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又投向監牢的方向，眯起了眼睛：「給一個嫌犯送傷葯？這些年臭小子除了他恩師我，不曾見他掛心過誰，老夫倒要見識見識是個什麼厲害角色！」

「沈少卿……」她愣了一會兒，才記起致謝，捧著葯躬身，「多謝！」

卻看到牢室內左牆角跪趴著一個人，正背對門口撅著屁股，朝著牆角嘀嘀咕咕：「乖，把手環還我，我的牢飯分你一半，好不好？」

獄卒趕忙相勸：「老爺子息怒，沈少卿有令，此乃要犯，除了他本人，不準任何人提審。」

她恍然大悟，原來是家長上門責問來了。她忙扶著牆站起身，懇切地抱手行禮：「哦……對不住，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沈星河下意識捂住了臉頰：「這個……」

不待常鏞答應，沈星河一溜煙跑了。常鏞捧著粥碗一拐一瘸追到門口，人已不見影了。常鏞罵了兩句，忽又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自上任大理寺少卿，辛苦歸辛苦，倒有了些活人氣兒，不似以前那般死氣沉沉了。」

常鏞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常鏞登時記起沈星河臉上的掌印。那方小杞究竟什麼來頭，竟敢hetubook.com.com毆打常大將軍的愛徒？！老將軍怒不可遏：「立刻帶我去見她！」

方小杞下意識接住，看清是個藥瓶，腦筋神奇地跟獄卒保持了一致，臉色白了：「大叔，就算我冒犯了少卿大人，也罪不至死吧！」

話未說完，彷彿頭顱里的藤株收回它的刺蔓，頭疼緩解下去。眼前的黑暗忽然出現一個光斑，光斑緩緩釋開，他恢復了視力，又能視物了。沈星河舒了口氣，似從罩子里被解放出來，坐直身體，眼神恢復清明，整個人活了過來：「好了，過去了。」

常鏞心疼地道：「以後你若再有公務顧不上回去，我便過來照顧你。」

沈星河欺負他師父腿瘸追不上他，幾個箭步躥到門外，又探頭回來：「對了，女監關了個名叫方小杞的，昨夜我誤傷了她。您不是總隨身帶著活血止痛的葯嗎？有勞師父給她送一點，多謝師父！」

沈星河無奈搖搖頭。分配給他這個少卿的差役本就不多，到這個時候，還沒有哪個記起他們大人自昨晚就沒吃過一口飯呢。

常鏞把手中食盒擱在案上，說：「你昨夜一晚未歸，我不放www.hetubook.com.com心，便過來看看。給你帶的早飯，等會兒你眼睛好了就吃。」

常鏞瞪眼：「說誰年紀大呢？老夫硬朗著呢！」他突然注意到什麼，湊到沈星河跟前仔細看，「你臉上怎麼有個五指印子？」他倒吸一口冷氣，「是誰這麼大胆子，竟敢打你？！」

常鏞一怔，耳邊似傳來遙遠的金戈鐵馬之聲。

獄卒猶豫著想要勸阻，卻見老將軍皺紋如刀刻的臉上帶著怒氣，更顯凶神惡煞，不由腿肚子哆嗦。他深知官場黑暗，倘若阻攔，怕是自己的小命也得搭上。那小丫頭命該如此，誰讓她膽大包天呢？

常鏞沉著臉，亮了亮手中的小瓶子：「老夫又不提審她，只是給她送點東西，這是你們沈少卿吩咐的。」

常鏞上下打量她一眼，總覺得沈星河對她的上心不太正常。盤問道：「你今年多大了？哪裡人氏？以何為生？速速交待！」

常鏞便忘記了指印的事，又心疼起他的眼睛，嘴上還得安慰：「你別擔心，我一直在託人打聽醫仙白川的消息。醫仙這幾年可能隱修去了，一直不見蹤跡。只要找到他，你的眼疾一定能治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

