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秋風先於塵埃落
第一百二十章 矛盾的特性(下)

現在有了區分,有了接近,必然也就有別的。
前者與後者表現上很相似。
這當然是不行的。
這個計劃的最終目的,就是為嬴政攫取到「永生」。
嬴政臉上顯出一些糾結。
這果然是,是一種需要細緻分類的東西!
嬴政緩緩將自己的安排和眾人的變化告知鞠子洲。
「是人自己跟自己之間的矛盾,是不可消除的。」
但第一步,嬴政就已經察覺到失敗。
嬴政仍舊站著,站在那裡,任大雪落下。
他們憑藉著舊的關係,締結了新的關係。
他慎重地思考著。
自己之前太大意了。
嬴政跟兵士們的關係,就是如此!
然而新的關係,是以舊的關係為基礎衍生出來的,那麼這個新的關係,勢必就沒法兒脫離舊的關係的窠臼。
那麼他這一次,又是為什麼失控呢?
與兵士們的「關係」的締結,是他們制定好的第一步計劃。
「師兄,假若,那些貴族、與各地的土豪勾連起來,以更大的利益收買各地的農民,你覺得,我們還能贏嗎?」嬴政問道。
「應該可以。」鞠子洲回答。
「可是我們不是得不到嗎?」嬴政問道:「我所想要的那些兵士,是我們所得不到的!」
嬴政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呢?
「因為你想要的太多了!」鞠子洲回答。
「這是一種矛盾。」鞠子洲平靜地說。
「你覺得,這裏面,哪一件事情容易完成的?」鞠子洲問道。
新的關係,有一些舊的關係所沒有的東西,但,它更多的,還是舊的關係所已經擁有的。
「師兄,前面的一段時間里,我忙碌起來,用各種手段去拉攏兵士,並且賦予了他們許多的與義務相對應的權力。」
「更不足夠。」
他站的很直,目光越過鞠子洲,落在後面一些的大爐上。
嬴政抬眼,看向鞠子洲。
嬴政面無表情了。
所有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質上來看,都是同一種關係的不同表現。
很隨意的肯定了關係的性質有接近的說法。
他在等。
「哪裡不夠好?」鞠子洲好奇。
只是靜靜地看著,目光中或許有探尋。
這也就是說,在鞠子洲的腦袋裡面,他認定了,這種事情跟餓了要吃飯一樣是近乎于常識的東西。www.hetubook.com.com
「得不到那樣的兵士,師兄,你覺得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可能打贏六國,使六合同風嗎?」
「這是不可能的!」鞠子洲毫不留情地嘲笑嬴政。
頭腦冷靜,思維清醒。
「這就是現實。」鞠子洲坐在雪地里,微微點點頭:「你可以努力,也可以不努力;努力或許不能讓你一定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結果,但最起碼,可以讓你更加接近自己所想要的結果。」
「但也只是目前來看。」鞠子洲補充說道。
謊言,始終是謊言。
「他們拿什麼來收買?」鞠子洲好奇:「土地還是錢財?」
「可是,我想讓他們擁有自己思考的能力與習慣……」嬴政的聲音慢慢變淡。
「因為人就是這樣進步的。」
「應該說是差不多的意思。」嬴政點了點頭:「這也就意味著,我在他們的眼裡,是可以被替代的,『秦王』,是大於我『秦政』的。」
嬴政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很快搖搖頭:「不行,我一定要那些人。」
嬴政一怔:「是了,他們拿不出更多的東西的,他們也並不敢拿出那麼多的東西。」
「很多嗎?」嬴政疑惑。
但這個結果在嬴政看來,很不隨意。
既得利益者首要的目的當然是保證自己繼續獲利,繼續做人上人。
席地而坐。
嬴政說出這番話,代表的是,他所想要的,是一批悍不畏死,而且對他言聽計從的將士。
「講。」
他的回答很隨意。
他是可以區分的。
「是這樣。」嬴政冷著臉:「所以,我們沒法兒成功,是因為我們的成功,對嗎?」
「因為他們並不是自己在做選擇。」嬴政沉吟:「他們只是在被我,被別人逼著作出選擇,是無奈之下的必然。」
對於真正的天才而言,再精巧的謊言,都往往只能維持一段時間。
而覺醒了的戰士們……
會幹擾思考和判斷。
想要讓更多的人覺醒,就需要塑造出,舊的經驗所完全無法落入實踐的,新的現實!
