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徵陽家議·楚源訪友

楚雲舒在這個夜晚,兩次運用仙人遺迹中悟來的功夫,一次在楚源家技驚四座,一次化入弓箭之內,逼退了一位外家絕頂高手。幾次的運用,楚雲舒也漸漸摸出了這功夫的一點玄妙:這功夫的核心並不是什麼招式路數,甚至也不是勁力變化,而是純粹的一點精神印記,只要發動,就能自然而然用於刀槍劍戟諸般武藝之上。所以楚雲舒數次運用這門功夫,情形都不盡相同:殺劉正南時,他用的是拳;殺王昌文時,他用的是棍;楚源家獻計,他又用的是指法;到了方才,逼退楚鴻,則成了弓箭手段。每一次本質如一,運用則千變萬化、層出不窮,所以楚雲舒心中在漸漸有些明悟的同時,疑惑也就越來越重了。
楚源這話是老成之語。也許,對楚徵陽他們而言,明明是楚鴻挑釁在先;楚鴻家裡被燒,也確實與他們無關(他們不知道這是楚雲舒的手段);楚鴻帶人圍攻楚徵陽家也確實是心懷叵測。但是,楚伯辰要考慮的不是這些,是非曲直固然要說個清楚,可在一時間說不清楚的情況下,維持住楚族的穩定就顯得尤為重要了。而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不管一開始對錯是如何分明,只要它變得和大局有關,那麼白的可能白得有錯,黑的也完全可能黑得有理。
客廳里,楚豪二人坐定,下人掌了燈,奉上茶,小心退下。楚源還未開口,外面又傳來嚶嚶的哭聲。
楚源聽得分明,那少年似乎在裡頭罵了幾句,然後才離開。
門子口裡說著「慘」,只是那表情裡頭卻掩飾不住一絲笑意,似乎和這個劉吉很不對盤。
楚源點點頭。
楚源一愣,他做長老多年,一直秉承公心,想的都是楚族的大局,現在楚雲舒卻將這拋開不論,倒叫他心中泛起說不出的味道。
楚源的話跳出了一般人堅持的是非對錯,而直指本質,那就是楚族族長心裏的大局!
「娘,雲舒,源老和老爹他們都進去了。」楚風萍在一邊叫道,同時跑上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也把自己的手悄悄的塞進了李薇環的另一隻手裡。
欒香玉款步走回,又在窗邊坐下來,輕聲道:「百宜苑內古井中的那一處仙人遺迹,本派中所藏《荊州記》殘卷中雲:『有金人以杖撞地,輒成井。』派中稱之為金井,此處名目就叫做『金人拄杖』。」
等楚徵陽回過神來,見眾人都看著他,不由啞然失笑,道:「我剛才思來想去,今夜楚鴻率眾來襲,其目的並不全在我等,確如之前源老和他答話時所云,是欲指向源老。目前族長已經插手,楚鴻要栽贓源老的事定然不成,我們一家,就自然成了楚鴻泄憤所在,族長為安撫楚鴻計,必然會犧牲我家,若我此時身上無傷,倒也可以和他爭上一爭,現在卻是不成,因此退讓犧牲在所難免,我以為,當以存人為上,家中田產浮財盡可送給楚鴻!」
這樣情形,作為楚豪的老友,楚源自然知道。
楚徵陽對此雖然心知肚明,不過人家說的隱晦,再多說感激之語,倒顯得自家小氣了。
楚徵陽皺眉道:「如此說來,我們還佔劣勢了?我們能確定的只有回春手豪老站在我們這邊;楚鴻那邊則有白獅子賢老,玄真子也可能傾向他,雖然他們師兄妹這些年已經形同陌路,但是我打傷了玄玉,也是壞了游龍觀的臉面。剩下金鉤秀士、鐵背仙、花斑虎三位長老的傾向我們都難以琢磨。這個局面還真是……源老您還有何妙策?」
李天勝笑笑,一掀袍角,又坐下了。
楚雲舒道:「此事你自己拿主意好了。我現在說第二件要緊的事,現在這樣的情形,你去刺殺楚鴻,要花多少工夫,付出多大的代價?」
