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綱指著最後一人道:「這一位是湖北房縣的豪傑石猴子王定才。」
「內家重手法,果然厲害啊!」半晌,楚源從嘴裏迸出了這麼一句話。
楚綱又指一人道:「這一位是武當清微宮門下轟雷手王雄。」
眾人腦海中頓時還原出了當時的情形:趙化發現了躲在林中的神秘人,飛身掠出,那人順手摳下一塊樹皮當做暗器打出去,就這麼輕鬆的迫退了這位武當高足,從容離去,自始至終,趙化也沒能看清楚林中的人物究竟是什麼樣子。
楚鴻頓時臉色大變,死死盯著趙化問道:「淫賊『血黃蜂』?那個只在月圓之夜行事的傢伙?他原來是你們武當清微派的門下?」
他令人閃到一旁,吩咐都提高了警惕,不多時,數騎賓士而來,楚鴻看得清楚,這一行四人,為頭一個居然是金鉤秀士楚綱!剩下三人,看起來都很陌生。
「奴婢擔心,奔雷手王雄和石猴子王定才正是衝著奴婢來的。」欒香玉眉目之間閃過一絲厲色道。
「正是家師。」
楚鴻嘆了口氣,這個血黃蜂他是早聞其名,其人並非一般淫賊,只在月圓之夜姦殺處|子,是一個十分兇惡之人。他成名已有三四年之久,死在他手下的年輕女子怕不有四五十餘人之多,江湖上的豪傑曾幾次圍剿他,都未能得手。江湖謠傳,此人不但功夫高明,而且精通易容奇術,極不好對付。現在這麼一個人居然已經潛伏到了益陽城內!
劉秀珠聞言止住哭泣,抬起頭來,楚源也見過她幾次,知道她是個俏麗婦人,然而往昔的形象比起她這刻白皙的臉上淚珠如露的樣子,卻還遜色幾分。
路上,楚源並不作聲,似乎壓根兒就沒在側屋裡說過什麼,楚豪在邊上,默默跟著,也不主動說話。
楚豪依然沉默不語。
石猴子是個瘦小的中年人,一張冷臉面無表情,楚鴻卻沒來由感到這人一臉苦澀。兩人見過。
楚豪心中一窒:拿住一位內家高手,將人家千刀萬剮?這個……
「家師飛鳳大巫行走江湖時曾用過一個化名,叫做火鳳俠費玉兒,我就以家師的化名做師承好了。」欒香玉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細不可聞,若不是楚雲舒習武有成,還真聽不清她的話。
欒香玉妙目轉動,伸出丁香小舌,調皮的在楚雲舒摁在她唇邊的食指上舔了一下。
「請老爺稟明族長,一定要拿住殺害家兄的惡賊,將他千刀萬剮!」劉秀珠貝齒咬著朱唇,恨聲道。
「香玉見過叔叔。」欒香玉朝楚徵陽斂裾行禮道。
欒香玉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楚豪搖頭苦笑:「我又不是花斑虎楚肅那老鬼,哪能看出那麼多東西。而且,我也知道,我這弟子自從隨我學了輕身功夫之後,最喜歡仗著功夫高來高去,我哪可能半夜去看別人家的屋頂!」
想到這裏,他放下手中茶碗,緩聲說道:「老豪,你徒弟劉吉被人打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秀珠沒聽出楚源話里的敷衍之意,只當眼前這位素有令名的老人是真心同情支持她,於是勉強收斂哀愁,向楚源盈盈行禮致謝。
楚綱道:「不瞞鴻兄弟,趙先生這回來,帶來了一個驚天的消息。」說著,他看向浮光劍趙化。
「咿呀」一響,木門打開,二人走入其內,一副棺木放在房間正中,沒有合蓋。
楚鴻回禮道:「慚愧!兄弟家中進了賊人,宅子被燒成白地,只好帶著大伙兒去城外的莊子里安息一晚。」
