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表面的黑氣符文已開始不斷消散,剩下的金氣倒是越發閃亮起來。
欒香玉靈魂歸位,她看向楚雲舒的眼光中充滿了欣喜。
楚雲舒幾人沿著曲水而行,兩邊怪石嶙峋,偶有藤蘿之屬下垂,行數十步后,過了一個轉彎,眼前忽然開闊,曲水在西北側匯成池沼,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出銀魚鱗片似的的光來。院落當中一條卵石小徑直通向園中的精舍,屋檐台階之上,于晴明手拄竹杖,正含笑相迎。
楚雲舒點點頭道:「很奇怪不是嗎?如果僅僅是庄伯陽突然發動襲擊,曉卉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據我所知,劉家對素雪這個貼身的丫鬟是精心訓練過的,究竟她看到了什麼,才如此失態?而且,你們也說過了,現場這裏沒有藥物殘留的痕迹,如果排除了藥物致幻的作用,也許我們不得不考慮另一個可能,那就是庄伯陽會法術!」
欒香玉甜甜笑道:「本門少陰神功所煉手足少陰、手足太陽四經恰好能與丹鳳煉髓功的下篇相合,六條經絡首尾相接,這一步一過,十二經的修行就完成一半了。這一次就算在對上楚鴻他們圍攻那樣的場面,也用不著雲舒你出手了。」
邀著李遠睿進了書房,替于晴明收拾住所的事自然交給了跟著一起來的下人。
「原來廣法寺之下還有密室!」楚雲舒心中暗驚,忽然想起慈光在十余年前曾經翻修過一次他的草庵,用的工匠也不是本地人,而是幾個外地人,當時據說是受了慈光的點化,故而奉獻報答,現在想來,這密室就該是在那時修建的了。
李遠睿點點頭,站起身來。三人出門坐了馬車,往渡口而去。
半晌,欒香玉掙開楚雲舒的雙臂,抬起頭道:「請雲舒施法反噬吧。」
這些人複雜多變的想法一一落在楚雲舒心中,無論是那些淺薄的羡慕嫉妒,還是高深的猜測,在楚雲舒看來都沒有什麼不同。站在鬼仙的層次,人生數百年,慣看潮生波滅,唯有永恆值得心動,區區蝸角相爭,何足道哉!
李遠睿失笑:「他現在住在鐵笛書生劉亨信家中。」
李遠睿聽了這番話,神情稍顯黯然,卻也沒多說話,只是藏不住臉上的苦笑。
感到慈光心中極得意的情緒波動,楚雲舒猛然在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也許……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也不可驟然就下判斷,還是要再試試他。
李遠睿指著路邊一處道:「就是那裡了。」
楚雲舒心中不由暗笑:庄伯陽你也是螳螂捕蟬,卻不知我這黃雀在後,自以為身份掩蓋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道全落在我的靈覺之中。
對於這三個不速之客,劉亨信是深惡痛絕,欒香玉的不留情面也就罷了,人家畢竟是內家高手,跋扈一點完全說的過去,不過楚雲舒這麼一個小子居然也如此待他,真叫他無法忍受,不過看著一同而來的李遠睿,劉亨信是半點脾氣也不敢表露出來。特別是當李遠睿拿出大義來的時候,劉亨信只能忍著將三人引到了于晴明居住的獨院門外,然後沉著臉親自進去通傳了。
這些問題是另一些人思考的。
楚雲舒想著,神色凝重的開口問李遠睿道:「遠睿族長,曉卉當時就是倒在這裏了?她那時是個什麼表情?」一邊說著,一邊走近,俯下身來,仔細察看著泥地上的印痕,果然有處草叢上還留著烏黑的血跡,血跡粘著青草,延伸到黃色的泥土中,這顯然就是從曉卉後頸處噴出來的血跡所致了。
欒香玉訝道:「雲舒你看出什麼來了?」