楚雲舒順勢拍了拍李薇環的背,柔聲道:「娘,沒事了,我們先去廳里議事吧。」
楚雲舒笑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那你趕快把這兩件事辦了,殺人的事切記不要露了行跡。」
楚源正反覆推敲,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朗笑,楚源抬頭看去,一位老人迎面走進來,老人鬚髮皆白,生得一張方正國字臉,雖然飽經歲月滄桑,卻可看得出年輕時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
欒香玉沉思片刻,笑道:「我師兄他們不是尋常人物,而是派中精選出來,專為我等真傳弟子紅塵煉心時提供掩護及處理瑣事的,是屬於真傳弟子直接掌控的力量,楚族雖然是益陽城裡的地頭蛇,可是奴婢說句狂妄的話,這樣的地頭蛇,我們班子一路行來,也不知見過多少,其中有些人不知死活,要打奴婢的主意,被我們治了,還不知道首尾呢!」
楚雲舒又道:「此處說話不方便,你隨我到卧室來。」
等欒香玉坐定,楚雲舒沉吟道:「有兩件事。第一件,你待會兒要辦好,這次楚鴻來襲,雖然沒有得逞,卻把事情鬧大,www•hetubook.com.com驚動了族長,明日里就要召開族老大會商議此事的處置……」他將對楚鴻意圖的分析,以及楚徵陽、楚源堅持的底線一一說了,然後道,「因為我家有可能要凈身出戶,你在楚鴻那裡劫來的書卷丹藥,務必小心藏好,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薇環見過源老。」李薇環先向楚源行過禮,楚風萍在後面也拜了二拜。她和楚風萍二人此刻都披甲持刀,特別是李薇環,因為武裝的原因,平日里的溫婉減去了幾分,多了一絲英氣。
楚徵陽看了四圍一眼,道:「今夜算是無事了,具體如何,我們去廳里再說。」
欒香玉站起來,點頭應是。
楚徵陽嘆了一聲,道:「小三怎麼死的?」
裏面渾然沒有個聲音傳出來。
楚風萍被眾人這一打量,不由臉上一紅,才明白現在自己是個什麼樣子,才下意識的要掙脫母親的手,卻被李薇環用力按住了。
他是這一家的家主,李薇環、楚風萍、楚雲舒都要按他的意見行事。楚源雖然身份頗高,又是議事的主持,但是在這件事上卻不能過多干涉。因為此事是楚徵陽願意做出多大犧牲的大問題。
楚雲舒剛想開口,將自己在前院的豐功偉績再陳說一番,看著母親憤怒中帶著焦急的樣子,又在心裏啞然失笑,「還是老老實實認個錯好了。」他想著,於是低下頭,誠誠懇懇說了一句:「娘,我錯了。」
欒香玉低頭道:「奴婢無能。」
楚雲舒聽了「金人拄杖」四個字,忽然心有所感,心神恍惚之間,當日通過陰陽眼看到的情形又一次浮現了出來。他猛地站起身來,在屋子裡來回踱起步來,欒香玉坐在一邊,也不敢打擾他。
楚源略一頷首,二人往客廳去了。
他這話說完,眾人皆默然,往常召集長老開會,都不會將時間定得如此急迫,因此有充裕的時間給大家在場外協商,而這一回,楚伯辰的主意已經是十分明顯了,那就是一切會上決定。
門子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過了片刻,四下張望了下,將楚源引進門房待客的廳間坐了,才低聲道:「老爺心情很不好,吉少爺沒了。」
「原來是鐵布衫十六層。」楚雲舒收了式子,笑著淡淡說道,一副雖然有些喜意,卻不太經心的樣子。