楚雲舒沒想到自家老爹居然反應這般激烈,「這個火鳳女俠,看來不是一般的有名啊。不過可能是成名太早,到我們這一輩,反而不清楚了。」
楚雲舒眉頭微皺,沉聲道:「你以為這局面當如何是好?」
楚豪站起來應了聲「好」,旋即發現自己的失態,又故作鎮定的坐下,摸了摸鬍鬚,慢騰騰地說道:「那就有勞源兄了。」
楚源心中一震,呆了半晌,才醒悟過來,知道自己是被楚雲舒對他說的曾殺了個探子的事擾亂了心智,「確實,如楚豪所言,現在的情形譬如兩國交兵,可不是講道理、擺事實的時候。只需要斷定對方有足夠的惡意,哪怕最後僅僅是誤會,也必須採取行動了!」接著,楚源由不由自主地想道,「如果,楚雲舒的背後,真有一位內家高手,而這位高手對楚族又懷有某種敵意,那麼,我該如何?」楚源想到此處,心中一片苦澀。
趙化微微頷首,道:「本派叛徒庄伯陽大約在七八天前潛入了益陽縣城裡頭。」他見楚鴻臉上茫然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我那師兄叛出本派后,江湖上有個匪號叫做『血黃蜂』。」
楚豪嘆道:「源兄,你真是迂腐了!你和楚鴻爭執,結果有人趁這個機會潛入了楚鴻的家中,殺人放火,做和-圖-書這事的是一個還是一群,是什麼目的,是求財貨,還是要報仇?現在還不得而知。這裏先撇開不說。我為此令劉吉出去探查,結果他卻莫名其妙的去了玉井巷子,那個地方你是知道的,偏僻得很,並不當大路上——然後,他就被人殺死在那裡了,他是在到楚鴻家之前去的那裡?還是從楚鴻家折回來時去的那裡?我不清楚。各家派去楚鴻家探查的人不少,我也著人去問過了,都沒有看見過他。唉,這孩子自恃從我這裏學了幾手三腳貓的輕身功夫,就有些目空一切了……」楚豪說到中間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你揣摩著這些事情,裏面是不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楚源笑笑,算是默認了。楚豪方才故意岔開話題,顯然是存了和他做交易的心思,因此,他從心底有些看不起眼前沉溺於女色的好朋友了。
「如何?源兄你怎麼看?」楚豪一隻手高舉著油燈問道,飄忽的燈光將他的一張臉映得陰晴不定。
楚豪一愣,隨即苦笑道:「好吧,我是忘了你這臭脾氣,永遠是族裡的事最大。」
欒香玉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遲疑道:「現在奴婢的行藏已露,王雄、王定才二人來者不善,怕是要牽連到主人,惹出許多麻煩……」她看向楚雲舒,眼神中顯出徵求意見的意思。
趙化苦笑一聲:「兄弟慚愧得很。」
「這個王雄是鄖陽王家的人,房縣王家屬於鄖陽王家的支脈,這個人和石猴子交情極好,王定明一家被殺之後,曾多番追查真相,他出身玄門正宗的武當清微宮,我巫山派的行事做派自然瞞不過他,因此奴婢曾被他識破一次,也交過手,不過被他逃了。這一會在益陽城外又遇到他,奴婢只怕是被他綴上了。」
說完,又轉頭對劉秀珠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楚綱這才上下仔細打量楚鴻,見他右臂上纏了布條,還帶著暗紅色的污漬,不由驚道:「鴻兄弟你挂彩了?」
「要是我想躲開這些麻煩,你以為該如何做?」楚雲舒不漏半點口風,笑著問道。
