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小豆丁扯了扯自己媽媽的衣袖，「媽媽要不我們也養一隻狗狗吧？」
說完，教室更加安靜了。
「同學們！安靜！」她說，「新的一年，我依舊擔任你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我能理解大家高興的心情，但秩序不能亂。」
「我就知道他肯定會和狗子們抱一下才走。」外婆看著後視鏡說，「希望到時候校服上別印上爪印。」
說了要洗車，說了很久都沒去，終於拖到了今天，拖延症果然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缺陷。
不一會兒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直直往這邊跑來。
「有什麼關係。」外公的重點顯然不在狗子身上，他看著窗外抱成一團不願離開爸爸媽媽的小豆丁們，語氣中頗有些遺憾，「我以為他會哭。」
「就是，實在是太酷了。」坐在前桌的女孩也轉過頭來，「森芒我可以叫你芒果嗎，以後要是有什麼題不會儘管來找我，我可以幫你解答。」
等過了一會她才開口詢問森芒第一天上學的體會，「芒芒，第一天上學感覺怎麼樣？」
外婆沒介意小外孫冷淡的態度，她腳步輕快地上樓去了，教導了森芒幾年的語文，皺紋都被氣多了幾條，而在今天這個重要日子里她終於可以把壓力分享出去了。
森芒站在門口，環顧整個教室，有41位學生坐在教室裏面，課桌密密麻麻地擺在一起，只留下中間行走的通道，學生雜亂的課本和暑假作業擺放在桌面上。
*
誰都沒心情品這茶是甘是苦。
「而今天有兩位新同學要加入我們，掌聲歡迎他們！」
「嘿！」坐在他位置旁邊的女生向他揮了揮手，「我喜歡你剛才的自我介紹。」
外公把兩碗牛肉麵端到了餐桌上，麵條浸泡在醬色濃稠的湯汁，富有嚼勁的牛肉淋在白色的面上，幾顆綠色的蔥花點綴其中。
森芒抓著書包，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到了外婆收拾好的書架上，他小聲地嘀咕道，「外公說得對，一起解決簡單的問題可能更容易加入群體。」
「比如抱著我們兩說很想我們不要離開我們。」
「哇，其中一個的名字好特別。」
小豆丁只好吸吸鼻子，委屈地握著媽媽的手回家了，邊走還邊回頭看著那幾隻威風凜凜的大狗狗。
外婆點頭，「芒芒，雖然語文這門課程你一點也不擅長，但也是需要掌握的。」
森芒不懂。
森芒自信地想。
等到放學的時候，漂亮乾淨的皮卡車穩穩地往校門口一停，外公外婆牽著毛髮柔順乾淨的狗子們站在車的旁邊。
「但現在看來數量太多了，一點也不輕鬆。」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杜彭宇很不滿。
森芒沒來得及深思藏在這幾句話下的恩怨糾葛，就被兩個女孩你一句我一句的話帶跑了，「芒果你長得真好看，平常一般吃什麼，有什麼秘和圖書
訣嗎？」
事實上，外公想過無數次自家小外孫第一次上學的場景。
外公餘光看到自己妻子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他側頭望了一眼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喝湯的森芒，「芒芒，有的時候思考一些簡單的問題是一件趣事。」
「我手臂上的傷剛拆繃帶呢。」
當壓力只壓在一個人身上時，沉得像座山，當它平均分給在場所有人的時候，它的重量就會變輕，變得可以接受，甚至是愉悅地接受。
「我叫喬一念，以後就是你同桌了，多多指教呀。」
這時班主任走了進來，看到這番景象皺緊眉頭，她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靜。
「不行，養你已經夠累的了，還要多養一隻寵物？」媽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要是羡慕就多看兩眼，看完咱就回家。」
他咧嘴一笑，「平常喜歡打遊戲，要是組隊上分缺人的話可以找我，我打野沒問題。」
森芒點點頭，皺著眉穿過狹窄的過道，走向自己的位置。
男生哼了一聲，把頭扭了回去。
外公心中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外公往車廂后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一摸一條黑印子。