這並不是他故作矜持,而是連楚鴻這種外家絕頂高手都正面對敵過了,豈會十分在意自己的鐵布衫功夫又精進了區區三層?眼界一高,心思就自然挑剔起來。
李薇環柳眉倒豎,沉聲問道。
此事處理過了,楚雲舒朝父母行了禮,就朝自己的偏院去了。
眾人皆是一笑。
楚雲舒笑笑,輕輕牽著了母親的手。
而這時,楚雲舒想著的可愛老傢伙已經到了回春手楚豪的家門前,下了馬車,叩響了偏門。
楚源久經江湖,忽然朝李全壽笑道:「老壽,你有事情?」
楚源起身回了一禮,輕輕撫著頷下的絡腮鬍子,笑道:「徵陽你不必如此,自古師徒父子,雲舒做了我的弟子,我這做師傅的若是不管他家的事,算得上是個師傅么?」
欒香玉低頭沉吟片刻,道:「現在這樣的局面,以楚鴻的功夫,我若要全力殺他,十招之內,我有十成的把握;只是他現在還有一干隨眾,因為這些人的干擾,則楚鴻有三成可能逃脫。」
「這個……」楚源也沉吟起來,考慮著這個可能。
二人進了卧室,楚雲舒笑笑,徑直坐到床邊,然後一指靠窗處的桌椅,道:「香玉,你坐吧。」
楚徵陽點點頭,道:「天勝說的都是正理。只是,族裡長老們的好惡還是不能不察。」說著,他看向楚源道:「源老,目前我族長老們的情況如何?請源老您為我們把把脈。」
楚雲舒笑笑:「我們的底線是什麼?楚鴻會提出什麼要求?」他這話提得更加直截了當,族長什麼心意和大局全不管,只問我們能接受什麼樣的結果。
楚源又道:「我說了八長老的好惡,說來說去,其實族長的態度最為重要。族長對今天的事是個什麼意思,不能不重視。」
楚徵陽點頭應了。
楚安在心中一一記下來。
這種席間位置,中間暗含尊卑上下關係,有著禮數的規定,不是隨便可以坐的。
門子李全壽又朝裡屋喊道:「小五,是源老爺來了,你快去給裏面報個信,我年紀大了,夜裡看不清路。」
楚雲舒走到窗邊,院落里夜色沉沉,已經看不到欒香玉的半點影子,也不知道她提著個包袱,為何消失得這般之快。
楚源立起,朝他行了個禮。
楚雲舒聞言一愣,心中默默動念,微一作勢,稍稍提起外家真氣,望空一拳搗出。
楚雲舒說這話時,目光炯炯。他居然打著這個主意!
忽然楚雲舒笑道:「老爹這也是先做了最壞的打算,依我看,族長大人https://m.hetubook.com.com處事未必就一定不講公道,畢竟族裡要長久的安穩下去,沒有公道何能服眾?」
「他年紀輕輕好端端的,怎麼說沒了就沒了?」楚源皺眉問道。
「能做到什麼程度?」楚雲舒也笑了起來。
「嗯,老壽,我有要事要見你家老爺。」楚源立在門外,淡淡道。
楚雲舒對這些規矩心知肚明,不過能講話也是一種大的進步了,位置的事,還可日後再說,他笑笑,道:「之前和楚鴻短兵相接的時候,就已經過了三更了,當說今日辰時的宗祠長老會。」
其實,楚源是不知道他這弟子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有這種看法。
楚源搖搖頭,對弟子的這幾句話不知當如何評價:說族裡的安穩,公道是基石,這話錯了沒有?沒錯。說族長行事會講公道,這話錯了沒有?也沒錯。理是正理,卻迂腐了。
楚源輕輕端起面前的茶盞,用它遮住了自己半個臉,看著前一刻英姿果毅的弟子這會兒宛如孩童,楚源不由從心裏感到:這還是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孩子啊。
「這不是你無能。」楚雲舒揮揮手,眼前美人千依百順雖然十分好,可是太過千依百順,也令人索然無味。
楚徵陽看著他們:「什麼事?」
楚源輕咳一聲。
「如果你在不露行藏的前提下,能給楚鴻帶來麻煩嗎?」楚雲舒忽然問道。