李遠睿不說,自然有許多人認得他,一邊的欒香玉前幾天在楚家門前大殺四方,白獅子楚子賢、碧鷲劍客楚鴻、回春手楚豪三人連著一個石猴子王定才都折損在她的手裡,知非堂楚族因此元氣大傷,這幾日城裡稍有些地位都知道三大族正圍繞著楚族吐出的份子明爭暗鬥,城中動蕩不休,這一切的起因都是這個長相如天仙般,之前又易容改扮假充伎女的欒香玉,眾人又想到欒香玉的師傅正是昔年和太妙並稱「荊楚二鳳」的火鳳女俠,於是心中更是不由生出一股子畏懼和崇敬的感情來。
楚雲舒聞言惻然,走過去按住她的頭,摟在懷中。
欒香玉皺眉道:「雲舒你現在這種情況我也說不準,可能和你是天外來客有關。」
楚雲舒笑著擺擺手:「也沒你什麼事,這一次晴明兄要住到這裏來,李族長他幫忙收拾一下而已,你就是給他們領個路的事,下去吧。」
李遠睿搖頭道:「賢侄不必如此見外,我是聽說於法師要住到你們那裡,想著你們那邊只怕還有些吃穿的用具未曾盡善盡美,順便給你們帶些過去,總之於法師和*圖*書遠來是客,不要怠慢了他。」
楚雲舒又道:「我有把握說動花間狂僧于晴明助陣。」對才交過手的于晴明,楚雲舒深有好感。
楚雲舒將剛才靈覺探知的情況一一說了。
李遠睿微微沉吟,在邊上答道:「曉卉的神情啊,非常古怪,那種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十分恐懼的事物,就好像是一個人忽然遇到妖怪,受到極大的驚嚇的樣子。」李遠睿說得很慢,似乎是在努力形容曉卉當時的表情。
楚雲舒笑道:「方才靈機一動,想起你曾對我說過,巫山飛鳳一脈,所修內功名為丹鳳煉髓經,其導引吐納之法,亦取法於南靈朱雀之法相。因此我將這朱雀法印的一點痕迹藉著反噬之機,印刻到了你的靈神之內,你試試看效果如何。」
這裏頭功夫最差的楚雲舒也有煉筋的修為,兼之朱雀法印不斷轉化著後天精氣,腳程也不比李、欒二人遜色。
楚風萍臉色灰敗,更加垂頭喪氣。
眾人喝了幾口,楚雲舒開口道:「這次我和香玉,還有李族長三人來,是為著今日早晨,血黃蜂庄伯陽在城外作案,掠走華榮堂劉家之嫡女劉素雪一事,特來請法師施以援手!」
許多念頭在心中閃過,楚雲舒又裝模作樣問著當時的情形,偶然楚徵陽和欒香玉也問上幾句,不過除了腦子裡多了一些疑點之外,倒也沒有新的進展——楚雲舒除外。
「雲舒!」欒香玉驚喜的低聲叫道。
欒香玉的眼中罕見的露出柔弱的神色,她嘆道:「高祖他老人家的神智還是那麼混亂,其實就算我能再進一步,成為執掌飛鳳一脈的大巫,也不過是多庇佑家族百余年,卻依然沒有辦法使高祖他老人家恢復神智。」
欒世明道:「和一道走吧,你那裡我給你搭把手。」
楚雲舒看了他的神色,深有些不忍,遂輕聲道:「風萍,素雪姑娘吉人天自有天相,何況,庄伯陽雖然提前動手,卻也未必立刻對素雪姑娘施以毒手,據我估計,我們還有今日半天、明日一天、後日一天總共兩天半的時間在城內及附近搜尋,你先休息一番,待精神養足了,再去劉族長那裡聽他安排吩咐,參加搜尋的隊伍,這才是正理。」
他十七八歲的樣子,面如冠玉,眼中神光湛然,身上壞色僧袍靜靜下垂,於他一種安如泰山般的感覺。
楚雲舒這幾句話,表面看來只是追索清晨時劫掠中的疑點,實際上卻是暗中對著慈光而來。
欒香玉道:「雲舒你打算怎麼做?」
楚雲舒自嘲道:「我是個廢柴,若是正牌的屍解仙,哪有我這麼窩囊。」
楚雲舒笑笑:「今晨他到冰池苑來拜訪香玉,我和他談了談,很愉快。他看了冰池苑的景色還算幽靜,就改了在青秀山別院住下的念頭,決心搬過來和我們同住。」
楚雲舒聽出欒香玉心中對於景元子的崇敬和不舍之情,不由問道:「難道就沒有辦法可想了?」
楚雲舒點點頭,二人走入內間卧室,將門閂插了,窗格放下。並繞過屏風,脫鞋上床,這種舊式的床極其寬大,上面有頂,四面有帳。楚雲舒放下帳幕,和欒香玉相對而坐。
楚雲舒收回手掌,朝楚徵陽道:「老爹,你有啥麻藥,好一點不傷身子的,給他灌一點,讓他好好睡一覺。」
