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徵陽也苦笑道:「人有千百十樣,源老這樣的人,是有著他自己的堅持,值得尊敬的人。」
楚雲舒失笑不已。
楚安想著楚徵陽嚴肅的吩咐,想著和他一起聽到這個消息時,主母李薇環和楚風萍少爺不敢置信的神色,想著他剛才先小心通知院里的楚富,要他別亂說亂動的事,可是現在,就在他的眼前,楚雲舒像指使一個尋常奴婢一樣,讓這位內家高手出去為他打水去了。
李天勝點點頭,他最後看著欒香玉,欲言又止。
「老師。」他上前一步,一揖到底。「感謝您這些日子來的教誨。」
欒香玉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依舊是臉色通紅,先似怒似喜、含著羞意的橫了他一眼,方才轉身向房門處走去。
「香玉啊,這個我現在修習什麼功夫比較好的事,你來給我合計合計。我有些心急了。」楚雲舒的聲音從裡頭模模糊糊傳出來,他對於現在自己功夫的進度確實有些不滿意了。鐵布衫十六層,在他這個年紀,在他這個家世地位,已經是驚艷絕倫的成就了,不過要應付好接下來的事,根本不夠看啊。
欒香玉笑道:「雲舒,我雖然出身巫山派,可是卻並不是全知全能,玉柱金身法是道家上古時傳下來的功法,來歷極其久遠,不是我這樣的人物能夠知曉的了。只據說此法直指先天,玄奧無匹。天底下得了這門功夫真傳的,不過數派,其中衡山天柱一脈即是其中之一。太妙真人必生所學就在這門功夫上,只是她雖然心氣頗大,才具還淺了點,武當、衡山、霍山、武夷諸派高人迭出,可是學成了玉柱金身法的卻幾乎未有所聞。她這麼多年來,困守益陽一無所得,可雲舒你不過才到百宜苑就參悟了金人拄杖遺迹的奧妙,可見天意深遠,人力有時而盡,不可強求。至於金人拄杖和玉柱金身法的關聯,我只知道故老傳說,益陽城南的數百口水井,都是當年一位修成了玉柱金身法的前輩仙人與人鬥法時所留的痕迹,因此只要參悟了遺迹所古仙人所留下的精神印記,就能在玉柱金身法的修鍊過程中勇猛精進。」
楚大貴在馬上抱拳回道:「欒姑娘嚴重了,人無老幼,唯道唯師,老朽在世上虛活六十年,止步于外家煉骨一步,較之於姑娘龍鳳之姿,內家修為,不啻于天壤之別,何敢冒充前輩!」他這幾句話說起來如同黃鐘大呂,滿街之行人看客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恰在此時,楚大貴大聲報出欒香玉的修為境界,接下來更是從馬上立起,傲然環顧四周,雙目中精芒四射,哪還有之前半點慵懶的樣子。
楚雲舒心中微微生出疑惑來,以老管家楚安的身份地位,實在不該是由他來跑一趟,不過楚雲舒也懶得多想,他順手拍了拍欒香玉的香臀,示意她去開門。
楚雲舒聞言一笑:「族長頭不頭痛,我們是咸吃蘿蔔淡操心,不過,師傅這樣的人也是哪裡都不能缺的。」
說話間,楚雲舒已經拉著欒香玉走了出去。
眾人看著張青丹負手而出,李天勝不由感嘆道:「別人都說楚源是益陽城裡第一耿介孤直之人,今天見了,才知道這話既不是褒揚,也不能說是貶抑啊!」
楚雲舒只當不清楚他們的心情,若無其事的上前一一見過。
楚徵陽的神色落在楚雲舒眼中,楚雲舒一點兒也不意外。不過他也不再說其他刺|激的話語,沉默了下來。
