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不相信庄伯陽能在正面突襲的情況下,一招內製住劉素雪,同時刺死曉卉。這事中有極大的蹊蹺處。現場找不到庄伯陽潛伏的痕迹,換句話說,也可能是庄伯陽壓根兒就沒有潛伏。」楚雲舒語氣悠悠,卻如石破天驚。
「這和尚不對勁!」楚雲舒心中警覺大增,和尚從內心深處流露出來的那種對欒香玉的貪婪,已經遠遠超越了人類感情的範疇,而近似於獸類捕食時的情感了!
欒香玉聞言,在一旁螓首低垂,兩手弄著衣角。
這四人走進,李遠睿見了台階上兩側立著的二人,先朝楚雲舒爽朗一笑,然後緊著上前幾步,十分親熱地說道:「可當不得你這少年英傑如此相迎,當不得啊!」
楚雲舒欲去倒茶,卻被李遠睿喊住,強按著坐下了,斟茶倒水的事於是留給了楚風萍。
楚雲舒話外的意思他當然明白,正是因為明白,他才如此失態,楚雲舒竟然是認為大名鼎鼎的淫賊血黃蜂、武當清微派的叛徒庄伯陽是劉素雪主僕熟悉且毫無防備的一個人!
李遠睿肅容道:「老夫正是為此事而來,素雪是炯倫兄唯一的愛女,也是老夫的侄女,如今血黃蜂庄伯陽這廝如此不將我們三大家放在眼中,真是豈有之理!我們若不是拿出些手段來,豈不被江湖上的朋友們笑死?我們靜遠堂一支已經決定,全力剿殺此賊,救出素雪侄女!」
李遠睿伸手攔住,笑道:「一怒為紅顏,這是年輕人的本色。」他說著一指邊上的楚雲舒,似笑非笑地道,「雲舒不也是這樣的嗎?」
楚雲舒笑道:「李遠睿這次來,十有八九是為了素雪的事。」
楚雲舒一陣默然:自家堂兄一直暗戀劉素雪的事,他是知道的。
李遠睿快步上前和慈光老和尚見禮道:「大和尚怎麼來了?」
二人夾門而立,不多時,小徑那邊傳來說話之聲,接著,四個人出現在拐彎處,李遠睿和欒香玉並肩而行,李遠睿行走時稍讓欒香玉半步。欒世明站在這二人的外側,落後于欒香玉,差不多和李遠睿平行。楚徵陽站在李遠睿這邊的外側,李遠睿一手挽著他胳膊,以示親熱。
楚雲舒哈哈笑道:「我不過是要給我那勢利眼的前岳父添些堵,卻也被你們分析出這麼多道道來了!」
楚風萍立在那裡,默然無語。
慈光稍轉身,又向欒香玉二人行禮道:「和尚來猜猜,雲舒身邊的這位,想必就是昔年火鳳女俠的高足欒香玉姑娘了。欒姑娘身後的,應該是欒世明欒俠士吧。」
這時候欒香玉似乎是回過神來,朝李遠睿道:「遠睿族長,還請您講一講你們在現場看到的情形。」
他口中的大老爺,是鄉民的口頭習慣,指的就是靜遠堂李族族長李遠睿。
楚雲舒悄悄將陰陽眼打開:這老和尚委實有些古怪,不得不防。
楚徵陽聞言「哼」了一聲,旋即臉上顏色稍霽,伸腿不重不輕踢了尚在地上掙扎的楚風萍一下:「這個小畜生,自不量力,也不怕他老子和娘白髮人送黑髮人!」
恰在這時,楚阿大一溜小跑從遠處跑到廳堂門口,喘著大氣道:「靜遠堂……堂的大老爺,李大老爺到了門外!」
這和尚賣力的表演所謂何來?楚雲舒心中充滿了疑惑,按說人家和尚在自己小腿里藏了個能釋放高僧氣息的異物也好,修鍊功夫走火入魔也好,都不管楚雲舒的事,但是,這傢伙對欒香玉那種野獸般的貪婪就由不得楚雲舒不高度戒備了。
「你是不知道于晴明這人的性格。」一旁的欒香玉聽了二人說話,理清頭緒后,插話道,「昔年蜀中巨盜火雲道人不過是盜了他義妹葉林棣家傳的一枚赤金筆,並殺死家中僕人使女共計二人,就被于晴明千里追殺,最後陣斬于成都城內天慶觀中,梟首示眾。花間狂僧之名,由是越加聞名。這人這樣的脾氣,和你交手之後肯退走,雖然他未曾使出紫蓋玄罡的上乘功夫,卻不能以平常考較視之了。」