他在說到「曉卉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感到了慈光心中的得意之情;而當他說到「庄伯陽會法術」時,則感到慈光心中猛然戒備起來。
二人又說了些閑話,不多時到了午飯的時候,庄頭楚阿大招呼著幾個巧手婦人做了四五個鄉間土菜,說是土菜,楚雲舒其實是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一道小炒雞肉,去皮剔骨,只剩下凈肉,細細切成丁,用一點罈子菜和著炒了,酸香可口;其餘葷素湯品,無一不是按照楚雲舒的要求,精細製作。
李遠睿坐定,楚雲舒正要奉茶,去被他攔住了。
欒香玉看向楚雲舒,自顧自問道,不待楚雲舒回答,又接著道,「其實我問過他呢,那次我心情很差,就這樣問他,原以為他就會生氣,雲舒,你不知道的,儘管他已經很不清醒了,可是也會生氣,但是,我這樣問他,他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是很可憐的樣子。後來,我就想,不管怎麼樣,我也要讓他恢復神智,哪怕他再也不會儘力安慰我了。」
見欒香玉抬起頭,精緻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楚雲舒笑著補充道:「你剛才祭煉噬魂秘法成功,有什麼感受,可惜,剛才我去應付于晴明去了,未曾見到景元子前輩降臨的場景。」
李遠睿呵呵笑道:「說這些做什麼!」
欒香玉聽了「蠻橫霸道」四和_圖_書個字的評語,抿嘴笑道:「雲舒你還好意思說別人蠻橫霸道。」
眾人也向慈光回禮道別。目送慈光走後,楚雲舒率先開腔道:「我和香玉還有些事,先回莊子里了。」
眾人分別。楚雲舒和欒香玉回到冰池苑內,二人在書房中坐定,楚雲舒忽然笑道:「這個庄伯陽還真有些手段,若是別人到叫他逃過了。」
欒香玉止住臉上的喜色,平心靜氣,閉目而坐,調勻心息,將巫山飛鳳一派所傳的丹鳳煉髓功法默默運起,這門功法本來是飛鳳峰的前輩從少陰神功中演化出來的功夫,專修人身中手少陰腎經、手太陽小腸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陽三焦經四條經絡,故又被稱為赤鳳煉髓四大訣。欒香玉之前因為修為尚淺,加之在少陰神功上用功較多的緣故,故而只將赤鳳煉髓功中與少陰神功重疊的手少陰腎經、手太陽大腸經二訣煉成。
這朱雀法印顯現出來,識海中儘是一片火紅,如同火海翻滾,欒香玉的靈魂低伏在一角,竟是瑟瑟發抖的樣子。
他這樣想著,忽然覺得早上吃了于晴明一腳也是個莫大的榮耀了。
識海之中,欒香玉如同軟泥怪一般模樣的靈魂表面依舊是浮現出無數黑氣,一縷一縷,極其細微,這些黑氣相互纏繞,化作許多符文,作為載體,同時也是保護著欒香玉的靈魂。不過和第一次所見不同的是,這些黑氣之中摻雜著微微的金色,給楚雲舒一種親切的感覺。
李遠睿眼中的神色變了,于晴明到了益陽的事他是知道的,一則是因為這樣的人物駕臨益陽,身為城中三大族之一的族長,拜會迎接是一個應有的禮儀;二則于晴明此次前來是為了李瑤佳的事,李旭生是李族的人,正該和他事先通氣。不過,因為碧雲峰這一支在益陽青秀山中有一處別院,因此接待的事就交給了碧雲峰外門出身的鐵笛書生劉亨信。
二人才吃完,楚阿大就一臉惶急,卻又強自鎮定的來報,說是李遠睿帶著許多人,還有二輛馬車已經到了莊院門口。
楚雲舒的注意力卻已轉移了。
李遠睿搖搖頭:「說到底,咱們還是熱心給他們華榮堂幫忙,劉亨信聰明點就該知道怎麼做。」
至此再無疑問,楚雲舒在心中嘆道:之前千猜萬猜,誰也未曾猜到眼前這位有道高僧居然正是今天清晨在此殺死曉卉、掠走劉素雪的庄伯陽!