楚鴻默然片刻,提劍上前,一棵樹一棵樹地看過去,走了七八步,忽然停在了一棵樹邊,眾人上前,見他用劍尖指著樹上一處,樹皮被人摳掉了一大塊,痕迹很新。
「奴婢先去了楚鴻的宅子那裡,除了一個指揮救火的,再沒有別的人;奴婢想楚鴻在城內雖然還有幾處產業,卻都是些店面商鋪,於是疑心他已帶了人出城,往城外的莊院去了;奴婢追到城門口,才見到楚鴻他們,本來打算等他們走到半道再行截殺,誰知卻看到一些別的人。」說到這裏,欒香玉聲音辨清起來。
欒香玉抬起俏臉,滿臉紅雲密布,不敢相信的神色中又夾雜著喜悅和恐慌:「奴婢……」她渾身發抖,似乎不能言語。
楚鴻眼尖,見他用腳輕輕踩住了一塊樹皮。
欒香玉不由拜倒在地,恭聲道:「奴婢知道了。」
楚鴻老臉一熱,岔開話題道:「綱兄有什麼急事?」
「你的意思是?」
欒香玉輕輕道:「這倆父子的行事,可以說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那倒沒有,他們雖然知道堂伯和堂兄的惡習,自己卻不曾參与。」欒香玉道。
楚雲舒哈哈一笑:「你來聽我的主意。不如,你我相愛如何?」
欒香玉柔聲道:「那人的修為也不過外家煉骨的境界,不過他是清微宮弟子,所學功夫和一般江湖路數大有不同;奴婢一時不察,才被他發現了。」
欒香玉順勢倒入他的懷中。
楚源接著自言自語道:「這一擊似乎敵人用掌力拍打劉吉頂門造成的。我剛才看到劉吉頸部兩側的大筋都被震傷了。可怖的是,他的頭顱骨卻幾乎是完整無缺。確實是內家高手的柔勁才有這般威力。」
楚源坐在一邊冷眼旁觀,他是知道自己這好友楚豪的性子:楚豪年輕時就是以風流倜儻自詡,對女子素來耳根子軟。眼前的這個劉氏,是他近幾年新娶進門的一房小妾,平時最是憐愛。所謂「近之則不遜」,楚豪儘管是楚族長老、醫道高人,對上了這繞指柔腸,也絲毫硬氣不起來。
這個夜裡,積極奔走,四處謀划的自然並不只有楚源一人,就在之前楚徵陽一家商議的時候,從金水巷撤下來的楚鴻,亦作出了一個決定。
楚鴻口中的「蘇二叔」是他的結義兄弟蘇千陽,江湖上人稱「小火神」,平時住在城外的一處莊子里研習火器;另一個「賢叔叔」則是楚族的長老白獅子楚子賢,當年和楚鴻合稱「鷹獅雙俠」。
「究竟是個什麼說法?」楚雲舒起了好奇心,追問道。
看著老友吹鬍子瞪眼睛,卻越發手足無措的樣子,楚源也嘆了口氣,心想:「讓這劉氏老是哭下去也不是個事兒,連我的事和圖書也沒法說了。」
眾人皆是駭然,趙化掠出去吃了人家一記暗器,卻連人家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如何都不清楚。這樹林里的神秘人,未免功夫太好了一些吧。
楚雲舒眉頭一挑:「然後呢?」其實他已經有點猜到欒香玉接下來要說的話了,看看這位的行事風格就知道了,無非是殺人放火四個字。
又一指三人,挨個為楚鴻介紹道:「這一位是湖北武當山清微宮劍術名家浮光劍趙化先生。」
「怪不得楚豪兄為她痴迷。」楚源心中嘆道。
「姑娘的老師可是昔年與太妙真人並稱荊楚二鳳的火鳳俠?」楚徵陽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
欒香玉低頭道:「這對父子在房事上性情怪僻,污穢之極,最喜好一起強|暴女子,事後為防醜聞暴露,又屢屢滅口之。他們自知這等惡習不容於世,因此往往盯住那些走江湖的賣藝女子,欺她們是外鄉過客。」