獄卒搖頭：「案子還在查著，小人尚且不知。只聽說此犯兇殘，沈少卿都被她打了！」

他只好前方領路，將常鏞帶到關押方小杞的牢室前，然後一溜煙跑到外面去，生怕目睹毒殺現場，惹上殺身之禍。

常鏞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眼神渙散的眼睛，心中刺痛：「星河啊，你這個身子……還是得少熬夜。這才幾天就瘦了許多。官衙這邊你手下雖有幾個差役，卻都粗心大意，沒一個會照顧人的。」

「狡辯！」

沈星河狼吞虎咽塞了個蒸餅，起身就走：「昨日面聖，聖上限我三日破案，時間太緊，我邊走邊吃。」

常鏞：「自然是沈星河！」

常鏞把藥瓶拿在手裡，來到監牢大門口。守門的獄卒知道他是新任少卿的師父，趕緊恭敬行禮：「老爺子，您怎麼來了？」

如今常鏞年近古稀，走起路來微跛，站定時，身形卻依然巍然。

一大早，季楊出於義憤，已經把「少卿大人被女嫌犯扇了一大耳刮子」的事嚷遍大理寺。

方小杞茫然道：「請問您的乖徒是哪位？」

獄卒見是個藥瓶，心中一凜。心道：難道沈少卿是讓他師父給方小杞和圖書送毒藥，賜她一死的？！

常鏞明白過來，喝道：「想什麼呢？！老夫要取你性命，豈會用下毒這等下作手段！這是活血止痛的傷葯，沈少卿托老夫送過來的！」

他的徒兒身手了得，竟被她一掌打中，還說不是故意？怎麼就那麼隨意呢？他還想發作一番給她點顏色瞧瞧，但見這女子身量瘦小，不似獄卒描述得那般凶神惡煞，不由有火發不出來。索性把藥瓶從柵縫往她身上一丟：「這是給你的！」

來人是沈星河的箭術師父常鏞。他曾是鎮守邊關打突厥的老將軍，十幾年前因腿傷卸甲退伍，被請去長公主府，當了二公子沈星河的箭術師父，沈星河的一手好箭法就是師出常鏞。

沈星河在唇前豎了一下手指，示意他小聲些：「莫讓人聽到。」

從前就聽說沈二公子性格古怪孤僻，鮮少與人結交。到任大理寺一月以來，果然高傲孤冷，不是好相與的上司。今日，更是對其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手段有了深層的領教！

常鏞頗為詫異，狠狠咳嗽了一聲。方小杞嚇了一跳，回頭看著柵門外威武的老爺子。常鏞豎起花白的卧蠶眉，聲如洪鐘：「你就是打我乖徒的方小杞？」

ｈｔｔｐs://ｍ•hｅｔuboｏk•ｃｏｍ.ｃｏm「小人也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季楊說，是他親眼所見！」獄卒氣憤地道。

沈星河趕忙道：「那不行，您這麼大年紀了，怎能陪我熬夜？」

沈星河的確下過這個命令，但那是因為別人不了解方小杞「被觸碰即打人」的毛病，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人員傷害。那句「此乃要犯」，是獄卒自己腦補上去的。

常鏞對獄卒說要探視嫌犯方小杞。獄卒頓時瞪大了眼睛：「您探視她幹什麼？她可是重犯！」

常鏞怒道：「沈星河，你回來把粥喝了！」

沈星河面露歉然：「讓師父擔心了。我昨天原打算看一會兒卷宗就回去，不料突然有事，忙了一夜，也忘記差人回去給師父帶個口信了。」

常鏞一驚：「她犯了什麼事？」

方小杞乖乖回答：「晚輩今年十六歲，安西人氏，在飛燕幫跑腿賺錢糊口。」

常鏞站在牢室前如一尊鐵塔，拿出十幾年前陣前殺敵的架勢，氣勢洶洶朝柵門內看去。

「知道知道，我託人打聽時，也說的是老家的親戚求醫，沒人知道是你。」常鏞把食盒裡的肉餡蒸餅、清粥擺在他面前，「趕緊吃飯吧。」

常鏞的傷腿常年疼痛，葯是隨身帶著的，閑空就拿出來抹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