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混混

蘇白噘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呀?」
蘇白笑嘻嘻地道:「你就不怕真把什剎海武校的招來?」
經常到北海公園來玩的人都知道旁邊有個什剎海武校,麻臉他們自然也知道。現在聽到對方是什剎海武校的不由面面相覷,有種踢到鐵板的感覺,跟這種練家子單挑肯定不行,就算一擁而上把對方干翻了,等到武術隊的人來尋仇,那也別想混了。
麻臉舔了舔嘴唇,激動地道:「那女的不錯,老子一定要搞到手!」說完麻臉手一揮,就和幾個混混朝蘇白他們走來。
時間已經六點,是吃晚飯的時候了,兩人便找了家麵館,解決晚飯問題。
許望秋接過書看了看,解釋道:「這是講平行剪輯有兩種類型,第一種,相互作用的線索是緊連在一起的,而且在同一個空間內;舉個例子,那天我對方舒說,一起划船吧。如果拍電影,在我說完這句話后,去拍教室里不同人的反應,這就是平行剪輯的第一種……」
麻臉以前經常在這兒拍姑娘,現在當知青回來,沒有工作,也沒有女朋友,整天無所事事,到處瞎轉悠。此刻看到笑顏如花的蘇白,只覺內心被一股電流擊中,讓他嘴干舌燥,心跳加速。
蘇白站在原地看許望秋遠去,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粘稠的暮色中,才轉身往學校里走去。歡快的情緒在她的心裏流淌,嘴裏輕輕哼著許望秋下午唱的那首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兒開在春風裡……」
到北大門口,蘇白抿嘴看著許望秋,道:「我帶你到學校里轉轉吧!」
蘇白笑罵道:「整天hetubook•com•com胡說八道,不願意逛就算了。那你早點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不過作為四九城的爺們兒輸仗不輸陣,麻臉在開溜前虛張聲勢地道:「什剎海武校又怎麼樣,下次別讓我遇到你,不然我非把你打殘不可。」
蘇白見幾個男青年流里流氣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心裏有點害怕。許望秋也知道遇到小流氓了,沒有搭理他們,拉著蘇白自顧自地走。麻臉絲毫沒有退卻之意,伸手攔住蘇白,嬉皮笑臉地道:「別走啊,姐們兒,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想跟你認識認識。」
不過能不打架,肯定還是不打的好,畢竟要八十年代了,靠拳頭說話的時代過去了。
許望秋回到寢室的時候,劉林他們早就回來了,都在寢室看書。許望秋挺意外的,本以為劉林他們跟表演系女生遊玩回來,肯定激動得跟發|情的貓似的,吱哇亂叫,沒想到一個個都在埋頭苦讀。第五代導演能取得那麼大的成就,果然是有道理的。
許望秋就是圍觀武鬥的時候,被流彈打中的。在那幾年,成都經常都能聽到槍聲。紅衛兵驅散在黑市交易的小販都不是抓人,而是開著車對著天上開兩槍,嚇得交易者到處亂竄。許望秋可以說是在槍聲中長大的,而且也沒少跟人打架,哪會把幾個混混放在眼裡。
許望秋笑著沖蘇白揮揮手,哼著「妹妹你走船頭」走了。
麻臉他們被許望秋的氣勢給唬住了:「小子,挺橫啊!你哪兒的?」
麻臉快步走到蘇白身邊,與蘇白並肩而行,滿臉堆笑地誇著蘇白:「姐們兒,夠和_圖_書飄的啊,瞧你怎麼這麼眼熟啊?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去天橋劇場看過《紅色娘子軍》?哥們好像在那兒見過你,認識一下,交個朋友怎麼樣?」
許望秋邊吃邊翻書,吃得比較慢。等他們從麵館出來,暮色已經籠罩北京城。許望秋要送蘇白回去北大;但蘇白表自己回去就行。但許望秋堅持要送,現在大量知青回城,這些人沒有工作,整天遊手好閒的,又處於躁動期,以至於北京城治安都變得糟糕起來,讓蘇白一個人回去他不放心。蘇白沒有堅持,她其實也想和許望秋多走走的。
許望秋昂首挺胸,作烈士狀:「那跟他們打啊,好歹我也是練過幾天的。不管打不打得過,這種時候肯定要挺身而出,難道還能讓他們調戲你不成?」
許望秋難得謙虛一回:「表演是導演系三門主課之一,嚇唬幾個小流氓算不了什麼。」
許望秋誇張地道:「我怕你們學校的男生打我呀。我們就在校門口站著,我就感覺到有數道殺氣向我襲來。還好我《易筋經》練到了九層,有罡氣護體,不然已經重傷了。要是跟你在學校逛,等我出門的時候,肯定會被北大男生拖到小樹林活埋了。」
兩人從北海公園出來,沒多久便就到了王府井新華書店。書店的新書其實都是五六十年代的出版物,以曾經廣為流傳的古今中外文學作品為主,例如《唐詩選》、《宋詞選》、《子夜》、《大衛·科波菲爾》、《安娜·卡列尼娜》等等。
……