「能!」欒香玉抬起頭來,眼神中顯出喜悅的光。
楚雲舒忽然笑道:「我們族裡現在是一位族長,一位空頭大長老,剩下八位長老中一位長期在外,只有七人在家主持族裡事務,偏偏這七人中還有一位不大管事,因此說管事的只有六人,現在是兩位長老對上了,為著族裡的安穩,族長當會謹慎行事。」之前他也窺視過楚伯辰的心靈,對他的好惡傾向也有了一個認知。
見欒香玉張口欲言,楚雲舒擺擺手道:「我這也只是一說,你先細細想好,不必現在告訴我,先做好手頭的事。你去吧。」
欒香玉面露喜色。
「徵陽,現在情形如何?」行禮過後,她向楚徵陽問道。
楚源苦笑道:「族長的意思哪裡是那麼好猜?只是我看剛才楚鴻向他行了跪拜大禮,族長卻把他晾在一邊老半天,只怕是對他深有不滿。」
楚源看看眾人,先笑道:「妙策我是沒有的,而且我方才只說了八位長老,還把我們族裡新晉的大長老無生劍客給忘了。」
楚源摸摸腮邊鬍子,道:「徵陽你倒是豁達。你的意思我明了了,若連你們的人都保不住,老夫這個長老不做也罷。」
楚源這話是個正理,不過楚雲舒還未行過拜師大禮,未經引師引薦、保師作保,親朋相鄰觀禮,和楚源的這個師徒名分還有些不明不白,楚源拿師徒關係說話,實際上是進一步向楚徵陽一家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走了過來,後面跟著楚風萍。
說完后,老人淡淡道:「事情就是這樣了,族長的意思是,在明日的辰時在宗祠召開宗老會處理今日的事。大家說說意見吧。先從雲舒開始。」
果然,李薇環見楚雲舒老實認了錯,心中的憤怒消去,之前的擔心湧上來,於是嘆道:「你這孩子啊!」說完忽然一把將楚雲舒抱住。
楚雲舒又問道:「對楚鴻若是用巫術呢?」
「一個可愛的老傢伙。」楚雲舒在窗邊這樣想道,並評價著自己的師傅。
楚風萍低下頭,臉更紅了。
楚雲舒點點頭:「富伯他對我的事,一向操心重,我勸也無用,你能讓他安心睡了,很好。」
楚雲舒「哦」了一聲。
楚源嘆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只是兩位長老相爭,我怕族長把你們犧牲了。」
楚雲舒在議事的眾人里地位最低,由他先說,後面地位稍高的人自然可以考慮他的意見並加以補充。
欒香玉點點頭:「奴婢將那些事物帶到欒家班好了,班主是奴婢的師兄,奴婢的東西,他一定會細心保管好。」
楚源心中一動,想起之前自家徒弟說在回來的路上殺了個不知是誰家的探子,莫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這就不好了。
只見楚雲舒低著頭在屋子裡越走越快,開始時還只是快,到後來,行走之間居然衣衫震動,全身骨節都微微作響,欒香玉是內家高手,自然明白這是何等徵兆,於是悄悄站起,沿牆壁而行,守住了門口。
見楚雲舒走進來,欒香玉上前行了禮,曼聲道:「奴婢估計著今晚還有事,富老又還強撐著等您,所以使了些手段叫富老安生睡了。」
楚雲舒計議既定,又問道:「現在你已經殺了楚鴻一個庶子,如果今夜再行刺,有又殺他幾人,則此事必然會引發楚族大的舉動,屆時全城戒備,查拿可疑之人,你師兄欒家班那裡,可掩得住行跡?」
李天勝淡淡道:「我說說吧。不過這事楚族的長老會,我不便多言的和*圖*書。這次的事,我們佔了理。那個軟香玉他楚鴻有什麼名義強行留人?他又有什麼道理叫我和徵陽哥去親自領人?若他說我們勾結外人,那更是無稽之談。總不能因他是長老就可以信口開河吧。要我說,明日宗老會上就這般好了。」他說完,將雙手抱在胸前,雙目微閉。
