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房中，楚擎依舊看著桌上的竹簡。
「那便做著吧，愚兄，儘力保你不死。」
愛一個人，或許會有無數理由。
楚擎沒有拆開信件，而是靠在了凳子上，望著陶蔚然。
探馬走了進來，輕聲道：「大人，禮部觀政郎陶蔚然求見。」
凝望著楚擎掌下的腰牌，陳言終於開口了。
「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他媽不怕死！」楚擎指著陳言罵道：「連我這個冒牌貨都不怕，你這個真正的千騎營副統領卻怕，你這輩子，都活狗身上了？」
「哈哈哈哈，好，去蕭縣赴任吧。」楚擎回頭看向福三：「回府中將我爹藏在床下的包袱找出來，取出三萬貫銀票，讓陶蔚然帶去蕭縣。」
「章松陵，是真不怕死啊。」楚擎冷笑連連：「李家還沒受審，他竟然敢接著擺爛。」
原本他是覺得奇怪，如果二人不認識，章松陵怎麼會直接派個管家，告訴陶蔚然到了蕭縣后該怎麼怎麼辦，開採多少石頭，如何如何的，令人想不通。
「那你還敢上我的賊船，你不怕？」
或許有過，只是每一次都會去想，去顧慮，想太多，顧慮太多，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大局為重，直到漸漸麻木，漸漸冷眼旁觀，漸漸習以為常。
楚擎愣住了。
頓了頓，陶蔚然繼續道：「所以，楚大人即便信不過，也可差使下官，這世間，哪有人不怕死呢，下官也是，您說呢，https://m.hetubook.com.com楚大人。」
「九娘來了后，我一直在外面聽著。」
楚擎的身體向前傾了傾：「我還能做多久？」
恨到極致，就是恨不得他去死。
楚擎微微鬆了口氣：「綠珠，究竟叫什麼名字。」
楚擎將對章松陵的恨意埋在了心底，讓福三親自將九娘送回了章府，送回那個狗洞旁，讓這個原本很漂亮卻被這個世道逼迫的丑的彆扭的小姑娘，鑽回了那個可恨的章府之中。
「陶蔚然？」楚擎皺了皺眉：「讓他進來。」
「陶蔚然，本官……」楚擎站起身，直視陶蔚然雙眼：「本官能信得過你嗎？」
陶蔚然猜對了，至少猜對了一半。
陳言點了點頭：「聽到了。」
門被推開，陳言面帶微笑走了進來，坐在了楚擎面前揮了揮手，讓王通通離開。
但是恨一個人，只需要一個理由，那便是恨。
楚擎先是一愣，緊接著真心實意地說道：「你還真是個人才。」
說到這裏，陶蔚然以一種平淡但是卻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太上皇，或是宮中妃子。」
福三依舊沉默。
「下官不怕。」
想通了其中緣故，楚擎這才拆開了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如陶蔚然所說，信件上沒有絲毫尊重或者是「溝通」的意思，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氣，命令陶蔚然到了蕭縣后不用收拾李木的爛攤子，而wｗw•heｔuboｏk.coｍ•ｃoｍ是繼續擺爛，壓迫百姓開山採石，非但如此，因為李木伏法，京中工料供應不上，這次要的石料比以往更多，這也就是說，需要以更高壓的手段來壓迫百姓採石。
楚擎也不確定，直到此時，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叫陶蔚然的傢伙。
楚擎笑容一滯，他剛剛分明從陶蔚然的眼中，看出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像是……急不可耐？
楚擎凝望著陶蔚然，面色莫名。
拐杖放在了書案上，楚擎搖了搖頭。
陶蔚然看了眼楚擎的臉色，開口問道：「這也是下官不解之處，下官斗膽，敢問章松陵，膽子為何這麼大？」
「以你的行事風格，怕是……用不了多久，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陳言微微搖了搖頭：「我是說，我怕，怕你死。」
陳言搖了搖頭，站了起來，離開了班房。
「自然是有靠山的。」楚擎望向陶蔚然，輕笑道：「靠山，在宮中。」
陶蔚然想不通的地方也在這，李木欺壓百姓，剛被抓進去，章松陵以前明顯和李木相交有牽連，按理來說應該是對蕭縣避之不及才對，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敢繼續索要石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章松陵有恃無恐。
