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望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倒是張青丹好奇的上前一步。
「不錯。」張青丹接過話頭道,「還是專修指力的煉骨期武者才能做到。」
見楚徵陽一皺眉,他又接著說道:「老爹你也不必擔心那人有什麼詭秘之處,日後時機成熟之時,我自然會向您老和盤托出,這時候卻還不行。」
楚徵陽低下頭,耷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楚源才望向楚雲舒,用一種令人捉摸不定的語氣緩緩道:「我聽說那軟香玉雖然是草台班子出身,但是在益陽城裡也頗有艷名,所謂食色性也,楚鴻雖然是楚家長老,可也還是一介凡夫俗子,一時喜歡也說不準。」
三人說這話,匆匆向外走去。
張青丹緊隨而下,心中仍是驚詫莫名:「難不成,裏面到了動武的地步?這楚鴻,當真這般喪心病狂,居然絲毫不顧忌名聲?」
「你如此自信滿滿,老朽豈敢再做你的老師……」楚源才說了半句,見一旁的張青丹已經是朝他吹鬍子瞪眼睛,不由心中嘆了一口氣,將口風硬生生一轉,道:「不過,我若是不叫你使出來,只怕你也不服。我倒要看看,你信心滿滿的依仗究竟是什麼。」
楚源哭笑不得,他是知道自己這位老伴當的武痴性子,雖然看他樣子就知道並無大礙,但是,書房裡不是還有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人在么,於是不由輕聲咳嗽一聲,又大聲問道:「青丹,我是問你傷勢如何?」
這家丁哼都不哼一聲,軟軟向後倒去,楚雲舒順手接過他手裡的鐵尺,反手一劈,將從後方趕上的一個漢子劈得滿頭鮮血淋漓,那漢子手捂額角,也栽倒下去。
楚風萍臉露痛苦之色,「楚鴻又來勢洶洶!可是憑我現在微不足道的武功,我還是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為家裡做不了!」楚風萍低頭小聲自言自語著,「我真想自己也有雲舒那樣的功夫啊,這樣我就能幫上忙了。真羡慕懷安叔,『大丈夫豈能老死於戶牖之下』,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他那樣,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啊……」
楚雲舒穿過黑漆的木門,只見當門的照壁兩旁,幾個家人打扮的精壯漢子正躺在地上中氣十足的翻滾呻|吟,棍棒兵刃散落一地。
李薇環嘆氣道:「但願如此。風萍,我先回屋休息去了。」說著,起身朝後院走去。
「確實!」楚雲舒也點點頭。
張青丹嚴肅地說道:「老朋友,我們幾十年的交情,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性嗎?這孩子的天賦,你若是敷衍於他,那就不是善緣了。」
楚雲舒冷眼旁觀,立刻就了解到楚源和張青丹之間並非一般的主僕關係,看他們兩人對話,好像是名為主僕實為弟兄。
「你膽子很大。你以為憑楚徵陽和李天勝兩人就能不受脅迫了?」楚源森森道,眼前這人桀驁不馴的態度令他分外惱火。
