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哦?帶上來。」
明月中天如鏡,月光明澄澄的,卻又十分清冷,照在這深深的山谷,更顯其寂靜幽邃。
「謬言!」李昂怒喝,「你不是教主就是大巫吧?」
「你們抓來的姑娘呢?」
「不不不,小人不是——呃!」長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那人終於哆哆嗦嗦地承認,「小的是巫人。」
「就算這個跑了,你手上的血債也少不了!教主和聖女呢?」
見官兵不費什麼力氣就控制住局勢,李昂長舒一口氣。這時手下來報:「王爺,我們在外頭山林里找到一個姑娘。」
「外面可有山路繞行?」
青年男子直起身子環視一圈,又搖著頭伏低道:「回大老爺,沒有,他們都不在這。」
「教主、大巫還有聖女。我們都聽教主號令,大巫和聖女負責祭祀的事兒。」
(二十二年前)
「好。」李昂點點頭,吩咐親衛留在教壇負責清理收監,自己則領著一半官兵,跟著那護衛繞道前往後山祭壇。
夜色幽深,漆黑如墨。不知是瘴氣太過厚重,還是怨氣太濃,這片山中深谷里的密林,始終陰晦地籠罩在無邊無垠的黑暗中。
是官兵向這邊來了!
「她……她跑了!大人神威天降,小的還沒來得及拜神,那姑娘就趁亂跑了!」
李昂雙目一瞠,怒道:「你們竟然敢搞活人祭祀?」
不過,這樣最好!
「你們所謂修行,就是以血換水?」
和_圖_書大月山屬於羅安縣,但離庄州治所青岩縣不遠,李昂的兵馬花了一日多,在日暮時分抵達大月山腳下。護衛請李昂在山腳稍等片刻,輕車熟路地地躍上崖壁前一處石坡上,轉動某個石塊,隨即沉悶的摩擦聲轟然響起,一扇石門應聲而開。
「你們教中平時管事的都是些什麼人?」
兩名軍士很快扶著一個姑娘上了石台。這姑娘一身黑色布衣,衣服上綉著樹鳥紋飾,通身上下沒有半件首飾。她雲鬢散亂,手腳都有些刮傷,神情非常惶恐。
李昂一揮手,官兵即齊聲大喝,聲震山谷,殺進洞中。長生教雖然行邪祟之事,但並沒有什麼有效的武力組織,面對從天而降般的軍隊突襲,一眾教徒根本無力抵抗,當即四散奔逃,只恨自己沒多長兩條腿。
這小路直接連著山腰上一處石台,一丈見方,石台下漆黑一片,看不清究竟有多深。原來這便是施行儀式的祭壇。自洞門反向進入山穴,裏面也已經沒什麼人了,大部分教徒見了官兵都嚇得瑟瑟發抖,直接伏倒在地。
不知何時,那負劍少年已悄然離開了。
女子抬頭看了看天,不禁有瞬間的恍惚。
長生教,這個棲息于隱秘黑暗中,包藏著無限慾望,不知殘害了多少生命的邪教,終於到了覆滅的這一天。以他人之血續自己之命,這樣的長生之法,終究是為天道所不m.hetubook.com.com容的。
「謝大人救命之恩,謝大人!」
「抓住他們!」
永徽二十五年。庄州羅安縣。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
天上陰雲也散開了,一輪明月照著山谷,銀輝中樹搖影動,山風清爽宜人,一掃來時的黑暗陰翳。想到今夜不費吹灰之力便剿滅長生教,既救了無辜百姓,又立了功,他不由心情大好。當然,這也歸功於那個領路的刺史護衛
李昂騎坐馬上,居高臨下地審問:「你們是什麼人?」
李昂是當今聖上非常寵愛的幼子,奉命駐紮庄州,主要任務是與南謝蠻談判。她萬萬沒想到,今晚他會突然率軍進攻,大破教壇。而且,他竟然精準地找到了總壇和祭壇位置,速度之快,令教徒根本來不及應對。
而那纖秀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月色中。
「好了好了,你別怕,沒事了。」李昂更加放柔聲音,安撫她,「你先歇息片刻,待會我遣人送你回家。」
「大人明鑒,大人明鑒!」
教門總壇和施行儀式的祭壇隔著一個山頭,圍剿官兵的行進速度,比她預想的要快。
李昂見這女子楚楚可憐的嬌弱神態,覺得她應該就是那個被抓來祭祀的無辜女子。想到她的遭遇,他頓時心生憐惜,緩聲問道:「姑娘可是被長生教抓來的?」
