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補償協議的格式比想象的簡單得多,就是一張A3紙對摺成A4紙的大小,連著封面和封底不過四頁,主要內容只有兩頁,是一份制式合同,中間需要填寫的內容就是拆遷的房屋位置、面積,補償核算標準、方式,最後果然有魏凡婷的簽字,簽字上還按了手印。
朱山閑:「那冼師妹說怎麼辦?」
朱山閑打了個哈哈道:「冼師妹,別說這些沒用的,你是什麼建議?小婷婷是丁老師的弟子,也叫我一聲師伯,既然知道了她這回事,總不好不管吧?」
眼前的年輕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神情語氣都是那麼極具親和力,可是孫達看見他手裡拎的那根棍子就不禁想起了什麼,嘴角忍不住有點抽搐。他盡量鎮定地笑道:「事情有點複雜,三言兩語不太方便說清楚,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掛斷電話后,朱山閑笑道:「好了,不用干黑活了,咱們走白道,而且把明天的事一起辦了。這個辦公室的楊主任,就是從雨陵區城建局調過去的,算是提拔了,當初也是我向組織部門推薦的。龍關鎮拆遷的時候,他還沒調過來呢,和這件事沒關係。今天真是巧了,他還在加班……」
朱山閑在路上打了個電話:「楊主任啊,我朱山閑,你還在單位加班呢?……我想找一份文件,你那裡有沒有?太好了,我們區這邊還沒收到呢,但我明天有急用……不用那麼客氣,不用複印了派人給我送過來,我派個人去你辦公室拿,順便還拜託你一件私事……」
丁齊:「是不是有點冒險?」
朱山閑:「能走白道就不要干黑活,這也是江湖規矩。」
丁齊昨天也打聽了孫達的情況。孫達雖然脫下了警服,但畢竟在公安系統幹了二十年,也積累了不少人脈關係,甚至還有不少老同事、老領導挺關照他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假如能找到人的話,還可以商量,不論是加價或者用點別的手段都行,可是找不到人就沒轍了。在這種情況下,也可以報住戶失蹤,然後將房屋拆遷算成政府徵用,等到能聯繫上住戶的時候,再發放規定的補償款。
至於那筆錢,洪桂柱也根本沒想私吞,只是沒法聯繫上魏凡婷而已,原先按政策規定一次性補償款是三百八十九萬,他還特意替魏凡婷爭取和*圖*書到了四百萬。如今魏凡婷又出現了,洪桂柱當然會將這筆錢還封不動的還給她。
既然丁齊也要去,就沒有開朱山閑的車。丁齊當了司機,他也想現場學習一番。
冼皓:「暫時別動,先等著,等小婷婷把所有身份證明文件都辦齊了再說。這一次她辦的身份證和護照都是留指紋的,到時候沒人能證明她不是她,而這份協議上的指紋又不對的話,就是證據了。」
孫達立刻又給洪桂柱打了電話。洪桂柱聽說消息也有些慌神,再三請孫達幫個忙,托他來打聽情況、看看能不能協商?
坐下來談,去咖啡屋?丁齊可沒那個興緻,他伸長棍一指道:「那邊有張椅子,我們就過去坐著聊吧,反正這地方也沒什麼人。」
掛斷電話丁齊瞄了一眼塗至,這小子挺走運的,算得上是財色兼收了。李青花說魏凡婷挺有身家,其實她並不清楚甚至都不能理解魏凡婷真正的身家。
丁齊一皺眉:「孫經理是來做說客的?這麼說的話,事情果然有問題,那份拆遷協議上的簽字和手印都是偽造的,四百萬補償款也是被人冒領了,對吧?」
冼皓:「找東西比較麻煩,還好沒過存檔期,都留著呢。」
他們倆聊得熱鬧,三言兩語就有了方案。丁齊感覺自己好像被晾在了一邊,忍不住插話道:「你們兩個是打算今天晚上就把那份協議偷出來嗎?」
冼皓笑了,瞄了他一眼道:「不比你拿棍子闖飯店更冒險!那裡又不是銀行、博物館,連個正經的防盜系統都沒有,誰能想到有人會去偷東西?你就留在這裏看家吧,我們去去就回。」
丁齊看見孫達便在心中暗嘆,冼皓的擔心沒錯,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果然已經打草驚蛇了,人這麼快就找來了!丁齊倒沒有計較曾經的過節,語氣很溫和地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冼皓卻瞪了丁齊一眼道:「你幹嘛要讓李警官給孫達打電話,通風報信嗎?」
丁齊堅決要求一同前往,語氣很誠懇道:「我只是不放心而已,假如嫌我是個累贅,我就坐在車裡等好了。」
那被開除公職的前警官孫達已經來了,站在空地旁的一棵樹下都等了快半個小時了,聽見丁齊主動招呼他,走過來訕訕笑道:「丁老師啊,我的確是有事找您。見您剛才練功www.hetubook.com.com練得很投入,就沒敢打擾。」
那兒啊?孫達只能硬著頭皮和丁齊一起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這個時間公園裡的人已經很少,周圍很僻靜,談話倒也合適。只是兩個大男人早上在公園裡坐著一張長椅聊天,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在搞基呢,其中一個居然還拎著一根長棍。
