍圍了『闖賊』營地。」
隨即三五個關西大漢來到跟前,就要揪薛宗周出去。
其實要想當「死間」,也不是那麼容易,其中尺度最難把握。
「我等所說之人,不是模稜兩可,便是想把我們扭送見『賊』。偶爾有一兩個忠烈之士,暴起發難,卻也難堪大任。」
薛宗周一言既出,傅青竹、王如金和圖書和白孕彩三人不由肅然起敬,爭相赴死。
這兩句話看似無心,實則有的放矢。
薛宗周聞言上下打量了傅青竹一番,不由搖了搖頭道:「先生委我以關中,委青竹以榆林。」
「青竹,你這叫什麼話?」薛宗周聞言不由冷笑道,「此事由某提議,自然由某一力承當。」
「文伯,子堅,居實!」那傅青竹眼見一群衣著各色短褐打扮的舊友,不由喊了一聲。
「這廝好膽!」眾人聞言一愣,不由紛紛扭過頭來,去看那關西夫子祝萬齡。
傅青竹聽了,心中愈發佩服,不由上前一步道:「君之才更勝我十倍,當活以就大業。」
「若是假手他人,吾又有何面目見古聖先賢哉?」
四人稍做客套,薛宗周率先開口道:「不知青竹何以至此,莫非『闖賊』已反乎?」
他見傅青竹面帶愧色,不由無奈的解釋道:「其實這些日子,大傢伙都沒有取得什麼進展。」
但是,若是遇到憨批,直接一刀把自個剁了,拿去領賞,那自然是平白無故丟了身家性命,死的沒有一點價值。
當初傅青竹和這些人「兵分兩路」和*圖*書
,前者專一遊說「闖賊」李自成,而後者則分散義軍各處州縣,遊說豪傑士紳。
除了這三人以外,還有盧傳第、王予珪、周培詵、曹良直、李凱、劉美、胡來貢、樊嶷、荊光國、韓庄、崔嗣達等一干人等近百餘人。
「那左光先先前數度和『順賊』為敵,堅韌不拔,不得已方降,我本道他是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忠義之人。」
「其實這事兒也不怪你,這招數也是我這幾日剛剛悟出來的法子!」不過,那薛宗周也並非康有為,倒也沒有「請自嗣同始」的心思。
「你這廝怎地,莫不是得了失心瘋,怎生又哭又笑起來?」那祝萬齡不曾開口,其他人倒忍不住問了起來。
「於是,我便思量著既然如此,我何不自投羅網,將彼輩『全盤托出』,也不枉來世上走這麼一遭!」
「此事……此事尚無定論,不過以吾度之,當有七八分把握!」傅青竹猶豫了一下,不由應道。
「欲成大事,豈可惜身哉?向若當時青竹死節,那賊人必上下相疑,豈有迴旋餘地耶?」
「青竹!」眾人一見傅青竹,也不由紛紛激動的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