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徐廠長

在這個時代,火車硬座沒有限制,任何人都可以買,但軟卧就只能是高級幹部和六級以上的高級知識分子可以坐。許望秋他們肯定只能坐硬座,張客作為導演系主任,能夠買軟卧。不過為了省錢,他堅持跟許望秋他們一起坐硬座。
徐桑楚微微一怔,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蘇振聲的徒弟啊,難怪他能把《媽媽再愛我一次》搶到手。沒想到蘇振聲教出你這麼個徒弟來,你師父他身體怎麼樣?」
徐桑楚聽到分鏡頭劇本有些詫異:「都還沒勘景,你們就寫分鏡頭劇本了啊?」
徐桑楚目瞪口呆地看著許望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在電影圈摸爬滾打幾十年,見證過許多電影誕生,但從來還見過哪部電影的準備工作做到了這種程度。他還沒有細看劇本,但他相信一部電影準備工作做到了這種程度,絕對不會差的!
許望秋見徐桑楚不說話,擔心還是不能說服上影廠,一按腦門,從包里取出一盤錄像帶放在徐桑楚的面前:「徐廠長,為了讓你們了解我們的創作意圖,我們用學校的攝像機拍了兩場戲,這是錄像帶,到時候放給藝管會的人看吧。」
北電從五十年代成立開始,始終面臨一個嚴重問題,學校缺教學實習經費,教師實踐少與學生實習條件差。現在這個問題比以前更嚴重,很多年輕教師甚至沒有拍過電影。作為老師,你沒有實踐過,沒有真正拍過電影,怎麼去教學生?
張客見徐桑楚這麼急切,知道這事有門兒,轉頭對許望秋道:「望秋,劇本是你寫的,你給徐廠和-圖-書子介紹下《鋤奸》的故事。」他見徐桑楚詫異地看著許望秋,笑著解釋道:「你不要看望秋年齡不大,但本事卻不小。劇本《媽媽再愛我一次》,還有電影藝術上的那篇《論現代電影語言的中國化》可都是望秋的手筆!」
「那太好了,我正為沒有劇本發愁呢,現在好劇本特別難找!」徐桑楚聞言大喜,跟其他所有電影廠一樣,上海電影廠也在為劇本的事發愁。
在聽完許望秋對《鋤奸》的描述后,徐桑楚的眉頭皺了起來:「隱蔽戰線題材有點敏感,尤其是中央特科,就更敏感了。電影涉及到中央領導,又是驚險片,很容易觸雷啊!」
徐桑楚就像一個發現了獵物的猛獸,眼中閃著驚喜地光:「你那篇《論現代電影語言的中國化》反響不小啊,我們廠里很多人都說你的文章寫得特別好,對中國電影的問題看得特別透徹。還有你那個《媽媽再愛我一次》可真是好本子,我們本來想買的,可惜晚了一步,被蘇振聲那老東西搶先了!」
上海電影廠在文革中遭到了極大破壞,但大部分導演都健在,並不缺導演。導演室的老導演,像湯曉丹、桑弧、沈浮等人都還能拍片;中年導演有謝晉、岑范、黃祖模等人;青年導演也有吳貽弓、趙煥章、楊延晉等人。
徐桑楚大為震驚,不光寫了分鏡頭劇本,還把鏡頭全畫出來了,這得費多少功夫啊,他低頭看看面前的故事板,確實將電影鏡頭畫出來了,一格就是一個鏡頭,在旁邊還有各種標註,鏡頭號,景別m.hetubook.com.com,攝影機位及運動軌跡、人物調度……
徐桑楚聽到許望秋這麼說放心了,光是拍地下黨剷除叛徒倒沒什麼問題,這種題材的電影以前上影廠也拍過。《鋤奸》的故事聽上去似乎不錯,但到底怎麼樣,還得看完詳細劇本才能確定:「你們帶劇本來沒有?你們也知道一部電影能不能拍,不是誰個人說了算,必須等廠里的藝管會討論過後才能確定。」
為了解決《鋤奸》的拍攝問題,學校專門成了工作小組,由張客牽頭,帶著許望秋、謝飛、曾念平以及教學實習處的任傑老師,直奔上海。
寒暄過後,張客開始講此行目的:「我這次過來是尋找合作的,我們學校有個非常不錯的劇本,但北電的情況想必你也知道,根本拿不出這筆錢。我們就想跟你們合作,由你們上海電影廠出錢,出設備,我們學校出人。電影拍完后打上海電影廠廠標,收益也全歸你們。不知道你怎麼看?」
許望秋知道徐桑楚跟師父是朋友,笑道:「師父挺好的,最近正在忙《媽媽再愛我一次》的事,十二月份電影就會開拍。師父憋著一股勁兒,希望拍兩部能夠叫得響的作品。」
許望秋無奈地道:「我們也是沒辦法,如果不寫分鏡頭劇本,你們可能不知道《鋤奸》拍出來會是什麼樣。我們不光寫了分鏡頭劇本,而且把所有的鏡頭都畫出來了。」說著,他把手裡剩下的稿紙都放在了徐桑楚面完。
許望秋馬上解釋:「我們這個故事的原型確實是特科剷除叛徒,但我們作了大量https://www.hetubook.com.com改編,故事發生地改在了南江省的省會濱海市,鋤奸的也是鋤奸隊,不是特科,跟特科和總理已經沒有關係了。主要是講段海平如何從普通的地下黨成長為堅定的革命者的。」