楚雲舒看向欒香玉,後者略帶苦笑,搖搖頭,示意楚雲舒聽他說下去。
一路山道之上密林蔥鬱,陽光從枝梢葉縫間透露下來,在小徑上留下斑斑點點的亮痕,遠處偶爾傳了鳥鳴之聲,若是平時,這樣的景色,正當緩步而行,不過此刻李遠睿這六人卻無這樣的心思。
楚雲舒坐在末尾,靠著自家老爹,落落大方,沒有半點局促。
陰陽眼的作用是觀察敵人的氣機變化,偷學武功倒是附帶的功能。
李遠睿側身望向她,躬身行禮道:「正要借重香玉姑娘。」
欒香玉看了一眼被楚徵陽提在手裡,尚自「嗚嗚」亂叫,臉上淚眼娑婆的楚風萍,溫和笑道:「徵陽叔,進去說話吧。」
欒世明聞言低聲嘀咕了一句:「你這做派,真不像是一般小戶人家出來的啊,倒像是大門派的弟子。」hetubook•com.com
楚雲舒前世見多識廣,這些都一一落在眼裡,對李遠睿這人的行事,不由在心裏說了聲「好」。
欒世明冷笑道:「土豪就是土豪。」
於是一行六人出了冰池苑往東面的黃鴨嘴趕去。
欒香玉站起身來:「我去迎他。」
楚徵陽這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在場眾人都對今天早晨發生的事有了一個大致了解。
李遠睿微微點頭,露出思索的神色:「事情是這樣的,素雪的弟弟降生的時候,先天不足,身子不好,當時素雪就在游龍觀許了願,說是自今往後,至他幼弟十八歲之前,每月初一、十五兩日,都來菩薩面前上香供奉,只求他弟弟身體康健。本月十五,因為血黃蜂潛伏在城裡的事,劉素雪經家裡人勸說之後,決心提前兩天去觀內謝神,卻仍不想遭了毒手!」
見著李遠睿吃驚的模樣,楚雲舒驀然站起,用十分堅決的口氣說道:「我想和香玉再去下場看看。遠睿族長你也一起去如何?」
楚雲舒用指節輕輕扣著椅子的扶手,曼聲道:「看起來大家都忽視了一個事情,這麼多年來,庄伯陽一直堅持的在月圓之夜犯案,因此,大多數人就認定他一定只會在月圓之夜作案,但是,我們如果從庄伯陽的角度考慮,他為何要選定在月圓之夜這個特別的時段姦殺女子呢?」
楚雲舒看了這老和尚一眼,頓時心中一驚,鬼仙靈覺望去,這老和尚自內而外都透出一種慈悲清凈的意味,然而轉瞬之間,這股得道高僧的味道又像輕煙一般散去,只剩下十分濃烈的興奮貪婪之情,接著這興奮貪婪的感情又像被強力抑制下來,高僧的味道重新佔了上風。
雖然這話中有不信任李遠睿等人勘探結果的意思,但是作為一個老江湖,在被楚雲舒點醒之後,他不得不重視這個猜測,因此李遠睿點點頭道:「好的。賢侄你猜測的可能性不能不防,小心無大錯。欒兄,徵陽賢弟,你們認為呢?」
楚徵陽和欒世明亦站起身來。眾人自廳門魚貫而出,前去迎接李遠睿。
楚風萍聽他問到關鍵的地方,不由猛然抬頭。
楚徵陽嘆了口氣道:「我被這臭小子氣糊塗了。血黃蜂在城裡動手了。」
劉素雪去游龍觀上香的緣由,城中眾人皆知,李遠睿這是特意解釋給欒香玉聽的。
欒世明臉上露出自得的笑容道:「我說的又豈只是這件事,之前在楚伯辰家門前,你能悍然處出手,一舉格殺奔雷手王雄、金鉤秀士楚綱二人,就足以證明我的觀點。」他見楚雲舒張口欲辯,笑道,「雲舒你不必說,讓我說吧。」
慈光和尚摸摸油光發亮的腦門笑道:「和尚喝茶參禪兩不相礙,楚觀主要借他山之石,只好忍痛割肉奉上好茶了。」
