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把麵條端上了桌。
「爸,我知道你心疼我媽!」王興漢深吸了一口氣,「我是想說,你把你碗里的煎蛋直接夾給大哥就行了,不用那麼麻煩的!」
都這麼些天了,還是有點鼻子泛酸。
老王書記黑著臉,把老婆子碗里的蛋夾到王興漢的碗里,再把王興漢碗里的蛋夾給老大……
床上沒有被捶得畏首畏尾的老婆。
「老大去鎮上榨菜籽油。」
而此時,王興漢回來了。
折騰了整夜的耗子躲回洞里睡覺去了。
我這麼帥,日子過得這麼好……都說重生是人渣的專利……
大哥把煎蛋夾給了王興漢,一臉寵溺的笑。
「今天打苕箱!」
順便說一句:「媽,少放點鹽。」
結果,老王書記就瞪著王興漢,那兇巴巴的樣子就像在說:你心疼你媽呢!
可是我,憑什麼重生呢?王興漢一邊嘀咕,一邊穿上的確良的短袖襯衣……
可是大哥卻一心想著吃豬肝可以明目。
順手扯下背包繩上晾曬的舊毛巾扔盆子里,「洗臉,馬上吃早飯。」
遺憾他憑兒子成為了一小部分先富起來的人,卻沒有讓河廟嘴大隊的絕大大大多數人也跟著富和*圖*書起來。
埋在心裏的是,沒能力帶河廟嘴的村民共同富裕。
王興漢在想,很久以前,他為自己活了一輩子。
放下鋤頭的老書記拿著盆子打了些熱水出來。
小時候,他像極了一隻坐井觀天的蛤蟆。
這是王興漢第三天從這間陰暗潮濕的屋子當中醒來。
老王書記擺擺手,很男人,不想聽煽情和恭維,「吃你的面!」
老王書記慢慢抬頭,瞪著王興漢。
現在好像突然明白,驕傲是真驕傲,但遺憾是真遺憾。
對了,差點忘記了,農村裡洗臉的水好像都要重複使用的。
王興漢坐在灶眼前,不管灶眼裡的火大不大,先往裡邊塞一把柴。
「要得!」老媽爽快地答應,不過依舊會咸。
老媽一臉溫和的笑,皺紋略深,但很親切和藹。
王興漢慢慢低頭,專心吃面。
除了四周偶爾聽到的公雞打鳴聲外,還有轟轟轟的豬叫……
堂屋大門外有一個小院壩,前後左右都是人家。
王興漢一臉傻笑地被母親趕出了灶屋。
那一束黎明時分的微光照進屋子。
接著就聽見爆油的聲音,應該是在煎荷包蛋。
老爸一邊剝蒜https://m.hetubook.com.com一邊安排今天的農活。
八三年平橋鎮才開始搞包產到戶。
老王書記不想聽,「沒啥好說的,我不喜歡吃煎蛋,你們吃你們的……」
盆子很臟。
或者,是不是能順著那一束光,回到三十多年之後。
王興漢說他再也不回來,並且真正做到的時候,他原本以為老書記會為他驕傲的。
王興漢順著狹窄陰暗的土走廊,走到灶屋。
像是沙錘在不斷地搖晃。
只要我不看你,就不道你有殺氣……王興漢深以為然。
遺憾沒有守住王家大院子。
再穿上在省城讀大學時買的牛仔褲和白網鞋。
這一次是不是該為大家活一次?