欒香玉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首先就是藉助藥物的力量,這裏頭可分為三種。第一種是虎狼之葯,暫時激發人的潛力,能夠快速增進修為,卻要付出壽元虧損的代價,甚至會因為根基不穩,影響到今後的成就,這一條路見效最快,但是我不推薦你用。第二種是諸般輔助藥物,如快速補充精氣的精氣散,消除疲勞的消疲散、軟玉膏,增強真氣感應的各類行氣散,都是輔助練功的藥物,能提升修鍊的成效。只是這些藥物都為大門派把持,你現在的情況,我也倉促間難以為你弄到。最後一種則是所謂的天材地寶之類,服之脫胎換骨,全無後遺症,卻比前兩種葯更難得到。」
時間在靜默中流過,忽然車廂外面傳來洪亮的聲音:「鐵背仙楚大貴奉敝族族長之命,特來迎接欒香玉姑娘。」
欒香玉點點頭:「要論中正平和,根基紮實,這門功夫就算在許多名門大派中的築基功夫里也排得上號。」
楚源最後一次啞然,過了半晌,他搖搖頭,道:「也許,您是對的,但是我很難接受。」他轉過頭,看著楚雲舒道,「古來材大難為用,現在想想,這句話未必只是未被用者的怨恨之語啊。老朽不才,你這樣的才氣格局,我教不了啊。」
「天勝叔,娘,我們走了。老爹,我們走吧。」楚雲舒笑嘻嘻喊道,將場中凝重的氣氛悄悄打破。
「哈哈。」楚雲舒也越發輕和圖書鬆起來,「香玉,你可別收著掖著。」
楚通倒是嚇出一身冷汗,他這些年來為許多貴客趕車,總結出一套經驗,無非是要少說話,多恭敬,雖然方才欒香玉對楚雲舒的評價在他看來十分無稽,但是那也是內家高手的無稽,和一般街頭醉漢的滿口胡柴絕不能同日而語。他一個小小的車夫,有什麼資格「噗」地笑出聲來呢?
玉柱金身法玄奧無匹有什麼意義?直指先天有什麼意義?武當、衡山、霍山、武夷各派有多少屍解仙駐世有什麼意義?那些都太遙遠,眼前擺在自己面前的事,是儘快提升修為,能在接下來楚族的各項議事中取得一定的話語權,能代表自己的利益發出聲音,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被別人代表了,顧全大局了,犧牲了。
楚徵陽這幾日都在琢磨這門功夫,一見之下,就心中大驚,這一路功夫經楚雲舒改良之後,前八式刪去了兩處變化,改動了十六處變化,增加了七處變化。楚徵陽即使還未得到相應的吐納口訣,但是只看招式變化,心中也多了許多明悟,特別是刪去的那兩處,使得前後氣機的銜接更加圓滑自如,其餘改動和增加的地方,也都十分巧妙,只是缺少吐納法的配合,看起來如霧裡觀花,不太明白。
「你用過按蹻之術后,要多久才能將真氣全數回復?」楚雲舒望著她,一臉嚴肅。
「聽了你這些話,我倒是明白了許多啊。」楚雲舒說著,一邊看看窗外,這時候,外邊天已經有一點亮光了,他嘆了一聲,「這一夜真是波瀾起伏,這麼多事紛至沓來,要梳理個頭緒出來也不容易,再過一會兒,只怕就是要到楚伯辰那裡去議事了,也不知道你說的王雄、王定才他們是個怎麼樣的打算。」
「天勝,後院的事就勞煩你了。」他最後叮囑李天勝道。
楚雲舒領著欒香玉回到自家的卧室,楚雲舒往床上仰天一躺,甩掉了靴子,用手拍拍床沿,示意欒香玉坐下,欒香玉挨著楚雲舒坐下了。
欒香玉道:「其實您是不知道鐵布衫這門功夫的來路。說起來,您也是和這門功夫有大緣分的人。」
「我看過坊間流傳的一本《鐵布衫行氣箋釋》……」楚雲舒沉吟道。
欒香玉稍微彎腰,以示歉意,道:「家師有命,紅塵隱修,不得隨意泄露行藏,何況楚鴻狼子野心,宜當早做決斷,若是拖延敷衍,只怕其禍更烈。」
「這種手法效果最差啊。」欒香玉說道。
他說著站起身來,在屋子轉了兩圈,最後目光落到欒香玉身上,忽然笑道:「香玉,你陪我睡一會兒。」說著,走過去挨著坐下,用手輕輕環住了欒香玉細軟的腰肢,然後抱著她仰天倒了下去。