朱山閑:「別拿走,拍下影像資料能做證據就行。」
假如因為這個原因,耽誤了江關區的動遷改造整體進程,這個責任洪桂柱可擔不起,由此造成的損失可不止那四百萬,而且沒地方說理去。洪桂柱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就自己背了這個鍋,偽造了那份補償協議並領走了補償款,使城市動遷改造項目得以順利推進。
既然李青花要去問孫達,丁齊便沒有去找孫達,晚上回去之後,先將此事告訴了朱山閑和冼皓。今天不是周末,庄夢周、譚涵川、尚妮都不在。
我昨天接到李所長的電話后,就給洪福公司的洪總打了電話,問他是怎麼回事?洪總跟我說了一些情況,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聯繫上魏凡婷,他就托我來找您協商。」
結果他得知魏凡婷出現了,心中就暗道不妙,趕緊聯繫了洪桂柱。孫達當年和洪桂柱沒少在一起喝酒、唱歌、逛夜總會、洗桑拿啥的,他對李青花撒謊了,這件事他多少是知道一點內情的,也懷疑過那份拆遷補償協議的真實性。
冼皓:「你不用進去,在外面等我就行,好歹是個區長,這身份不適合干黑活。」
第二天一大早丁齊去了趟大赤山,找魏凡婷核對了一番文件照片上的手印,魏凡婷十根手指都的指紋果然對不上。出了大赤山他又拎著棍子來到小赤山公園裡,每天這個時間,他都要指點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這三名學生練功。
朱師兄突然找人去查這份存檔,等於逼人狗急跳牆。對方肯定會想辦法把協議原件拿出來銷毀,那又不是什麼戒備森嚴的地方。所以動作一定要快,假如人家今天晚上就動手了呢?」
但在當時他也要完成上級指派的任務,而且礙於洪桂柱的面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質疑什麼,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五、六年後,魏凡婷又突然出現了,這可就有些麻煩了。
冼皓和朱山閑一起去干「黑活」,卻讓丁齊留下hetubook•com•com來看家,冼皓給的理由讓人挺無語的——就你這江湖經驗,帶著也是個累贅。
假如不符合這個定義,有多少錢都不算財務自由啊!
冼皓在車上翻看那份協議道:「簽字就不說了,這手印就是破綻,找魏凡婷對一下指紋便知真假。」
不知從何時起,社會上開始流行所謂「財務自由」的說法。與其說有多少錢算賬務自由,還不如說在什麼地方、以什麼方式生活。財務自由的定義是什麼?丁齊的理解,是在有能力安身立命的基礎上,身心是否受到財富的束縛?
眾人的最新發現,最大的價值在哪裡?不是小境湖山莊里的收藏,也不是大赤山庭院里的寶藏,其實就是方外世界本身,能給他們另一種人生、享受另一個世界。就比如說大赤山吧,這是億萬財富也換不來的,魏凡婷卻已經擁有。
冼皓:「她對你的事情倒是很上心嘛,所以你也幫著她說話?」
冼皓不僅在手機里留了電子存檔,還帶出了一份四張A4紙裝訂在一起的複印件。複印件上加蓋了城建局辦公室的專用騎縫章,有了這個紅章,就意味著這份複印件經過了官方確認,是有法力證據效力的。
冼皓也笑道:「朱師兄啊,你真是四兩撥千斤。」
丁齊:「拆遷補償協議拿到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丁齊板起臉道:「我這是實事求是,不是幫著誰說話!再說了,這事能埋怨李所長嗎?假如不是她,我們連情況都不清楚,小婷婷得感謝人家才對。」
開車的丁齊頗感無語,剛才還覺得有些緊張刺|激呢,結果就讓他學習這個?車開到離江關區城建局不遠的路口停下,冼皓獨自走了出去,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拿著兩個牛皮紙文件袋回來了。一份是朱山閑問楊主任要的文件,另一份就是今天要找的東西。
丁齊不禁感嘆,江湖上「拆門檻」的手段也可以是這麼輕描淡寫,有時候身份就是門檻,假如換一個人,斷不可能這麼輕鬆就拿到這份東西。
冼皓:「朱師兄告訴我江關區城建局的位置,你應該去過他們那裡不止一趟吧,存檔放在哪個地方、怎麼編號、該怎麼找都知道吧?」
洪桂柱托孫達傳話,為當初的行為做了一番解釋。他並不是故意要冒領那筆補償款,也是迫不得已。當年接這個工程的時候,洪桂和_圖_書柱可是誇下了海口,保證按期完成。結果到了最後,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擺平了,卻還剩一戶人家聯繫不上,你說寸不寸?
