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多久，或者僅僅只是一瞬，我是失去了對這段時間的判斷了，也說不清楚，就感覺原本激蕩的壓力場慢慢平靜，呼吸也順暢了，再看索次客廳里的東西，都被吹得東倒西歪，任東來緩緩繫上中山裝的扣子，老者的鬚髮也不再飛舞。
從這語氣來看，老者，或者說札巴堅贊、多傑雄登的化身，認識任東來。
後面的話，師父沒有說出來，我知道，他有可能猜到任東來的身份了，老者也曾說「原來是你」，看起來，這個外表年輕英俊的任東來，並非他真實身份。
才扎卻擺擺手阻止我，對索次和普布多吉說：「別怪我，我身不由己，做了不少壞事，現在是時候還債了，姑父、表弟，你們對我的好，這一世我是沒法報答了，來世結草銜環，再報大恩……」
接著才扎微微抬頭，看著我，我連忙湊過來，才扎聲音微弱地說：「小帥，任東來……任東來重傷……他……他……」
接著，師父壓低聲說：「別作死了，你以為誰還沒有最後的拚死一擊啊，任東來一旦被逼急，咱們就算能留下他，估計在場的咱們這些人都得跟他陪葬，他保命的家底還沒亮出來……」
我忽然意識到，才扎說的「他」，並不是任東來，剛才任東來提到，「他」曾囑咐任東來，如果才扎有異心，就除掉才扎，那麼，這個「他」，究竟是誰？
任東來這人，我是摸不透，說他冷血嗜殺、乖戾殘暴沒錯，說他多愁善感、性情中人似乎也沒錯，上httｐs://ｍ.hetuｂｏok•cｏm•com次在阿里遇到三人虐殺藏野驢，他也曾流露出這種悲傷的情緒，說他反覆無常似乎更合適。
索次哭出了聲音，普布多吉拉住才扎的手說：「別說這個，我們都不怪你，你挺住，我叫救護車……」
不知道的人，單看這一幕，一定以為是任東來的好兄弟死了，任東來才會這樣悲傷，好一出兄弟情深，可是我從頭看到尾，明白是冷血的任東來借刀殺了才扎，化解老者的全力一擊。
任東來娓娓說出這席話，我大概明白，在老者發動最後一擊的時候，任東來用才扎擋住部分攻擊，任東來才能安然無恙。
但是這一刻，任東來的臉上卻露出很複雜的表情，有悲傷、有憐憫，他說話的語氣也從前面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變得充滿歉意、很傷感，完全沒有戰勝老者之後的喜悅，也沒有他一貫的強者的自信，甚至看不到他溫文爾雅的模樣了。
師父開口了：「以一乘道，凈眾生，離憂悲，得真如法。任東來，你走吧，我們不會趁人之危。」
老者臉色很差，說道：「雄天，就算戰死，也不屈服！」
「法王慈悲為懷，憐世人疾苦，而你呢，殺伐成性，以眾生為芻狗，終究是自取滅亡。」
才扎這時候也站在了任東來的面前，沒有說話，似乎想幫我們，又不敢明目張胆，就這麼僵持著。
老者「撲通」跪在地上，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吐出一大口血，任東來離得近，臉上被噴和*圖*書了不少血跡，原本雪白的襯衫領口也被血染得猩紅。
我操，師父居然有這麼正面的一刻，難以想象。
看這失血量，我估計任東來用不了多久就得掛了，小聲問師父：「老大，他傷勢嚴重，剛才怎麼不把他留下，他擄走曲珍、傷了貢覺加措、又……」
師父看著消失的才扎，說道：「才扎已死，他的魂被任東來他們收走了，任東來臨走前曾說，大業將成，到時候會給才扎找個好人家投胎，任東來啊任東來，到底什麼來歷，難道，他真的是……」
老者掙脫開我扶著他的手，緩緩站起身，擺擺手，示意我們退後，面對任東來開口道：「你似乎也不是最好的狀態，這樣的狀態，我若全力一擊，看你如何抵擋！」
我們連大氣都不敢喘，都在目不轉睛盯著交戰的老者和任東來，相比之下，才扎和普布多吉的戰鬥雖然熱鬧，卻完全吸引不了人。
才扎又說：「別，別白費力氣……雄天一擊，我堅持不住了……」
說完，老者雙目再次爆射出精光，氣勢如虹，宛若天神，原本空空如也的雙手上，左手出現一顆心臟，右手舉起一把水波利刃，面露猙獰，惡狠狠盯著任東來，深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在蓄力。
顧不上對任東來的畏懼，我連忙過去扶著老者，查看他的傷勢，師父等人也過來站在任東來前面，防止他再次進攻。
說著，任東來的臉上邪魅的笑意更濃，露出狂熱、興奮的表情，就像飢餓很久的惡狼準備獵和-圖-書殺羔羊。
「他」，任東來背後的人，是我認識的人，而才扎最後所說的「我們村有個傻子」，到底是在懷念影廳一戰我給他講的笑話，還是另有所指？這段話最早可是師父告訴我的，難道說，才扎是在暗示，「他」就是師父？
