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眼中一閃:「劉太醫認得此蟲?」
太醫趕到時,沈星河靠在案前閉目養神,地上的季楊原樣站著,已淚流滿面。
突然,喜鵲「喳」地一聲大叫,嘴裏叼的花枝掉落,直朝她的臉砸來——那是一枝白梅!
解紅衣卻不敢進,站在門口忿忿說:「白杉這小毒婦毒得很!奴家發現她人不見了,便進她屋裡翻看,手剛伸梳妝台底下的抽屜,就被一個紅通通的蝎子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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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醫拿過瓷盒小心地打開條縫,往裡看了一眼,驚呼出聲:「這難道是……」
沈星河問:「你如何知道是木匠?」
屋內的季楊雖不能說話,卻能聽得到。先聽到少卿竟給他請太醫,受寵若驚。後半句卻是請仵作,頓時嚇得眼淚長流。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藍天,藍色!
大理寺里,燈火通明的公事廳里,沈星河正氣急敗壞,一腦門官司,腳下,躺著一個人。
「端午節啊,您看這畫像都有些舊了。」解紅衣說,「每年端午節家家戶戶張貼鍾馗像,以鎮宅驅邪,這是民間習俗,我們花樓也不例外。或許,官爺這種高門貴府不講究這個?」
「漆料……」沈星河似記起什麼,若有所思。
沈星河長嘆一聲。他走到門口,喚來值夜的差役,命道:「速去太醫署請一位精通毒理
和*圖*書的太醫,之後把仵作也叫來。」
按理說,這該是個好夢。可是方小杞莫名感覺喜鵲背後天空顏色藍得讓人心悸。她漂浮在這個夢裡,困惑地仰望著。
此處是一座廢棄舊宅,主人家不知遷居何處,多年未歸。院子佔地不小,屋子也不少,只是荒涼頹廢,還有鬧鬼傳言。
他心中無聲地嚎叫——大人,您大可不必考慮得如此周全啊!
來的太醫姓劉,五十多歲,樣貌忠厚。劉太醫原以為是沈星河中了毒,沈星河卻指了季楊:「是他定住了。」
已經晚了。季楊手賤地打開了盒蓋,一隻血紅的蝎子飛快地爬到他手上,狠狠蜇了他一下!
解紅衣凄凄惶惶以扇掩面:「杉兒命苦啊。」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
解紅衣悻悻收了手。沈星河問:「白杉可留下什麼東西?」
「那麼毒的東西誰敢逮?它蜇了奴家,就不知鑽到哪裡去了!到如今這屋子也沒有姑娘敢住……」
他在東城門門吏的筆簿上,查到了金部司郎中左東溪的出城的記錄,需出城找人。
沈星河指著院門內側貼著的一張鍾馗畫像,問:「這張畫像是什麼時候貼上去的?」
屋中沒有傢具,她睡的是用磚塊搭起的木板。被褥很薄,秋風從窗隙灌入,發出嗚嗚咽咽之https://m.hetubook.com.com
聲。
走到大門處,沈星河腳步一頓,目光落在院門內側。
方小杞原就裹著被子靠牆角睡,越發往角落裡縮得緊。腦子裡想起一會兒白梅山莊小戲台上的血跡斑斑,一會兒飄過廢宅里的鬧鬼傳言。
的確有這個習俗。不止民間,貴府也會在端午節時,在院門內側,或是玄關、廳堂懸挂鍾馗像,年年以新換舊,家家戶戶可見。只是出了馬自鳴案之後,沈星河對鍾馗像尤其敏感。
比起怕鬼,飛燕幫主曾風更怕花錢,帶著孩子們鵲巢鳩居。方小杞是幫里唯一的女孩,分得一間單獨的屋子。
沈星河急速後退,指著她呵斥道:「給本官老實點!」
沈星河給他寫公驗的時候,季楊順手拿起書案一角擱著的三彩瓷盒,好奇問道:「這是裝什麼的?怪好看的。」
沈星河順手拉開了解紅衣說的那個抽屜,就見一隻血紅的蝎子趴在裏面,充滿敵意地高高舉起鉗子和毒尾!