就聽到老媽柔聲說:「你快出去吧,哪有你這麼喂柴的?」
老爸呢蹲在門檻外邊,手裡拿著柴刀在剔著一塊小木頭。
看到老二像木頭一樣愣在那裡,老書記好像又想到什麼,揮揮手,「沒事,沒事……」
「老太婆你先去忙著,我一會來找你。」
王興漢悄悄地翻了個身。
小院壩的入口是狹長的檐下廊道,入口很窄,晚上進來還有掉進溝里的風險。
一個常掛嘴上。
再www•hetubook.com.com拿著小鎚子把剔出來的小木塊給錘進鋤頭片和木把手的鐵環里,用作加固。
王興漢發現老爸正在看細皮嫩肉的自己,馬上問:「爸,你不守供銷社了?」
更沒有胡攪蠻纏的老媽。
王興漢問的問題,老爸就像沒聽到一樣。
王興漢把臉洗乾淨了,把水給倒進了溝里,就聽到老爸咂舌……
所以大隊上的供銷社一直都是屬於集體。
大哥在門外的糧倉里小聲地把菜籽放進籮篼,細小的沙沙場會連綿很長的時間。
只是因為王興漢剛回來的那天傍晚,他說:「大哥,我讀書把眼睛讀壞了,一到晚上就認不清人,你在旁邊提點我一下。」
「我先去上面看一下子,為啥水庫還沒放水。」
屋子裡唯一的一束光,是因為屋頂的瓦破了一個口洞。
老爸拿以前保存的塑料紙鋪在了上面。
王興漢就這麼坐在門檻上,看著老書記的背影。
接著,老王書記再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夾到了老媽的碗里,一副「就像誰不會心疼媳婦似的」的樣子。
王谷是大隊書記,和村主任兩人搭班守供銷社。
母親背對著自己,正在往大鍋里丟麵條。
之前以和-圖-書大隊為單位給鎮上交錢的。
「爸!」王興漢喊了一聲。
「我要把大哥和你還有媽都接出去。」
四個大斗碗里,只有三個煎蛋。
院子很破。
王興漢把煎蛋夾給老媽。
只有老媽沒有。
那時,王興漢就很認真地跟老爸說:「我要考出去。」
但父母健在,大哥很憨,我……很開心,王興漢的笑容終於燦爛。
「我再也不要回到這個破地方了。」
這個占公家的便宜,就是指供銷社。
一家子四口人,明明可以各坐一方,但是老媽非要擠著老爸坐一方。
毛巾很舊……
出門看到壯實憨笑的大哥,聽他說:「榨了菜籽油,我再買副豬肝回來炒。」
一個常埋心裏。
牡丹花的粉床單下面不是軟軟的床墊,而是軟軟的穀草。
這便宜的確有人占,只不過不是老爸而已。
「嘖……老子還沒洗……」
王興漢想的是不能叫錯了,要不然人家該說老書記的二兒子讀了幾天書,眼珠子就長在頭頂,認不得他們這些窮老輩子了。
她正被王興漢從後面抱著,幸福地搖晃。
老媽端著紅鯉荷花圖樣的鐵盆子,從錫鍋里打了開水再兌了冷水,給二兒子端出來放在www•hetubook.com•com小院壩邊上的石頭墩子上。
隨著翻身而響起沙沙沙的聲音,在反覆地提醒著他,這不是夢,更不是在莎莎舞廳里沙沙沙……
只是不知道是自家的,還是鄰居家的。
這是個從來都把好東西留給丈夫和兒女的婦女。
也沒有臉都洗不幹凈,可憐巴巴的女兒。
遺憾沒有帶領河廟嘴村起飛。
老媽的鍋鏟在大鐵鍋里咔咔咔地鏟到最後一丁點水。
湯麵上的飄的煎蛋一定只有三個。
王興漢忍不住,還是要說:「爸……」
讓王興漢在想那是不是時空隧道。
王興漢記得,老爸這輩子有兩個遺憾。
掛嘴上的是:一輩子清清白白,臨到不當書記了,反被人說佔了公家的便宜。
他是不是就是順著那一束光,回到了此時此刻的1990年,五月……
於是,這院壩看起來就像個天井,多年之後的王興漢回憶起這座老房子的時候,總會想起曾經自己仰頭看天的樣子。
怕把盆子里的水弄髒,還把水潑到外面先洗手,接著再把臉接到盆子里,朝臉上呼嚕呼嚕地潑水……
誰會相信五十歲就能榮登富豪榜的王氏兄弟的大哥,在這一天,還要挑著一百六七十斤的菜籽去榨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