「這就奇了。」楚雲舒冷聲道,「如果庄伯陽沒有施展其他手段,只憑武藝突然出現在劉素雪主僕面前,那麼請問,他事先埋伏在何處?黃鴨嘴那個地方我是熟悉的,能造成埋伏的效果不過二處,一處是拐角那邊,一處是山崖頂上。不過拐角那邊顯然不可能,庄伯陽要是埋伏在那裡,游龍觀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要說是山崖頂上,也十分勉強,因為從老鴉林至黃鴨嘴這一段全是上坡,人行在上坡只要稍稍抬頭就能看到崖頂。遠睿族長,你們現場勘探的結果是庄伯陽究竟藏在何處?」
楚雲舒笑笑,心想方才李遠睿直陳自己未曾想到庄伯陽和劉素雪熟識這一種可能性,倒是有幾分氣度。
欒香玉淡淡道:「遠睿族長不必如此大禮,這是公事,香玉義不容辭。族長遠道而來,請稍留片刻,且在冰池苑中喝上一杯粗茶。」
楚雲舒哈哈大笑道:「有香玉垂青,別人是否看得起我,倒不重要了。」
楚雲舒心中一怔:這究竟是什麼事啊,叫楚風萍一副要拚命的樣子?
「這老和尚有問題!」楚雲舒心中閃過念頭,臉上卻不動神色,冷眼旁觀。
這時候欒香玉已經謝過神明,開始拆掉祭壇,是先將布帛重新卷了,然後再依次將令牌一面面拔起來裝入革囊。
欒世明扳著手指頭道:「第一,你那時殺了王雄、楚綱二人,卻留下了楚伯辰,這說明你動手時並不是濫殺一氣,而是心裏有個分寸,留下楚伯辰,他作為族長,反倒不得不謹慎從事;第二你雖然留下楚伯辰,卻打傷了他,這也是一招妙棋,具體我就不多說了;第三,我說你事事在我的這種行事態度,還有好幾處地方表現了出來,殺李旭生家的管家李富貴是一樁,殺那個楚豪的弟子又是一樁。都是寧可選了較差的結果也要將主動抓在自己手裡。」
欒世明精神一振:「雲舒你這是考較我了?」他來回在場中走了幾步,才沉聲道,「有些結果看起來雖然美好,但是那要取決於別和-圖-書人的心思,確實,也許人家一心軟,善念一起,你確實能撈到一個好結果,問題是,如果別人心一硬,惡念一生呢?那就是最壞的結果了,將主動權交到別人手上,讓自己任人發落,為了求得一個好的結果,而看不到裏面的巨大風險,只見其利未見其弊,這樣的人,即使一時成功,等到運氣散去,仍要顯出原形。雲舒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老和尚壽眉一挑,雙掌合十道:「李施主,老僧聽說山林幽寂,惡賊逞凶,紅顏薄命,特來誦經一卷,望凶人速得惡報,善士早生西天。」
眾人在廳堂就坐,楚徵陽把楚風萍扔在腳邊,全然沒有鬆綁的意思。
她聽了欒世明的話笑道:「師兄你這話可不對,雲舒他這性子剛硬果斷,和世家弟子的溫和從容可是南轅北轍。」
「禪師真是慈悲!」只見李遠睿贊道,「禪師從游龍觀來?」
李遠睿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賢侄這個猜想,真是,真是……」連說了兩個「真是」卻始終說不下去。
楚雲舒心中想著,對慈光和尚忌憚更深,這人不顯山不露水,惡意深藏,兼之本身功夫高強,是敵人中最難對付的一種,若是此人功夫稍差,楚雲舒倒是一點兒也不介意使用霹靂手段,殺過之後再求證據,問題現在這人自身有功夫依仗,就不能如此行事了。
楚雲舒忽然笑道:「族長您拿我說笑了,我算有什麼本事,真有本事的是族長您這樣的人,敢在關鍵時刻雪中送炭,懂得以德服人,比起我只曉得逞兩臂之力,不可同日而語。」
「心腎二氣交戰不休,這人必然是練功出了岔子,怪不得會有野獸般發狂的神情流露出來!」楚雲舒閉上陰陽眼,心中立刻做出了一個判斷。
楚雲舒心中一跳,剛才慈光和尚看向欒香玉時,雖然面上神色和藹,可是在他的靈覺中,卻是噴薄而出的無法抑制的貪婪。他的貪婪是對著欒香玉而來的!
