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重新上好弦,放下寬大地袖子遮住小弩:「我一定要親自給他們發錢嗎?」
「願為主效死!」
遊俠景看到黃金時懵了一下,下意識看向鞠子洲。
四名遊俠的態度還算可以,起身之後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腳便齊齊地向著嬴政弓身施禮。
看著跪伏在自己腳下的四人,嬴政心中升騰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嬴政想了想,垂下右手,將帛書放在桌上,跽坐在鞠子洲面前,俯首問道:「我們這一脈,宗師是誰?」
「什麼思路?」嬴政問道。
他呼吸沉重。
但如今收服了四名遊俠,嬴政這才完全相信了鞠子洲所說的道理——那是真正可以落在現實里成為事實的道理,是可以被證實的,是可以給人帶來無窮的力量和安全感的!
「戴上這個。」鞠子洲解下綁在手臂上的精巧鐵弩,給嬴政戴好,說道:「你一會兒親手將黃金髮給那幾個遊俠。」
「趙人陳河,拜見小君子。」
回到房間,嬴政捂著心口,喝了一大碗水,掏出三張《邯鄲調查》的帛書,細細撫平帛書上m.hetubook.com•com
的褶子。
嬴政抿了抿唇,深深吸氣:「起身吧,稍後汝等可去衛隊處取些食水,修整一番。」
嬴政若無其事地拿著帛書,面對鞠子洲,左手隨意撓了撓右臂:「辦法與爭取底層遊俠不同嗎?」
「現在,嬴政,告訴我,長平之戰,秦人多,還是趙人多?」鞠子洲問道。
「親手?這很重要嗎?」嬴政試了試手臂上的小鐵弩。
「慢慢來。」鞠子洲笑著:「但是總體思路是需要提前知道的。」
嬴政轉身拉起鞠子洲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安排了衛隊的人給四名手下簡單的食物與水,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秦人為秦王戰,亦是為自己戰。」
「他們同趙國的那些小商賈、落魄貴族、廣大農民一樣是我們可以爭取的那部分人!」鞠子洲笑著說道:「而爭取他們的辦法……」
「無論戰勝戰敗,趙兵士都無所損益。」
但很快,他們就不怕了。
「當然了!」鞠子洲說道:「這是你與他們之間主從關係的建立,一定要在m.hetubook.com.com這個時候讓他們徹底的承認這種關係的建立,而後我會用《邯鄲調查》裏面所記述的手段來幫助你鞏固關係!」
「趙人豚炙,拜見小君子。」
鞠子洲點了點頭:「近距離防身還是夠用的。」
來到四名遊俠面前,嬴政手中提了裝飾華貴的短劍,蹲下身來。
「而且……」鞠子洲有點口渴,喝了一碗水,繼續說道:「而且矛盾的形成原因,矛盾主體,經濟基礎都不相同。」
其餘三名遊俠見到景真的拿到了一斤黃金,紛紛跪拜。
「我們要學的理,來自於前輩馬恩,是馬克思的理。」鞠子洲正色回答。
「凡臨陣殺敵者,得敵首級者可得爵位,得爵者可以得田土,得權力,得財貨。」
嬴政一一分發了黃金,看著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四名遊俠,手掌不自覺離開了小弩位置。
如此安心,如此平靜,卻又猶如江河怒濤,熱血洶湧從心口泵出,四肢百骸之間暖烘烘一片。
嬴政點了點頭。
更要緊的事情是——鞠子洲證明了他的《邯鄲調查》裏面言論的和_圖_書
真實性。
景隨後滿心歡喜,雙手接過嬴政遞過來的金餅,翻身跪伏下來,四肢著地,額頭磕在地面,發出悶響:「願為主效死!」
四名遊俠看著嬴政手中的劍,都有些害怕。
「趙國與秦國戰,則是在保衛貴族商賈們的土地。戰勝,趙王賞賜也僅在於將領貴族,戰敗,不過一降而已,即便失了那不足以讓人飽腹的田土,也不會更壞。」
嬴政仰起頭看著四名遊俠,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四位,丈夫立天地之間,必有作為也。上勇者達國之事,解君之憂患;下勇者及人之恩,除民之仇睢。政年雖幼稚,然承秦王余脈,繼虎狼雄霸,欲有為於世,四位可願追隨政,歸入秦國,共享富貴?」
嬴政看著鞠子洲,覺得權力原來其實也不難攫取。
「聽不太懂。」嬴政手臂低了一些。
「當然不一樣。」鞠子洲說道:「因為面對的問題是不一樣的。」
「秦軍才是大多數!」鞠子洲盯著嬴政的眼睛,一字一頓:「秦國有一種制度,以軍功換爵位。」
他身體顫抖。
嬴政深吸一口氣,hetubook•com•com招手拿過了鞠子洲手中的黃金,左手按在右臂的鐵弩位置,走到四名遊俠面前,親手將一枚金餅遞給遊俠景:「丈夫託命於我,政無能報義者,惟月奉黃金一斤以謝!」
「諾,謝主。」四人起身了。
之前嬴政雖然很相信鞠子洲說講述的,「生產關係」的道理,但他其實心中始終感覺鞠子洲的道理與趙國的那些儒人的道理一樣,聽起來很美好,非常有道理,但卻不能盡數落在現實當中,有很大部分是虛構出來的。
「趙人根本就不願為趙王戰……他們之間有矛盾,而秦趙之間的矛盾,則是秦人與趙貴族之間的矛盾,並不是秦人與趙人之間的矛盾。」
「從未有過如此美妙的感覺!」嬴政又喝了一大碗水:「原來世間一切都如此簡單!」
奴隸的事,現階段鞠子洲隻字不提。
「趙人景,拜見小君子。」
「感覺怎麼樣?」鞠子洲笑吟吟問道。
「底層遊俠往往生活困苦,雖然有劍和武力,但劍和武力卻無法為他們獲得生存必需的生活資料,因此他們必須為貴族和商賈賣命。他們需要錢,hetubook•com.com所以他們幫閑、偷盜、劫掠、爭殺,空懷武力與抱負,在底層掙扎。」嬴政讀出了《邯鄲調查》里的字句。
「趙人毋,拜見小君子。」
「是以,秦人勝,則上至將軍,下至匹夫,俱可得利!」
嬴政盯著鞠子洲,看了一會兒,他笑了起來:「長平之戰,武安君公孫起以少勝多。」
只見鞠子洲撇了撇嘴,一臉無奈與不屑。
鞠子洲伸出左手,五指成拳:「人多力量大!」
接著,他深處右手,駢指成劍:「拉攏大多數,打擊一小撮,以多欺少,則戰無不勝!」
「趙國苦寒,同樣的土地,得糧遠遠少於秦國,且土地多集中於貴族、商賈手中,尋常百姓田土不多,終日所求,不過飽食而已。」
他雙眼明亮。
那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似乎……」嬴政看了看箭矢:「威力比一般的弩箭差很多啊!」
四人沒有什麼猶豫,齊齊拜下去:「願隨君子。」
「田土是貴族的,命是自己的。」
扳機扣動,短小的鐵矢撕裂空氣,發出尖嘯,釘在不遠處破敗的木門之上。
因為嬴政給他們將綁縛手腳的繩子割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