「源兄,到了。」兩人走到側屋門前,楚豪見楚源仍在深思,於是出聲提醒道。
「那王定才的兩個兒子可也有取死之道?」楚雲舒又問道。
楚綱這時也看見了路邊的人,楚鴻一喊,於是停下馬來拱手道:「原來是鴻兄弟,這時候還出城?恕兄弟無禮了,我有大事要即刻通報族長。」
楚綱先指著楚鴻道:「諸位,這一位是我族長老碧鷲劍客楚鴻先生。」
欒香玉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那個王定才,他有個哥哥,叫做鐵鷂子王定明,這兩兄弟都是房縣的豪傑,特別是鐵鷂子,一身功夫也到了外家煉骨的地步,是房縣王家的長老,奴婢曾經到過房縣……」
楚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棺木邊上,楚豪在邊上點亮了油燈,持在手中,也走了過來。
那進來的婦人一身素白,只是跪在地上哭泣,楚豪幾次呵斥也不起來。
「若是內家高手出手,對付劉吉,一招足矣。」楚源冷冷道,「劉吉為什麼要去玉井巷子,你在他遇害的地方看出眉目了嗎?」
「我們出去說吧。」楚源道。
欒香玉已經奉著他的命令,繼續殺人去了,老僕楚富在屋內熟睡,楚雲舒想想,暫時沒有什麼事情,不如打一會兒盹,明日還要應付族裡的長老會質詢呢。於是,他和衣躺下,不一會兒就迷瞪起來了。
楚雲舒輕撫其背,心中卻升起一片憐意:這女子此時自以為情真意切,根本上卻只是自己的玩偶。只是自己的心意卻如方才所說,並不是為一時的遮掩,與她一生之情,也算是自己奴役她的一二補償吧。假作真時真亦假,當做如是觀。
楚源是個好人,卻不是個蠢人,李全壽巴巴將人支開,對他說了些內情,他怎可轉身就漏了底?因此,只是順著剛才劉氏哭訴的內容,和楚豪話里的意思問了一句,稍稍做出個姿態。
欒香玉聞言面露喜色。
楚豪正焦頭爛額,聽了好友並無怪罪不悅之意,反而有施以援手之心,頓時大喜,接過話頭道:「你是有所不知,今夜你和楚鴻鬧了那麼大的矛盾,我就在城裡住著,豈能不派人去探查一番。劉吉他自告奮勇,我就許了他,結果他居然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殺死在玉井巷子裡頭!」
楚正辛這才領命。楚鴻又交代了他一些事,邊說著話,邊往城西門走去,這時候自然是城門落鎖,不過對他這樣有著長老身份的人而言,自然是形同虛設。城門樓子上值夜的兵丁見了他,忙不失下來開了鎖,楚鴻一行人出了城門。楚子賢住的聚慶堡離城不過數里地,倒是蘇千陽住的洞陽宮要偏遠一些,於是一行人並不分開,在官道上緩緩而行。
「正辛。」他立在路中,對自己的兒子說道,「你帶著他們,去城外的莊子里,找你家蘇二叔安頓下來,我去聚慶堡找你賢叔叔商議接下來的宗族長老會之事。」
眾人俱是一驚。
楚綱訝然回頭看向趙化,這位劍客臉色一青,冷聲道:「鴻兄真是好眼力,在下就是被那人用樹皮打傷的。」
「啊?」欒香玉從楚雲舒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臉紅得像個紅蘋果。
