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鵝卵石

婆子媽在外面吃了兩口,「媽賣批去的,要死了,吃不了軟的,越吃越想嘔。」
裝得滿滿的都是拳頭大小的鵝卵石。
那些犁出來的田被水泡透了之後,一群就像得強迫症患者的莊稼漢把水田抹得平平整整,再插秧。
光頭男馬上就吼:「你給老子滾出來。」
聽到這些順口溜的時候,偶爾抬頭張望。
可是以老書記的脾氣,老書記會原地坐下來搓葉子煙,邊抽邊等。
「老書記你罵得對。」
通常人聽到這個老太婆罵這一通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想表達個啥。
老婆子看丈夫要訓人,也不勸,把他手裡的土簸箕接過來,左手右手提著東西往屋裡走。
看到老支書,他捏了剎車,不下車,騎在杠上頂著菊花朝老支書露出大黃牙,笑得格外燦爛。
「黃明山。」光頭男人朝他喊了一聲。
「我看你媽逼是要把老子餓死,好改嫁。」
光頭男就知道老娘是什麼意思,扯著嗓子就喊:「我日你先人,飯還沒煮好?」
光頭男跟瘋狗似的質問:「你日媽把面煮這hetubook.com.com麼軟幹啥?」
兒媳婦才轉身進灶屋,端著大斗碗的麵條坐在灶眼面前,藉著灶眼裡沒熄的炭火光,小口小口地吃得格外小心。
「你媽借抽水機,從早上借到天黑。」
這個國家的百姓從古至今就有自己的審美。
不論是早上上學的時候,還是下午放學的時候,幾個村子都能聽見一群小學生在喊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順口溜。
哼!老爹冷笑的時候還要晃晃身子,這樣才有嘲笑的效果。
「肯定有問題!」
村子里總有那些幾個人,你教他走正道,他不會。
裏面裝的是滿滿的麵條,先放在婆子媽的面前,然後再空位上擺一碗。
把土變成水田。
老書記把兩簸箕〔bò ji〕的秧苗插完后,打著光腳踩進堰塘時把腳上的黑泥巴洗洗乾淨。
可是機耕道就一條,能繞到哪裡去?
「龜兒連個婆娘都接不到,這輩子也只有打光棍。」
只得送他跟前去讓他罵。
老娘不再理神叨叨的兒子,揉了揉肚子,「和圖書我日他的瘟,媽賣批的要死了,到時候了……」
「餓一下,那個肚子就痛得惱火。」
「全村人忙得氣都喘不過來。」
他們也深信一個道理:事不尋常必有妖。
這幾天的農村早上從六點多就能聽到抽水機的嘣嘣聲。
老書記抓住二八大杠頂菊花的黃明山就是一通輸出,絲毫面子都不給的那種。
光頭男的巴掌就已經抽在她的臉上了……
這煙沒過濾嘴,這一年賣的五角,早已算不上是高級。
「地質郎,山裡走,不出金玉,就冒油。」
黃明山從他面前過的時候,都全身發毛。
老書記把煙接過來別在耳朵上,就聽男人問:「老書記,秧子栽完了?」
但是歪門邪道,都是無師自通。
這也看得出來南方人對水稻大米的鍾愛。
但是生活在這一方的人都明白,這種指槡罵槐的功夫幾乎是每家老太婆的基本功。
八仙桌上,老娘坐上位,翹嘴的樣子就像條翹嘴魚,不陰不陽地說:「那個牛日生的能搞出啥子好事?」
「他們黃家屋頭的香火都要斷m.hetubook.com.com到他那裡。」
踩踏板上,蹬了兩下,才艱難地坐在坐墊上把自行車騎回家。
兩人便相互攙扶著往家裡走,經過機耕道。
視野盡頭有男人騎著一輛二八大杠馱著兩個竹篾編的背簍,搖搖晃晃地過來。
光頭男的媳婦從灶屋裡急急忙忙地端了兩個大斗碗出來。
光男卡了一口痰啐路中間,一邊摸頭一邊嘀咕。
老夫老妻和光頭兒子在桌子上吃。
「你會不會煮?」
前一秒還覺得麵條太軟的婆子媽,這個時候也不覺得面軟了,吃得可香可香了。
「老子問你話?」
光頭男搖搖頭,「不對不對,那個雜種平常懶得抓虼蚤吃的,他沒事會去找鵝卵石?」
再從老婆子手裡接過長雨靴,順手也洗洗乾淨。
「你爹還在打苕箱。」
光頭男的老爹蹲門口抽葉子爺,他進去的時候就撂下一句:「黃明山那雜種肯定在搞啥子好事,他不跟老子講。」
妻子只是回答慢了一點……
橫直堅直斜直……
黃明山知道要挨噴,所以才想著繞路走。
把沒抽完的葉子和圖書煙吹掉,把煙鍋子往鞋底上敲敲,轉身進屋,煙桿放碗邊。
老書記看著兩筐鵝卵石沒好氣地罵一句。
罵完還得陪著笑臉,「書記,這也不是不務正業。」
老支書沒什麼好臉色,朝後邊的背篼里看了一眼。
柴油抽水機把水從堰塘抽到地勢高一點的土裡。
「唔……」老支書的聲音是從鼻孔里發出來的,大概想表達的就是不球想理他,接著語氣不善地說:「黃明山!」
水渠來了水,六口堰塘被灌滿了后,水漫出來,會把周圍的水田也灌得滿滿的。
兩斤一條條的大鯉魚幾乎每家都有。
但是在村裡,能抽得上這種煙,已經很不錯了。
他可以在彎彎那個地方就等著老書記走了之後再回家。
「地質郎,山裡走,不出金玉,就冒油。」
等到下午的時候,半大不小的娃娃手裡拿竹瓮去罩魚。
後來變成了在水田裡抓魚的時候,都在喊這順口溜。
她公公這才把長煙桿懟嘴裏,猛吹一口。
她本來以為那個空位上應該已經坐了人。
再進灶屋去端一碗出來,放在丈夫光頭男的和_圖_書面前。
或者會以為她在罵自己。
一通好話說完,老書記才氣呼呼地背著手離開。
深知老書記脾性的人才不會賭老書記什麼時候離開呢。
有時候,誰也不知道這樣的公婆,這樣的丈夫,她們的爽點是什麼……
兩米多高的屋脊上蹲著一個光頭的男人,頭頂有個疤,那腦袋吊在膝蓋當中,像條病虎一樣居高臨下地盯著黃明山。
看看門口蹲著抽葉子茶的公公,這才輕聲細語地喊:「公公,吃夜飯了。」
「明天一早就抽水。」
黃明山心虛,但是氣勢要拿足,「你管老子的?」
黃明山也不回頭,「做啥?」
「借到了都沒人幫著搭把手。」
「你就搞這些球莫名堂的事?」
不等老書記開口問,這個男人趕緊把一包紅芙蓉拿出來給老支書散。
這樣的莊稼長出來的糧食並不會可口一些,但的確會增加產量。
光頭男說:「你日媽弄這麼多鵝卵石回來做啥?」
媳婦趕緊放下碗從灶屋裡跑出來,站在婆子媽和丈夫的夾角中間。
「我今天晚上就去借電線。」
黃明山終於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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