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臉色難看,臉上的表情複雜,有幾分愧色、有幾分矛盾、還有幾分不舍。
師父伸出拳頭,鬆開手,在他的手心中,是一隻銀色的眼睛。
師父不再說話,一臉憂傷看著我,沉默良久,跟我要了一根煙。
我給他遞上煙,他邊抽煙邊說:「吳某人問心無愧,你也莫以為任東來他們就是善男信女,如果形勢逆轉,咱們足以威脅到任東來,他定然不計代價也會把咱們擊殺。」
安桐也緩緩站起來,抱著任東來離開,即將出門的時候,說:「孫小帥,謝謝你,難怪曲珍會對你情有獨鍾,我本以為東來比你優秀得多,但是在你出手助我們的那一刻,並不強大的你,卻宛如天神。」
「老大,大道理我不跟你掰扯,我只覺得,現在就算你真能殺了任東來,救回曲珍他們,你也不配做我老大,曲珍、央金、貢覺加措、堆阿瓊他們,都會看不起你的。」
師父臉上露出獰笑,說:「算你還有點見識。」
身邊的傻貓也開口說:「吳建,你怎麼能這麼做?枉費哥哥還將你視為正人君子,讓我全力相助,枉費阿凱哥哥為了助你而慘死,你說,阿凱哥哥的死,是不是也是你計劃好的?」
安桐轉身看到倒在地上的任東來,又轉頭看看我們,仔細打量著院子,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燈光,然後點點頭說:「好一個吳建,不愧是他的轉世!」
師父又說:「我可以放過安桐,但是,任東來是我必殺之人。」
「我不這麼做,難m•hetubook.com•com道要跟任東來決一死戰嗎?我也想啊,光明正大擊敗任東來,救出曲珍,救出央金,為貢覺加措報仇,為堆阿瓊報仇,可是我現在哪有直面任東來的實力?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任東來將所擒的六道生命吃掉,完成他的大業?你有沒有想過曲珍他們?」
說完,師父轉身進了屋,在他轉身的那一瞬,師父似已蒼老了幾十歲,原本就不高大的身影,竟然有了幾分佝僂,無盡的落寞……
「為什麼?不僅僅是因為他擄走曲珍綁了央金拘了堆阿瓊的魂吧?」
如果任東來此刻沒有陷入昏迷,而是往日那個無敵強者任東來,為了救回曲珍他們,我對他自然下得去手,雖然不過是以卵擊石、蚍蜉撼樹,但我沒有心理負擔。
安桐呼喚任東來一陣子,見任東來沒有醒來,又說:「吳建,原來不只是狼毒草,否則區區變異的狼毒草,還傷不到東來,你還用了什麼卑劣的手段?」
傻貓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喃喃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因為,他布下的曼陀羅陣,只是為了在任東來與其師父童聲老人兩敗俱傷時,切斷任東來的能量來源,配合變異狼毒草,使任東來徹底失去戰鬥力。
「小帥,別廢話了,手底下見真招吧。」
我這才明白,師父早早就布置下的曼陀羅陣,根本不是為了對付徐鴻越他們,也難怪,在與徐鴻越他們對戰之時,師父費了那麼大工夫布置下和_圖_書
的曼陀羅陣,會毫無作用。
傻貓的臉上寫滿了失望,說:「吳建,你若真要一意孤行,我也只能不過哥哥的囑咐,與你為敵了!雖然我打架不行,但是我的手段一旦施展,把你困住並不困難。」
我沒說話,只是和索次默默抽煙。
在任東來倒下的那一瞬,我忽然覺得天地失色,圓月照下來慘白的光,在微風中悲鳴……
燈光暗下來,蜷縮成一團的索次慢慢舒展身體,然後費力地站起身,來到我身邊,點上煙,遞給我一根。
我根本聽不進去他說的話,甚至有那麼一刻,我在想眼前這個跟師父一模一樣的人,究竟是不是我那個生死與共的師父,還是別人假扮的。
「小帥,你會死的……」
「幹掉任東來,救回曲珍他們,現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想起來,在我與索次合力幹掉文剛,砍下文剛腦袋的時候,文剛的腦袋滾落到師父身邊,那時候我陷入對文靜的回憶中,而任東來他們尚在苦戰,沒人注意到師父。
師父笑了笑,笑得有些凄涼,指著院子中間,說:「在這裏,我用一把普巴杵釘住了附近的蛇尾土地神,普巴滅蛇,你說是什麼手段?」
安桐接著說:「吳建,你在燈泡上塗了狼毒草的粉末?」
打心底里,我對他的尊重、崇拜更勝過對他的怨恨,我想擊敗他,救回曲珍他們,但是不是現在,我沒受什麼傷,任東來卻已是腳步輕浮、傷痕纍纍。
連抽了幾根煙,索次才開口說:「那個和-圖-書外賣小哥的死,不能怪老吳哥,而且,他最終也沒殺掉任東來,小帥,咱們也回屋吧。」
童聲老人也說過類似的話,說師父是他的轉世,而他又是誰?師父是誰的轉世?師父曾經多次稱自己經過多世的輪迴轉世,本事下降了很多,堆阿瓊等人對他的評價是,弒神殺佛、無敵天下。