李遠睿道了聲「叨擾」,於是眾人魚貫而入,分次坐定。
李遠睿立於台階之上,面帶霜雪,一片肅殺之色,沉聲說出這幾句話。
書房內,楚雲舒為楚風萍鬆開身上的繩索,又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風萍,和我一起去迎接李遠睿吧。」
楚徵陽上前道:「這臭小子,一聽到劉素雪被劫走的事,就昏頭了,連自家老子和老娘都不管了!」說著不解氣似的對著楚風萍小腿就是一腳。
李遠睿沉聲道:「此事卻有蹊蹺,以劉素雪的武功為何連警報都發不出?我和炯倫兄都到現場勘探了,當時的情勢是曉卉面朝游龍觀的方向仰天倒下,旁邊草叢中有重物的壓痕,我們在那裡找到了幾根金絲線、幾顆散碎的珠子,還有一點瑞龍腦的香味。除此之外,現場並沒有什麼激烈打鬥的痕迹。經過劉家的人辨認,金線當是從素雪身上常穿的那件綉金黃衫上掛下來的,珠子是她用來裝飾刀鞘的飾物,瑞龍腦香正是她配的香囊味道。根據這些我們推測,庄伯陽是突然出現在二人面前,先動手制住了劉素雪,將她扔到一旁,然後瞬間出劍,刺死了曉卉。」
楚雲舒話題一轉:「血黃蜂這廝如此猖狂,族長這次來是要有所行動的吧?」
楚雲舒說著站了起來,「本來,劉素雪不關咱們的事,這次咱家和族裡鬧翻,鼎力支持我們的是靜遠堂李族,華榮堂可是站在一邊看大戲,我還聽香玉說,華榮堂隱隱有扶助族裡面,以保持族裡和李族平衡的意思……」
李遠睿說到這裏嘆了一聲:「她的傷勢是喉頭中了一劍,外表看上去只有米粒大小的一個紅點,實際上勁氣在喉管中爆發,在後頸處開了一個杯口粗細的洞,瞬間就滅絕了曉卉的生機!這人的陰陽劍圈之法運用之妙,真是我平生僅見!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慈光搖搖頭:「老僧就是一個騙茶喝的。」說著,他抬眼看向後面楚雲舒幾人,微微躬身合十行禮,「和尚見過楚徵陽施主,風萍小朋友,還有最近城裡風頭最勁的雲舒小朋友,和尚方才怠慢了。」
這一望之下,楚雲舒險些失色,此人左小腿後方皮下肌肉之中有一個異物,正散發著一種奇特的氣息,之前鬼仙靈覺中「看」到的那種得道高僧般的感覺居然全部來自於這個異物。
欒香玉知道楚雲舒和他這個堂兄關係十分要好,楚風萍的娘死得早,二人是同吃李薇環的奶長大的。於是欒香玉先微笑道:「徵陽叔,風萍犯了什麼事?有咱們幾個在,也不怕他跑了,還是先解開他吧。」
楚雲舒心中一驚,不知道楚風萍犯了何事。
楚雲舒心中一動,感到眼前老人臉上洋溢的笑容之下是深深的忌憚,楚雲舒心中閃過念頭:看來自己那天在楚伯辰家門口出手殺死二人,有些效果了。心中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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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舒環顧廳中眾人,見大家都露出深思的神色,於是接著道:「習武之人應當都清楚,月圓之夜是人身氣血特別活躍的一個時段,平時運功行散都是選在這個時候。因此我們完全可以假定庄伯陽是因為某種特別的原因,必須在月圓夜姦殺女子,那麼,就庄伯陽而言為達到這一目的,他完全可以在事先擒下婦女,然後等到月圓之夜再行姦殺。他之前沒有這麼做的原因,可能是為了迷惑外人,也可能是自恃武功高強。這些且不說。」
老和尚朝李遠睿呵呵笑道:「被楚觀主扯著喝了一杯今年的明前碧螺春。」