「你進行了實踐,實踐不成功,所以你認為自己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有些冷了。
相同、相反,接近,差異。
但更大的幾率是失敗。
「嬴政。」鞠子洲開m.hetubook•com•com口問道:「你覺得,我們的目的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嗎?」
雪落下來,落在脖子上,體溫將其融化,成為一點點的水珠。
「還不夠。」
想要讓兵士們覺醒。
這個問題是很危險的一個問題。
而改變這一切的辦法,就是以截然不同的嘗試去替代舊的嘗試。
「那麼,使世界按照我的意願發展下去的能力呢?」
「講。」嬴政很平靜。
「你要的那些人,所需要的是什麼呢?」鞠子洲設問:「第一點,是需要他們悍不畏死;第二點,是需要他們明辨是非;第三點,是需要他們不斷前進;第四點,還要他們對我們的義理有一定的了解。」
他所想要的「永生」!
「所以我沒辦法得到我所想要的那些兵士們?」
「我是有些這樣想。」
「我們所謂的知識,就是學習別人的經驗,從中凝練自己的經驗,然後去面對或者新或者舊的問題,然後去解決這些問題。」
「對的。」
他們心生感激,進而因為嬴政給出的價錢誘人,所以願意為他出生入死。
「既然他們沒法兒拿出那麼多,那麼我們拿了出來,為什麼我們還是沒法兒得到我們所想要的呢?」嬴政近了一步。
實話。
寒冷使他越發清醒。
「然而,在大部分時間里,經驗是會阻礙我們得到新的經驗的。」
嬴政眼瞼低下。
他所想要問的,是「永生」!
這樣的說法只證明了一件事情——鞠子洲說的是真的,也是假的。
嬴政通過了實踐,大致也知道了,想要讓這些兵士群體覺醒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人總會走老路,走自己走過的老路,走自己的前人走過的老路,不管是什麼人,不管是何時何地的人,都會是這樣。」
「屈服於現實?」
嬴政覺得這句話有些陷阱。
而且不是「我想要」,是「我一定要」。
鞠子洲忽的打了個寒戰。
他比所有人都偏執,都沒法兒接受不確定。
達到這個目的的手段,可以是他個人的絕對權威,也可以是,他手中的資源。
他身上衣服並沒有太厚。
所以他們不能分出太多的利益給農民。
「仔細說一說吧,有什麼問題?」鞠子洲沉吟片刻,開了口。
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些想要坐下,但最終沒有坐下。
他臉上不自覺浮現一些笑容。
而新的現實,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
「好像也就是第一件事了吧。」嬴政有些為難。
「只要學習和認知、凝練和解決的方式沒有改變,那麼我們就是在學習新的經驗的過程中接受舊的阻礙。」
它沒法兒在現實面前說謊。
這是很簡單的一個反應。
嬴政臉色微變。
如果放在同一起跑線上,享有著同樣的資源,貴族未必就會是最出挑最優秀的人。
「這不是,挺好的嗎?」鞠子洲沉默了好久。
按照那種極端的區分辦法,關係是沒得區分的。
「越是學習,越是接受阻礙。」
在這中間,嬴政是一個特例。
笑容僵硬。
危機使他越發冷靜。
所以他現在開始懷疑了——計劃的第一步都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麼計劃的最終呢?
要達成「一定」,就需要以更多的資源來建立起對他人的資源優勢。
「為什麼不可能?」嬴政擺出一副天真的模樣。
那個「永生」,真的是可以達到的嗎?