他笑笑,卻忽然想起了楚源,「也不知道師傅今夜的拜訪能起到什麼效果。」他想著,對這個師傅,楚雲舒亦是心中充滿了許多滋味,在一開始時,願意拜楚源為師,是因為對方在有這個意向的同時,身份地位高、為人風評好;加之楚雲舒有著鬼仙轉世的身份作為後盾,即使楚源不如傳聞的那麼好,又或者師徒間發生了矛盾,楚雲舒也有信心憑著自身的實力圓滿的化解。到了昨夜,因為楚鴻無故扣押欒香玉的事,楚雲舒和楚源起了激烈的爭執,最後卻是楚源選擇了退讓。這對於性情剛烈的楚族長老而言,確實不易。也許,楚源這樣做,只是出於公心和愛才之心,但是,他這種試圖接納楚雲舒的態度,卻令楚雲舒感到了善意。
眾人皆點頭。
李薇環一愣,轉回頭看著身邊的孩子,不由也笑了。
楚雲舒跟在後面,也朝廳內走去。卻被李薇環一把揪住了。
一時間,老人對於這個弟子的看法又生出了微妙的變化。如果是先前老人是憑著自己多年的智慧化解心中塊壘的話,此刻卻是心中的溫情湧起,使他對眼前的弟子多了一點點喜歡。
當然對楚雲舒自己來說,一切則自然而然,沒有半點值得誇耀的地方。自三月二十一日百宜苑那一戰之後,他和王昌文斗,和欒香玉斗,又和楚鴻斗,一路走來,臨敵的經驗、精神與肉體的契合,武道的感悟都有了許多精進,這時候因為欒香玉一句點破百宜苑中仙人遺迹的來歷,於是諸般感悟,得以融會貫通,合為一處,這進階也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了。
楚豪皺起眉頭,看向門外,從門外進來一個年輕婦人,進屋后盈盈拜倒:「老爺,我哥哥死得太慘,老爺要為他找出真兇啊!」
楚雲舒笑了起來,他的盤算倒是十分簡單:楚鴻不是硬說他家房子被燒,人被殺是楚源和楚徵陽勾結外人做的么(其實是我楚雲舒指使外人做的)?那我現在,就在這族長下令止住兩方長老正面拚鬥之後,再去你楚鴻那裡殺幾個人。如此,就可起到故布疑陣的作用,作為族長的楚伯辰亦不得不認真考慮外敵的問題,於是內部妥協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退一步,也可使大家感到楚鴻栽贓的說法是何等的無稽。
欒香玉聞聲即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欒香玉低頭道:「主人,巫術使用起來極其繁複,不是片刻就能成的……」
想到此處,楚源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楚雲舒這孩子,之前沒聽說他有什麼特別的學武天賦,卻忽然一下子就聰明起來了,那一天我和他試招,他最後用了一招『遙指天門』,就把我逼得雙手齊出,莫不是就是那位高手所傳?昨夜他說他又悟出一招,這一招能在瞬間顯出外家絕頂高手的殺傷力來,莫不是也是那位高人所傳?只是他背後若有一位內家高手,又何必拜到我門下?也不對,那一天他將那手『遙指天門』使得神完氣足,除了功夫修為淺一點之外,幾乎全無破綻,這一招若他是學自他人,沒有十年的苦功夫不能如此,問題是十年前他才多大?還是說楚雲舒是另外殺的別人,劉吉不是死於他之手?」
李全壽張耳聽了聽,又罵道:「你磨磨唧唧幹啥呢!要吃打了不是?」
想到這裏,靈狐迅速評估起自家的底線來,他的神色落在眾人眼中,楚源就知道楚雲舒的話他聽進去了。
楚雲舒重新坐回到床邊,看著欒香玉,忽然道:「你也知道我是從天外而來,對此間武術所知寥寥,你替我謀劃一番,我現在該修何種武術最好?」
