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杞趕忙躬身:「謝大人。」
方小杞長吁一口氣,差點虛脫。看來,食盒就是在那一瞬間被調了包。
清晨的院子還沒來得及掃,他踩著薄薄一層落葉往前院走。
沈星河朝方小杞示意了一下:「你來問問他,食盒經他手時,半途可曾離手?」
沈星河蹙眉:「是男是女你總記得吧?」
「那食盒呢?」
周痕聞言憋住哭,充滿期待地看向沈星河。沈星河卻道:「那怎麼成?你在女監,他是要關男監的。」
對面靜了一靜,卻傳來一聲蒼老的嘆息:「眼睛又不好了嗎?」
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吱吱鼠聲漸漸靠近,她也毫無知覺。
季楊一把拎起周痕的后領,像抓小雞似的,在他的鬼哭狼嚎中拖往男監,情景顯得十分凄慘。
方小杞低下頭不敢說話。
方小杞追問:「然後呢?」
方小杞一聲厲喝:「想好再說!」
周痕這時已冷靜下來,能夠應答了,只是畏懼官威,跪在地上伏低頭回道:「我只顧得擔心食盒,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他自始至終沒出過聲。等我檢查www.hetubook•com.com完食盒想道聲謝,抬頭已不見他人影。」
沈星河一驚,趕忙往上站,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肩:「坐著別動,當心絆倒了。」
她想蹲下身跟周痕說話,傷腿卻還在痛,沒能蹲下,還打了個趔趄。沈星河皺一下眉,吩咐季楊:「給她拿把凳子。」
一名差役跟隨在後,殷勤道:「季楊已帶著人尋訪目擊周痕摔倒的人證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大人熬了一夜,趕緊回家歇息吧。」
周痕奇迹般地閉緊了嘴巴,委屈得肩膀一聳一聳。
周痕下意識張口就答:「沒……」
沈星河昨晚通宵盤問了歸元樓掌柜等人,確定酒樓往食盒裡裝的就是魚羹,食盒是在周痕手中出的問題。但這小子哭得厲害,無奈,只好把方小杞叫過來幫忙。
他已習慣了此種情形,坐在原處沒有動,只用一隻手撐著額頭,合上了眼皮。
方小杞繃著臉色:「我問你,昨日你從歸元樓夥計手中接過食盒,直到回到茶棚那段路上,食盒可曾離手?」
沈星河和圖書在旁邊看著,舒心地揉了揉額角。一晚上被這小子鬧得頭疼,早知道他這麼怕方小杞,早就叫她過來了。
差役應著去了。
周痕划拉著兩手比劃:「就這麼抓著我胳膊拉我起來……」
「食盒……」周痕想起來了,「食盒壓在我肚子上,那人是先幫我拎起食盒,再把我扶起來,又把食盒還我的。」
周痕面露猶豫:「應該是男的吧……」他努力回想,記憶里只瞥見一截袖子和一隻清瘦的手,「我記得那人的衣袖是青黑色,是男人的款式。」
方小杞是飛燕幫業績最好的金牌飛燕,脾氣又不太好,平時周痕就有些怕她。
周痕搖頭:「我生怕灑了魚羹,注意力都在食盒上,摔倒時我躺在地上,把食盒正面朝上抱在我肚子上,半點也沒灑出來!」
沈星河走出監牢時,天色已大亮。院中的一棵古槐已在一日深似一日的秋意里飄落黃葉。
他趕緊扯出布團,嘴巴一咧:「我招,我都招!一年前我偷過路人的荷包,裏面有三文錢!兩年前我偷過玉福樓一隻燒雞!三年前……hetubook•com.com」
方小杞冷汗直冒。周痕當飛燕之前是個小偷,再這樣禿嚕下去,沒事也該有事了!她喝道:「閉嘴,沒問你這些!」
旁邊另一個差役見審問完了,上前想把方小杞押回去,沈星河已搶先一步,領著她走了。
沈星河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方小杞抬起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走廊,心中空落落的。
方小杞打斷他:「是誰撞的你,看清了嗎?」
「天都亮了,歇什麼歇?」他徑直進了前院西廳的卷宗房,洗了一把臉,一邊吩咐道:「備馬,我要去一趟馬自鳴府上,讓他的家人認一認那把扇子是不是他的東西。」
他聽到門響,有人進來了。他以為差役回來了,閉著眼道:「我有些累了,要歇一會,過一會再去罷。」
「然後,我想站起來,但腳腕好痛,我站不起來……有人扶了我一把,我才起來。」
周痕頓時哭出聲來。方小杞忙道:「大人,能不能把他跟我關在一起?」
方小杞逼視著他:「是如何扶的,用什麼動作扶的?」
將方小杞送回牢室,臨走和*圖*書前又在門邊站住腳,回頭道:「有些細節需再查實一下,沒什麼事的話很快就能放你們出去了。」
方小杞應著:「是。」
沈星河坐在書案后,一邊翻看著調來的馬自鳴的庫檔,想稍微喘口氣,忽覺腦袋深處傳來一陣刺痛。
季楊不情願:「大人都站著呢……」卻在沈星河冷冷的睨視下把後半句吞了下去,拎過一張條凳,往方小杞身後重重一擱。
周痕趕忙叩頭:「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真的沒看清啊!」
青黑色是再普通不過的衣色,根本算不上特徵。
她擦擦額頭冷汗,看向沈星河。沈星河看得興緻盎然,眼中有一絲讚賞:「看不出你倒挺會審訊的。」
他暗罵一聲「糟糕」,用手指用力掐著眉心,可是沒有用,刺痛像細細藤蔓一樣蔓延開,眼前的光線迅速暗下,像有墨色在水裡洇開,直至天地漆黑。
天地良心,她生怕周痕說錯話惹禍上身,都快緊張死了。話問到這裏,周痕已然有望洗脫嫌疑,她沒有必要再問下去。
方小杞趕緊謝過。她坐在凳子上前傾著身看著周痕,一開口,語www.hetubook.com.com氣不自覺變得嚴厲:「自己把嘴裏的布團摳出來。」
沈星河感覺自己像被罩在了一個罩子里,又似瞬間沉入深海,與世隔絕,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走到牢室裏面倚著牆角坐下,腦門抵在膝蓋上昏昏睡去。
沈星河抬手阻止季楊:「那人既然是為了調包,必會故意遮掩,看不清也正常。不過尚不能下定論,還需走訪在場路人。把周痕也暫時收押吧。」
沈星河上前一步,彎腰看著周痕:「周痕,扶你的人長什麼模樣,什麼年紀,可曾跟你說過話?」
監牢內不見天光,其實此時天已亮了。
季楊有些按捺不住,呵斥道:「怎麼可能只看到截袖子?大人,卑職覺得這小子在耍花招!」
周痕這才記起這回事,看了看自己依然紅腫的腳脖子,抽抽噎噎道:「我剛走出延壽街的街口,就被人撞倒了……」
周痕嚇了一跳,哭得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幾分。方小杞努力壓住急躁,提醒道:「你不是半路摔倒過嗎?說一說是怎麼回事?」
沈星河睜開眼,卻什麼也看不到。只能對著聲音處道:「師父,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