楚雲舒搖頭道:「也不是我蓄意隱瞞,實在是,他既然未曾使出紫蓋玄罡的絕學,必然是考較我的心思居多,他雖然退走了,卻不能說明什麼。」
楚雲舒心中搖搖頭,他方才靈覺感應之下,楚徵陽的心情只能說是惱怒,反倒是被綁著的楚風萍,十分痛苦。也不知道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欒香玉眉頭一挑:「今日才四月十三,離月圓之夜還有兩天,怎麼這血黃蜂就動手了?可不是別人冒他的名字吧?要知道此人多年作案,都是在月圓之夜,從來沒有在其他時候動手的先例。」
楚徵陽附和道:「總之先看過就心裡有數了。」
欒世明接過話頭道:「這恰恰說明你的本性如此,非常難得。」
楚雲舒伸手摘了楚風萍口中的布團。楚風萍「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喊道:「雲舒!」即刻泣不成聲。
欒世明淡淡一笑:「那一日我和你一起聽香玉講述鐵布衫行功的精要,最後卻不歡而散。那一日之後,我就在想你楚雲舒究竟是個什麼樣性子的人,為何那般狂妄?你的性子,我本來也還不敢確定,不過。」欒世明大有深意的瞥了楚雲舒衣裳左下的破爛處一眼,「你當我聽不到方才你和于晴明過招時勁氣爆裂的聲音么?」
「沒有,一點兒也沒有。」李遠睿搖頭苦笑道。
楚雲舒合掌笑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世明師兄你這個『世明』二字真是人如其名。只是這般揣摩小弟的心思,倒是叫我手足無措了。」
楚雲舒心中回憶起剛才陰陽眼觀察的結果,對著和尚棘手的程度有了個了解,和尚很強,非常強。至於具體威力沒動過手還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也是踏入內家的人物了。
楚徵陽道:「也不能說是就動手了。是在今晨,劉素雪去城外游龍觀上香的途中,被血黃蜂劫走,此刻下落不明。現場留有血黃蜂的獨門標記。此外隨劉素雪同行的一個丫鬟也被殺死了。趙化去看過了,死者被人一劍封喉,手法正是武當派入門的陰陽圈十三劍勢。據劉家人說,這個丫鬟平素和劉素雪親如姐妹,也有一身好功夫傍身,華榮堂秘傳的卯日金刀雖未修習,另一種龍戰二十八式刀法卻十分嫻熟,可是現場這丫鬟甚至來不及拔刀,就被人一劍斬落!這樣的武功,據趙化說,武當派內除去老一輩的名宿,年輕一輩中只有寥寥數人有此功力,因此定是他那叛教的師兄庄伯陽所為。」
欒香玉笑道:「大師好眼力,正是愚師兄妹二人。」言罷,和欒世明一起回了個禮。
欒世明訝然道:「這事傳出去可了不得,于晴明這人對男子可是出名的孤高傲岸,能和你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是極看得起你了。」說話間他神色複雜,「以你的功夫精進之速,如何當不得他高看一眼。」
楚風萍有些不好意思,整了整衣服,卻擋不住身上的灰塵和繩索捆綁的痕迹。
不多時,楚風萍遲疑著跟了出來,垂手立到了右側。
楚雲舒似乎是故意抬杠道:「我這本性怎麼是非常難得。你說我行事是寧可選擇較壞的結果也要將主動抓在自己手裡,試問,空空抓住一個主動權,獲得一個較壞的結果有什麼意義?」
楚徵陽這句話來得非常突兀,不過任誰看著他臉沉得能刮下鍋灰的樣子,都知道他口中說的「出事」實在不是一般的事。