楚豪嘆道:「你這樣的脾氣,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和你交上朋友的!」他低頭思慮片刻,抬起頭又道,「你以為我只是要和你做這筆交換么?你替我指認殺死劉吉的人和縱火燒了楚鴻家的神秘人大有關係;我則替你證明你和那個神秘人不是一夥?」不待楚源答話,他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自言自語道,「我若說一點沒有,想來你是不會相信的,就是我自己,也不一定相信;可是,這世上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是楚族的長老,也並不是除了你之外,別人的私心都勝過公義,我回春手楚豪在城裡救死扶傷,也有些薄名,若是沒有半點把握,我怎會說殺死劉吉的人和殺死https://m.hetubook.com•com楚鴻小兒子的人大有關係?」
楚源點點頭,輕聲道:「我是坐徵陽家的馬車來的,你和我坐一起坐這個車吧。」
楚綱正欲說話,忽然一旁趙化厲喝道:「什麼人!」
楚雲舒的性子雖然殺伐決斷,可不是不懂得量力而為,只曉得亂殺一氣,最後招惹下自己擋不住的是非的莽漢。
楚鴻看去,這人四十余歲年紀,生得十分清瘦,背後背長劍一柄,神情甚是倨傲,兩人見過時微微打量了楚鴻受傷的右臂,臉色似笑非笑。
「哦?」楚雲舒倒是一愣,沒想到欒香玉是個這麼回答。
「當!」茶盞落在桌子上,微一彈起,掉到地上,「哐啷」一聲,變成無數碎片,熱水流了一桌子,沿著桌子邊角淅淅瀝瀝灑下來。
楚雲舒又道:「你是擔心王定才這次來,會和你撞上,從而窺破什麼?」
趙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楚徵陽目瞪口呆。
楚綱眉眼通透,不再提剛才的話題,翻身下馬,高聲道:「我來為諸位介紹一二。」那三人也各自下馬。
楚豪雖然聽出了楚源那個「決不輕饒」的含義,只是想著楚源也是好心勸阻自家妻子,於是也不再言語,他對楚源道:「源兄,請隨我來。」
一路行來,欒香玉被牽著手,稍稍落在後面,沉默不語,楚雲舒則拉著她走在前面。這時候因為上半夜楚鴻來襲的緣故,庭院迴廊中偶然還有值夜的家丁身影閃過,他們雖然看見楚雲舒和欒香玉兩人的身影,卻也不敢當面多言,只在背後偷偷嘀咕幾句,說幾句男人都喜歡的話題,淺嘗輒止,相視賊眉鼠眼一笑而已。
楚豪點點頭,道:「劉吉遇害的地方我去看過了,當時他是整個人倒在牆角,從他倒下的情狀,和我對四邊勘查的結果來看,他不是在其他地方遇害然後被拋屍到玉井巷子里,而是就在那裡被人殺死的,還是正面遇敵,一招就被殺。」
楚徵陽見楚雲舒帶著欒香玉走進來,不由眉頭一挑,最後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炯炯看著自家兒子,手中反覆摩挲著精緻的茶盞。
楚雲舒倒是沒有想到這姑娘反應這麼大,搖搖頭,又補充道:「不過你那出身所在的巫山神女宮,在一般江湖人眼裡太過恐怖,待會兒見面時可不能照實說。」
楚正辛聞言訝道:「父親大人,咱們的院子還燒著呢。」
趙化等人一聲不吭,只是默默朝原路返回。不過心頭一驚蒙上了一層莫名的陰影。
「主人!主人!」楚雲舒朦朧中聽到好像有人在叫喚著自己,他悠悠睜開眼,看見香玉正跪在床邊,感到她心中此刻的凝重,立時猜到只怕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香玉,起來吧,何事?」楚雲舒用很平常的口氣問道。
