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而行。姜仵作在沈星河遞來一個冷冷的眼神后,識趣地保持一段距離跟著後頭。
季楊全身的活動能力漸漸恢復,狐疑地看著劉太醫。劉太醫趕忙收斂得到稀有樣本的欣喜,換上誠懇的表情:
沈星河:「你不是有些許期待?」
他邊走邊說:「老鴇提過,與白杉密切來往的一個男子身上沾著彩漆,她猜著可能是個常用到彩漆的木匠。我卻記起山莊建築上新塗過檐畫,畫匠才是最常用到彩漆的人。」
沈星河舉步朝外走去,正遇上被差役叫來的仵作。仵作姓姜,大清早被叫起來,衣冠不整,對著沈星河行禮道:「沈少卿有何吩咐?」
方小杞眼中亮晶晶的:「大人,民女昨天晚上突然記起一個重要線索,天一亮就趕緊過來……」
沈星河問。「哦,還有救嗎?」
方小杞結結巴巴道:「大人……我可沒想到這些。我只是……」
劉太醫喜出望外:「多謝少卿!」
沈星河說完,卻發現方小杞已聽得目瞪口呆。他遲疑道:「怎麼,與你想的不一樣嗎?」
沈星河道:「它是案件的證物,還得留幾日。待案子辦完,就送給劉太醫了。」
沈星河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說吧,彩漆是怎麼回和*圖*書
事?」
方小杞說:「大人,今天是第三天了。今夜一過,您就要跪城門樓子上了。」
「與本官去一趟停屍房,再驗一次馬自鳴的屍身。」
他頓時了一下,說:「還有那幅畫。臨摩只有梅花的畫,換掉換原來的《白梅美人圖》,以及製造能顯現鍾馗像的帘子,都需要一些畫技。這些,畫匠能做到!」
沈星河眼中一凜——凡心閣的解紅衣也提過彩漆的事!他說:「我要去一個地方,邊走邊說吧。」
但沈星河不會因此諒解守衛。他回過身去,陰沉的目光從兩名守衛身上掃過。
「小官差無需擔憂,此毒毒性會自消,什麼癥候也留不下。只是此後兩日可能肢體會有些無力,很快就好了。也不必服藥,只需多喝熱水即可。」
季楊感動含淚:「多謝大人體恤!」
姜仵作面露不情願之色:「這……不是已經驗過了嗎?卑職的勘驗記錄都已寫好,應無遺漏。」
劉太醫趕忙說:「小官差不必害怕,被定骨蝎蜇中不會有性命之憂,一個時辰左右毒性就會消解,先慢慢活動能力,再恢複發聲。」
外面傳來更鼓聲,已近清晨。沈星河點了點頭:「那時辰差不多了。」
方小杞壓低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音說:「彩漆……」
季楊倒吸冷氣:「大人,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沈星河甩袖轉身,這才去問方小杞:「你記起了什麼線索?」
劉太醫激動得有些口乾,沈星河給他倒了一杯茶,他端起來飲了一口,接著說:「人若被此蝎蜇一下,便會肌肉僵硬,關節無法活動,渾身僵直動彈不得,仿若中了定身法,並且舌根僵直,喉頭水腫,口不能言,因此得名『定骨』。」
沈星河看著眼淚汪汪的季楊,有點同情。他仔細看了看季楊手上被蝎尾扎出的針眼,直起身吁一口氣:「只需再讓仵作檢驗一下,就能確定了。」
姜仵作暗冒冷汗。無論是大理寺卿還是還是少卿,都是他惹不起的人。他雖是易遷的人,但易遷不在,他只能先顧眼下。
他掏出醫案簿一陣狂寫。又記起什麼,對沈星河請示道:「沈少卿,這隻定骨蝎可否借在下研看幾日?」
僵木站立的季楊臉上流下兩行清淚。
沈星河看到了她,心底不知為何有絲欣喜,臉上卻下意識不肯表露,為了掩飾心中波動,甚至把眉心擰了起來。
沈星河示意了一下:「季楊正是被此蝎蜇中手指。」
她猛地往後一m.hetubook.com•com跳:「大人,咱們來這種地方幹嘛?!」
方小杞:「……民女不敢。」
沈星河徑直走到方小杞面前。方小杞趕緊行禮:「大人……」
她話沒說完,無意中抬眼一看,面前一座門窗窄小的陰森森的屋子。這不是官府的停屍房嗎?!她們飛燕平時路過都繞道走的地方!