原來是欒香玉的身份已經傳開來,怪不得,老爹要令楚安過來請人。楚雲舒想著,忽然大笑出聲道:「安伯啊,香玉是自家人,您就別這麼見外了。」說著起身走了過去。
楚大貴已策馬走近,他六十歲左右的年紀,保養的很好,胖胖的臉上看不出半點老態,一個碩大的酒糟鼻子配著慵懶的神情,叫別人一望就提不起半點警覺來。
楚徵陽父子上了李恭的馬車,車子啟動,略微搖晃。楚徵陽笑著對楚雲舒道:「方才楚通那一笑,只怕要懊悔好久,你何必作弄他。香玉姑娘這般看得起你,拿仙人乘雲氣、御飛龍和你相比,你要多多努力才是。」
楚雲舒看著楚安目瞪口呆的樣子,搖頭笑笑,道:「安伯,您回去告訴老爹,我和香玉等等就過來。」
楚雲舒立時想起他翻閱過的《鐵布衫行氣箋釋》一書中提到吳思子親書的「鐵布衫行氣碑」內容。
「別亂想,好好休息,等會兒有正事呢。」楚雲舒的平淡的聲音中含著淺淺的喜悅。
他說著,又轉頭對楚雲舒、欒香玉二人道:「時候已經不早,族長派來的車已經停在外院了,我們動身去吧。」
這並非是尋常女人纖細的素手,只懂得細心的服侍男人,而是象徵著一位內家高手的力量和權勢。這種力量和權勢構成了內家高手不容侵犯的基礎。
楚雲舒不假思索,抬手就是一格,楚徵陽翻腕變勢,五指併攏如刀一劃,切向楚雲舒手腕。
楚風萍輕聲嘀咕道:「我看,香玉……姑娘對雲舒挺好的呀。」李薇環摸摸他的頭,憂色不減。
「現在我家一家安危都系之於你,這種情況下,實在不能削減你的戰力。」楚雲舒仰天嘆道,「就選最簡單的小宣洩調氣按蹻手法好了。」
楚雲舒揉著小臂上挨了一記的地方,呲牙咧嘴道:「老爹,你下手可真不輕!看樣子你在這鐵指鉗功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這要看我施展哪種,若是本派中最高深的顛倒五行按蹻法,使用一次后,需得一個月左右才能全部恢復;若是尋常的小宣洩調氣按蹻手法,則只需半個時辰就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恢復。」欒香玉見楚雲舒一臉嚴肅,哪裡會作些許隱瞞。
「妾身不敢。」欒香玉跟著輕鬆起來,「當年吳思子作《鐵布衫行氣碑》,創下二十三式行氣法,打算另闢蹊徑,在玉柱金身法里走出一條捷徑。這個且不說,這位前輩的勇氣值得敬佩,為人也很大氣,將這麼一部功法盡數公布了,可是他的後輩則未必有如此心境,據說,衡山天柱峰一脈另一門功夫鐵柱棍法是在鐵布衫功的基礎上,再加精研變化而來,這門功夫,民間可只傳了招式路數,沒有鍊氣法門流傳。」
「家師曾與太妙真人並稱荊楚二鳳,她老人家對於玉柱金身之秘,也曾下了許多功夫去鑽研,鐵布衫本是這門功法的支脈,家師自然也在上面下過工夫。」欒香玉盈盈笑道。
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通。
行禮完畢,張青丹先對欒香玉開口道:「香玉姑娘,你可瞞得我們好緊!早知道你有這樣的本事,我們昨晚就不必拚命了。」
欒香玉說起這些也毫不怯場,她輕理雲鬢道:「還有一條,是觀天象而分子午,尋龍脈而辨靈穴,外借天地元氣,內安血肉筋骨。不過這一種,極其玄妙,是氣功中最高深的部分,以本派對鐵布衫的理解,還參悟不到這一步。」
「雲舒你說的是。」欒香玉附和笑道。「那些事現在討論起來並無益處。當下你要儘快的提高修為的話,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幾個路子。」