楚風萍目送母親離開,而後輕輕走出前廳,來到院子中,這時候天色已晚,一片黑沉沉的,楚風萍駐足而立,大約是方才多喝了幾杯的緣故,忽然間想到了從前楚懷安還在的時候,有一次和自家老爹在這院子里喝酒時的情形,他記得那回楚懷安喝得半醉之後,曾放聲大呼:「大丈夫豈能老死於戶牖之下!」後來,楚懷安就和老爹一群人入伍去了南疆,永遠的留在了藍山峒……
離房門最近的張青丹默不作聲,忽然橫移一步,將門擋住。
三人依言入內,然後張青丹跟在後面走進來,且合上了書房門。
楚雲舒從靈覺中已經感到眼前的老人心緒已經動搖,只是還有些礙難之處。無非是抹不開面子。
沖在最前的兩人都被放倒,眾人不由氣勢一窒,楚雲舒一聲低喝,繼續往裡衝去,他舞開鐵尺,在火把的映射下,帶起一溜烏光,瞬息間又放倒了四五人。
楚雲舒立在台階下,透過窗戶內里的燈火,看見一個淡淡的影子。
楚徵陽見場面和緩下來,上前一步對楚源行禮說道:「徵陽教子無方,請源叔見諒。」
果然,他聽到楚雲舒用一種微含笑意的口氣說道:「師傅,楚鴻這般做,卻也折了我家的面子呢。師傅您老人家既然有所顧慮不願出面,弟子也不敢勞您大駕了。」說完,他轉身對楚徵陽和李天勝道:「老爹,天勝叔,老師不肯出手,咱們回去好了,如何行事,咱們再商議好了。」
楚雲舒臉色煞白,似乎方才那一指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在書房中楚源、楚徵陽、李天勝三人驚詫的目光中,楚雲舒輕舒猿臂,一指點在張青丹的胸口,這位跟隨楚源多年的老伴當居然躲閃招架不及,硬挨了一指。
車廂內隔音極好,車夫雖然就在前面,也未能聽到楚源二人在車廂內的爭論。
張青丹搖頭嘆氣道:「一輩子打雁,臨老卻被雁啄瞎了眼。這孩子方才這一手使得可真俊!這就是那招『遙指天門』吧https://m.hetubook•com.com。」張青丹對楚雲舒說道,「那日你和源大哥試手的時候,我也在邊上看著,比起那日來,你這一招可真是不能同日而語啊!」說到此處,老人臉上滿是笑意,哪裡有半點將方才爭鬥放到心上的樣子。
「你有看法?」楚源看著楚雲舒,沉聲問道。
楚源笑著點點頭道:「你說的我都明白,所以我不但原諒了那小傢伙,甚至還答應了他的請求,正為他即將要做的事保駕護航?老朋友,你還需要我做什麼呢?」
張青丹快步上前,將瓷瓶拿到手裡,反覆端詳那個小小的缺口,恍如是在欣賞著一件絕世的藝術品。
楚源聽了楚雲舒的問話,略微一怔,復淡淡道:「也許是他覺得你家老僕上門要人,折了他的面子而已。」
兩人朝門房處走去。楚雲舒在車廂內將車窗帘布揭開一條細縫,小心打量著。只見門房處一個門子將二人迎進去了。
說到此處,張青丹忽然笑道:「雲舒把你這尊大神請來,防的不就是楚鴻他用什麼過激的手段么?」
楚徵陽傷病未復,李天勝修為亦不如楚鴻,二人又是正經登門拜訪,若依常理而論,楚鴻實在不該動手,可是他居然就不顧名聲動手了。
也是他念著楚源未下殺手的緣故,所以只搶了一柄鐵尺,至於被他放倒在地上的那幾人傷勢輕重如何,一時間倒難以看顧了。
楚源終究是心氣不順,不過他畢竟是久歷江湖,心中稍微躊躇片刻,即朝楚徵陽笑道:
滿座俱驚!