上海是中國電影的發祥地,也是華語電影的根脈所系,在一九四九年前,中國最主要的電影市場也幾乎都集中於上海。在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初,上海電影極為輝煌,上海也被譽為「東方好萊塢」。
經過二十多個小時的漫長旅程,許望秋他們終於抵達上海。如今的上海完全沒有四十年後「東方小孟買」的風騷,街上幾乎看不到小轎車,只有黑壓壓的自行車群在流動。
說著許望秋又拿起一份稿紙放在徐桑楚面前:「這個是分鏡頭劇本。」
徐桑楚為此很頭疼,要求廠里導演要大胆上,只要本子有基礎,可以邊拍攝、邊修改、邊完善;為了完成任務,上影廠甚至將淮北梆子《兩張發票》拍成電影充數。
這個時代火車非常慢,許望秋他們坐的不是特快,每到一站就會停,大站停十多二十分鐘,小站要停五到十分鐘。在停車時間比較長的大站,許望秋和曾念平兩個坐不住的年輕人會趁機溜出車站看兩眼,順便拍幾張照片,買點土特產品。
徐桑楚看看張客,又看看許望秋他們幾個,心裏無比震動,心想他們為了這部電影竟然準備到了這種程度,這花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心血啊!
不過一九七七年國家對上影廠下達的生產指標是八部,而上影廠只完成了五部;今年國家對上影廠下hetubook.com.com單的任務是十部,上影廠到目前為止投拍的電影只有七部,肯定完成不任務。
這個時代的火車上也有盒飯賣,不過盒飯不是那種泡沫塑料飯盒,而是鋁製飯盒,吃完之後飯盒要回收。盒飯三毛錢一份,不需要糧票。不過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個價格還是太貴了,很多人出門的時候都自帶乾糧。
張客到北電任教前一直在上海工作,跟上海電影界的頭頭腦腦都非常熟,跟上海電影廠廠長徐桑楚也是老朋友。兩位老人十多年沒見面了,此時相見,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長吁短嘆,很是感慨了一番。
學校領導將《鋤奸》定為獻禮片后,一做預算髮現《鋤奸》成本太高,至少要六十萬;而文化部是有名的窮部,借一二十萬都非常困難,借六十萬根本不可能。學校讓許望秋壓縮預算,但許望秋壓到五十萬就沒法往下壓了。從文化部借錢,拍成獻禮片這條路走不通了。
「有劇本!有劇本!」許望秋將自己的包打開,取出十幾厘米厚的一大疊稿紙,拿起最上面幾張放在徐桑楚面前,「這是劇本。」
從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後期到六十年代上半期,上影廠出現了一次創作高潮,拍攝了《渡江偵察記》、《南征北戰》、《我這一輩子》、《紅色娘子軍》、《李雙雙》、《阿詩瑪》等膾炙人口的電影。不過文革開始后一切都化為烏有,整個上海電影系統被整得特別慘,尤其那些對江青過往比較了解的人更是遭到各種迫害。在文革中上海電影系統被迫害致死的達三十六人,上影廠十六人,m.hetubook.com.com其中包括鄭君里、上官雲珠等著名電影人。
為解決這個問題,學校一直在想辦法,與各製片廠聯繫,由學院派出各系專業課教師去廠里參与攝製故事影片,那些創作人員很少的小電影製片廠,如天山電影製片廠與內蒙古電影製片廠,都歡迎北電派專業教師去。最近幾個月,北電又想到了新主意,讓學校老師寫獻禮片劇本,以獻禮片的名義找文化部借錢拍電影。
許望秋咳嗽一聲,抗議道:「蘇振聲是我師父!」
這個時代不同系統都有自己的招待所,各個系統的人出差也習慣住自己系統的招待所。北電屬於文化系統,許望秋他們從火車站出來,就直奔上海文化局。在文化局招待所安頓下來后,他們帶著《鋤奸》的劇本和相關資料直奔上影廠。
閑聊幾句后,許望秋開始進入正題:「徐廠長是上海人,在上海呆了幾十年,應該聽過特科鋤奸的故事,我們這個故事就源自於特科剷除叛徒白鑫。故事以我黨的幾位重要領導人被抓為開頭,緊接著周漢庭他們接到任務準備劫囚車營救,但由於準備不足,槍支武器出了問題,導致營救失敗,四位領導被槍殺。省委下令要查出叛徒,用叛徒的血祭奠死去的烈士。於是周漢庭開始召集人手,準備鋤奸叛徒……」
一九四九年十一十六日,上海電影製片廠正式成立,接下來兩年中,長江電影製片廠、崑崙影業公司等八家私營電影企業聯合組建為國營的上海聯合電影製片廠。到了一九五三年二月,上海電影製片廠再與上海聯合電影製片廠合併,仍沿用上海電影製片廠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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