於是楚雲舒牽著欒香玉告退了。
他說這話固然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似乎那一門鐵指鉗功就是尋常的作文,看著不好的地方就可徑直動手改動,可是楚徵陽卻頓時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自然知道鐵指鉗功這門功夫不是尋常習作,而是許多前輩悉心鑽研的成果,雖然只是外家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可也不是一般人能隨意改動的。若不是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不是個好吹牛皮、大言煌煌的人,他幾乎要以為楚雲舒是在貪天之功了。
「不錯。」欒香玉接過話頭道,「裏面提到的《鐵布衫行氣碑》正是這門功夫流入民間的開始。」
「那您說說,我們內家高手因何而受到尊敬呢?」欒香玉臉上露出淡淡的諷刺的笑容。她伸出素白的玉手,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握成拳頭。
欒香玉點點頭,嘆道:「大氣流轉,在天為象,在地成形,這是天地間最深邃的秘密,鐵布衫雖然只是外家小術,可要合乎大道,也非易事,以家師大巫之能,也難以推衍清楚這門功夫需合哪種元氣,這元氣如何依天時流轉,又如何結成靈穴。」
庭院中陽光明媚,欒香玉上身是一件翠綠衫子,下身是翠綠色窄腳褲,被楚雲舒牽著手,落後半個身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尋常的大丫鬟,哪裡有半分內家高手的神韻。
欒香玉微微頷首,側身問楚雲舒道:「雲舒,你和我坐這車嗎?」
楚徵陽也站起來,儘管欒香玉的話令他震驚,不過現在還不是細細品味的時候,他同樣是上前長揖到地。
楚雲舒搖搖頭,笑道:「這是族長給你派的專車,我坐在上面不像個樣子。要是坐上去,只怕人家要笑話我是個吃軟飯的。我和老爹坐自家的車好了。」
他問話的聲音不大,前面趕車的李恭先是誤以為楚徵陽在招呼他「且慢」,已將車緩了下來,這時候聽到車廂里傳來楚徵陽奇怪的問話聲,不由更是詫異,以為自己聽差了,於是側身叩響車廂壁,大聲問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欒香玉見他過來,微微側開身子,楚雲舒順勢伸手將她攬到懷中,低頭在她額角輕啄了一下,柔聲笑道:「你去打點水來,我們洗漱一下。」
欒香玉深施一禮:「我之身心,已全交付給雲郞了。」
楚徵陽三人走近,楚通先上前一步,朝欒香玉恭敬行禮道:「小的楚通,奉族長命,來為姑娘駕車。」
楚雲舒笑道:「我自己悟出來的,雖然聽起來好像是個假話,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昨天看您練習鐵指鉗功,我私底下琢磨了一番,覺得裡頭有寫些不妥當的地方,覺得可以作出修改,就改了一改。」
楚雲舒搖搖頭,苦笑道:「現在楚族波詭雲譎,鐵布衫緩不救急啊。所以才要你提點主意出來,只是,你說鐵布衫這門功夫不錯,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如草中忽然竄出一條毒蛇,快捷詭秘!