楚源哈哈一笑:「你倒還有心情說笑話。」
「哦……小孩子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把我一口氣給點散了。」張青丹恍然答道,「他這一手啊,用勁十分巧妙……」張青丹忽然住口,因為楚源已經向他怒目而視了。
楚源冷哼一聲,大喝道:「站住!」
張青丹雙目低垂,恍如方才那一聲並不是他喊出。
張青丹笑著學著楚源的口氣,然後又說道,「你現在在眾目睽睽之下收了楚雲舒做徒弟,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楚鴻父子倆的盤算是要落空了。」
楚雲舒在心中暗暗想道,「我手中不但握有欒香玉這一張底牌,就是方才,雖然衝突激烈,可他們的心思變化,又怎麼能瞞過我的神通?若不是有這兩件,我又怎會如此?不過,怎麼向老爹解說,倒是要多花工夫。」
轉了四五個圈之後,楚源長長嘆了口氣:「老頭子我行走江湖幾十年,什麼樣天資卓絕的人沒有見過,可是,像你這樣的天才,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這話是對楚雲舒說的。
後面隱在街道轉角處的馬車裡,楚源忽然問張青丹道:「青丹,你說說,這回楚鴻這麼干,究竟是什麼用意?」
李天勝聞言眉頭一挑,就欲上前,卻被楚徵陽拉了一把。
恰在這時,之前幾個畏懼楚源主僕二人的家丁見楚雲舒孤身一人落在後面,又年紀輕輕,不由膽氣復生,於是怪叫著撲了過來。
張青丹笑道:「你這媚眼只怕是要拋給瞎子看了,楚鴻卡著那伎女軟香玉的事,逼楚徵陽低頭,說陰狠有餘,說果斷,則未免太抬舉他了。」
「等會兒。」
「娘。」楚風萍皺著眉頭,略帶些抱怨地說道,「您嘆什麼氣啊,楚鴻這老頭這回對咱們家這麼滿懷惡意,咱們得狠狠還擊過去才是!」他年輕氣盛,自然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質。
楚源只當未看見楚徵陽的小動作,仍是看著楚雲舒,面沉如水,仍是那種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捉摸的語氣問道:「這是為師的意見,雲舒,你以為呢?」
「我的武功,和雲舒是拉得越來越遠了。也不知道那會我和老爹一起到舅舅家的那段時間裡頭,他開了什麼竅,一下子就厲害起來了,不但臨陣對敵如有神助,就是修行起功夫來,也是一日千里。」楚風萍低頭想著,心中滿是說不出的滋味,「雲舒和王昌文約斗的那十五天,我每天都為他提心弔膽,就是睡覺的時候也幾次夢見他被王昌文殺死在比武台上,可是我這個做大哥的,除了擔心,什麼也做不了,最後還是靠他自己闖過了這個難關。現在……」
楚徵陽輕輕「咦」了聲,向前走了半步,又連忙止住,一雙好似要放出光來的眼睛卻泄露了他此刻的激動。
忽然,楚徵陽出聲問道:「你方才為何那般做?」
「嗯,弟子以為這事當和楚正蒙有關……」楚雲舒答道,又將自己先前在家裡的猜測說了。
張青丹搖頭道:「過招的時候,專心不專心,一上手就知道了,你非要說楚正蒙那小子只是資質差,那也由你。不過雲舒這孩子我看除了脾氣大點,有些像你之外,其餘都很好,你那個什麼不敢為師的話就收回去吧。」
楚雲舒臉色一冷,心知這嘯聲乃是一種信號,用以向盟友標誌己方所在的m.hetubook•com•com位置,楚雲舒微微抬頭,前方火光亂閃,喧囂聲比方才又漲了幾分,不問可知,是楚源二老正積極會合自家老爹。