楚徵陽又道:「源老要出去一趟,你叫老恭備好車。」
從院子裡頭忽然傳來了聲音,門口的眾人望去,原來是李薇環
李全壽口中說的吉少爺叫做劉吉,是楚豪門下一個挂名的弟子,不過因為他是楚豪新討的一房如夫人的家裡人,身份不同,所以也常住在楚豪家中。
欒香玉聽得讚美,不由喜笑顏開。
楚豪怒斥道:「你這是什麼體統,什麼體統!我和源兄正在說話,你怎麼就闖進來了!」
於是,眾人默然,等著楚徵陽道出底線。
楚豪回禮后,撫須笑道:「源兄前來,只怕是為了楚鴻的事吧。」
「雲舒!你爹吩咐你隨天勝叔守在後院!你為何不聽指揮,跑到前院去了!」
「楚鴻、楚正辛之外,殺個把人不成問題。」欒香玉輕輕笑道,楚雲舒的操控只能保證她的絕對忠心,卻不能輕易抹去她的本性。
楚雲舒看了hetubook.com.com一眼楚風萍,後者正目光炯炯的看著前面的正廳,似乎在嚴肅的想些大事,楚雲舒忽然感到自己憋笑到內傷了。
楚雲舒又道:「這次長老會時間很緊啊。只留了一點召集的時間。我們楚族目前有長老八人,只有三人居在城內,要在今日辰時就全部召集起來,到宗祠開會,可以說,族長是沒有留給我們一點走動的時間的。」
楚徵陽卻是感到眼前一亮,覺得楚雲舒這話是撥雲見日、釜底抽薪之語,不論其他,只問自己,比剛才悶氣的議事要好多了。
其實說起來,楚雲舒離上一次在百宜苑中進階至今也不過是十余日,這等速度在旁人看來,可以說是駭人聽聞了。
「是。」
李全壽再喊了一兩聲,裏面只是不應,於是高聲罵道:「小兔崽子,別裝睡了,快給老子去。」
楚雲舒沉吟道:「倉促行刺,就有這樣的成算,不愧是內家高手。」
小茵閉上廳門。
楚源先看了眾人一眼,最後眼光停在楚徵陽身上,朝他略略笑了笑,楚徵陽也點點頭,兩人在瞬間用眼神簡單的交換了一下意見,於是楚源緩緩開口道:「我先說說方才楚鴻來襲的事情。」
要言不煩,楚源扼要的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一向在座眾人,主要是留在後院的李天勝、李薇環、楚風萍作了說明。
這人正是楚族長老之一的回春手楚豪,醫聲動于益陽。
「那你就將你知道的長話短說吧。」楚雲舒想著自己幾次運用遺迹中得到的功夫的美妙滋味,不由好奇心大盛。
卻見得門外小茵和管家楚安站著,似是有事。
但是楚雲舒大大方方,視眾人的圍觀如無物。他先朝母親點頭示意,然後才坐到廳中的大桌子旁。
於是,在楚源這些人驚訝的目光里,李薇環一手牽了一個,走進了正廳。
他正想著,聽得李全壽又道:「……聽老爺說,他是招惹了高人,被人家用什麼內家什麼手,一掌就打碎了腦仁,我看了他最後的樣子,雙眼突出來,七竅流血,真是慘啊!」
李天勝問道:「那依源老的意思,楚族長今日是個什麼意思?」
方才楚徵陽本欲起身,卻被楚雲舒插嘴打斷,這時才抓著機會從離席起身,朝楚源深施一禮,道:「源老百般維護,徵陽這一家子真是感激不盡!」
裡屋里傳來個少年的聲音,不幹不脆應了聲「是」。
「那是內家重手法。」楚源笑著接了一句,李全壽的神色全落在他的眼裡,不過楚豪雖是他的老友,但是人家的家人和挂名弟子之間的恩怨,他也管不到,只是對李全壽說的話,心底的疑惑重了:「老朋友楚豪人稱回春手,一身醫術是不用說的,既然他說是內家重手法,那就八九不離十了,問題是,劉吉若是死在楚雲舒手裡,怎麼可能是被人用內家手法震死。難道,楚雲舒是內家高手?若他是內家高手,自己拜他為師也不為過。還是,楚雲舒背後有一位內家高手?」