的確是這樣，二人身份天差地別，章松陵不需要認識陶蔚然，觀政郎也好，縣令也罷，在他眼裡，連屁都算不上，我這禮部右侍m•hｅtｕｂook•ｃｏｍ•ｃoｍ郎怎麼交代的，你就怎麼辦，不需要認識，不需要問，不需要說，讓你辦就辦，就這麼簡單，我甚至都不用給你分贓，不用許諾你任何好處。
「聽到了？」
坐在班房內，楚擎的雙眼布滿了血絲。
楚擎幾乎是咬著牙，再次問道：「我還能做多久！」
恨一個人，不會將人恨死，但是殺一個人，就能夠殺死。
陶蔚然很大胆，走上前，給楚擎倒了杯茶，臉上終於露出了不同尋常的神色，有些期待，有些激動。
福三沉默不語。
楚擎神情微緩，點了點頭。
「為什麼？」
卯時過半，初升的太陽，驅散了黑暗。
不過有一件事楚擎可以確定，這出自東海陶家的觀政郎，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昨日下官便猜測出一二了，李家之事，是天子親自交代下來的御案，章松陵敢如此行事，定是有靠山，這靠山，八成就在宮中，不會是天子，因為若是天子，天子便不會龍顏震怒徹查李家，那麼想來，是其他宮中貴人……」
陳言收起了笑容，嘆了口氣，默不作聲。
「聽到了多少。」
「知會一聲月生，至今日起，任何事，事無巨細，無需通稟於我，尋楚擎拿主意便是，除此之外，命人混進章府，綠珠，九娘，保這二人性命無虞。」
楚擎用力地捶打著腦袋：「她說過的，明明說過，可為什麼，想不起來了呢。」
「唯。」
hetubook.com.com陳言再次陷入沉默，這一次，沉默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最終，輕輕拍了拍楚擎的手掌。
「大人，昨夜章府管家送至下官居住的客棧之中，信中所言，章松陵命下官即日起程至蕭縣任職，到達蕭縣后，兩日內重開石坊七處，十日內，需採石頭百七十……」
楚擎奇怪地問道：「你不怕？」
楚擎再次發出爆笑聲音。
「大人，您要耍劍？」
「可我怕，你也應該怕的。」
是的，陶蔚然不怕，因為楚擎不怕。
一個千騎營探馬單膝跪在了他的身後。
「楚大人，您吩咐吧，讓下官怎麼整死……怎麼對付章松陵。」
「章松陵讓你馬上去蕭縣，去了蕭縣後繼續讓百姓採石？」
這傢伙，還挺幽默。
王通通走了進來，手裡抓著一根拐杖，這是楚擎離開章府時，扔掉的那根拐杖。
楚擎見過的事，他見過，見過太多太多，可從未像楚擎這般滿腔怒火。
楚擎：「……」
「我他媽不怕死！」
「不知。」
楚擎抓起腰間的千騎營副統領腰牌，狠狠地拍在了書案上，第三次發問：「我，還能做多久！」
「因為楚大人不怕。」
探馬站起身離開了，陳言依舊望著眼前枯敗的老松，臉上，火辣辣的。
「我不需要它了。」楚擎用力的活動著腳踝，感受著疼痛，卻面色平靜：「千騎營副統領，楚擎，不需要這根拐杖了，我需要的，是劍，是劍才對！」
陶蔚和圖書然微微一笑：「信不過。」
陶蔚然施了一禮，隨即伸手入懷，拿出了一封信件放在了書案上。
「楚大人。」
走出了班房后，陳言來到了後院之中，負手而立，隨即輕輕開了口：「人來。」
「下官知道楚大人的意思。」陶蔚然苦笑了一聲，指著信件說道：「在您看來，章松陵派人送來信件，直言不諱命下官開採山石，彷彿與下官熟識一般，可大人卻不曾想過，下官，不過是個區區觀政郎罷了，章松陵是禮部右侍郎，莫說派個管家送去信件，便是尋一隻狗叼著信件送到下官面前，下官不依舊要聽之任之。」
福三回來了，低聲道：「少爺，送回去了，小的在牆外聽了片刻，小丫頭鑽進去后，府內沒有任何異響。」
片刻后，身穿常服滿身晨露的陶蔚然被探馬帶了進來。
「是。」
楚擎依舊是面色平靜，面無表情。
楚擎既然知道章松陵的靠山在宮中，還敢拉攏他一起干章松陵，肯定也是有恃無恐。
陶蔚然面露詫異，隨即苦笑道：「要是為了三萬貫，那下官可就不怕死了。」
「可千騎營探馬，想天衣無縫的殺掉一個新上任的縣令，應該，不難吧。」
陶蔚然恍然大悟，可臉上並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模樣。
楚擎冷笑不已：「你和章松陵，究竟什麼關係。」
楚擎一把收回了腰牌，站起身，衝著陳言施了一禮：「多謝陳兄。」
陶蔚然這麼一說他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