而按照以前「生產關係」的說法。
「他們感觸頗深,從恤孤院出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經願意為我效死了。」
嬴政點了點頭。
「欠缺一些。」
「一些小問題。」嬴政笑著,笑容溫和靦腆,很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
「是挺好的,可是不夠好。」嬴政搖頭。
大家所想要的都是一個確定的,一個穩定的結果。
「講一講吧,看看我還有沒有幫你解惑的能力。」
嬴政靜靜地負手而立,少年人臉上是並不那麼具有青春活力的表情。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鞠子洲。
嬴政啞然。
對應嬴政的需求的,是一群真正明白了一切的,覺醒了的戰士。
他將目光放在了鞠子洲身上。
嬴政是一個把他們從沼澤泥塗之中拉了出來的人。
換言之,如果資源差不多的情況下,想要保證自己繼續做人上人,那就是在賭,賭命,也賭能力。
他們會較真,他們會嚴肅,他們會團結,他們會思考。
「這種矛盾,從孩提到暮年,從你我之前的所有任何事物,到你我之後的任何人或事物,都不會改變,也不會消失。」
等一個和圖書謊言,或者等一句真話。
而且,這一次的失控,嬴政戒心極重。
「自私」,意味著,還是需要考慮各種需求和訴求,還是存在著一定的,被他人收買的可能性。
它更沒法兒,欺騙這樣一個已經進入實踐階段的天才。
「一種方法的成功,其他方法的不成功,經歷過之後,我們本能地就會在再次面對類似的事情時候,以既有的,成功的經驗進行代入。」
無論是誰人,只要是不對的人,那這個人就是需要被摒棄的。
「與之結成的關係,也有更加接近的說法嗎?」嬴政忽而問道。
否則的話,他不需要改革地制、不需要出手打掉呂不韋、甚至不需要建立農會。
「我們的所有思考,都是依賴於過去的經歷而得出的經驗,從經驗中提取智慧。」
逮其得到一些信息,自發的便可以從中推算出許多常人所完全無法想象的東西。
「擊潰和滅殺各地、各國的土豪的能力呢?」
「你說對嗎?」
而不是目前這些因著「自私」而選擇為他效死的人。
但相似並不意味著相同。
兵士們的反應是很正常的。
「也好。」嬴政笑起來,信心滿滿的樣子:「師兄的話,必然是可以幫我解惑的。」
「師兄,你覺得,是我所想要的,根本就沒法兒達成,還是說,以我們現在的條件,沒法兒達成呢?」
鞠子洲沉默片刻。
他搖了搖頭:「我進行了實踐,察知了成功所需要的條件,而這些條件是我們一樣也沒法兒滿足的,所以我覺得,我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嬴政臉上沒有不耐煩,也沒有過多的表情。
嬴政點了點頭:「這樣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當然很多。」鞠子洲深深呼吸:「現在我們沒有那個條件來完成你多想要完成的那些,所以不要對他們苛求什麼。保持如今的情況便足夠了!」
如此,失控,便近乎是必然的事情。
鞠子洲表情沒有變化:「你的感覺,目前來看是沒有錯的。」
他想要的,需要的,已經不再是享有這簡單的「人上人」的地位。
——我要做人上人。
「在要求新的東西的時候,也不例外。」
不過,有些人,真的可以用年齡去衡量他的心智嗎?
「也就是說,我們的力量還是不足。」嬴政嘆和圖書息:「都做了這麼多了,還是不足!」
鞠子洲後面或許還有些話也是實話,但他不想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嬴政頭上冠帶里積了一層薄雪。
今天是完全的實話了。
——按照計劃,嬴政所需要的是一群意志堅定、心智堅韌、牢記鬥爭的戰士。
「而這種代入,是會阻礙人去嘗試全新的可能性的。」
這個年月,師徒父子之間互相教授都要留一手,更何況是當時兩人之間的那個「關係」呢?
他要的,是「永生」。
嬴政真正所想要問的,並不是什麼力量夠不夠,也不是什麼農民能不能被別人收買。
嬴政想著這些,神情反而緩和。
但第一件事也是世上一等一困難的事情。
「是啊。」鞠子洲頷首:「得不到,但可以更加接近。」
鞠子洲抿著唇,坐在雪地里思考。
這個要,不是「想要」而是「一定」。
「並不是這樣。」嬴政搖搖頭,輕描淡寫地否定:「比這個要小一些的事情。」
「可是,你和『秦王』是一體的。」鞠子洲無奈:「你要知道,他們如今是沒有完備的思考和總結,最終甄別出真正有利的能力的。」
鞠子洲大概能夠明白了。
「有。」鞠子洲回答。
「我使人帶那些兵士前往農會觀摩,又去往了恤孤院看。」
他不冷的。
鞠子洲身上掛了一層白。
這種兵,是精兵,而且戰鬥力也很強。
「這種阻礙,是常態,是固然。」
但問題是……鞠子洲不記得自己曾透露給嬴政什麼關鍵性的消息。
而他目前所能夠得到的,只是一批因為感念他的恩惠,為了自己切身的利益而奮戰,而願意為他賣命的兵。
「關係」的理論根基沒有錯誤,但錯在,區分和標準兩個方面。
雖然嬴政不清楚鞠子洲為什麼要刻意的教導自己錯誤,或者說並不完善的東西,但他並沒有生氣。
他眼底凝結著,比冰雪更加寒冷的情緒。
對不起,他們是根本沒法兒被收買,也根本無法「糊弄」的。
「理論上講,是這樣。」鞠子洲坐了下來。
毫不留情,絲毫不講情面。
「這不是很好嗎?」鞠子洲問道:「難道有人想要來分潤你的權力?阻撓你與他們建立起關係?」
不僅不能分,還要想方設法的拿走農民本身所具有的。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