此語說完,楚雲舒、李薇環、楚風萍三人亦立刻站起,齊齊行禮。李天勝也跟著立起,輕聲卻堅定地道:「我與徵陽是結拜兄弟,源老對我義兄的大恩,天勝亦銘記於心,不敢或忘。」
欒香玉聽了楚雲舒的問話,輕理鬢角,似是在組織言語,沉吟片刻之後,才歉然答道:「主人,你問的幾件事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而且有些地方,奴婢也是知之不詳……」
楚雲舒忽然停下,這時他整個人都如同被打了氣的氣球,脹大了一圈,衣物綳得緊緊的,只是楚雲舒對此渾然不覺,只是出聲嘆道:「果然是金人拄杖!我在功境中所見的那一道金氣從九天虛空直貫而下,擊打地面,原來就是金人以杖撞地。原來如此!」
李天勝猛地叫了一聲「好」,站起來道:「他楚伯辰若是處事不公,徵陽哥你舍了田宅浮財也無妨,正好隨我去見雲申大哥!大哥念叨您可是很久了。」
對楚雲舒而言,鬼仙的威嚴氣度,那是給外人看的,對自家親人,卻不必時時拿捏著可笑的架子,一分一毫也不肯退讓。于普通人而言,一生一世只有一對生身父母,傍我自幼漸長,但是這樣的道理豈能對鬼仙有效呢?前世父母生我昨日之身,今世父母生我現在之身,一生之故事,一世之閱歷,都沉澱在靈魂的深處,由此在歲月的長河裡綻放出璀璨的花。盡一生之孝,承一世之恩,這是鬼仙所以超凡脫俗的地方。何況,前世與今生,奪舍與輪迴,牽涉到靈魂與肉身之間最為玄妙的關係,這有哪裡是普通人能理解的呢!
座次依然如前,楚源坐首位,兩側是楚徵陽和張青丹,不過這時張青丹在前院主持防務,所以位子空出。楚徵陽居左側尊位,楚徵陽下面坐了李天勝,李天勝則對著楚雲舒。李天勝下面是李薇環和楚風萍敬陪末席。
於是眾人起身離席,開了和*圖*書廳門,準備各自散去。
楚安和小茵對望一眼,最後楚安上前低聲道:「剛才楚鴻帶人來時,將我家派出去參加巡夜的楚小三給殺了。兵丁們抬了他的屍首,送了過來,現在停在前院。」
楚徵陽點點頭,面露戚色,沉聲道:「小三啊,是個老實孩子,可惜了啊,真可惜了。你趕快通知他家裡人,等他家裡人來了,你叫上我,我要和他們見見面。還有,小三是為我楚徵陽死的,我不能虧待了他,他的喪事一干支出,都由府里承擔,至於撫恤事宜,等我見了他的家人,再來面談。」
楚雲舒看她轉身向外行去,忽然想起兩件事,不由「哦」了一聲。
於是眾人重新落座,楚源按按心神,對眾人道:「諸位,議事就到此結束吧。我還要抓緊時間,連夜去拜訪一下城內的楚豪長老,最好能請的他和我聯袂到族長那裡去一趟;若是他推脫,族長那裡我就一個人去。」
門子李全壽慌忙回了句:「小的哪敢在您面前稱老。你要見老爺,小的這就去給您通告。」
李全壽訕訕笑笑:「今夜,楚鴻老爺那裡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他偷眼看著楚源,見老人臉上木然沒有表情,接著小聲說道,「老爺不明情況,就叫他去探查,結果就沒能回來。」
楚雲舒搖搖頭,道:「我想起給我爹治傷的事,只是現在是族內相爭,並不是用武之時,老爹頂著這個傷勢,也有些好處,因此治傷的事可以緩一緩,我先和他通過氣再說;另外一件事,是我方才想起的,那百宜苑中仙人遺迹究竟是何來歷?游龍觀太妙所煉的玉柱金身法是什麼功夫?那仙人遺迹和這門功夫又有什麼關係?這些事我一直忘了問你。」
他表明了態度,認可了楚徵陽的決斷。
接著他吩咐楚徵陽道:「我把青丹留在你這裏。你給我派個老成的車夫。」
楚源拿自家長老的身份為眾人的性命作保,決心不可謂不大,因此楚徵陽一家須得鄭重謝過。