楚雲舒眉頭一挑,有些疑惑:「我也曾在閑書上看過,這種按蹻之術實際上是損己利人之道,消耗的是施術者的修為,受益的則是受術者。不知是也不是。」
欒香玉忙應了聲「不敢」。
楚雲舒靠著車廂壁,半閉著眼睛懶洋洋道:「老爹,我可是非常努力了。你看看我現在的修為,我已經是鐵布衫十六層了。」
「那還有別的路子嗎?hetubook.com.com」楚雲舒又問道。
欒香玉頷首道:「世間修行,說來說去,外在可為借力的,也無非是老師教學能力的強弱,功法的優劣,再配合藥物、按蹻等種種手段。至於分別天時地理,納元氣為己用,則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楚雲舒搖搖頭:「這傳言過了,我也不過是屍解仙的修為,因此憑著精神感應,參悟了金人拄杖的一絲玄妙,武當、衡山、霍山、武夷諸派如何我不知道,只是看你巫山派的規模,就當知道,這些門派中若說沒有一二個屍解仙,怕是不太可能。不過這些事,與我現在沒關啊。」說到最後,楚雲舒笑了起來。
「痛!痛!」楚安捂著臉,口齒不清的說了一句,「我不是在做夢啊!」
欒香玉點頭應了一聲,折回屋裡取了水盆,出去了。
「我楚族不是沒有見識,不知道進退的小族!您這樣的身份地位,我們又怎敢不敬生出別的想法!」楚源怒道,顯然聽明白了欒香玉的潛台詞。
楚通「噗」的一聲,卻又立刻止住,驚魂未定的朝馬車那邊看去,車窗帘布揭開,露出裏面欒香玉似笑非笑的面孔,卻沒有說什麼。
等著楚源出了院子,楚徵陽父子才立起身來,父子倆四目交注,不約而同說了句「人至察則無徒啊!」於是相視而笑。
卻聽得身後「啪」的一響,楚雲舒愕然回頭,居然是老僕楚安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
房門打開,楚雲舒在裡間靜靜聽著。
楚雲舒聽了想起十幾天前月夜行散欲借子時一陽生的事來,於是問道:「上月十五,我月夜行散修習鐵布衫之時,曾偶然藉助過子時一陽生時的靈力,可是過後無論再怎麼試也不行了,這裡是不是就是你說的借天地元氣的奧妙?」
楚雲舒自然明白他這時十分震驚的心情,只是笑著拍了拍老僕的肩膀,然後轉身進屋去了。
「哦?」楚雲舒腰一挺,從床上彈起來,「鐵布衫這種大路功夫也挺好?」
張青丹雙手背負,搖搖頭,不勝感慨的樣子,又道:「今日就是楚族的族老們決斷此事了,夜裡老源和我說了,我們都以為我這個老頭子還應該留在這裏,替你們再守一日,過了今日,待諸事有了個了結,一切穩妥之後,我就回去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去,「我就呆在前院,你們有事知會我一聲就好了。」
楚徵陽笑笑:「你天勝叔可是精研鐵指鉗功的好手,我這些天一直向他討教,也獲益良多,可惜這門功夫也只是外家小技,就算將十層功夫練到圓滿之境,也不過是堪堪突破到煉筋的地步。」
「啊。」楚安的聲音有些驚訝,「是香玉姑娘啊,族長那邊來了車,在外邊等著您。」聲音是說不出的恭敬和畏懼。
本來街邊看客見到楚族中專門迎接貴客的一部漆金馬車駛于大街之上,就紛紛揣測車中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等到楚大貴大街迎客,報出欒香玉的名字后,都還以為不過是和住在洪福客棧的欒家班裡那位當紅的歌妓重名;然而當欒香玉從車廂里露出半邊玉容之後,許多認識他的人就不由失口驚呼起來。
馬車頓時慢了下來。
「可不能再叫楚老師傅了。」楚徵陽苦笑道。
欒香玉笑道:「雲舒你是乘雲氣、御飛龍的人物,這寶馬雕車在常人眼中雖然算上不錯,可在夫君看來,只怕還不如坐慣的舊車舒服。」她說著,在楚通依舊嚴肅卻有些走樣的木然眼神中款步上了車。
「去吧。」楚徵陽擺擺手。
楚雲舒看了楚通一眼,笑著將嘴角一撇道:「通叔,你要是想笑,就笑吧,香玉不會怪你的。」
