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清回到客房之中,盤膝在雲床之上入定,先是運行了一番哈哈老祖的《都天魔經》,只覺得今日尤其入巷,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真氣從丹田之中,緩緩透出,運行十二周天,豁然通達,說不出的暢快。鹿清心中大喜,先還以為是自己功行進步,不料再運行峨眉的《九天玄經·吐納篇》之時,卻發現真氣突然壅塞凝固,流轉艱難以極。
「折中之策?」
「許前輩!」
想到此處,耳目迷離之間,鹿清似乎看見眼前現出一個三尺高下的骷髏鬼頭,縱橫跳躍,啾啾亂鳴,渾身上下冒起絲絲白煙,彷彿受了極大的痛楚,齜牙咧嘴,張著大口朝鹿清咬來,鹿清連忙飛身後退,卻見那鬼頭飛到一半,突然停下,身體不停鼓脹,最後「砰」地一聲化作一片白色飛灰四散。
「不錯!」
呼……
這一動,鹿清的頭腦中便是一片清明。有關五台派和許飛娘的種種一一閃過,想到之前自己還費盡心機地想要曉月師傅跟他們撇清關係,現在卻因為一些法寶秘笈之利,不僅對他們毫無戒備,甚至還汲汲於求,言聽計從,當真是慚愧莫名!
話音未落,那片密密厚厚的煙氣彷彿吃一陣狂風吹散,霎時間褪得乾乾淨淨,崖壁上顯出一塊平台,平台上設一個香案,香案上供著一隻葫蘆,兩邊點兩根粗如兒臂的綠臘,香案四周又豎著九根石柱,石柱上各綁著一個男女童子,他們似乎被妖法所迷,目光獃滯,全無神采,只是等死。石柱前面,則站著一個長身瘦削妖道,披頭散髮,赤著雙足,相貌猙獰,看見面前的許飛娘和馬覺兩人,妖道似是吃了一驚。
與之前因為薛蟒之死而陰冷兇狠的神色不同,這一回的許飛娘,和顏悅色,聲音輕柔,聽上去便有一種令人親近的感覺。鹿清第一次仔細地打量這個蜀山https://www•hetubook.com•com版的「申公豹」,這個令無數修道之人前仆後繼去跟峨眉對抗,又落得凄慘下場的「罪魁禍首」,除了美貌和陰狠,在她如喜如蹙的眼眉之間,似乎還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幽怨。
一路無話,不過一個對時光景,忽然身下雲層之中,飛起一絲銀光,鹿清還在驚疑,馬覺卻面露喜色,朝鹿清一揮手,兩人撥轉劍光,疾馳而下,落到一座樹木繁密的小山頭上,只聽得一陣環佩叮噹之聲,從林間步出一位三十許歲的美貌道姑,手持拂塵,背插一劍,身穿一件絳紫色寬袖道袍,腰間束一根絲絛,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正是黃山五雲步的萬妙仙姑許飛娘!
鹿清想起和許飛娘之間的約定,雖然自愧逐利之心竟至勾動陰魔爆發,可是昨日話已說出,畢竟不便反悔,況且原著中的朱洪也確是窮凶極惡之輩,若能早早剷除,也是積累功德的好事。
鹿清正胡思亂想,門外傳來馬覺的聲音:「鹿兄可在房中?」
說話間,許飛娘掐指禹步,越走越快,口中念念有辭,只聽她道一聲「疾」,手中拂塵甩動,便有一道黑煙竄出,許飛娘向鹿清和馬覺兩人招呼一聲,各駕劍光緊緊跟隨,那黑煙在山巒疊翠之間如龍穿行,片刻之間,飛到一處凸起的崖壁之旁,便不再前進,只是圍著一片雲嵐團團舞動。
馬覺知道鹿清有些心動,又繼續說道:「飛娘為表誠意,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道友。」
馬覺見鹿清答應,高高興興定下了明日後會之期,這才分手。
「司空等人,畏懼峨眉如虎,龜縮深山之中,全無昔年氣度,早晚間被峨眉剷除,何足道哉!況且峨眉勢大,早已是各派公認,就如眼前慈雲寺一戰,峨眉主要人物不過來了一個苦行頭陀,可嵩山二老、和圖書優曇賊尼,甚至一向不與俗世的李靜虛都來出手幫忙,何等煊赫?我五台派是峨眉死敵,彼向以魔教妖邪視我,飛娘這些年又心心念念便是為祖師報仇,兩家早晚之間有一番生死大戰,到時候若是不幸失敗,豈不斷了我混元祖師一脈所傳,故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全亂套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道友可聽說過我混元祖師昔年煉魔防身第一至寶,太乙五煙羅?」
鹿清旋即否定了自己身份泄露的想法,望著馬覺只是發愣。話說這五台派雖然是原著中的大反派之一,可是也絕非一無是處,至少在練劍之法上頗有獨到,不說太乙混元祖師的五毒劍、許飛娘的百靈、天魔誅仙劍,就是小一輩弟子中法元的紅蛛劍、岳琴濱的神嬰劍等都是頗為厲害,若自己真的能繼承其術,煉出寶劍,豈不正好和峨眉派那些紫郢青索之類的無敵飛劍一教高下!