至於最後說到「庄伯陽會法術」時的戒備,也不難理解,慈光是益陽的本地土生土長的僧人,庄伯陽卻能毫無二樣的冒充頂替他,同時他左小腿肌肉中還藏了一件能夠不斷散發出高僧氣息的異物,加上曉卉臨死前的奇怪表情,這些事合起來,詐他一句「會法術」豈不是十分自然的事?慈光的戒備恰好說明了他確實懂得一種法術,更有可能是幻術。
不過李遠睿轉念一想,就自以為明白了其中關竅,畢竟,碧雲別院隨後,卻沒有一位內家高手坐鎮,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于晴明挨著另一位內家高手住著,大概交流起來也比較痛快。之前益陽城接待過的幾位內家高手,不都是喜歡到太妙的百宜苑中借住么?
李遠睿笑道:「茶就不必喝了,我先帶你們到劉亨信那裡找于晴明,素雪那丫頭的事要緊。」李遠睿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我方才已經見過炯倫兄,他聽說香玉姑娘肯仗義相助,還有雲舒你願意說動晴明法師,都十分感激。不過此刻因為憂心愛女安危,不能親自上門致謝,所以托我向二位先表達謝意。」說著,李遠睿略略躬身。
看著劉亨信的背影,楚雲舒忽然冷笑道:「這次若不是有李族長引著,我們要想見晴明法師可不會怎麼容易。」
楚風萍頓時軟到在地,臉上甚至還留著前一刻稍顯輕鬆的神色。
李遠睿露出疑惑的神色。
楚雲舒搖頭道:「不敢,這是我分內的事,只是還有件事……」
小院之內,有一人如此卓立,叫楚雲舒幾人都生出畫龍點睛之感。
楚雲舒幾人疾步上前,于晴明亦從台階上下來,四人在院中見過,而後步入廳堂。
欒香玉亦冷哼道:「這次若不是為著庄伯陽這淫賊的事,誰稀罕登他的門!」
眼前欒香玉一雙玉手隨咒語變化時緩時急,變化印契,漸漸十指尖殷紅似血,同時臉上血色逐漸褪去,到最後已如鬼魅般煞白。
楚雲舒不避不讓,心中有了經驗的他,只覺得腦中「轟」的一響,欒香玉的全部精神一點不剩的投入了到了自己的身體內。
楚阿大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的苦笑道:「少爺,小的不比您見的世面多啊,我平時街上見了李族長都像往www.hetubook.com.com小巷裡躲的。」
至於看到楚雲舒,這些人的看法又有不同,楚雲舒那日跟著悍然出手,也殺了金鉤秀士楚綱和武當派名家奔雷手王雄二人,還傷了知非堂的族長楚伯辰。這樣一個平日里名不經傳中新出現的強者為了更快的取得相應的地位,是毫不介意對自己的家族清洗一番的……楚雲舒是不是得到了欒香玉某種特別的授意?靜遠堂是否和楚雲舒一家子有什麼默契?
楚雲舒輕聲道:「哪敢如此勞煩族長,我們午後到族長家就行了。」
眾人連說無妨,於是于晴明取了三碗白水過來。
外家巔峰高手運使輕功已不亞於奔馬疾馳,平時李遠睿只是顧著族長的身份,因此多用馬車代步。這時三人並肩而行,穿街走巷,快如疾風,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欒香玉巧笑道:「既然雲舒你認為這人可信,那就約他好了。」
楚雲舒正想著,欒香玉驀地伸出右手食指,快捷無倫的一指點向楚雲舒眉心中正。
三人對望一眼,知道但凡鍊氣士做功課時都不願意被人打擾,于晴明的這個態度無疑顯出十分親切的味道來。於是三人抬腳穿過瓶狀的園門,走了進去。
楚雲舒心知這金色的氣就是上次自己反噬法術時留下的。
楚雲舒點點頭:「這人雖然蠻橫霸道,本質上卻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可以一交。」
楚雲舒輕聲說著,漫不經心的朝楚風萍走去,見楚風萍心情果然有所好轉,不禁一笑,然後驀地一個繞步,轉到楚風萍側翼,一個手刀砍到楚風萍後頸處。
旋即,楚雲舒展顏笑道:「廢柴就廢柴好了,我們還是把今日的正事先做了吧。」