楚雲舒眉頭一挑:「這庄伯陽拿捏得真准,也真是夠大胆!黃鴨嘴離游龍觀不過一二百步的距離,只是因為山崖突出,遮住了視線,庄伯陽偏偏選在這個地方動手,恰好是地形對他有利,而且素雪主僕比較鬆懈的時候,而且此人的功夫也真不尋常,劉素雪又不是纖弱女流,他居然能瞬間殺死一人,並令劉素雪不能及時呼救,這份功夫,恐怕城裡沒幾個人比得上!」
楚雲舒笑笑:「這幾日我和香玉躲在這裏,李家雖然也有人來拜訪,卻都不是什麼重m.hetubook.com.com要的人物。要知道,這幾天,劉家扶植族裡面可是很用勁。現在劉家出了這麼個事,李遠睿要是不懂得借用這個機會,他就不是那天毅然拜香玉為客卿長老的李遠睿了。以他一族族長的身份前來親自見香玉,所談必然是大事,前些天劉家那麼明裡暗裡出面,他都能不動聲色,現在終於熬到個好時候了。」
楚雲舒這句給「李旭生再添添堵」的話雖然說得很輕,卻逃不過欒世明的耳朵。
李遠睿面現驚容:「賢侄的意思不會是?」
這幾個人行走時無意間展現出來的位置,就微妙的透露出彼此的親疏遠近和李遠睿的玲瓏心思來。
陰陽眼觀察的結果:和尚雖然修鍊出了點問題,不過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的戰力。心腎黃赤二氣交戰的結果使得這個和尚一旦動起武來,反而威力倍增。
「游龍觀所在的位置就在這冰池苑所在的龜台山之北,不當大路,偏僻異常,劉素雪是今日卯時初從家中動身,那時天色尚早,路上來往行人不多,劉素雪從家中出門后,坐船過了河,一路沿山北行,最後在離游龍觀不遠的一個叫黃鴨嘴的地方被庄伯陽劫走。因為黃鴨嘴這個地方是個突出的山崖,宛如半扇屏風,正好擋住了游龍觀那邊的視線,庄伯陽動手又極快,因此觀中人無一知曉。直到一個拾柴的山民途經此地時,才發現丫鬟曉卉的屍首,這時觀中和劉家那邊才知情。」李遠睿又將劉素雪被劫走前的行程和此事被發現的經過細細說了。
這時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楚雲舒聽得耳熟,似乎是楚徵陽。
楚風萍不敢躲,低著頭生生受了。楚雲舒在一邊瞧得分明,他又流淚了。
這時山風徐來,悠揚的誦經聲在風中如清泉般遠去,最後消失在遠處的密林中,眾人靜靜聽著,一時間塵慮頓消。連最為焦躁的楚風萍也一時間靜了下來。
欒世明雙手交叉于胸前,錯動十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嘎啦」響聲,淡然道:「去現場看過再說。」
急急趕到黃鴨嘴,李遠睿率先停下,指著前方道:「素雪她們就是在這裏遇伏的。」話音未落,前方山崖的轉彎處冒出一個白眉老和尚來,這邊六人,除了欒香玉和欒世明之外,其餘四人都認得他。老和尚法號慈光,原來是本地人,自幼在延祥寺出家,後來長成,即外出雲遊一二十年,三十多年前才回到城裡重新定居下來,就住在城西廣法寺。廣法寺是昔年觀鴨禪師駐錫所在,不過年久失修,已成廢墟,老和尚篳路藍縷,四處化緣,就在廣法寺的舊址上建起一座草庵,當時還有一件逸事,說是老和尚居然從廣法寺的廢墟中尋著了昔年觀鴨禪師留下的一部鴨形拳,苦心鑽研之下,功夫精進不少。大家都說他這是善行所致。
對楚雲舒能和于晴明交上手,欒世明心知,僅憑欒香玉的手段絕不能在短短的數日內做到如此地步,那就只能是如欒香玉對他所說,楚雲舒無意得了某位無名古仙人的遺下的玉柱金身法之秘,有著莫測的神通了。不過即使如此,在修為差人家于晴明不止一籌的前提下,僅憑功法神妙,就能迫得人家退去,本身天分也自然是極高。不然,那古仙遺澤,太妙隱居益陽城內十余年,為何不能參透呢?