楚豪熄了油燈,屋子裡重歸於黑寂,兩人走了出去。
「源兄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就好,事不宜遲,咱們立即去見族長吧。」楚豪道。
楚鴻心中驚訝:「這個時候,楚綱急著帶人進城為何?」
「老爹,我重新為您介紹一下。」楚雲舒將欒香玉拉到前邊,語氣中充滿著惡作劇的味道,「這一位是欒香玉姑娘,昔年火鳳女俠費玉兒的高足。」
「老爹,香玉她是奉師命紅塵歷練,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泄露,這次她表明身份,回去也是要挨師門斥責的。」楚雲舒按照編好的瞎話說道。
楚雲舒點點頭,「那就是縱容包庇了。也是該死。你做得好。」
楚鴻拱手道:「多謝趙大俠前來報信!」他又對楚綱道,「綱兄,兄弟還有事要去找子賢兄,就不和你同去族長那裡了。庄伯陽的事,請兄儘管吩咐我就是。」
楚豪又哄了劉秀珠幾句,才和她分開。
楚源忽然長吁了一口氣,沉聲道:「老豪,你之前說的話很對啊!一個不懷好意的內家高手,一群或者是一個針對楚豪的神秘人物,我們不能坐視,應當採取堅決的行動。我們這就去族長那裡,面陳利害!」
原來她就是趙化在官道上發現的那個神秘人。
「只要奴婢動手打傷主人您,然後脫走,誰會懷疑主人呢?」
楚雲舒笑道:「這個法子好。不過有句話你大概沒有聽說過。」
等這句話說完,楚豪臉色忽然又是一變,苦笑道:「我原來以為楚鴻家遭了回祿之災,是你下的手,現在看來,居然還真是有人暗地裡窺視。」
楚綱看他額頭處多了一大塊清淤,又問道:「那人高矮胖瘦如何?是男是女?用的何種暗器?」
王雄是個粗壯漢子,兩條濃眉直入鬢角,雙手如同蒲扇。楚鴻也見過了。
楚源在一邊微不可覺的搖了搖頭:這女人雖然見識太差,卻也算個真性情之人,也怪不得楚豪如此待她。只是……
「什麼人?」楚雲舒坐起來,好奇問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是知道欒香玉的,一個內家高手,如果亮明身份,在益陽城裡橫著走也不太難,究竟是她遇到了一些什麼人,讓她現在這個樣子?
這時,他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楚雲舒,但願你與今夜的事沒有什麼聯繫,不然,莫怪為師啊!」
欒香玉「嚶嚀」一聲,算是答應了。
楚雲舒面帶微笑,伸出另一隻手穿過她的肋下,欲將她扶起。
只見趙化這位劍客已提身朝道旁的林中掠去,楚鴻翻手擎劍,其餘眾人各拉開架勢。趙化縱身至半空,忽然一個倒翻退了回來,人未落地,青鋒劍已到手,使了個纏頭裹腦,同時喝道:「賊子,敢使暗器傷人!」
楚綱眉頭大皺,持吳鉤劍上前,注視著剛才趙化要掠過去的方向,所見之處,夜色如同薄霧,籠罩在樹梢之上,星光點點,枝影婆娑,黑沉沉的,並不見半個人影。
「楚源!」楚豪忽然高聲叫了起來,楚源看向他,只見老友臉上一臉憤怒。
楚源不願楚豪在這事上再做糾纏,於是站起身來:「小夫人你放心,這等心懷叵測的惡賊,若是落到了族長手中,絕無輕饒之理。」他嘴上如此說,心裏卻對劉秀珠的見識鄙薄起來:真是無知婦人,內家高手豈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捉住了千刀萬剮的!