再看索次,已經無力地蜷縮成一團,看來也中了狼毒草的毒。
師父轉頭看看傻貓,說:「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就算你出手,我也不會傷你,不過今晚過後,我勸你還是回去吧,我能容忍你一次,不代表我永遠能夠容忍你。」
安桐的身子顫抖著,臉上寫滿了仇恨與憤怒,憤然說:「吳建,你好深的心機,表面上是邀我們前來相助圍剿徐鴻越他們,實際上,一開始你就把我們全都算計進去了,對吧?」
「成大事者,難免會有必要的犧牲。另外,你哥從來沒有把我視為正人君子,我是什麼人,他心裏清楚。」
從沒想過,有一天,我和師父會拔刀相向,這個師父,不是我在李富強夢境中遇到的那個假想敵,而是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師父,可他現在的做法,卻讓我產生恨意。
儘管知道,堂堂正正擊敗任東來,這輩子恐怕都已無望。
安桐的身子雖然還沒倒下,但從他的臉色來看,不過是在苦苦支撐,現在的安桐,恐怕都不是我的對手。
這狼毒草,自然不是普通的製作藏紙的狼毒草,而是變異的狼毒草,專門針對修行中人的狼毒m.hetubook.com.com草,可以讓人修為散去。
我點頭表示明白,但有些事,不是僅僅靠利弊就能權衡的,也不是單純的善惡能夠區分的,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周明禮能夠捨身成仁,三哥可以殺生取義,帕沃也能在關鍵時刻放棄生命,李富強情願在夢境中自我犧牲,那麼現在,為了心中固執堅持的所謂正義,我想,死又何妨?
師父搖搖頭說:「小帥,別這樣,你不是我的對手。」
安桐轉身,艱難地走到任東來身邊,任東來似乎已經陷入昏迷,對安桐的呼喚毫無反應。
「曼陀羅陣?難怪,難怪東來的力量會衰竭,原來,你早就切斷了這裏源源不斷的能量,吳建,作為對手,我們敗得心服口服,作為敵人,我們不會屈服,你想傷害東來,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吧!」
可同在院子里的我們,卻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師父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說:「咱們吃的那一鍋臘排中,我摻入了解藥,自然不受影響。」
我想的是,能夠堂堂正正與之一戰。
燈泡上塗了狼毒草,隨著亮起的燈泡發出的熱,狼毒草揮發在空氣中,呼吸久了,便會著道。
我手裡握著藏刀,橫在師父與任東來他們之間,施展了醍醐。
「老大,你太讓我失望了,這就是你常常教誨我的天道公理?任東來他們出手相助,已經受了傷,你卻還這般算計,算什麼英雄!」
「老大,你變了,變得這樣陌生,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與徐鴻越他們又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什麼區別?」
說完,傻貓又對師父說:「你若執意如此,我也無力阻你,望你今後能夠好自為之,失了人心,只能成為孤家寡人,這是哥哥常掛在嘴邊的話。」
可是幾分鐘后,傻貓不可思議看著師父,很不自信地說:「為什麼,我的時空之力對你沒有效果?不可能啊,之前幫你擺脫那塊手錶的時候,你明明沒有這種能力……」
內心深處升起一股悲涼,英雄末路的悲涼。
面對安桐的指責,師父不置可否,臉上露出玩味的笑。
安桐的聲音忽然委頓,身形一滯,轉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師父,顫聲問:「你,你做了什麼?」
傻貓離開。
但是現在不行,任東來陷入昏迷,毫無還手之力。
然後傻貓看看我,說:「孫小帥,我也沒辦法了,對不起,這次,我真的要跑路了,任東來,對不起……」
最終,師父長長嘆出一口氣,說了句:「安桐,帶任東來走吧。小帥,你何去何從,也與我無關。」
安桐的話音未落,背對我們正緩步邁向大門口的任東來,忽然停下腳步,身子轟然倒在地上。
傻貓不再啰唆,緊緊盯著師父雙眼,她的身上,有很奇怪的力量在流轉。
一定就是在那個時候,師父取下文剛的第三隻眼,也就是古格銀眼,以此對抗傻貓操縱時空的特殊能力。
師父說這話的時候,身上已經浮現出濃郁的墨色,無盡的殺氣,破體而出。
這一刻,我覺得他不再是我熟悉的師父,更像是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徐鴻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