「不要抱有太大期待。」另一個女孩搖頭嘆氣，「班上那麼多臭男生，只不過是又多了兩個而已。」
車子穿過馬路飛速向前行駛著，藍天和白雲被拋在身後，山雀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前方偶爾傳來幾聲汽車的鳴笛聲，紅綠燈在路口維護著交通秩序。
剛說完就看到了班主任反對的目光，底下也傳來幾個男生的笑聲以及附和聲，「上過王者嗎？」
「來了。」森芒匆忙地把書塞進書包，跑上樓把校服換好，又噔噔噔下樓跑出門，「馬上來了。」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外公僵住，尷尬地收回手。
來到學校附近后，車變得更多更擠了，路邊處處可見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學生。
森芒抱著亞歷山大，把頭靠在它毛茸茸的背上思考很久，終於開口了，「今天一天的經歷我總結出了稠密族群的生物法則。」
說完便走到院子里招呼著狗子們上車。
他們保留著從幼兒園帶來的優良習慣，上學前先在校門口哭一場，以表對上學的重視。
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走過，放在口袋裡的電話始終沒有響起，這是一個好徵兆，證明芒芒這一天過得很好，不需要在開學第一天請家長。
現在兩個人坐在不遠處的茶館里緊張地喝茶。
陽光親吻著他墨黑柔軟的頭髮上，澄澈的眼睛中沒有一絲灰霾，他身上明媚到有些狂妄的氣質讓他和其他人區分開來，連同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變成量身定製的模樣。
如果用準確點的詞來形容，是死靜。
外婆把桌面上的書本收拾回書架上，聽到這句話後用困惑和詫異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丈夫。
森芒跑的速度很快，風吹亂了他的發尾，他一ｍ•ｈｅtｕboｏk•ｃom•ｃoｍ把抱住被洗得香噴噴的狗狗，「亞歷山大，我好想你！」
「沒有，以前不上學。」森芒只挑了他能回答的回答，「只在家裡上課。」
「然後你乖乖去上學，它們乖乖去洗澡。」
「就這一點已經甩你們幾條街了。」喬一念說，「閉嘴，我們還沒和好，你不要和我說話。」
「沒有可是，我今天聽你反反覆復地把再見和我想你們的話重複了五遍以上，如果狗子們能開口說話，我保證它們已經會說了。」
秩序的表面下帶著濃濃的混亂。
他們歡快的打招呼聲掩過了夏天的蟬鳴。
外公坐在駕駛位上，瞥了一眼森芒的書包，感覺書包比自己整理時的要大上一些，他沒放在心上，全員到齊后，鑰匙一扭開啟了發動機。
「哪兩個讓我看看？」一個女孩伸手想拿過桌面上的名冊。
又是一天清晨，陽光溫柔地透過玻璃照入了屋內，森芒坐在狗房的毯子上伸出手，陽光透過他的指縫映到地上，沒有人能困住陽光。
「有的時候我會在想，是不是我的教導方式不適合你，畢竟我在學校里教的孩子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學習方式總是和小朋友不一樣的。」
「在家裡上課？」兩個女孩對視了一眼，她們以前的同學幾乎全部都是讀幼兒園到讀小學，就沒有聽說過幾個是不上學的。
*
好羡慕那個小朋友，他也想擁有這麼多帥氣狗狗。
她憤怒地望向自己的丈夫。
學習簡單的知識為什麼要囑咐那麼多東西？
山雀在無憂無慮地歌唱，狐狸在叢林中追逐著兔子，一切都很可愛。
「別擔心！」喬一念眼神堅定地看向自己可憐的同桌，「我的成績很好，你不用擔心，我帶你飛！」
外婆又換了一種問法，「那有什麼體會和感想嗎？」
森芒一步步走進學校。
「記得。」森芒下了車，衝車里的人揮了揮手，徑直走向後車廂。
「總之，大家要和新同學好好相處，聽到了嗎？」班主任輕咳了兩聲總結道，她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兩位新同學的肩膀，「你們的座位在第二列，去吧。」
「嘿芒果！早上好啊！」突然一隻手拍到了他的肩膀上，杜彭宇的臉出現在他的身後，「聽說你和我一個班，以後多多指教哦！」
他對上學的興緻瞬間喪失了大半。
森芒趴在桌子上開始想念亞歷山大了。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自己妻子極其不認可的眼神。