年輕女子在枝椏上奔掠飛躍,很快便遠離了黑暗的中心,重新回到生者的世界。月光https://m•hetubook•com•com透過林間的縫隙灑下來,銀光道道,照出她身上的血跡斑斑。
「真的?」
「都是我大昭子民,本王有責任保你們安居樂業。」他揮揮手讓人將女子先帶下去。
——
「回、回大老爺,是的。」
可是西江長生教非常神秘,根本沒有人知道總壇究竟在哪裡。李昂正一籌莫展之際,一個護衛手持名帖和柳成賢的親筆信拜到他營門,自稱知曉長生教總壇和祭壇所在。
「你給我看清楚,這裏跪著的人中,有沒有教主等人?」
眸光一凜,白三秀加快動作,遠遠將深谷甩在身下。一直奔至半山腰,她才在一塊突出的山壁上停下,將身形隱匿在幢幢樹影中,高高俯視著山路上魚貫而來的官兵。領頭之人騎著高頭駿馬,年輕的面容英氣勃發,她在青岩見過此人,乃是豫王李昂。
樹梢一動,寒鴉驚飛,撲簌而起。
「回……回大人,是的。」女子細聲回答,語聲中的驚恐令人不忍卒聽,「小女子就是附近農戶家的女兒,出來採藥,就被長生教的人抓了來。他們關了我好幾天,今天正要……幸好大人來了,否則小女子真沒命了。」
「不知道啊,小人真的沒看見……」
「祭祀?」
官兵很快控制住洞內教徒,大部分都是慕名入教的普通人,整天除了吃睡也沒啥事。這些人臉色都很蒼白,精神不振,除了長期不見陽光,還因為他們會定期用和_圖_書鮮血換取神水,謀求長生。
近兩年,外地各州府冒出不少長生教的分壇,一開始官府沒當回事,畢竟民間信仰種類雜亂,不可能有精力一一管理查處。直到洛州查出長生教私自加稅斂賦的行為,朝廷才重視起來,命他率兵清剿。
年輕的豫王李昂騎著一匹白色駿馬,領在行伍最前方,左右兩側稍稍落後他的,一邊是他的親衛,另一邊則是一位身負長劍的英挺少年,洛州刺史柳成賢的護衛。
李昂這時候才想起那個護衛,可是轉而四顧,卻怎麼也找不到人。
「回大爺,小的幾個是山下的農戶,被長生教抓來的……」
男子頓時嚇得匍匐在地,抖如篩糠,「小的不知,不關小人的事啊!這都是教主他們弄的!」
進入山穴后,李昂發現,這個山洞空間不算太廣闊,進洞左行直走便是平日教徒議事的大堂,其餘則是散落的石室小間,通路錯綜複雜,極易迷失方向。
原來今天是望日,是有月光的。
旁邊一人畏怯地說:「大巫他們到祭壇去了。聽說抓到一個姑娘,今天要舉行儀式。」
這就是長生教最核心的修鍊之法?李昂挑了個看起來機靈些的青年男子,讓他上前來答話。
「綁上!」
說著,淚珠滾滾而落,凄凄可憐。
謝氏是在黔南地區盤踞已久的土著大族,李昂奉上命駐紮庄州,與謝氏談判,希望能夠平息官府和土著之間的勢力鬥爭。對於庄州境內發源於西hetubook.com.com
江的長生教,他也有所耳聞,但了解不多,只知道此教兜售長生之法,功效眾說紛紜。
李昂一聽,眉頭一擰,威怒更甚:「祭壇呢?在哪裡?」
希望這荷包的主人,是最後一個被長生教戕害的冤魂。
幾人驀然撞上大隊官兵,極是錯愕,回過神來慌不擇路地正要逃跑,已被官兵團團圍住。
「稟王爺,祭壇與教壇是分開的,不在此處。」旁邊的護衛淡道,「雖然山洞裏面是連通的,但是通路很窄,大隊人馬難以通行。」
此人年紀輕輕,俊雅飄逸,形似修道之人,但又英氣勃發,像是個行走江湖的輕狂俠客。他對洛州長生教了如指掌,還調查了不少近黔地區失蹤人口的情況,李昂最終決定相信他,點兵隨其一道前往長生教所在地,大月山。
卻是忽地,寂靜被打破了,隱約有人畜喧嚷傳來,隨即聲音越來越大,伴著一條長長的火龍在崎嶇山路上蜿蜒,忽明忽滅。
教門總壇和祭壇隔著一個山頭,李昂率兵行進了半個多時辰,走到半道上,忽然從密林間鑽出幾個男人,都穿著黑色布衣,其中一個還佩戴有數枚銀飾。
她自懷中取出那個小小的沾著血的荷包,不知費了多大力氣,才忍住眼淚沒有落下。
李昂喝令一聲,才領了眾軍士繼續前行。又行了兩刻鐘,眾人才找到一條隱秘小路。
「有的。」
「就是……就是大巫他們會找到一些體質特殊的人,適合用來獻給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