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風骨

「雖然很像,但『國中之毒』是人為的不公平分配的矛盾外化;而我所說的這個,是天災催化之下的短期矛盾爆發,是劇烈的,不像一般的國中之毒那樣可以通過資源分配來快速緩和的。」
「他教授我儒學,又拉攏了那幾個以前投效我的儒生,我便知曉,是秦王教他教授我儒學的,而他所教授的儒學,目的是要讓我順服,向上順服,順服於秦王。」
「鑽孔。」鞠子洲說道。
那麼身後名用什麼來證實呢?
最早是比誰吃的好,而後世比穿衣、比妻妾之美、比封地大小、比錢財多寡、終至於攀比「謚號」、攀比身後名。
但這樣的角色,在政治地位上,其實是對於君王的權力有一定的制約的,所以秦王便將兩個職位砍成了一個職位,由一個人來專司負責記錄言行。
鞠子洲坐在屋裡,坐在炭火盆前,一邊用刀子在青竹上鑽孔,一邊瞥向嬴政。
「今日文信侯新年祝禮,與大父相談甚歡,和-圖-書臨行便贈了大父一隻雁鵝,待會兒叫人煮了與你吃,好不好啊?」
無非就是記錄下來的「歷史」。
但他沒有心思享用這一切。
雖然說起來,秦王還沒有到達會自己去看史官記錄的地步——但秦王不看,不代表別人不看。
當下,大部分的國家裡,君王的身側有「左史」「右史」兩個職位,左史記錄動作,右史記錄言辭。
……
「老人說,天將旱了,我便試著做一些東西,待到天旱時候給地里澆水。」鞠子洲說道:「總要做些什麼。」
嬴政倏然一驚:「是啊,這樣的話……但是師兄,國中之毒不是已經緩解了嗎?我們就不能用大量建設基礎工事來緩解國中之毒嗎?比如修條渠,修修路的……」
大雪覆壓,大地蒼白。
「太子他……」齊子元心中一陣煩悶。
「那也要做。」鞠子洲說道:「不做的話,等到開春,立夏之後,真的乾旱起來,糧食減產,乃至絕收,那hetubook.com.com麼兩三年中,秦國都要繼續對外作戰,以削減人口,安定秩序。」
嬴政想象了一下,很是不能理解:「有必要嗎,做這麼多事情,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面前,醇酒美人、黃金百斤。
然而現在,他內心忐忑,實在沒有心情享用這一切。
僕人端來了炭盆,史官烤了烤手,端起一杯熱酒飲下,驅散了寒意,坐在書桌前,開始修繕這些天所記錄的東西。
猶豫好久,齊子元起身,換上蒙驁送來的虎皮大氅,撐傘出門:「我得去找太子解釋解釋。」
齊子元又嘆了一口氣。
好人吧……或許有。
鞠子洲看了嬴政一眼,不置可否:「希望吧……」
「好!」小孫女點了點頭:「雁鵝好吃,文信侯人真好!」
「怎麼沒在宮裡學習?」鞠子洲問道。
「向他告假?」鞠子洲有些驚訝。
好人?
嬴政搖了搖頭:「不太懂。」
「大父!」十歲的小孫女聞訊跑了過來和-圖-書,抱住史官大腿:「大父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這些是蒙驁承諾的報酬,是他原本孜孜以求的東西。
史官慢慢用「春秋筆法」,對於史實進行增刪修改。
「不,直接這樣灌,乾旱時候還算是比較浪費水的,所以我的打算,是配合規模化密植,確定莊稼與莊稼之間的間距,然後以彼間距,印此間距,在對應的位置里鑽孔,並且安上細枝節,插入土中,直接往離莊稼根部近的土壤充水……」鞠子洲搖了搖頭:「只是這事情,能不能成,還是兩說。」
……
嬴政搖了搖頭:「蒙驁教授的不是兵法,反而是儒家的那一套,很無趣,於是我便向他告了假。」
「屆時……」鞠子洲看了一眼嬴政:「你覺得,農會還能存在嗎?你的根基,還能存在嗎?」
「不懂也沒關係,慢慢來。」鞠子洲嘆氣:「世道艱難啊,最苦的還是這些……」
「鑽些孔,然後打通中心,往裡面灌水嗎?」嬴政問道。hetubook•com.com
所謂的「史書」,對於他們這等人而言,不過是內部流通的「新聞」。
「提前拉攏你的部下,擺明了是要把跟你之間的關係弄僵,以向秦王輸忠,樹立純臣的形象……你太順服於他,師生和諧,不管秦王猜忌不猜忌,反正蒙驁是要難受的。」鞠子洲搖了搖頭:「你倒是挺聰明,這麼快就想到了辦法。」
這種可以對君王的「身後名」產生極大影響的東西,君王當然也不可能放任史官去寫。
國人餓殍、奴隸起義、上位者罵髒話等有礙君主形象的東西,他們會自覺刪除。
炭盆里火焰燎燎。
這不像是嬴政的作風。
「如此表忠心,恐怕此次對外作戰,蒙驁有很大的可能性要掌軍啊。」嬴政搖搖擺擺,像個胖鴨子一樣挪了過來,看著鞠子洲低頭給竹子鑽孔,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記錄完之後,兩人匯總,得到完整的言行實錄,然後內部流傳,評定功過,載入正式的史書。
四十齣頭的史官一和圖書腳深一腳淺地回到家,僕人立刻上前來為他換下衣服,並且接過他手中的竹簡與雁鵝。
世間的貴族,回溯血脈的話,大抵都能找到親緣關係,而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貴族們內部其實也是需要互相攀比,以為自己無聊的人生增添一些色彩的。
「你在做什麼?」嬴政換了一身厚厚的新衣,站在雪地里,臃腫得像個雪娃娃。
「等我當上了秦王,一切就會好起來的!」嬴政堅定說道。
原則上,他們並不瞎編排事實,但他們可以對事實進行增刪選擇。
「呵呵。」史官笑了笑。
雖然原則上不能瞎寫,但《春秋》之後,史官們也掌握了一種「春秋筆法」。
嬴政笑了笑,笑容里透出惡劣:「但是當我真的選擇了順服,蒙驁又會畏懼!」
於是史官們就只能按照排定好的劇本去寫,寫完之後,往往還需要像寫故事一樣潤色。
「鑽孔?是要製造什麼嗎?」嬴政自然地接過鞠子洲手中的刻刀和竹子,試了試,不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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