張藝謀啃《電影語言的語法》正啃得腦仁疼,看到許望秋回來,簡直像看到了救星,連向許www.hetubook.com.com望秋求助:「望秋,這一段我沒看明白,你給我講講。」
隨意盜版外國圖書,給老百姓帶來了很多好處,同時也讓中國的國際形象遭到了極大的打擊。一九九零年,馬爾克斯訪問中國的時候,市場上的盜版書讓他大為光火,甚至放話死後一百五十年小說都不授權給中國。
「瞎說什麼呢,我才不會被拐跑呢!」蘇白瞪了許望秋一眼,隨即又笑了,「如果那幾個流氓真要跟你打,那你怎麼辦呢?」
許望秋見幾個混混糾纏不休臉頓時沉了下來,伸手把蘇白護到自己身後。
這些跟許望秋在成都這邊看到的比起來,連過家家都算不上。四川武鬥是文革中鬧得特別凶的省,從一九六七年五月初開始的,直到一九七零年初才真正平息。四川造反派不但搶軍火庫的武器,連各種重型武器都利用上了。成都的造反派用機槍襲擊軍車,將成都獨立師師長杜靈打死了;重慶的激進派和保守派更是把軍艦開到長江中,打起了海戰。
從書店從來,蘇白把許望秋手裡的書拿了過去,慢慢翻看。蘇白英語馬馬虎虎,而策蘭的詩本身又生澀難懂,完全看不明白,就問:「你能看懂?」許望秋道:「當然能看懂,要不我翻譯給你聽?」蘇白搖頭道:「算了吧,我喜歡唐詩宋詞,不喜歡外國詩。」
許望秋扭頭看了看,見進進出出的男生中有不少人的目光往這邊瞟,笑著擺手道:「算了吧,我怕你們學校的同學誤會。」
這些人在北京叫頑主,在成都被稱為街(讀gāi)娃兒,就是一幫不務正業,拉幫結夥,和_圖_書整天瞎混的小流氓。這些人看上去咋咋呼呼,但實際上多是嘴炮,打架也往往是喊聲大,不見血,不死人的。六十年代北京大院子弟捅死個叫「小混蛋」的頑主,結果王朔他們一幫人嘮嘮叨叨說了幾十年,不知道的還以為幹掉了向華強這樣的大佬呢。
六七十年代的北京城,泡妞稱為拍婆子,而拍婆子的聖地無疑就是北海公園,尤其是到了冬天,湖面變成溜冰場,許多大院子弟拉幫結夥地來這裏茬冰,男青年身著將校呢軍裝,頭戴羊剪絨帽子,拍滑冰的姑娘;女青年圍著紅圍巾,腳踩小高跟黑色滑冰鞋,習慣被拍。
許望秋不以為意地道:「我為什麼要怕?練武之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再說了,你在這裏呢,他們看到你這麼漂亮的姑娘被調戲,肯定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啊!我唯一擔心的是他們把你拐跑,那我就沒師姐了!」
許望秋伸手往西北方指了指,輕蔑地道:「什剎海武校的,我師父叫吳彬,我大師兄叫李連杰,二師兄叫甄子丹,三師兄叫吳京,都是武術冠軍。我叫劉華強,學藝時間還比較短,技術比較粗糙,不過陪你們幾個練練應該不成問題。」許望秋捏捏手指,骨頭咔咔作響,一幅練家子的模樣:「你們幾個誰先上?」
等幾個混混走了,蘇白偏頭看著許望秋嘻嘻直笑:「行啊,許望秋同學,沒看出來啊!瞎話一套一套的。你什麼時候改名劉華強了,又什麼時候變成什剎海武校的了?還師父是誰,大師兄、二師兄是誰,要是我不認識你,都能被你騙了。」
許望秋對這些書的興趣不大,一本都沒買。蘇白和_圖_書拿了一套《悲慘世界》,價格九毛八。這個價格其實挺貴的,畢竟現在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塊,不過很多人願意把吃飯錢省下來買書。這個時代年輕人對讀書的熱情超乎想象,甚至可以用狂熱來形容。
蘇白聽到這話心裏暖暖的,甜甜地笑著:「望秋,謝謝你!」
六七年,許望秋家所在的一三二廠造反派和對立保守派發生衝突,引發大規模武鬥。雙方直接參与武鬥人員達數千人之多,現場聲援、助威、圍觀群眾達十萬人以上,動用步槍、機槍和手榴彈,造成死亡數十人,輕重傷者兩千多人的慘劇。
……
從新華書店出來,兩人又去不遠處的外文書店逛了逛。中國還沒有加入國際版權組織,可以隨意翻印外版圖書,價格非常便宜,書店裡各種最新的外文原版詞典,科技書刊、港台中文社科專著、託福應試資料應有盡有,國內讀者可以隨意購買,但外籍人士禁止入內。
旁邊一個混混也嬉皮笑臉地道:「姐姐,你要是覺得我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可以批判我們,但你不要對我們不理不睬啊!」
許望秋慢慢翻著書架上的圖書,不久發現了一本企鵝版《策蘭詩選》,譯者為英籍德裔詩人、翻譯家米歇爾·漢伯格。策蘭是許望秋最喜歡的詩人,看到《策蘭詩選》,便毫不猶豫拿了一本。
許望秋對著幾個混混不屑地笑了笑:「我見過不開眼的,就沒見過這麼不開眼的。你們知道這什麼地方嗎,是你們耍流氓的地方嗎?我看你們幾個活膩味了吧!」他學著孫紅雷的口氣,霸氣十足地道:「跟我劉華強斗,你們有這個實力嗎?」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