幾點零碎的掌聲從教室的各處響起。
「你們今天都會很忙。」
「哦。」森芒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期待，他張口咬掉了一口牛肉麵。
盆栽上的花朵在風中晃動，顯眼橙色的三年一班門牌掛在門框上，班內的吵吵鬧鬧的，剛過了一個暑假，幾乎每個人都在和朋友分享假期中經歷的各種樂事和新聞。
從起床開始，森芒就一直待和_圖_書在狗房裡，雖然以前也經常發生這種事情，但今時不同往日，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家裡所有人都緊張得要命，除了當事人自己。
外公搖下車窗往外看了一眼，「真的不需要嗎，別的同學第一天家裡人都會把他們送到教室里去。」
森芒剛想回話便聽到後面有老師在喊他們的名字，「是森芒和杜彭宇同學嗎？」
「好了我們現階段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打遊戲只能作為消遣，不能沉迷，這些我會提醒你們家長的。」班主任迅速把這個話題掐滅，她看向了森芒，「輪到你自我介紹了。」
「那隻能說明你們臭男生的神經比麻繩還粗。」女孩不甘示弱，「女孩子愛哭怎麼了，我能邊哭邊打得你喊媽媽！」
然後他帶上了《什麼是數學》和《微積分講義》。*
整個班上嘈雜的聲音慢慢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站在這個站在講台邊上的男孩。
「說不定學校老師語文教學方式會讓你更感興趣，你應該好好期待一下。」
「比如說1＋1=2這種有深度的問題。」
森芒抓著書包困惑地回頭。
「就是現在這種態度。」杜彭宇說，「以後少點說反問句，其他人會更喜歡你。」
前桌的女生跟著也開口鼓勵他，「沒錯！沒上過學沒關係，我們來輔導你！穩穩的！」
這場雙方都認為是有效的溝通進行完畢，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幾天不見你還是一樣的狂妄自大。」杜彭宇快習以為常了，「這就是我為什麼我不想和你一個班的原因，你這種態度真的很容易挨揍知道嗎？」
外公穩穩地把車停到校門口的停車位處，「好了芒芒下車吧，我把你送到教室門口。」
「搞什麼。」最開始吵架的男生撇撇嘴，「女孩子變得就是快，剛才不是還說來的都是臭男生嗎，現在見到人了，一下子變得對人家那麼好。」
外公反應很快，迅速把自己的話中的漏洞補充完整，「當然，我說的是數學和科學課，語文課你還是要認認真真聽的。」
杜彭宇絕望地閉上了眼，他可以想象到未來水深火熱的校園生活了。
森芒無所謂地應了一聲，興緻缺缺地繼續往前走。
外面學生和家長的聲音喧喧嚷嚷，聲音最大的是剛從幼兒園畢業成為光榮小學生的一年級小豆丁。
「在新的一學年裡，大家要像上一年一樣，認真上課努力學習，共同建設團結向上的班集體。」
「我叫森芒。」他說著，拿起筆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轉身看向面前的41位同學，「外公今天早上和我說，上學的目的是放鬆和交朋友。」
「啊？」森芒把書包放進抽屜里，「叫我什麼都可以，我不介意。」
森芒沒有留意到外公的心傷，他蹭著每一隻狗狗的耳朵，狗狗們嗅著小主人身上的味道，試圖把自己的腦袋和爪爪www.hetubook.com.com靠在對方的膝蓋上，並且獻上了熱情的親親。
就算是到時候被請家長，她也樂在其中。
除了那輛皮卡車。
外婆站在一旁沒有打擾小外孫和狗狗們的溫馨互動。
「別再磨嘰好嗎，狗子們會和我們一起送你去上學。」
外公外婆直到聽到上課鈴聲響起時，才依依不捨地開車離開學校，他們把狗子們洗澡后，又把皮卡車送去洗。
「別舔了別舔了，諾亞，杉莫，我也很想你們。」
外公立刻收回了傷感和遺憾。
但所有猜測都沒有真正面對來的離譜。
「聽說了嗎？」幾個女孩圍成一圈，在課桌前說著悄悄話，「我們班要轉來兩個新生，剛才我拿點名冊看了一下，真的多出了兩個男生的名字哎。」
在這個60平方米的教室里坐在43個人，這就意味著平均每個人只擁有1.4平方的空間，連無垠的天空都變成了有稜角的了。
文具和書包早在昨晚已經整理好了，外公把書包放在沙發上，他揉了揉森芒毛茸茸的腦袋，「檢查一下自己還落下什麼東西沒帶，待會我們就出發。」
不同於之前暑假靜謐的校園，現在的校園到處充斥著喧嘩吵鬧聲，幾乎每個學生身上都穿著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衣服，每一個樓層每一個拐角都能看到藍白相間的衣服。