她站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額頭薄汗未消,正翹首以盼。見沈星河出來,她眼中一亮,卻不敢貿然上前,只巴巴地望著。
「你們給我聽著。」沈星河森森開口,「從今往後,但凡有人求見本官,無論身份高低,見不見是本官的事,但傳不傳是你們的責任!若因你等狗眼看人低誤了案情,本官拿你們是問!」
方小杞答道:「守衛的官差不肯給我傳話,我只好在這裏等……」
季楊:「……」心中感動沒了。
沈星河哼了一聲,大步走去。停屍房在大理寺南,離得不算遠,沈星河步行著出了官署。
劉太醫俯身觀察季楊的手,不由自主抬高了聲音:「沒錯!叮傷中間發黑,內圈青、外圈紅,與書上寫得一模一樣!」
沈星河不答,鑒於季楊受了苦,他少有地溫和:「出城尋找左東溪的事交給別人去辦吧。」
沈星河立刻和_圖_書明白了。方小杞今日一身布衣,是大安城中最低賤的平民打扮。一個平民平白無故要見大理寺少卿,守衛自然會轟走。
守衛心中發虛,其中一個硬著頭皮辯解:「大人,她未帶任何憑據便要見您,小人怎敢叨擾大人……」
沈星河側臉看一眼方小杞,眼中帶著一絲欣賞:「因此,我與你想的一樣:出入過山莊的畫匠最為可疑。如此推理下來,可能是這樣的:畫匠借修葺的機會潛伏山莊,白杉假扮畫上走下的白梅,兩人裡應外合,聯手殺了馬自鳴!」
剛出官署大門,意外看到了一個身影。方小杞穿一身本色布衣,裙長只到膝蓋,衣衫窄袖,長褲緊口,利利落落像一片晨光。
劉太醫試著季楊的脈象,興奮地道:「癥候表狀與書中記載一般無二,《毒物本草》誠不欺我!」
方小杞不敢在大街上高聲談論案情,為了讓沈星河聽清,只能離他近些說:「大人可記得白梅山莊屋檐下彩繪?您說過那是畫中白梅出現后,馬自鳴修葺山莊,請人重畫的。民女覺得可以查一查他請的畫匠。」
劉太醫激動得有些手抖:「此蟲只在一本叫做《毒物本草》的雜記中有記載,在下從未見過實物。據書中說,此蟲生於南疆,顏色淡紅,天m.hetubook.com.com生毒性原本了了。以蟾毒餵養一載,至顏色血紅,毒性也隨之猛增!」
守衛跪下了:「小人知罪!」
仵作趕緊躬身:「還是沈少卿思慮周全,卑職從命便是。」
他的烏皮靴踩著石板路上的薄霜,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季楊漸漸地能說話了,十分感動:「多謝劉太醫……」。
兩人不約而同朝地上的季楊看去。果然,季楊身上隱隱傳來關節的咯吱,彷彿生鏽的樞紐艱難轉動,他吃力地動了動手腕。劉太醫趕忙關切地問他:「你有何感覺?身上麻嗎?」
劉太醫關切地握著他的手,幫著他感受力氣,顯得特別醫者父母心。
他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沈星河冷冷瞥他一眼:「本官要再檢,自是懷疑有遺漏。我沒有直接上報要求複檢,是給你一次糾錯機會。等到上級複檢時再檢出問題,你負得起這個責任么?」
他擰著眉打斷她的話:「等了很久么?為何不讓守衛傳話叫我?」
沈星河接著道:「本官會給你安排點省力的活兒。哦對了,記得帶上壺熱水。」
沈星河側臉看她一眼,頗有些意外:「本官昨晚去了一趟凡心閣,老鴇確認耳墜的主人是她樓里的妓子,名叫白杉。白杉一個多月前失蹤,與畫中白梅出現的時間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