楚雲舒沉默片刻,這樣的結局,其實從他暗中通知欒香玉攤牌的時候,心裏就清楚了,只是真到了這一刻,他心中還是有些止不住的惆悵,既然不願欺騙下去,那就只能如此了。
楚徵陽拍拍老兄弟的肩膀:「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能盡到多少心力就盡到多少心力吧。」
「叫慣了而已。」楚雲舒搖搖頭,「老爹,看時候還能眯盹一會兒,我和香玉先回了。」
楚雲舒懶洋洋的倒在床上,看著玉人的背影,那是十分優美的葫蘆形,腰肢柔軟,行走時如風中擺柳。
楚雲舒點點頭:「這麼說來,藉助藥物力量這一條路子現在是走不通了?」
溫香軟玉在懷,楚雲舒的心情格外寧靜了下來,他擁著欒香玉,四面相對,所見玉人眉眼中全是柔波一般的春色,不由騰出一隻手,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樑。
欒香玉「嚶嚀」一聲,螓首低垂,似乎要把腦袋埋到胸脯里去。
張青丹嘆了一聲,道:「香玉姑娘你是高人行事,和我們這些庸碌之人大不相同。只是一條,事已至此,還望姑娘一力承擔到底,不要給雲舒他們留下麻煩。」
這些人除卻楚徵陽臉色平靜之外,其餘人看著欒香玉,神情都是和*圖*書
複雜難明,楚雲舒也知道他們這時的心理:一個尋常低賤的歌姬搖身一變,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內家高手,其中差別可以說是天懸地隔;特別是昨晚因她被囚禁在楚鴻家中,楚徵陽可謂是動員了全部的力量,最後和楚鴻正面應敵,卻沒想到以人家的本事壓根兒就不需要楚徵陽去救!
楚雲舒苦笑道:「我還以為這事不難,試了幾次卻也不成,開頭只是以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武術不熟悉的緣故,現在想來,卻是想得太簡單了,沒想到裏面有如此多的學問。這一條路子之外,當是再沒有其他可供借力的方法了吧。」
楚徵陽猛然收手,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不錯,你功夫進步很快。」
「第二條路子是妾身消耗內家真氣,用按蹻之法為雲舒你活筋開骨,增進修為。」
欒香玉露出歉意道:「妾身不擅藥物調製之術,所以幫不上忙。」
楚雲舒緊緊抱著她腰肢的手,然後合上了雙目。
「你說說看。」
楚雲舒口中「嘶」的發力,手臂移開數寸,這一記手刀只切在他小臂上,讓過了手腕處。
楚雲舒想起自己昨日里倒是將鐵指鉗功改良了一番,從原來的八式三十一變演化到了十式四十五變,增加了煉筋境界的修鍊功法,這改進后的鐵指鉗功原本就是想傳授出去的,正好和老爹說起,就給他看看吧。
楚雲舒伸出頭回道:「恭叔,沒事,你繼續駕車吧,我和老爹說點事。」他縮回頭,朝楚徵陽笑道,「老爹,功夫上的事,車上一時間怎麼說得清楚。等我回去,將這些招式變化,吐納竅門都寫下來,我們再慢慢鑽研吧。」
楚雲舒才要開口,楚徵陽已經沉聲問道,「第六式第二變至第三變中間,你連著加進了兩處變化,這是何故?還有第八式原本四個變化,你全數改動了,道理何在?」
欒香玉從車廂里露出半邊玉容,點頭含笑答禮。「香玉蒲柳之姿,豈敢勞動前輩大駕!」
當然也有不那麼聰明和眼色不那麼好的人還在咋咋忽忽,連旁邊人使勁拉衣角也毫無所覺,甚至還拍著大腿,大喊道:「老子花了五兩銀子,操了……嗚……」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吃了楚大貴一粒飛蝗石,正打著鼻樑,當場昏死過去。
楚雲舒想著這些,嘴角不由顯出淡淡的嘲諷之意。
欒香玉想了想,低聲道:「雲舒,你現在練的鐵布衫就挺好。」因為楚雲舒要求她不得再以主人相稱,所以她改了稱呼。
看著二小離去的背影,楚徵陽倒是心中起了一種錯覺:在楚源這樣的族中長老面前毫不落下風的欒香玉,面對著自家兒子卻像綿羊般溫順,莫非情之一物,當真令人如此迷醉?