最後還是外婆發招了，她走到狗房裡把自己的小外孫提溜了出來，「今天要上學，不要給我磨磨蹭蹭的，快點換上校服，然後去吃早餐！」
「你！」男生把頭扭了回去，「哼！和你吵真沒意思！」
「昨晚上和你說的電話手錶記得怎麼用吧？」
「芒芒是個勇敢的孩子，你見他什麼時候這樣哭過。」外婆搖頭，「我只希望不要第一天上學就被叫家長，那時候哭的人一定不會是芒芒。」
「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啊？」森芒很迷茫。
試問有哪個小朋友放學能有幾隻大狗狗接送的，這個場面鎮住了在場不少小朋友，他們害怕的眼神中還帶著濃濃的嚮往和羡慕。
外公冤枉極了，這個是芒芒自己總結的，他發誓他沒教過這個！
森芒心裏想，在踏入這個學校的第一個小時，他證明了人類可以比蟬更聒噪。
「不用。」森芒解開安全帶，把書包背到背上，「我知道地點，我自己走進去就行。」
當事人絲毫沒有時間緊迫的概念，他已經和狗子們說了半個小時的告別話了。
這根本不是放鬆。
「來吧芒芒，今天是你的第一天上學，有些事情我要叮囑你。」
她開口提醒站著不動的男孩，「森芒，該你自我介紹了。」
而且看上去沒有停止的意思。
森芒的臉瞬間苦了起來，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沒說話。
「……」杜彭宇語噎，「芒果，你就不能對我友好點嗎？」
「不需要，我識路。」森芒說。
「喂你說誰呢！」一旁的男生聽不下和圖書去了，「我還嫌你們女孩子動不動就愛哭呢！」
森芒被說服了，他穿過石板路走到了屋子的門口，開了門，食物的香氣從廚房裡傳出來。
「我樂意。」喬一念說，「女生的直覺很准，森芒和你們不一樣。」
「你懂我的意思嗎？」外公向他的小外孫眨了眨眼。
森芒接著說，「個體數量越多，個體自由越少。」*
介於自己也這樣，所以他不能怪森芒。
「對了你以前讀哪間學校的呀？」
說著她仔細看了一眼森芒身上的衣服，意料之中上面全是狗毛和爪印，「幸虧你起床的時候沒有換校服，不然我今天就得到校務處多買兩套。」
「上過。」杜彭宇比了個大拇指。
外婆相信教學經驗豐富的語文老師一定能教好她可愛的小外孫。
「芒芒今天是個獨立的男子漢了，我真為你感到高興。」外公揉了揉森芒有點亂的頭髮，「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什麼態度？」森芒不懂。
「可是……」森芒還沒說完，就被外婆打斷了。
想讓孩子們興奮的情緒恢復平靜，顯然要廢上不少勁。
「芒芒，還沒好嗎，就等你了！」外公站在門口喊道。
*
外公輕咳了兩聲，對自己的小外孫說，「芒芒，三年級的課程對於你來說特別簡單，但學會和其他人溝通交流同樣很重要，所以我們這次上學的目的是讓你去放鬆和交朋友的。」
這副模樣落到女孩們的眼中含義全變了，第一次上學的懵懂男孩害怕交不到朋友，害怕老師教的東西看不懂，表面上看上去強勢，但實際上內心中全是緊張和膽怯【大誤】。
「我不需要別人的喜歡。」森芒說，「會給我添很多麻煩。」
狗狗們在汪嗚汪嗚地叫，外公張開雙臂準備迎接小外孫熱情的擁抱。
今天外公囑咐過一次，外婆囑咐過一次，現在老師又來囑咐。
「哪裡不一樣？」男生小聲嘀咕道，「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嗎？」
「對了別忘了把校服換上。」
森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先來吧。」杜彭宇幾步走上前，接過了老師遞給他的筆，把自己的名字寫到黑板上，「我叫杜彭宇，現在在學空手道。」
「對啊。」森芒回想這段時間的所有事情，心情越想越沮喪。
有了這兩本基礎數學學習書，他肯定能和同學有共同話題。
班主任早就知道森芒與其它孩子不一樣，她心裏已經做好準備，重視一個孩子是要關心他，而不是把他區別對待。
老師無奈地看向這群小朋友，她向門外招了招手，「你們誰先來自我介紹？」
外婆：？？？
一位老師站在辦公室門口向他們招手，「我是你們的班主任，過來老師這兒一趟，有些事情要得提前囑咐你們。」
「在聽。」森芒往四周看了看，「啊教室在那邊。」
「不知道長得怎麼樣，希望來個好看點的。」
外公外婆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