楚源雖然剛才語多推脫,可是楚雲舒並沒有什麼氣惱,這並非是他城府深,而是事實上,以軟香玉堂堂一位巫師,相當於先天高手的身份,就算有些水分,要打些折扣,也無可能被一個外家高手扣住,無非是她一則不欲暴露實力,二則是故意留在那裡好探聽楚鴻的一些隱秘罷了。有了這樣的底牌在手,楚雲舒用得著心急如焚?他所以要到楚源這裏來,也不過是不願暴露這難得的底牌,順便和自家老師多多溝通而已。就算楚源拒絕幫忙,也並不稀奇,雙方雖然草草定了師徒名分,但內里感情還淡薄得很。
楚雲舒緩步走到花瓶前,滿屋子都靜寂下來,呼吸之聲可聞。
楚源面色稍霽,復坐下來,淡淡道:「雲舒,你這脾氣可太沖了一些,這可很不好。我這個做老師的自然有做老師的考慮,這次我看在你青丹爺爺的份上,就原諒你一次……」
楚源聽完,眉頭一挑:「楚鴻這是什麼意思?」
楚雲舒微微一笑,臉上看不出半點沮喪或者憤怒的神色,就好像是在和老師探討一個武術上的問題一般,他輕輕問道:「那楚鴻為何要叫我家老爹上門去要人呢?」
楚雲舒點點頭。
楚徵陽略一弓腰:「此事,我先和天勝去探探底,勞請您老為我們壓陣。」
楚源回頭亦笑道:「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青丹,你是我的直友啊。」
楚風萍搖頭反駁道:「娘,您說的不對。爹爹從前常常教育我說:人家欺上門來,若我們不作出一些回應,只怕人家就會以為我家懦弱,那接下來必然是動作不斷,只有果斷反擊,把他打痛了,才能有安穩日子過。而且這回我們還可請楚源長老出面,倒也不必畏懼。」
楚源說到此處,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咳嗽聲,扭頭一看,見是張青丹發出來的,不由心中微嘆,於是將口風一轉,道:「當然,方才為師的試探也太過了一些,這是為師的……不是。」
他雖然不明白為何自家老爹進去不過片刻,就發生了這樣兇險的打鬥,但是事已至此,唯有努力前行才是正道。
楚徵陽定定看了楚雲舒片刻,最後輕輕道:「你的自信滿滿真是叫我擔心,不過。」他忽然笑道,「莫看你老爹我這時只能用一隻手,要吃定我,不崩掉幾顆牙是不能如願的。」
楚源將「不是」兩個字說的極小聲,只是在場之人除了楚雲舒功力稍遜之外,其餘都是耳聰目明之人,如何聽不到這兩個字?
誰也沒想到,楚雲舒居然敢出手!
「這也是。」楚源點頭應道。
且不說楚風萍的立志,楚徵陽三人乘一輛馬車,由李天勝親自駕車,往楚源家趕去。
楚雲舒想著,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這還真是一個階級的社會呢,武者們是天然的特權階級,而普通的平民,則只能靠著謙卑頑強的活下去。
張青丹正思索的當兒,前面的馬車中,楚雲舒已持刃而出,楚源身形亦已經竄上石階,到楚鴻家大門口,老人猛地仰天長嘯,鬚髮怒張,一掌拍在鐵釘包漆的黑色大門上,這大門雖然閉合,裡頭卻只用一根木栓頂住,吃了老人一掌暗勁,杯口粗的木栓從中而斷,沉重的大門應聲而開。
楚雲舒靜靜聽著,除卻臉上還有些煞白之外,不見一點多的其他神色。
楚源見楚徵陽不由自主點頭的樣子,心中暗嘆:「想不到,這楚雲舒剛強若斯,只是,他也確實有強硬的底氣啊,罷,罷,我這老頭子看來是很難掩住他的光芒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張青丹猶自不覺,仍然絮絮叨叨說道:「要我說,剛才你就不該老是試探這娃兒,做師徒是一輩子的事,不能坦誠相見,老是你試探來,我試探去,各逞機心,這日子怎麼過?你要怕雲舒這孩子為了一個伎女而動了心,那就直說好了,何必遮遮掩掩?楚鴻那老小子打的主意清楚明白,要我說,那不光是打了徵陽的臉,連你的臉一塊兒扇了。他那個蠢兒子楚正蒙我是看著就來氣的,和他過手好幾次,就沒有一次精神專註的,次次心不在焉。這樣人你要收做徒弟的話,咱可不答應。」