二人洗漱完畢,邊說笑了會兒,就轉到楚徵陽夫妻的住處。廳堂之內,楚徵陽、李薇環、李天勝、楚風萍四人都在,令楚雲舒訝異的是,張青丹也在廳內,並未在昨夜隨楚源離去。
楚雲舒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他掀開窗帘布,伸出頭看去,果然見到一位矮胖老者,騎著一匹高大的黃色駿馬,從街那頭不疾不徐,緩緩而來。馬上老者,如他自報家門所說的那樣,正是楚族八長老之一的鐵背仙,這位老先生平日多半只在家中閉門修鍊,卻想不到今日迎接欒香玉的第一個迎賓,族長居然派了他。
楚雲舒口中「輕」咦一聲,說道:「來搭把手看看。」說著伸出右手就是一擊。
「其實,武當、霍山、武夷各派中也有許多功法可以和鐵布衫功配合,比如武當派秘傳的撼搖天柱法,霍山派的破軍刀法,武夷派小藏形身法,都是從玉柱金身法中分出來的功夫,可以與鐵布衫合參。」欒香玉說起這些功夫來,如數家珍。
楚雲舒聽了欒香玉介紹,卻搖頭道:「歧路亡羊,你說的這些功夫,除了一個鐵柱棍法之外,其餘我都是聞所未聞,現在時間緊迫,如我分心將這些功夫一一學來,只怕難有所成,香玉,你還是要精選適合我的,悉心教導才是啊。」
「敢不從命!」欒香玉笑吟吟的說道,目光中全是柔色。
她老師飛鳳大巫昔日和太妙結伴而游,闖下荊楚二鳳的聲號,最後卻因一件事分道揚鑣,從此飛鳳即苦研玉柱金身法之秘,發誓要壓過太妙一頭,因此連帶著欒香玉也對這寫熟悉起來。
「鐵布衫這門功夫是昔年衡山派天柱峰第五十四代首座吳思子從道家上古修行術玉柱金身法中變化出來的,要說來歷,可不一般。」欒香玉低聲解釋道。
楚雲舒一怔:「這裏頭是個什麼說法?」
他想到這裏,朝楚徵陽神秘一笑,道:「這也未必,老爹,你看。」說著,他伸出一隻手來,五指作勢,或鉤或划、或撇或按,雖然並沒有配上吐納之法運氣發力,可是也將他改進之後十式鐵指鉗功緩緩使了個大概出來。
楚源低頭看著長揖不起的二人,不由嘆了一和_圖_書聲。
「想必香玉對這門鐵柱棍法的鍊氣之秘有所了解了?」楚雲舒越發興緻勃勃起來。
欒香玉知道他和楚徵陽、楚雲舒的密切關係,展顏笑道:「天勝叔有何指教?」
楚源笑了笑,轉身朝書房門外走了。
三人到了門邊,外面街道上停了兩輛馬車,其中一輛極為寬大,前挽二馬,都是北地良駒,車廂外飾金漆,上繪龍紋,看起來十分華貴。車邊立著一個車夫,四十余歲年紀,身形魁梧,一臉肅然,看起來非常精幹,楚雲舒認得他,是族裡專為貴賓駕車的楚通;另一輛馬車則是自家常用的那輛,邊上站著老車夫李恭。
欒香玉是內家高手,她說的這些東西,並非是人人皆知的大路貨色,而是屬於門派內部師徒之間口口相傳的一些知識,雖然也偶有一二出現在民間的雜書筆記裡頭,可是那些筆記中記載的奇聞軼事魚目混珠,真假雜糅,混入了不少道聽途說、以訛傳訛的東西,甚至還有作者本人自以為是的想象和見解,如果缺乏一個正確的參照系,要想從這裏民間雜書裡頭尋出正確有用的東西,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楚雲舒對欒香玉如此條理清晰的講述充滿了旺盛的求知心。
楚雲舒前世在地球上的時候喜歡閱讀歷史,這些道道怎麼會不清楚?