李遠睿一怔,似乎未曾想到楚雲舒見面就說出這樣直白的話來,不過他是何等人物,旋即仰天哈哈一笑:「雲舒你真是直白人!」說完這句話,不再搭腔,轉頭看向楚風萍溫和笑道,「這是楚風萍吧?怎麼這個樣子了?被徵陽收拾了?」輕輕揭過了方才和楚雲舒的話題。
楚徵陽冷聲道:「你倒是一猜就中,唉,不是對她下的手,風萍這小畜生怎麼會如此發狂!」
楚徵陽的聲音:「香玉姑娘,欒兄,城裡出事了!」
「是這樣啊!」楚雲舒嘆了聲,「還有一個問題,你說今日庄伯陽是適逢其會呢,還是早有預謀?」
楚雲舒心中一片冰冷,知曉了眼前和尚的底細之後,他深知耳邊這悠揚深含禪意的經文不過是某件異物的氣息使然。在聯想到李遠睿說他精通茶藝,茶禪合一,只怕也是和眼前類似的把戲。
楚風萍在地上「嗚嗚」亂叫。
李遠睿回過神來,點點頭,四處看了看,向身子左側快走了幾步,指著一處草叢道:「這裏就是丫鬟曉卉斃命之處。」李遠睿手中比劃道,「當時我們看到的樣子,她是頭朝這邊仰天倒下,右手緊握腰間刀柄,卻來不及拔刀。」
楚雲舒心中「咯噔」一下,插言道:「是對劉家素雪小姐下的手?」
楚徵陽點點頭,提著楚風萍進去了。
「慚愧!」李遠睿道了聲,「黃鴨嘴頂上,一擊四周我們都查過了,全然沒有找到他潛伏的痕迹。」
李遠睿打趣笑道:「也就是遇到和尚你,楚玄真那個hetubook.com.com茶痴才扯著你去喝茶。要是換了我上門,只怕是只有路邊的野樹葉子泡水喝!」
楚風萍聞言之下心情激蕩,正要上前一步說話,欒香玉走過來開口道:「族長這次有用得著香玉的地方儘管吩咐。此賊荼毒女子,我豈能袖手旁觀!」
李遠睿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自得:「老夫這個人,不是自誇,脾氣直、品行正這兩條,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眼裡最是容不得沙子,有些事仗著義氣,不怕得罪人,所以朋友們也抬愛我。只是以德服人真不敢當!」
楚雲舒搖頭笑道:「世明師兄的分析真是叫我汗顏,有些事臨場而做,哪裡想這麼多。」
楚風萍睜大眼睛瞪著楚雲舒,半晌才從嗓子里擠出一句話:「真的?」
楚雲舒正要說話,心中一動,他一直暗中用鬼仙靈覺高度關注慈光的心緒,結果就在方才,有了新的收穫,李遠睿說到「陰陽劍圈」、「平生僅見」這幾個字時,慈光心中湧現出一種極其得意的情緒。
楚雲舒這句話說的顛三倒四,內容十分隱晦,楚風萍懵懂聽著,也不太懂。
欒香玉適時問道:「徵陽叔,究竟城裡發生了什麼事?」
對上這般人物,絕不能草率行事,一擊不中,就要大費周章。楚雲舒心中拿定了主意。
楚徵陽等人紛紛回禮。楚雲舒也不露半分異色,和其他人一樣,面上對老和尚一片尊敬之情。
李遠睿亦笑道:「和尚你一手好茶藝,想必楚玄真看了定然有會於心。」
楚雲舒作出一個不再解釋的神情笑道:「那說不定是我和他投緣了,故而手下留情,他說明日就卷了鋪蓋來這冰池苑和我同住。」
楚雲舒笑著抱起楚風萍,往側面書房中走去,為他鬆綁去了。