丁齊苦笑道:「我還是江湖經驗不足啊!其實也不是我讓她去找孫達問情況的,是人家好心主動幫忙。」
算起來這是丁齊和孫達第三打交道,如今再見孫達,他已經沒穿警服而是一身便裝,神情不再那麼倨傲,眼神也有些躲閃甚至不太敢與丁齊對視。身份不同、場合不同、事態不同,孫達的氣勢也完全不一樣了。
朱山閑皺眉道:「既然江關區城建局有拆遷補償協議的存檔,我明天就找人查一下。城建系統的事情好辦,我原先也是雨陵區城建局的局長呢。」
朱山閑問了一句:「怎麼這麼久?」
朱山閑:「若說打草驚蛇,假如那位孫達前警官是知情人,而李所長又給孫達打電話問了這件事,就已經打草驚蛇了。我打招呼找人查這份存檔,就是警告某些人不要亂來。」
朱山閑:「這些我都知道,開車陪你一起去,路上再慢慢告訴你。」
昨天李青花給孫達打了電話,問的就是當年龍關鎮擁政路42號拆遷的事情。孫達推說時間太久已經忘了,完全沒有印象,李青花也沒法繼續追問。孫達還是有偵察意識的,掛斷電話后便聯繫了派出所的幾個前同事,詢問今天究竟出了什麼事?
冼皓卻搖頭道:「這種事情最怕打草驚蛇。魏凡婷手裡沒有拆遷補償協議的原件,那份存檔就是唯一的證據。假如有人聽說消息,把那份存檔拿走銷毀了,事情就查不清了。這種事只可能是內部經手人乾的,朱區長可不要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孫達有些尷尬道:「丁老師聽我詳細解釋。我雖然不清楚內情,但這件事卻是知道的。當年龍關鎮拆遷的時候,魏凡婷始終找不到,後來洪福公司把人給找到了、簽了協議,最終完成了任務。
丁齊打斷他的話道:「既然孫經理不知情,又特意來找我幹什麼?聽你說話的語氣,顯然知道魏凡婷這個名字,應該很久以前就有印象吧?」
朱山閑勸道:「冼師妹,就帶著丁老師一起去吧,否則他留在家裡也不安心。」
坐下之後,孫達也不敢啰唆,開門見山道:「昨天李所長給我打了電話,問起了五年前的一件事,但是我並不知情。後來我又打和-圖-書電話問了派出所以前的幾個同事,才知道丁老師昨天又來派出所辦事了,那個魏凡婷也是您的學生……」
三名學生練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得去上課了,然後丁齊繼續練習樁法,又過了兩個小時才收功,這時已經快到上午十點了。他拔出插在地上的棍子,轉身朝不遠處道:「孫經理,你是來找我的嗎?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冼皓:「我還是那句話,不要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四百萬,這可足夠進班房了,假如真是內部人乾的,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那些器物身就是社會財富的結晶,擁有財富之後才可能擁有它們,財富的意義也不僅僅是現金啊。
冼皓:「朱師兄明天該找人查還是正常找人,但我今天晚上就去一趟,先把那份協議找出來。」
但是這個程序走起來麻煩,而且誰都怕擔責任。假如房子拆掉之後,住戶又突然出現了,說政府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房子給推了,再鬧出什麼新聞來,恐怕對誰的影響都不好。這是個政府項目,接工程簽合同的時候就有相關約束條款,事情便都推到了工程公司頭上。
他去了一家大型企業集團擔任保安部經理,這個職位需要經常和公安系統打交道,孫達關係廣、熟人多,還幫著公司找關係撈過幾回人,挺受領導器重的。假如不算灰色收入與隱形福利,工資和獎金加起來比原先的收入還高出不少。
孫達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聲音有些乾澀道:「丁老師,您先別誤會,的確有這麼回事,但事出有因……」
如果純粹從狹義的財務自由角度,朱山閑、譚涵川這些人算不算財務自由呢?他們應該算不上,更不是田相龍那種富翁。但他們都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在哪兒都能活得挺好,而且心態也不會受所謂寶物的束縛。
魏凡婷的身家有多高?簡直超乎想象!比如大赤山庭院東廂房那一屋子寶藏價值連城,可是眾人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並沒有拿出來換錢的想法。不僅是因為那些東西不太好露白,而是基於一種看待事物的心態。
冼皓:「不是偷出來,是找出來,拍完證據記錄再放回去。」
當然了,這隻是洪桂柱的一面之詞,實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總之洪桂柱給自己找出了理由,並表示了請求協商的態度,也願意把錢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