「總比沒有好。」楚雲舒笑笑,「還有別的路子嗎?」
楚徵陽回過神來,笑罵道:「你這小子,盡吊你老爹的胃口。」他說著微一沉吟,「這些是香玉她教給你的?」
楚雲舒嘆道:「我也習練鐵柱棍法多年,卻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門功夫其實是和鐵布衫相配合的。」
「看來你對走這一條路很有把握啊。」楚雲舒看著欒香玉的神色,笑了起來。
他腦中胡思亂想,手上的活計卻十分熟練,翻身上車,只片刻就將馬車駛動了。
「這是自然。」欒香玉道,「據家師說,鐵柱棍法形之於外,鐵布衫法守之於中,兩相配合,有相得益彰之妙。當然,我巫山派所藏鐵柱棍法,還是比不得衡山正宗。」
「嗯。」見楚雲舒拿定了主意,欒香玉也不多說,輕輕應了一聲,總之一切都照楚雲舒的意思辦就是,「第三種是從功法上下手,這是目前最穩妥,也是最可行的一條路。」說到這裏,欒香玉露出自信滿滿的神色。
欒香玉也站起來道:「雲舒是將您真心當做老師的,殺那個劉吉的事可沒瞞您,至於楚鴻的事,只能說是挺遺憾的。」她說著端起桌上的茶杯,對著楚源遙遙一敬,「源老,您和咱們緣分淺薄,這是天數。」
「前輩的無私胸襟真是值得後輩敬仰。」楚雲舒點點頭,「香玉,你說這門功夫是個什麼來路,和我所得的金人拄杖之術又有何關聯?」
李天勝卻想不到欒香玉毫不動怒,反而低聲下氣,倒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了。
像剛才,欒香玉是內家高手,有力量,只要她不腦殘,就能自然取得相應的地位和待遇,楚源剛才和她論來論去論了半天,卻不敢光明正大的質問一句欒香玉為何因一點小事就痛下殺手,反而必須先承認作為內家高手,在家人受到威脅的前提下,有使用雷霆手段的權力。這就是內家高手啊,不但有著力量的支持,同時也獲得了道德上的天然優勢。
時光忽忽過去,朦朦朧朧間,楚雲舒聽到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他睜開眼,仔細一聽,居然是老管家楚安的聲音。
欒香玉搖搖頭,笑道:「想必楚伯辰也拿這樣的人頭痛吧。」
李天勝說了聲「不敢」,肅然道:「您雖然是內家高手,我不過是個外家煉筋境界的人物,可是雲舒是我唯一的侄子,你若是負了他、害了他,我也不會吝嗇自家一條小命!」
這時大部分識趣的人都乖乖閉上了嘴,有嘴巴一時間張得太大,來不及合攏的聰明人,則直接將自己一隻拳頭塞進了嘴裏。
楚安嘴皮子動了幾下,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他今天早上從家主楚徵陽那裡得知了欒香玉的真實身份,可以說是已經十分震驚,內家高手是什麼身份地位?益陽城內,三個大族,加起來外家高手數十位,可就是沒有一位內家高手;只有衡山派一位太妙真人寓居城內游龍觀,平日閉門謝客,不理世事,三大族卻四時八節都有禮節奉上,沒有絲毫怠慢。這就是內家高手的身份地位。
等到楚雲舒將最後他自己補上去的二式使開時,楚徵陽忽然忍不住低喝了一聲「且慢!」
「我若不這樣做,只怕你們族裡面也會對雲舒他們有看法。」欒香玉針鋒相對,毫不退縮。她話里的意思是若我手段不硬,焉知你們不會以為是我軟弱可欺呢?
「那你說說其他路子吧。」楚雲舒擺擺手。
「不錯,天地之間,此豐彼嗇,這術施展開來,確實要消耗妾身的真氣,只是為了雲舒你,區區真氣算得上什麼。」欒香玉看著楚雲舒,痴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