楚雲舒正要再次運用識海深處的鬼仙印記,卻忽然心中一動,有所了悟。
楚雲舒淡淡道:「若是到了十五那天,咱們三大族還是搜不出庄伯陽的痕迹來,那也只能說素雪小姐命不好了。至於那時再如何向鳳萍解釋,到時候再說吧。」
楚徵陽一怔,旋即苦笑道:「這法子不錯,可是最多到十五他就得醒來了。」
這法印的威勢,還在楚雲舒第一次顯露自身鬼仙印記之上,其中緣由,並非楚雲舒的鬼仙印記要遜色一籌,而是朱雀法印勾連九天星力下降,在力量上要勝過楚雲舒的鬼仙印記。
楚雲舒按下心頭的喜悅,一旦確定了庄伯陽此時用來掩飾的身份,劉素雪的下落也就不難了,總算給了風萍一個交待。
楚雲舒又看向楚徵陽,楚徵陽亦笑道:「家裡的事多得很,我先和風萍回去了。」說著他看向楚風萍,「小子,清醒些沒有?你要去找庄伯陽我也不攔你,到時候你娘要是急出什麼病來,你自己看著辦!」
楚雲舒看著楚阿大的神色,不由笑道:「幸好我是先告訴了你一聲,不然只怕你這時候都站不住腳了吧。」
楚雲舒笑笑。
「是啊!」欒香玉微微抬起頭,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自我記事時起,高祖他老人家就伴著我,那時他雖然已經神智很混亂了,但是對我卻極好,小時候長輩們逼著我練功,練拳、靜坐、服藥、讀書,幾乎每天都是這樣,那時我很煩呢,想哭。」欒香玉看向楚雲舒,笑笑道,「可是只要我在心裏找他老人家訴苦,他總是很努力的安慰我。雲舒,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他就好像住在我的心裏,我快樂的時候他也快樂,我煩躁的時候他也很鬱悶,我總覺得沒有人比他更接近和了解我,有時候,我會想啊,如果他不是這麼的神智混亂,還是族裡族譜中記載的那麼神威凜凜,他還會這樣的儘力安慰我嗎?雲舒,你說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他那麼儘力安慰我,和我同歡樂共傷悲,我卻希望他永遠是現在這個樣子。」
楚雲舒心中微動,陰陽眼中,欒香玉一身之氣血流注盡然全由兩手十指變幻的印契掌控,這門手印之法,即使是不用在法術之中,也可算一門奇功了。
楚雲舒已經見識過一次,這一回第二次見識,仍然是感到十分奇異。他睜開陰陽靈眼,上次因為大戰之後身心過於疲倦,因此未能窺探這法術的奧妙,這次不可錯過了。
朱雀法印緩緩轉動,完好無缺的鬼宿四星構成了朱雀的眼部,這眼一點一點睜開,最後忽然一點火光從眼中射出來,落在欒香玉的靈魂之上。
楚雲舒皺眉道:「這人功夫不差,若是你我兩人只怕還不能十拿九穩的吃住他,世明師兄的功夫雖然不錯,可是這種層次的交手,他能起的作用也有限,因此我想到了于晴明此人,他是個可信的人,我想約了他助拳。」
對於鬼仙楚雲舒而言,此刻的一切,不過是在塵世中的歷練和_圖_書,目的是為了還清這具身體原本的因果,靜待塵緣俱凈的那一日。
如此想著,劉亨信的府邸已經在望了。
看他這時的模樣,誰能想到,此人就是名動荊楚的兇殘淫賊,才殺了曉卉的凶人呢?
欒香玉收功散氣,睜開鳳目,眼中滿是喜色,輕聲道:「這一會得雲舒你法印襄助,竟然省了我數年苦修之功,本門丹鳳煉髓功上下二篇、四大要訣,居然被我全部煉成!」
三人進到城內。因為李遠睿將馬車留在了冰池苑內,李遠睿又不耐煩在北面的渡口等族裡派車,故而三人皆是步行。
楚雲舒這幾句話將三大族幾乎是毫不留情面的貶斥一番,倒不是逞一時口舌之利,而是暗中挑動庄伯陽的心神,以方便靈覺的窺心——若是庄伯陽有思想準備也就罷了,妙就妙在庄伯陽此時自以為得計,因此毫不掩飾心緒,果然,楚雲舒從庄伯陽的心聲中聽到了「廣法寺」、「密室」二個關鍵詞。
楚阿大哈著腰倒退著下去了,心裏著實吃驚不小:今天早上那個年輕人居然這般大的來頭!要勞動李族長「親自」為他的吃住作安排!