鹿清心中大動,太乙五煙羅確實是防身至寶,若許飛娘真的願慨然相贈,對於自己大是有利,也證明了其傳道之誠意,自己豈能拒絕?想到此處,鹿清點頭笑道:「反正離慈雲寺斗劍之日尚有幾天空閑,許前輩若有差遣,晚輩敢不儘力!」
鹿清也在這一聲爆炸中幡然醒來,抬頭望著窗外,不知不覺間竟已是朝陽初升,古舊的窗欞間,有晨風絲絲而入,鹿清一個激靈,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滿是冷汗,淋漓如水,這一番道心爭鬥,當真是險惡異常!
不可能啊!若自己的身份真的被許飛娘算出,那峨眉派三仙二老之輩以及一眾佛門僧尼巨擘,豈不更是洞若觀火,只怕他們早就不顧一切找到自己,金光大手,太乙神雷,將自己轟成殘渣,豈會任由我逍遙作亂?天意精微,無論仙凡,畢竟都還是不可能完全掌握的吧。
馬覺聞言,不由又長嘆https://m.hetubook.com.com一口氣。
妖道脫口而出,那許飛娘卻臉色悲憤,厲聲說道:「賊叛徒,今日我便來跟你清算當年盜寶害師之罪!」
許飛娘低喝一聲,當仁不讓,背上寶劍早化一道金光穿雲破霧而去,那雲嵐之間頓時響起一個沙啞的男子嗓音:「何人敢來壞道爺大事?」
鹿清回憶前情,依舊心悸難平,雖然他知道這些上古魔經之中,往往附有魔頭作祟,可是自己不過是修鍊了短短兩年工夫,一旦發作,便有這般威力,若是長此以往,還不知要經歷怎樣的艱難。不去說屍毗、石神這樣的千年老怪,就是曉月師傅,百十年來要牢牢壓制住自己的魔性,又不知付出了多少的代價呢?
「兩位小心,朱洪那廝必在此間!」
鹿清上前深致一禮。許飛娘忙斂衽回道:「道友不必多禮,如今我們都是同門一體,雖則論輩分,貧道痴長些年月,但道友所承襲者,乃我五台混元祖師道統,身份不同一般,又是隱名拜師,貧道豈敢以師長自居。」
「萬妙仙姑?」
許飛娘笑道:「哪有如此麻煩之事?黑神幡雖然神妙,畢竟還是依照我五台派天書記載所煉,莫非只有他朱洪會用么?」
鹿清點點頭,兩人也未知會寺中諸人,雙雙駕起劍光便往東北而去。
馬覺有些激動地說道:「飛娘之意,乃是希望道友能隱名拜入我派太乙混元祖師名下,這樣既不用脫離曉月大師的門庭,又承襲了我五台派法乳,再由飛娘替她師兄傳授道法,異日若是飛娘不幸,為峨眉所害,則我五台一脈,就要仰仗師兄延續了。」
鹿清越發糊塗,不知道許飛娘和這飛天夜叉馬覺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鹿清又試了幾次,依舊滯澀無比,這下子鹿清倒是動了牛脾氣,不再去想那些正邪利害之辯,只是安安穩穩地盤坐在床https://m.hetubook.com.com上,明心靜氣,一念空靈,堅定地默然運行起《九天玄經》來,無論那真氣如何緩慢艱難,鹿清只是不肯停下,這一番對峙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鹿清只覺得胸口中豁然開通,彷彿一段幾十年無法開悟的禪宗公案被臨濟棒喝,頓悟明了,又似黃河下游大堤被沖,水流疾灌,一瀉千里,那道太清仙氣也終於再次運動自如起來。
鹿清有些驚慌起來,他不是沒有想到過正邪兩家心法之間的衝突拮抗,之前曉月最擔心的也正是在此,所以才會讓朱洪和鹿清兩人分習不同的道統,誰料長狄洞之行,鹿清被哈哈老祖看中,傳授《都天魔經》,終於還是入了魔道。這兩年來,鹿清時時憂心於此,卻又未曾察覺有異,正覺自己是否多心,不料今日卻突生事變,原本小有所成的太清仙氣,不知怎麼的,居然無法凝聚運行!