這一刻,楚源終於臉色大變。
張青丹聞言,只是一笑,不再說話,過了片刻,才似乎是不經意的輕輕問道:「這楚雲舒的天資,比起當年的楚廣澤如何?」
楚雲舒嘴角挑起一絲微笑,心想道:「師傅啊,不管你剛才是試探我還是真的不願管這檔子事,話說到這裏,理由什麼已經並不重要了。關鍵是要看實際的態度和行動了。算了,就讓我來攤牌好了。」
裡頭又傳來一聲長嘯,楚雲舒聽得分明,正是自家老爹楚徵陽的聲音。
和_圖_書楚雲舒心中一松:「連香玉都被救出來了,老爹他們自然應當無事。」
「狂妄。」楚源心中生起一陣失望,這個楚雲舒,不過是生死鬥上勝了一個王昌文,就狂妄自大到了這個地步,真是目中無人到了極點。
「師傅他老人家並未下殺手。」楚雲舒瞬間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楚源眯著眼睛,仔細端詳著花瓶上的缺口,半晌,他才吐了一口氣,道:「這一指,已經有煉骨期武者的威力了。」
楚源笑過之後,又嘆了口氣。
「這麼晚了,你們有什麼要緊事要我這個老頭子出手?」待楚徵陽三人行過禮之後,楚源沉聲問道,他這時候已經脫去了外袍,露出裏面一身小衣,顯然是休息了。
在這樣的沉思中,馬車停在了楚源家的門口,李天勝上前通過姓名,不多時,在楚源一位老伴當張青丹的指引下,穿過層層黝黑的庭院,最後來到了楚源書房的門前。
「雲舒就以這個花瓶試手好了,請……指鑒。」他含糊了稱呼。
楚雲舒彎腰行了個禮,答道:「若是要多發一指,那就會損傷根本了。」
「是徵陽、天勝、還有雲舒吧,進來吧。」書房中傳出中氣十足的聲音。
老人持刀殺進,張青丹亦不甘落後,緊隨楚源沖了進去。
李天勝聽了楚徵陽一席話,想了想,最後點點頭:「既然徵陽哥如此說了,那我聽徵陽哥的,只是這事真是叫人憋氣!」
「楚雲舒,你這是什麼意思!」楚源問道,語氣淡然,卻令書房中頓時充滿了可怖的殺意。
楚雲舒手持鐵尺,一路向前,不多時即越過前院,來到了後院。
於是五人出了書房,分坐兩車。楚徵陽三人仍是坐自家的車,張青丹喚過家中車夫,令他遠遠吊在楚徵陽三人後頭。
楚源忽然輕輕「咳」了一聲:「青丹,把花瓶給我看看。」
楚源二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忽然楚源神色一動,掀開窗帘看向外頭楚鴻府邸的方向。
這樣的回答令楚源哭笑不得,他不由加重了語氣:「青丹!」
張青丹伸出手指,指著開了一個小洞的瓷瓶,顫顫巍巍,嘴巴一張一合,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楚雲舒忽然長嘯一聲,道:「青丹爺爺,得罪了!」
楚雲舒心中一暖,知道這時楚徵陽向他表達了無限支持的含意。
張青丹低低哼了一聲,一口氣提不上來,身子就是一軟,就這當兒,楚雲舒已如風馳電掣,輕輕扒開張青丹,竄了出去。
楚徵陽看了楚雲舒一眼,苦笑道:「還是叫雲舒來說吧。」
「哦?你還有新招未出?」張青丹忽然接過話頭,卻又訕訕退到一旁,楚源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源,你要相信我!」張青丹有些激動對楚源說道,「楚雲舒這個小傢伙非常了不得,你之前可曾見過一個像他這樣的天才嗎?一個散修家中出來的小孩,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以區區煉皮的修為,就能使出煉骨期武者才能施展的招式,這樣的人物,若說江湖上未來沒有他的一席之地,誰會相信呢?」
楚雲舒嘴角微挑,道:「弟子新悟出一招,請師傅品鑒。」
他默然不語,在這樣的親情之下,有什麼話語不顯得蒼白呢?