到了偏院,進了中廳,老僕楚富已經安歇了,只有欒香玉坐在油燈邊上等著。
楚源點點頭,他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這一次,我們和楚鴻衝突,剩下的六位長老中,住在城裡的回春手楚豪長老素來和我交好,上回就請了他為徵陽治手。另外五位長老,鐵背仙楚大貴素來只管潛修,不問族中瑣事;白獅子楚子賢是楚鴻的鐵杆,當年兩人合稱鷹獅雙俠;金鉤秀士楚綱是族長的師兄,平時唯族長馬首是瞻;游龍觀觀主玄真道長雖然是方外之人,卻熱心族務,平時也不見他和哪個格外走得近,只是他是玄玉的師兄;還有一位花斑虎楚肅,卻是常年在外,行蹤不定,也不知道他明日開會能不能到。」說完,楚源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苦笑,嘆了口氣。
「那也未必!」楚徵陽插話道,「若是族長有心收服楚鴻呢?」
楚雲舒用手摸著床沿,自言自語道:「照這個說法,你要行刺的話,只怕藏不住身形。也做不到不留活口。」
隨著他出聲一嘆,原先被撐大的身軀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了回去,一個呼吸之間,就恢復了之前的清秀模樣。
欒香玉見他從功境中退了出來,歡喜出聲道:「恭喜主人功夫又有進境了!」
他見眾人聞言皆面色一肅,臉上笑意不改,接著道,「楚廣澤素來和族裡有些隔閡,而且現在又在衡山鍊氣,就算李旭生飛馬相報,王昌文的事一二日間也絕傳不到衡山,照理說,不當提到他,但是你們都不提,我卻要提一句,他畢竟是族裡的大長老,身份地位在那裡,和雲舒的恩怨也擺在這裏,這事要先做個準備。」
「源老爺,您來了。」剛睡下就被叫醒的門子自然心裏極不愉快,不過當他打開門后,卻一點脾氣也沒有了,眼前的這位,是一位老爺不說,而且還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公正的老爺。對於下人而言,上位者的公正是最值得尊敬的美德。
他沉思著,屋裡一片寂靜,欒香玉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身子斜簽著,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樣子,叫人只以為她就是一個尋常歌妓,絕不會聯想到大名鼎鼎的巫山神女宮五姝。
楚安低聲道:「聽兵丁們說,他是欲給咱們報警,被楚鴻發現,給殺了的。」
這時候楚雲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是你楚伯辰吝嗇一個公道,那我楚雲舒自己動手來拿好了。」他心中閃過這念頭,面上卻神色如常。楚源看他樣子,反倒覺得這個弟子雖然心性高傲,底子卻還純良,於是心中又多了幾分喜意。
「我們進去說話。」楚豪虛攙楚源的右臂說道。
楚源嘆了口氣,輕輕點頭,臉上帶著苦笑:「要勞煩豪兄了。」
李薇環點點頭,閃到一旁,讓開道路,請楚源等人先行。
李薇環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楚雲舒,別過臉去:「走吧。」
欒香玉低頭應是,於是飄然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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