楚雲舒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神色:「我聽香玉說,這次益陽城內三大家都存著送瘟神的心思,在城裡大張旗鼓,寄希望於人家識好,乖乖退出,現在看來,血黃蜂和他們沒有默契啊!反而是趁著這外緊內松的時刻,果斷出手了!」
欒香玉聞言低頭思忖,抬頭笑道:「還是師兄看得明白,果然是如此。」
欒世明笑道:「論武功,我是拍馬也追不上師妹你,可是要說這些人事閱歷,師妹還有些不足,世家子弟溫和從容那是因為他們有家族勢力作為靠山,力量在手,自然從容不迫。雲舒和他們相同的地方並不是剛硬果斷,而是這背後視世間禮法為無物的態度,這種不論善惡,卻不墮落為惡;不爭一時長短,而取事事在我的態度,正是世家那些老油子行事的本能,師妹你說是不是。」
這時眾人見過後,慈光從背後的行囊中取出一個蒲團,仔細鋪在路邊的草地上,做完這事,他朝李遠睿等人笑道:「抱歉,和尚要做功課了,諸位自便吧。」說著,盤腿在蒲團上坐好,雙目微閉,輕聲念起經文來。
欒香玉點點頭,示意李遠睿繼續說下去。
楚徵陽「哼」了一聲:「他要有雲舒的本事,我也不管他!」
「不過。」楚雲舒嘆了口氣,「誰叫風萍對素雪一往情深呢!」他蹲下來,扶著楚風萍的肩膀,眼睛看著楚風萍的雙眼,很誠懇地說道,「你想去救劉素雪,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你的功夫不成,不能去。趙化是什麼身手?素雪邊上那個叫曉卉的丫頭功夫怎樣你不清楚?你能在人家的龍戰二十八法之下討得了好?曉卉尚且擋不住人家一劍,別說你找不著人家的行跡,就是找著了,不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無回?這樣的事,不是憑著一時的衝動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你要和家裡多多商量,最重要的是,你要做活著的英雄,讓素雪傾心於你,不是做死掉的烈士,讓人家抱著孩子懷念你!」
至於和尚本人,在陰陽眼的觀照之下,則可清晰地看到其手少陰心經內一道赤氣流轉,足少陰腎經內一道黃氣流轉,二氣交會於胸中,呈現出詭異的交戰之態。
楚徵陽和欒世明二人一直做悶嘴葫蘆,因此李遠睿問了他們一聲。
「也就說是,據你們勘探,在現場沒有找到什麼迷|葯一類的藥物的痕迹?」楚雲舒沉聲問道。
短短一彈指間,在楚雲舒的靈覺中,慈光的心情竟是變化了四五次之多。
楚雲舒見他眼中還有疑色,只是笑笑,不再解釋,抬腳出了書房門,走到廳堂門口,恭敬立在左側。
楚雲舒這一番話,令楚風萍漸漸安靜了下來。
三人朝小徑的轉彎處望去,只見楚徵陽臉色陰沉,手裡提著楚風萍,楚風萍被捆得結實,嘴裏還塞著東西,疾步走來。
欒香玉先開口道:「我剛才聽徵陽叔說了,素雪是在去游龍觀燒香的路上被庄伯陽下手劫走的,還有一個隨身的丫鬟曉卉被殺了,具體情形倒是知道得不多,比如劉素雪為何要去游龍觀上香,比如劉素雪是在何處被劫,又是何人發現,請遠睿族長細細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