鹿清聞言,連連點頭,那可是蜀山全書中數得上的防禦類寶物,幾經轉手之後,被李英瓊等人得到,用來封鎖依還嶺洞府,在千年老怪兀南公的強力攻打之下,依舊堅持了好些時候,證明了其巨大的價值。
「飛娘,可曾查探到朱洪的巢穴?」
說著便要大禮下拜,鹿清吃了一驚連忙伸手阻攔,心中卻早已是一團亂麻。
「糟糕!」
身旁的馬覺一邊環顧四周群山,一邊低聲說道:「據林瑞所說,朱洪久居此山,頗為警覺,每次祭煉寶物,都用黑神幡將四周籠罩,一片煙嵐,難以分辨,因林瑞為了祭煉獨門的血焰針,命座下那幾個獸奴去四門山各峰頂採摘血河花,結果誤打誤撞之下,闖進了朱洪的法壇,原本朱洪要將那獸奴當即殺死,偏巧林瑞至交九環山赤身教教主鳩盤婆門下弟子鐵姝偶然經過,出手救下了那獸奴,這才讓林瑞知道了朱洪的底細。只是自此之後,朱洪也越發謹慎,這四門https://m.hetubook•com.com山方圓幾百里,若是就我們三人,要一一搜查,那可是大費周章啊。」
鹿清暗自思忖:「許飛娘居然要將五台派的道統傳給自己?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天方夜譚,更是完全脫離了原著描寫的意外情節。這個一天到晚跟峨眉作對的許飛娘究竟在想些什麼?難不成是算出自己乃穿越之客,改變天數的關鍵,這才想出這一招拉攏之策?」
「當年峨眉斗劍,若不是被叛徒盜走此物,我太乙混元祖師也未見得就會輸給東海三仙!」
「哦?」
「馬道長少待!」
馬覺唏噓言道:「說來也巧,那叛徒與令師兄同名同姓,也叫朱洪,因知道我教下眾人俱都恨他刺骨,這些年蟄伏不出,經我多年訪問,俱都不見蹤跡,直到前幾日,偶然從天門神君林瑞口中知道他的下落,原來此人現正在四門山中隱居,還勾搭了一個妖婦,名喚追魂娘子倪蘭心,仗著太乙五煙羅和一部天書,同惡相濟,為害一方,飛娘欲與道友明日共同前往,除害奪寶,事成之後,願將太乙五煙羅贈送道友,以酬辛勞!」
馬覺說到此處,竟是肅然動容,滿面戚戚之色,讓鹿清不由大感意外,連忙說道:「許仙姑厚愛,鹿清實不敢當,況貴派雖然失了首領,人丁依舊興旺,高手輩出,各隱名山,如摩訶尊者司空湛、陰長泰等俱都是海內知名人士,何至於許前輩竟要如此謹慎,教外別傳?」
想到此處,鹿清一面答應,一面起身漱洗,這才來到門外,馬覺見他終於出來,連忙上前說道:「飛娘適才傳書而來,她此刻已經動身前往四門山,咱們事不宜遲,趕緊追上去吧。」
「那鬼頭莫非就是所謂的陰魔?」
馬覺少頓片刻,望著鹿清懇切說道:「師兄資質根骨不在峨眉眾小輩之下,又有曉月大師和哈哈老祖庇護,或能躲過峨眉殺劫,為我五台傳下道統,則真萬世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