「我們也停下吧。」楚源吩咐道。
楚雲舒笑過,正色道:「我這法子事關一個人的秘密,我答應為她保守,所以就不能說了。」
楚雲舒笑道:「說不定是我得了前輩留下的神功秘籍,於是武功突飛猛進。」
「老爺。」前頭車夫喚道,「前面的馬車已經停了。」
張青丹露出笑臉,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楚雲舒這樣的人,豈能用庸碌之人的行事準則去要求他。我這個挨了他一下的人都不計較,你計較什麼呢?」
這是他們在來的路上就盤算好的對策。
楚源並不理他,扭頭問門邊的張青丹道:「青丹,你傷勢如何?」
楚源倒是不在意楚雲舒的神色,方才連手都動過了,還留心這個幹啥?他將手中的花瓶提起來,苦笑道:「若不是你答應了做老頭子我的徒弟,我還真會懷疑你背後有個了不得的高人在教導你。」
李薇環望著三人夜幕下遠去的背影,又看著廳內燭光掩映,桌子上未動幾筷子的菜肴,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楚雲舒這話說完,毫不停留,排開兩人,向書房外走去。
楚徵陽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楚雲舒居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對楚雲舒話外的意思他也頓時明了:如果無需楚源出手也能處理好這事,那麼在無求於人的情況下,楚雲舒的所作所為倒也並不那麼扎眼了。「只是,雲舒究竟有什麼法子能妥帖處理好這事?」楚徵陽細細沉吟,思慮片刻,也未能想出楚雲舒的后招,最後,他睜開眼睛,面色古怪的對楚雲舒道:「難不成,真如楚源長老猜測的那樣,你背後還真有一位無名的高人在為你www.hetubook•com•com撐腰?」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番措辭,然後緩緩道:「老爹,若是我說這一回就算不請老師出面,我也有十成把握將這事妥帖處理了,你信還是不信?」
楚源轉過身去,揭開車窗的簾幕,望向外面漆黑的天空。
「楚廣澤當年也是天資驚人,只是比起楚雲舒來,不啻于螢火向月。」楚源嘆道。
楚雲舒被張青丹斥責,也不慌張惱怒,只微一點頭,依言向後退去。
二輛馬車,在深沉的夜幕中,駛出了楚源的府邸。
這時候,楚源已如疾風般竄出車門。
楚源點點頭:「楚鴻這人,倒也乾脆,事既不成,就索性連臉皮都撕破,我倒是佩服他的果斷了。」
這回連楚徵陽都大感詫異了,他實在是想不到楚雲舒竟然如此決絕,他可是連一句求助的話都還沒說呢。
楚風萍又想起楚雲舒送給自己的那一卷鐵布衫的心得,想起自己和他最近數次較量都落得失敗的結果。
張青丹哈哈一笑,兩人盡在不言中。
楚雲舒落在最後,沿台階穩步上前。
楚雲舒亦沉默不語,垂手而立,靜靜等候著楚源發話。
楚源聽了楚雲舒的猜測,也不作聲,只是將一隻手不停的摸著頷下的絡腮鬍子,似乎在思考什麼。
一個老者迎面向他奔來,老人一頭銀髮梳得妥妥帖帖,身上的衣裳在急速奔跑下也似乎絲毫未亂,正是楚源的貼身老僕張青丹。他背上還背著一個女子,看不清面目,不過,楚雲舒因為身負靈覺的關係,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那女子居然是欒香玉。
老頭兒反應過來,對楚源訕訕一笑,帶著些許不舍,將手中的花瓶遞了過去。
突然張青丹插|進話來:「你別老是嘆氣啊!這孩子,這麼好的苗子,前程不可限量啊!你能做他的師傅,只怕日後還要因他而揚名。」
「師傅……」楚雲舒低低喚了聲。
楚源聞言也笑起來:「也是,不過,你說說,楚鴻卡著軟香玉不放人,楚徵陽不應招,他楚鴻還有什麼法子?」