解紅衣神情恨恨的,兀自喋喋不休:「死木匠無財無貌,也不知白杉腦子進了水還是眼瘸了,待他很不同。白杉逃跑的前兩天他還來過,奴家思來想去,必是此人把白杉拐了去!窮鬼還要來嫖便罷了,竟敢拐我家姑娘!奴家已經去京兆府報過官,待官府抓到這王八蛋,m.hetubook•com•com老娘撕了他!」
沈星河嘴角一勾:「它是把這抽屜當窩了!」
白杉住過的房間在二樓。沈星河走了進去,沒有看出什麼異樣。
他沒再說什麼,背影頭也不回地消失。
沈星河看著他:「你感覺如何?」
老鴇記起前事,氣得聲調都變了:「蝎子,她留下一隻邪門的毒蝎子!」
她揪緊薄被起身,脊背抵著牆角坐著,回想起夢中情形。喜鵲,白梅,藍天。
沈星河把蝎子重新捉住,再看季楊,這貨先是瞪圓著眼、大張著嘴,卻一聲也發不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沈星河眼中一凜。一個多月前白杉失蹤,恰好與白梅山莊中「畫中人」出現的時候相吻合!他問:「她是跟什麼人跑的?」
沈星河抬頭一看,趕忙阻止:「別打開……」
白杉,父母早亡,由舅父撫養。舅父好賭,家底敗光欠下巨債,白杉十四歲時被他賣進青樓,至今已有三年。
她摸著自己手上曾被蜇中的地方,餘悸猶存:「奴家嚇得要命,想喊人,舌根卻發麻,竟發不出聲音,緊跟著僵硬,竟站在原地動彈不了,宛若中邪!足足站了一個時辰,才慢慢能活動,也能出聲了。」
解紅衣臉色一變:「可不是留下東西了嗎?那小毒婦把她屋裡值錢的東西一卷而空,倒留下個邪物,差點把老娘https://m.hetubook.com•com害死!」
窗上有影子晃動,她又嚇了一跳,抬頭卻見是被風晃動的樹影落在窗上,像張牙舞爪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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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發聲,渾身僵硬?」沈星河若有所思,「那隻紅蝎可逮住了?」
解紅衣搖頭:「不,那男人雖算得上壯實,卻不高大,更不像武官。大約是個窮木匠。」
大安城城南的昌樂街最為荒僻,是游商和三教九流的落腳之地。夜深了,昌樂街一處破舊大院的屋子內,方小杞輾轉難眠。
季楊面露驚恐,卻說不了話,也動彈不得,彷彿被施了定身法。
解紅衣道:「那人手上、身上常沾著漆料,衣著氣質又不像作丹青的讀書人,奴家才猜他是個木匠,必是給傢具塗彩漆時把漆料抹到身上的。」
好不容易睡著了,夢中卻有叼著花枝的喜鵲翩飛在藍天。
他順手拿起梳妝台上一個三彩盒,將裏面的脂粉倒掉,把紅蝎扣了進去,轉身就走。
他離開凡心閣后沒有回家,直接來了大理寺。正巧季楊也回來了。
方小杞猛地驚醒,胸口急促起伏,冷汗濕透鬢角。她本能地去摸左手腕的手繩,又摸了個空。
沈星河一驚:「什麼邪物?」
她突然想起什麼,眼中一亮:「哎,對了,您是大理寺的官爺,大理寺也是抓人的衙門吧?您能不能幫奴家抓著那個木匠?」一邊說,一www•hetubook.com.com邊動手動腳來扯沈星河的袖角。
接著她神色一變,咬牙切齒,「話說回來,但凡落到平康街泥塵里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命苦的?既生如草芥,便該認命!一個多月前,白杉竟卷了細軟,跟男人跑了!她可是奴家白花花的銀子買的人,她這一跑,奴家虧死了!」
宵禁期間出入城門,需有官府的公驗,季楊特意回來跟沈星河討要,打算連夜出城。
沈星河微眯眼:「可是個身材高大,武官模樣的人?」
劉太醫也被這詭異情形驚了一下。他試過季楊脈搏診過,正要問他為何會如此,沈星河用指尖敲了敲案上的瓷盒:「他說不了話,兇手在此,是只紅蝎,請劉太醫過目。」
這時候,他突然有點理解方小杞那個不容人碰的毛病了。若被解紅衣那塗著鮮紅指甲的手抓住,他也會忍不住動粗!
解紅衣跟在後面相送:「官爺慢走,有空來玩啊,我們這裏的姑娘個頂個的天仙,保證有官爺喜歡的……」
解紅衣跟著停住腳步,問:「官爺,怎麼了?」
「自然是看對了眼兒,又不想花錢贖人的嫖客!那人奴家見過幾次,他卻不曾透露姓名。」
解紅衣站在階下深深福身相送,抬起臉時笑意淡下,眼神變得涼冷,像換了一個人。
少卿大人這是做了兩手準備,先讓太醫給他醫治,醫不活就直接讓仵作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