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吧,一起回我家;向陽,我爸這些天,可擔心你了。」她從後面抓住我胳膊,輕輕搖著說。
我瞥了她一眼,小時候我爸確實很疼她;記得我家但凡有好吃的,我爸都得給何冰拿一半。
「向伯伯,向陽現在可有本事了,他特別聰明,也很有擔當;現在不管村裡,還是窯廠,只要一提到他,大家都豎大拇指!您在那頭,可以安心了。」何冰說著說著,也跟著哭了。
「為什麼?」我疑惑地問。
「既然沒關係,我憑什麼幫你編?不編!」
我抬手作揖,然後雙膝跪地,一陣清涼的微風吹在臉上,淚水就那麼自然地流了出來。
我一把甩開她:「有病吧你!我想去哪兒,你管得著嗎?」
可她卻完全不理我,固執地搶過我手裡的東西,跟我肩並肩走著說:「向伯伯小時候那麼疼我,我還想給他上個墳呢!」
「道別?你要去哪兒?」何冰趕緊追上來問。
再後來,我就帶和_圖_書著何冰磕頭,這個嬌生慣養的丫頭,真是出乎了我的預料,我沒想到在祭奠我爸時,她竟然這麼嚴肅,而且特別真誠。
「不去!你知道你媽,到底有多麼討厭我,何叔的心意我領了,回頭幫我跟他道個別吧。」我推開何冰的手,自顧自地往前走著說。
「滾蛋!不准你這麼說向伯伯。」她竟然白了我一下,然後又很虔誠地閉上眼,嘴裏也不知道在絮叨什麼。
「你讓我編的花環。」
何冰趕緊站起來,一掃剛才的幼稚,反而帶著滿臉的莊重與肅穆,跟我站在了一起。
「不為什麼!」她執拗道。
燒完紙、澆上酒,我搓了搓臉,又看向何冰問:「該磕頭了,你要一起嗎?」
「漂亮嗎?」
「我哪有功夫給你編那些東西?」她可真夠無聊的,我白了她一眼,接著就拿出紙,在我爸墳前燒了起來。
所以因為這句話,我一路上都沒理她;車子進村后,我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何冰在小賣部門口停住,接著進去買了幾包紙,兩瓶燒酒,還有一包點心。
「叫聲『哥』,喊哥哥我就給你編。」最後我也被她弄笑了,不管曾經有多少恩怨,她始終還是我心目中的妹妹;這樣的情感,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也不著急走,就在旁邊坐下,抓起何冰採摘的狗尾草和野花,順手幫她編了起來;80后農村的孩子,大都會編這種花環,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這就是我們兒時的玩具。
「就叫你向陽,陽陽!什麼哥不哥的,咱們又沒有血緣關係,連親戚都算不上。」她噘著老高的嘴唇,斜眼望著我說。
「爹!都結束了,金長生和金二胖,已經被抓了,要判死刑;您老在那頭,也算瞑目了!」積壓了這麼多天的情緒,一瞬間就襲遍了我全身;如今我終於可以放聲大哭,放聲大喊了!
她小時候就這樣,撒嬌的時候從不www.hetubook•com•com說話,但臉上卻帶著蔫兒壞的笑。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把氣氛,搞得那麼悲傷,就故作輕鬆道:「我爸可不是神仙,你跟他許願有什麼用?他活著就窩囊,死了更沒什麼本事,你許再小的願望,他也沒能力幫你實現。」
但我沒有回答,因為無論她漂亮與否,又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我轉身說:「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要是太晚,何媽媽該著急了。」
出了小賣部,日頭已經緩緩西落,夕陽里的何冰朝我走來,伸手要幫我拎東西;我閃躲著說:「沒你什麼事了,早點回去吧。」
當時大力叔也在,給我遞東西的時候,還一個勁兒朝我豎大拇指;胖嬸兒就在旁邊說:「這念了大學的人,就是不一樣,報仇都報的這麼乾脆利落;這金長生一完蛋,往後咱們東華村,可算是太平了。」
「行了,都叨叨一下午了,你要真有心,就給陽陽說個媳婦hetubook.com.com。」大力叔叼著煙,我遞錢的時候,他死活不要,只是手緊緊抓著我胳膊,眼眶微紅地說:「沒了爹媽,往後自己可要好好的;陽陽啊,爹好、娘好,不如自強好!」
「向陽,給我編個花環,我要戴頭上。」她把草和野花遞給我,白皙的牙齒,亮晶晶地笑道。
何冰卻不依不饒,直接坐在旁邊的草叢上,拿腳一個勁兒踢我屁股。
「你!」她氣得抓起一把雜草,直接揚在了我臉上,然後又自己抓起狗尾草,在那裡一個勁兒地擰巴。
我起來的時候,何冰還跪在地上,她雙手合十,緊閉著雙眼,似乎在祈禱著什麼。
「天涯海角,我也不知道;但至少這裏,已經沒有我留戀的東西了。」頓了一下,我繼續又說:「我還要去找當初,那個騙我彩禮的女人,我要讓她當面下跪,給我爸懺悔!」
「你……你不能走!」何冰跑過來,再一次抓住了我胳膊。
「大力叔,我記下了。」用力抿著嘴唇,有時候往和-圖-書往越樸實的話,就越能給人動力。
何冰快步跟著我,沉默了片刻說:「宋冬找的那個專家,已經被撤回去了!你要是走了,我家那些機器,誰來給安裝?向陽,我爸現在,就指望你了!」
魚塘離村子不遠,何冰在前面蹦蹦跳跳,不大一會兒就到了;傍晚起了風,田野里很多狗尾草迎風搖曳;來到我爸墳前時,何冰手裡,已經抓了一大把狗尾草,還有幾撮小野花。
何冰這句話,直接把我給說懵了;我跟馬大美沒關係,她高興個什麼勁兒?自己不願嫁給我,我跟別的女人撇清關係她還樂,合著我向陽,就該一輩子單身?
起身走到何冰旁邊,我把花環輕輕戴到了她烏黑的頭髮上,何冰緩緩睜開眼睛,嘴角甜甜地笑問:「什麼呀?」
我獃獃地看著她,在我心目中,沒有任何女人能比她漂亮。
手法嫻熟地擰著狗尾草,順帶著把那些野花,一一穿插了進去;不大會兒的功夫,一個漂亮且樸實的花環,就在我手裡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