楚源伸頭藉著油燈的光看了一下,死者口鼻處的污血都被擦拭乾凈了,只是雙睛暴出的樣子沒法收拾;楚源又伸出手,摸了摸死者的耳部、頸部、額角太陽穴等處,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手。
楚雲舒輕聲嘆道:「你雖然被我用法術反制,心靈不自主,可是你畢竟是內家高手,巫山派真傳弟子,世俗身份非同小可,紅塵一世,委與我這小小的外家散修,也算是委屈了。」他見欒香玉欲語還休,就彎腰伸出食指,輕輕豎在欒香玉的濕潤紅唇邊,止住她的辯白,輕聲道,「香玉,你聽我說完。我乃鬼仙,不尚虛言,三生白首之盟不論,聊盡一生之歡卻可,假如日後你我緣分不絕,再另作他論。自今日後,你無須稱我為主人,也不必自稱奴婢,主僕之分,改作情人之別。」
楚豪自感失言,轉頭閃開視線,卻看到堂下的小妾劉秀珠已經站了起來,正在一旁梨花帶雨,低頭啜泣,不由大感心痛,於是輕輕咳了一聲,道:「秀珠,劉吉的事非同小可,這裏面牽涉到一位內家高手,我須得立刻稟明族長,請他做主。」
楚豪聞言,只是笑笑,並不接腔,反而問道:「你為何和楚鴻起了這麼大的衝突?惹得你衝進他家不說,還引得他傾巢出動追你?」
兩人於是朝側屋劉吉停屍的地方走去。路上,楚源忽然嘆道:「豪兄,和一位內家高手對上,可不明智啊。」楚源自然知道他對劉秀珠說話時眼睛老是往自己這邊暼是啥意思——劉吉為何人所殺,本來是一件還不清楚的事,楚豪卻一口咬定是死於襲殺了楚鴻住宅的神秘人所為。這是什麼意思?無非是要把兩件事強行聯繫起來,以此為由,在族長調動族中武力排查全城時,能順便找出殺害劉吉的真兇。
楚雲舒到了楚徵陽處,李薇環已經睡了,楚徵陽卻在書房裡頭一個人喝茶。
「那些人裡頭,一個是楚族的長老金鉤秀士楚綱,一個是湖北武當山清微宮的浮光劍客趙化,一個是清微宮的轟雷手王雄,一個是房縣的石猴子王定才。」欒香玉將她看到的、聽到的情形一一說出,連最後用樹皮驚退趙化的事都說了。
楚雲舒拍拍她的背,入手處雖然隔著衣裳,可也似乎能感受到衣下佳人細膩而充滿彈性的肌膚。他抬起頭,不再咬著耳朵說話:「既然已經定好了,咱們就去見見我家老爹和老娘吧。」
「楚源,我們不是官府,不是在做青天大老爺,我們不需要太多的證據。現在,有一個不明的內家高手在城裡,因為某種不明的原因殺了我的弟子;還有一群人或者是一個,也許他們是一夥的,也許不是一夥的,將楚鴻的家燒成了白地。我們固然可以寄希望於他們不是一夥的,但是,我們也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沒有人希望無故招惹一位內家高手,但是如果對方已經表現出了某種惡意,不做防備是愚蠢的事!」楚豪將「愚蠢」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楚豪在心底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這個族裡最最頑固老鬼,終於鬆口了。」
楚雲舒走進書房,書房裡沒有燈,窗戶是開著的,夜風時來,楚徵陽倚在書桌邊,紅泥小火爐上,茶壺正騰騰冒著熱氣。
楚源搖搖頭:「楚鴻雖然要與我為難,可是畢竟只是小事,我怎麼會做出那種事!」
「那個趙化的功夫還不錯啊,居然能發現你躲在林中,他是個什麼樣的修為?」楚雲舒笑著說道,他先不管血黃蜂的事,和*圖*書問起趙化的功夫來。血黃蜂的事,自然有族裡的大人們去操心,但是趙化這三人,只怕才是欒香玉在意的事,換句話說,也就是作為主人的楚雲舒需要在意的事。
楚雲舒聞言有些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他想了想,問道:「王定明父子確有取死之道?」
「哦。」楚源抬起頭,面無表情,伸手推開了房門。
楚源卻不答話,只是炯炯看著楚豪。
「這是為何?」楚雲舒訝道。
二人走到門口,楚豪忽然止步,楚源見他躊躇,正猜測原因,卻見他又回頭道:「秀珠,這一回你大哥的事非同尋常,那殺死你大哥的惡賊並非普通人物,就我所知。」楚豪說到這裏微一咬牙,臉色陰沉道,「我族長老飛天劍客楚鴻的幼子已經死在此人手中,連一座住宅也付之祝融,損失慘重,因此,等楚源兄見過你大哥的屍首之後,我就和他一道去面見族長,請族長嚴查此賊!」楚豪這一番話說得鬚髮皆張,甚是凌厲,只是眼睛卻老是瞟向楚源那邊。