前頭的馬車停在飛天劍客楚鴻的府邸門口,李天勝從車夫的位置上下來,將身子探進車廂里,解下懸在左側腰間的短刃,遞給楚雲舒,楚雲舒默默接過了,握在手裡。
楚雲舒眼角餘光一掃,見右側一個家丁舞著一條短鐵尺沖在最前,口中還大聲呼喝著。
果然,楚鴻府邸中隱隱傳來兵戈交擊和呼喝之聲。
張青丹想了片刻,沉吟道:「這就難說了,不過楚鴻既然點名叫了楚徵陽過來,一番折辱是免不了的了。」
楚雲舒扭頭望了自家老爹一眼,依然是半閉著眼睛靠著椅背,但是在靈覺中,他感到了楚徵陽並不如表面一般平靜。
楚雲舒朗聲發笑,不退反進,手中短刃也不出鞘,揚手一擊,快若閃電,正中那家丁喉結。
楚風萍憶起往事,那時候發生的事歷歷在目:自己和雲舒兩人尚是一旁斟酒的童子……似乎是眨眼間時光流過,如今雲舒生死斗中陣斬靈應峰弟子王昌文,大放異彩,可自己這個做大哥的卻仍然是一無所成。
楚源悚然,看向張青丹。
在這個沒有月色的夜晚,十六歲的楚風萍在自家院子里第一次反覆沉吟,思考著屬於自己的未來和人生,他在心中再一次燃起了修行的烈火,和從前僅僅是單純的對楚雲舒的羡慕和不服氣不一樣,這一次,少年的決心是更加堅定和深邃。
「徵陽,我隨你去看看楚鴻的心思。」
李薇環搖頭道:「飛天劍客楚鴻是楚家的長老,並非一般人物,這回他有意要給我們家一個難堪,這接下來只怕有一場爭鬥了,你爹爹手上傷勢未好,這就大大落了下風!唉,就算你爹爹現在身體康泰,你看他和玄玉一戰,就傷了一隻手,而玄玉更慘,被你爹摘取一堆招子,落了個終生殘疾,俗話說『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中亡』,和人爭鬥,一不小心就要抱憾終生!」
上好的白瓷瓶穩穩立在書桌上,紋絲不動,然而楚雲舒伸出的手指如中軟泥,直直沒入瓶壁內。
楚雲舒夷然不懼,以他屍解仙的修為,豈會畏懼別人單純的精神威壓,他含笑答道:「本來老師令我站住,學生理當站住,不過楚某平生有一樁,那就是不受他人脅迫。」說著,他似有意若無意的朝張青丹看了一眼。
楚源一聲虎吼,從桌邊立起,又忽然生生止住,這倒不是因為李天勝已經將左手摁到了腰間的短刃上,也不是因為楚徵陽臉色忽變,瞬間已經蓄勢待發,而是楚雲舒竄到門口,又驀地折轉回來,然後恍若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眾人的幻覺,他回身恭敬問道:「師傅還有何吩咐?」
楚徵陽下了馬車,與李天勝相視一笑,楚徵陽淡淡道:「我們去吧。」
「何方惡賊,膽敢闖進楚府!」
張青丹見了楚雲舒,怒目圓睜,喝道:「你闖進來幹什麼?快,退回去!」
楚源和_圖_書一怔。楚徵陽三人亦望向張青丹。
楚源點點頭,心中亦覺得楚徵陽的安排穩妥。
他說起這番事來不緊不慢,語氣平緩,倒好像是置之度外之人。
楚雲舒微微一笑,也不理會楚源的轉折如何生硬,他環顧書房四面,最後將目光落在書桌上一個用來裝飾的大瓷瓶上。
張青丹與楚源多年相交,幾乎可以說是心意相通,見他表情頓時支耳去聽,同時想到:「難道……」
楚源懶得理會這位武痴老伴當,只望著楚雲舒道:「你也只有一指之力吧。」語氣卻不經意間緩和了許多。
楚源搖搖頭,道:「你這話就不用說了,他這樣的脾氣,你教起來似乎也很吃力。」
楚徵陽聞言想起前段生死斗時楚雲舒的自信滿滿,不由從心底贊同起楚源這句話來。
楚雲舒說的自然是笑話,就是在楚雲舒的前世,一個普通初中生如果拿到一本高數教材,他能順利自學嗎?自然不能。為何?自身的知識結構不足以支持。在這世上,習武也是如此,言傳身教的作用遠遠勝過去背秘籍。
馬蹄「答答」踏破城中的夜色,這時候已近宵禁時分,楚雲舒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兵丁們在頭目的指揮下,開始抬出粗重的木柵欄封閉街面;再過一陣子,連各街坊的大門也要鎖閉起來,但是這一切都和武者們無關。講究一些的,可以如李天勝這般憑著身份喝令兵丁讓開道路;不講究一些的,就如之前星夜送拳譜的李彥和,一貓腰,飛檐走壁,兵丁們想攔也攔不住。