他們正說著,不多時裏面腳步聲傳來,聽聲音正是劉亨信,於是都住口,劉亨信走出來,看了三人一眼:「晴明師弟正在做功課,請各位自行進去好了。」
神靈與巫者之間,超越了言語的情感交流,大約是這世上最甜美的毒藥吧。
他默默運轉神識,將前輩無名古仙留下的朱雀法印激活,識海的虛空之中,忽然無數赤紅的星力條條如縷貫穿下來,這些星力光芒,在識海中如同活物般遊動扭結變化,最後組成四十個符文,每個符文都八角垂芒,充滿著古老永恆的氣息;這些符文一經顯現,又生變化,相互勾連起來,形成一個鳥形的篆字,頭尾翼爪大致齊全,唯有嗉、翼二處殘缺較多。
這種表情一定十分罕見,所以李遠睿才需要小心的組織詞彙,以儘可能準確的表達出來。
楚雲舒默默點頭,對欒香玉的猜測有七八分贊同,隨著自身修為的加深,他亦開始逐漸感到自身和這天地間似乎隱隱隔著什麼,有一種疏離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往往一閃而逝,令人無從捉摸。
「叱!」欒香玉一聲低喝,根根秀髮在這一聲中盡數豎立起來。
欒香玉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彩:「據派中一些前輩留下的筆記,傳說若是遇到像這種鬼神衰竭的情況,只要祀奉他的巫師自身修為踏入鬼仙之境,就有回天之力可用。」說著,她看向楚雲舒道,「雲舒你是屍解仙轉劫之身,我跟隨你,也是一條出路呢。」
李遠睿定定看了楚雲舒一番,最後笑著嘆道:「賢侄還真是會給我找事,那我午後先到冰池苑中與你們會合如何?」
現在,楚雲舒居然說于晴明要和他一起住到冰池苑中!這個冰池苑他也看了,景色建築都只能說鄉下土財主消暑的檔次,比起碧雲別院來可說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楚阿大這話也是半真半假,要說他對李遠睿這樣的大人物沒有畏懼之情那是假的,但是眼前這模樣,則多半是小人物自保似的誇張了。
如此想著,李遠睿臉色更加如春風拂面般藹然,他輕聲對楚雲舒道:「既然賢侄和於法師一見如故,那這事就拜託你了。」
楚雲舒聞言洒然笑道:「也是,不過,我遇到的兩個內家高手,一個是你,一個是于晴明,都是這種霸道性子,不知道內家高手都是不是這種脾氣。」
欒世明看向欒香玉,後者微微搖頭,示意無事。
這一處院落位於整個府邸的東北角,十分幽僻,三人從院門而入,只見假山夾于兩旁,中間一條淺水曲曲折折,沿岸用亂石隨意堆砌,顯出自然的味道,曲水上駕著數條小竹橋,供人行走。
欒香玉跟著對李遠睿道:「遠睿族長請放心,今日下午,我就可加入到搜捕庄伯陽的行列中去了。」
楚雲舒哈哈笑道:「那我和香玉下午上門拜訪他,只怕還要勞煩族長隨行了。我們和劉亨信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楚雲舒把「小小」二字咬得特別重,「這回因為我們的原因,劉亨信更是被晴明法師處罰,被革去了碧雲別院主事一職,同時要回本山幽閉三年。只怕他是恨死我們了。」
欒香玉雙手結印契于胸前,口中喃喃頌咒,語調古怪,不類人聲,既如幽冥中鬼類相呼,又如精魅在林間竊竊私語;聲音忽遠忽近,即便頌咒之人就在眼前,但若閉上眼,就完全不能憑聲音確定方位。
入世、出世一念間。
楚雲舒笑道:「我也不瞞李族長你,不是我那風萍堂兄悲悲切切,我也不會如此熱心。李族長既m.hetubook.com.com
然茶都不願喝一口,那我們立刻就去見晴明法師吧。」
不過此刻得了楚雲舒一點朱雀法印的印記,真氣一經催發,即如焚江煮海一般,熱力滾滾,一道真氣自心中而出,分為三支,一支經兩肺出於腋下之極泉穴,而後延手少陰心經之脈道,過青靈、少海、靈道諸穴,直達小指側末端的少沖穴,與手太陽之經相合;另一道真氣自臟腑內向下絡于小腸,亦合於小腸經;最後一道真氣延食道而上注入雙目內,經頭部氣街于手太陽經再次相合。