趙化搖搖頭,不著痕迹的橫移了半步,道:「慚愧,沒看清。」
「若是如此,奴婢以為,主人可以用苦肉計的法子。」
楚徵陽起身苦笑道:「楚某失禮了,姑娘瞞得我們好苦。」
楚源有些不耐,道:「你說的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話。」
楚雲舒笑道:「原來如此。香玉,我看你心有所思,血黃蜂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礙?」
不論是城外發生的這一幕,還是楚源在楚豪家心意的變化,這些楚雲舒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以他鬼仙的本性,只怕也不會在意。
「那就這樣吧。」楚雲舒笑著微一點頭,「我們再商量一下細節。」伸手捉住欒香玉的手,拉著她走到了床邊。
「倒不是血黃蜂的事,而是那個石猴子王定才。」欒香玉輕聲道。
楚雲舒淡淡想著,垂首微微咬著欒香玉白皙而略有光澤的耳珠:「你欒家班師兄那裡,還是設法遮掩一二,對上楚家人,憑著你的身份,加上我的手段,自然無須過多顧忌,可是要是這會兒就把你派中的三仙引來,我的本事還沒恢復,是難以擋住的。」
「什麼人?」楚綱沉聲問道。
楚鴻冷哼一聲:「我自然知道,可是就算咱們現在去那邊,多潑上幾桶水,也不過是救出一點瓦楞碎磚,有何益處?城內我的幾處產業,都是些店鋪,也容不下這許多人歇息,弟兄們隨我累了半夜,自然該尋個合適的地方,你蘇叔叔的莊子離這裏最近,你領著弟兄們去那裡最好。」
二人計議已定,於是出門上了楚源的車,朝族長楚伯辰家駛去。
楚源雖然事先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並還懷疑劉吉的死與自家弟子楚雲舒有關,這時卻絲毫不露異樣,只皺眉詫異道:「居然是這般?」他定定看著楚豪,將身子傾過去,道,「老豪,不是我楚源信不過你的眼力,只是你也當知道,內家重手法殺人這意味著什麼。這事我還要先看過劉吉的屍首,才能決斷。而且,今夜我和楚鴻之間雖然有些小摩擦,但是那個躲在暗處,趁楚鴻率人外出追我時,一把火將他宅子燒掉的神秘人,才尤為值得注意小心。我疑心你徒弟的死和這神秘人有關。這樣吧。」楚源說到這裏,略一停頓,「你引我去看看你那弟子劉吉的屍首。」
「老爺!」劉秀珠聞言哭的一塌糊塗,幾步上前,將自己一個溫香軟玉的身子就這麼投懷送抱送了過來。楚豪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道:「秀珠,你放心吧。」
果然,楚雲舒聽到欒香玉說道:「那個王定明的兒子純屬是一個惡棍,王定明也是。」欒香玉說到這裏略微停頓了一下,「所以,我把王定明一家都殺了,當時王定才的兩個兒子也在場,也被我一併殺了。」
楚綱臉皮輕輕抽動,最後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只怕這人是偶爾路過,咱們還是先去我族族長那裡吧。」
走了不過數百步,就聽到前邊蹄鈴聲響,楚鴻心中納悶:「這時正是後半夜清靜的時候,怎麼會在官道上有人騎馬而來?」
欒香玉只是點頭,二人對了一番說法,將故事編圓了,於是楚雲舒起身笑道:「好了,走吧。」依舊拉著她,抬腳向外走去。
楚豪見楚源低頭沉思,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走在他的身邊。
想到這裏,他連忙提氣喊道:「前面可是楚綱兄!」
楚雲舒從床上跳下來,在居室內走了幾步,神色淡然如玉,曼聲吟道:「大璞未完總是玉,金剛寧折不為鉤。我輩身為鬼仙,自有行事的法度,詐傷之事,雖然不失為上策,卻與我楚雲舒殺戮縱橫的性子不合,我不取也。香玉,你可明白?」他含笑看向欒香玉,自然氣度非凡,令人心折。
這話一出,楚源頓時悚然:「豪兄,你難道在劉吉身上發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