才扎聲音越來越微弱，費力說：「他……小帥你……要小心……他是……你認識……的人……」
任東來見到老者的表現，露出吃驚的表情，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好，你竟然不惜灰飛煙滅，也不肯交出靈魂，好，很好，非常好，這下更有意思了，我真想看看，世間護法多傑雄登的拚死反撲，是什麼樣，哈哈……」
索次扶起才扎，才扎傷勢嚴重，進氣少出氣多了，我也過去幫忙，準備進行心肺復甦。
小胡點上一根煙，一拳捶在牆面上，說了聲「操」，他昨晚才認識才扎，二人喝了很多酒，他把才扎當朋友、當兄弟。
我操，原本以為能夠大殺四方的老者，雄天化身，居然被秒了？
才扎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再然後，消失不見……
一旁的才扎和普布多吉也停下手，看來二人都沒盡全力，連個挂彩的都沒，才扎只是臉色有些紅潤，普布多吉喘氣稍微粗點。
我心裏一陣酸楚，又想到才扎在彌留之際所說的「要小心他，他是你認識的人」，我再追問，他沒回答，反倒說出「我們村有個傻子」。
任東來深深呼出一口氣，說道：「酣暢淋漓啊，吹笛子的，棄車保帥，你別怪我，來之前，他已經囑heｔubooｋ.ｃom.ｃｏm咐我，如果你有異心，就把你除掉，算來你救了我半條命，一將功成萬骨枯，大業將成，到時候我給你找個好人家去投胎……」
等到捲起的濃煙漸漸散去，任東來依然負手站立於客廳中央，老者倒在一旁，身子不住抽搐，而原本站在二人身後的才扎，此刻卻倒在任東來與老者之間，面目全非，身上多處受傷，流出不少血跡。
「住口！吳某豈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師父提高聲音，嚴厲地說。
才扎痛苦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們村……有個傻子……」
說著，任東來垂下右手，「嘀嗒、嘀嗒」，從他右手滴下幾滴血，我才注意到，任東來受傷了，嘴角有血跡，右手還在滴血。
我們村有個傻子，力氣可大了，能搬動那麼大的石頭。
「哦，老東西算你還沒糊塗，既然認出我，乖乖把靈魂交出來，你的靈魂一定很有趣。」
老者咳了一聲，盯著任東來，一字一句道：「原來是你！」
仔細一想，師父身份神秘，深不見底，種種跡象表明，師父曾經是牛逼哄哄的人物，連雄天化身的老者對他的評價都是「不可一世、弒佛殺神」，這麼屌的評價，那麼，師父是不是真的就是背後的「他」？
難怪，才扎進來的時候，在他頭上會看到若有若無的黑氣縈繞。
看來，二人的拚鬥似乎結束了，我卻沒看出來他倆誰勝誰負。
師父這話說得突兀，我有些不理解，就看任東來拱手一笑，轉身離去，不過他走起路來顫顫巍巍，晃悠得hetubook.com.com厲害，就像喝大酒後的醉漢，步伐輕浮、重心不穩，而沿著任東來離開的這一路，則流了很多血，形成一條血路。
任東來面露凶光，說道：「別逞強了，說這些有用嗎？」
我連忙問：「他是誰？」
任東來臉上又露出邪魅的笑，說道：「區區化身而已，昔年法王德達林巴用誅殺法降服於你，你覺得，我是不如德達林巴了？」
索次和普布多吉都哭了，我的眼睛也是一片濕潤，才扎，昨天晚上還和我們一起喝酒，他還吹笛子助興，原以為冰釋前嫌、做成朋友，可是現在，他已經死了。
任東來系完扣子，單手負于身後，緩緩抬起右手，手掌朝上，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右手，說道：「有點意思，有點意思，雖是化身，卻達到雄天本尊五成以上的實力，不錯不錯，比那個臭要飯的多了……」
老者猛然朝著任東來撲過去，速度之快，肉眼難辨，完全看不到他是怎麼衝過去的，就聽到「砰」一聲巨響，索次偌大的客廳里塵煙滾滾，一陣翻騰，我感覺腳下一陣晃動，好像地震一樣。
這句話，最早是師父告訴我的，後來在星美影城的18號影廳，我又講給才扎聽，逗得他哈哈大笑，可是現在，才扎只說出前半句「我們村有個傻子」，後面的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如果說師父真的是「他」，那麼，很多事情似乎都變得合情合理，為何跟著他總是遇到各種詭異之事，為何每次他都能全身而退，為何強悍的任東來一直沒有殺他，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