楚雲舒撓頭笑道:「我晴明法師分手的時候,他只說明日就搬過來,我忘了問他現在落腳的地方了。」
李遠睿面現驚色:「你認識他?」
楚阿大將從前學到的「親自」這個詞,很妥帖的用到了這裏。
楚徵陽嘆了口氣,伸手提起楚風萍,轉身問欒世明道「世明兄怎麼安排?」
「內家高手有蠻橫霸道的資本,不需要顧忌太多。」欒香玉輕輕道,「就像雲舒你,身為立在芸芸眾生之上的屍解仙,值得顧忌的更少。」
楚雲舒淡淡笑道:「那就好,今次對付庄伯陽,我們有多了幾分勝算。」
楚雲舒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這些日子雖然躲在冰池苑中遠離鬧市,但是他從楚徵陽這些人口中還是零零碎碎的知道了一些庄伯陽的事迹,消息的來源是尚在城內的浮光劍客趙化。據說庄伯陽此人在叛出武當清微派之前,精修該派十七門上乘劍術,被合派上下許為「無雙劍士」!不過此人平生得意的絕學卻不是這十七門劍術之一,而是武當派入門的陰陽圈十三劍。
楚雲舒看了欒香玉一眼,後者會意,於是兩人站起來,到院子里迎接李遠睿。
日頭漸漸高深,慈光誦經完畢,慢慢從蒲團上站起身來,朝眾人合十行禮道:「老僧誦經以畢,回庵中還要做場法事,超度亡魂,就先告辭了。」
欒香玉搖頭嘆道:「真是不敢相信,此人居然就是庄伯陽,也不知道這人學的是何種法術,居然有此易容改裝的神效。」
楚雲舒笑道:「殺了他,取了他左小腿中的事物就知道了。他的易容幻術多半是從那上面得來的。」
他於是又裝著問李遠睿道:「那素雪小姐當時被庄伯陽制住后,扔在哪裡?」
楚雲舒假意上前查看,心思卻暗中全放在誦經的慈光那邊。「庄伯陽這人已在城內潛伏多日,這時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走劉素雪,這必然說明他在城裡有一處可靠的落腳處,當然,也可能不在城裡,而是在離城很近的地方。三大族前期的排查雖然有打草驚蛇之嫌,但是既然沒有發現可疑之處,這就意味著庄伯陽藏身的這個地方非常出乎一般的預料。唉,這個賊子,真是教化多端。令人防不勝防,想想清微派幾次追拿他不果,就知道這人的難纏了。你們太大意了。」
進了內間,分賓主坐定,于晴明先笑道:「我性喜幽靜,不愛人多,因此這院落內未曾叫亨信師兄安排童子,待客的茶水也自然沒有,只有幾杯清泉,請你們將就著吧。」
楚徵陽道了聲謝,三人於是迴轉城內。
楚雲舒點點頭:「那我就不矯情,承您的情了!」
楚雲舒溫柔笑道:「對於景元子前輩,你比對家族中活著的親人更在意呢。」
黑氣散盡,火色的光輝和原本的金光交融在一起,頃刻衍生出無數新的符文。
楚雲舒默默想著這些故事,對慈光的感情變化緣由有了完美的解釋:開始遇到他的時候是興奮,這是因為他在劫掠之後從容返回現場,暗中觀察眾人的交談,獲取信息的緣故;對欒香玉的貪婪,則是因為他練的武功有問題,心腎二氣交戰不休,腎氣勃發,心火大熾,不能克制慾望,因此需要在每月十五與女子交合,借其陰氣平息真氣躁動;談到陰陽劍圈時他的得意也好理解,這路劍法是他平生花的心血最多的一門功夫,清微派十七門上乘劍術哪一種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偏生他卻以一路武當派的入門劍法大放異彩,這份天資真是令人驚嘆!
平時行功至此,欒香玉的真氣就已告罄,需要收功散氣了;然而今次因為得了楚雲舒傳授的法印,卻還頗有餘力,欒香玉壓制心頭雀躍,又開始修鍊起丹鳳煉髓功下篇的二部秘訣,這一次真氣也是分為三道,一道自心包而出,下膈,絡三焦;一道循胸出脅,自天池穴而至中沖穴;中間從掌中分出第三道,在無名指尺側端關沖穴處與手少陽三焦經相合。真氣一路沖關斬將,浩浩蕩蕩,先走手厥陰,後行手少陽,表裡相合,下篇要訣居然頃刻之間一蹴而就,宛然水到渠成,不費半點功夫。
楚雲舒心中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