「我記得當年楚廣澤負氣出走的時候,你們楚家一干長老也是唧唧歪歪,說什麼他年紀輕輕就這般傲氣,日後自然要吃大苦頭,只是,如今楚廣澤如何?」說到最後,張青丹猛然一喝。
楚徵陽對楚雲舒微一點頭,吩咐道:「我和你天勝叔去看看,你等著。」
「我是把台階給你鋪好了,就看你肯不肯往下走了。」他跪倒的同時,心裏想道。
楚徵陽亦搖頭,心道:「我也是糊塗了。這般無稽的想法都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楚源長嘆:「想不到我也葉公好龍了。」
楚源臉一沉:「我自然知道他天賦驚人,可是,青丹你要知道,像他這般桀驁不馴,正是剛強易折之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我這般心襟寬闊的,再好的天才,若是中途夭折,又能成什麼呢?」
「嘿!」楚雲舒猛然開氣揚聲,一指點在瓷瓶上。
張青丹想也不想,回道:「雲舒那孩子的猜測有些道理,楚鴻一直希望他那個次子楚正蒙拜在你門下,你可是再三推脫,連外門弟子的空頭都吝嗇不給,益陽城裡,誰不知道你楚源的心思?『若收徒,一人足矣』。」
楚雲舒鬆了手,窗帘布復落下來,車廂內一片黑暗,楚雲舒靜靜坐著,李天勝留下的短刃就放在膝上,細細的呼吸聲漸漸充盈著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徒兒方才一時氣急,冒失對青丹爺爺出手,請師傅責罰。」楚雲舒一撩袍角,跪倒下去。
「我到不必憑我老爹和天勝叔的本事才能不受脅迫。」楚雲舒淡淡說道。
楚源點頭表示贊同:「你這麼說也有理,那麼,你看,楚鴻這回具體會怎麼做?」
前一輛馬車依舊是由李天勝駕車,楚徵陽和楚雲舒坐在馬車內,楚徵陽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睛,似乎是閉目養神的樣子,楚雲舒也靜靜坐著。
楚雲舒臉色一紅,接著一白,他拔出手指,瓷粉隨之「撲撲」落下。
就在這輛車中陷入沉默的時候,後頭楚源所乘坐的車中,卻在激烈的爭論著。
楚源面色古怪,他一隻手捏著花瓶,就這麼在書房裡轉起圈來。
楚源輕輕咳嗽一聲,道:「青丹,你給我留幾分面子好不?還有正蒙那孩子,只是資質差了一點,要說和你過招時心不在焉,這就不對了。」
楚源低頭看了一眼手上花瓶。
「好!」李天勝忽然一拍大腿叫道,終於把場中眾人從這奇怪如同夢幻的情景中喚了醒來。
楚雲舒上前一步,恭聲道:「師傅,是這麼一回事……」於是將方才楚鴻扣下軟香玉,並要求楚徵陽上門領人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老爹又在故作鎮靜了。也是,方才我可是瘋子一樣突然和張青丹交手,狠狠的得罪了楚源呢。」
想到這裏,楚雲舒復上前一步,楚源神色一肅,似乎感到了眼前弟子身上微微展露出一種咄咄逼人的姿態。
張青丹輕輕道:「楚徵陽不應招,楚鴻再出招就是了,步步緊逼之下,楚徵陽總要應招的。」
楚雲舒訝然,轉而大笑起來:「老爹,你可真是……哈哈哈……」
張青丹又輕輕說道:「他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正該勇猛精進的時候,何必學我們這些老傢伙畏首畏尾,你們楚家先出了一個楚廣澤,結果被你們生生錯過了,這回又出了個楚雲舒,若是再錯過,只怕就是『天與弗取,反受其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