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抬眼看著巨幅神像:「鍾馗想要的,是按計劃唱完凡心閣倒塌的大戲,用轟轟烈烈的方式,處死江家父子,以告訴世人,罪人,必須遭受神明給予的最酷烈的刑罰。只有月梔悲慘地死去,才能點燃解紅衣的復讎怒火。月梔在他眼中,或許只是一步台階,一個工具,一點代價。」
沈星河舉目看著巨幅鍾馗畫像,說:「有人潛入江府祠堂,把鍾馗畫像掛在此處,給江天壽下神仙眼,趁他祭拜時誘發他的幻覺。」
「那他是如何下藥的呢?難道像聽海那樣放煙?」
她趕忙說:「大人,別擦了,再擦皮都要擦破了!」
方小杞心中一時茫然,不知孰是孰非。
沈星河贊同地點頭:「從聽山的說法來看,神仙眼不過是種迷|葯,原該是聽海那種用法。鍾馗似乎對神仙眼進行了改進,不同情況下,用不同手法配合不同份量,造成不同中毒效果,頗有技巧和講究。鍾馗,必是名藥理高手。」
方小杞趕忙跑向一扇窗,卻被窗欞上同樣猛和_圖_書
烈的火勢逼得無法靠前。祠堂內掛滿布幔,一引就燃,火苗如龍蛇一般,以驚人的速度四處蔓延翻卷,眼看著兩人就要葬身火海!
沈星河:「……」他之前的一番高論落空,不免面子受損。
方小杞興奮之餘,忽然發現沈星河臉色不好,猛地意識到他那高傲的自尊心又受挫了,趕忙彌補:「可見江天壽極不精通藏東西之道,這不一下就給咱們找著了么?」
他疑心地問:「還有臟么?」
可是月梔何其無辜。
她感慨道:「神仙眼這個名字,真是名副其實。」
沈星河不答,直接伸臂,手越過前排排位,輕易就把那個牌位撥正了。
她湊近到他跟前,仰著臉仔細看。沈星河低著頭任她打量,顯得分外乖。
方小杞一回頭,見沈星河還在擦臉。他原就膚色白凈,擦了這半天,皮膚都擦紅了。
沈星河擔憂地看了方小杞一眼:「你除了不容近身的心病之外,是不是還有東西不擺齊就渾身難受的心病?」
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杞驚喜不已:「這就找著了?原來江天壽沒把它藏在書房或卧房,而是藏在祠堂里了!」
首先跳入眼帘的,是江漳、常雨、邢燈、尤升四個簽名,以及紅得刺目的手印!
長明燈的光線明明很微弱,他們卻能看清對方臉上每一個細微之處,眼睫,瞳光,鼻尖,嘴唇。
沈星河神情涼冷,抬眼掃視空蕩蕩祠堂中的暗影,彷彿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他們。他說:「恐怕不是江天壽擺歪的,而是別人故意放在這裏,好讓我們找到它。」
「原來是燒了什麼東西。」方小杞若有所思,「神仙眼作粉末狀撒出,可讓人短時間『見鬼』。若是口服,會長時間『見鬼』。若燒化成煙吸入,會讓令人在半夢半醒間『見神』!」
窗外突然映出火光。沈星河神情一凜:「失火了么?」
方小杞說不出話。她雖然是調查鍾馗的官差,但捫心自問,內心忍不住為鍾馗大刀闊斧快意恩仇的手段暗暗稱快。
不知為何,兩www•hetubook.com•com人的臉都漸漸發燙。
他將牌位挪開,把壓在底下的紙夠過來,展開。
方小杞卻忽然睜大眼睛:「那是什麼?」
方小杞:「……我只是覺得,牌位這種東西,平時肯定要擺整齊,可是那一個是歪的,而且,要特意把手穿過前排牌位,小心不碰倒它們,才能把那一個弄歪,顯得很刻意。」
鍾馗,早就料到他們會來這裏嗎?
沈星河也別過臉去:「好……好的……」
沈星河發現方小杞的嘴唇是淺紅色,像一片桃花吸飽了晨露。
「大人,你看嘛。」
沈星河這才反應過來,方小杞不是在邀請他看她的嘴唇。
這幽暗陰森的祠堂里,氣氛莫名其妙地變得曖昧。方小杞後退一步移開視線:「很乾凈了大人。」
方小杞忍不住笑出聲來。
「神仙眼這個東西,使用方法靈活多變。」方小杞說,「聽海道士用它如用迷煙,簡單粗暴,讓人產生短時間幻覺。陳璧從鍾馗那裡學到的用法是加在酒里,讓人長時間處在幻覺當中,嚴重傷害神https://www•hetubook.com•com志。鍾馗用它來『託夢』時,是讓人處於半夢半醒間的狀態,對他言聽計從。」
沈星河更覺得她新添了心病,憂慮道:「我把它擺正了,你是不是覺得舒服多了?」
「下……下次再看……看久了有點……」
他順著方小杞指示的方向看去,見高案上三排牌位擺得整整齊齊,唯有中間一排的其中一座是歪的。
他一向注重儀態,尤其在方小杞面前。他狼狽地拿帕子擦臉:「就……就是這個香爐里有神仙眼的余香!」
瀰漫的濃煙中,沈星河朝方小杞伸出手去,恰巧她也伸手過來,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火焰滾燙,方小杞的手卻因恐懼冰涼。
方小杞低眼看著陳情書,字裡行間儘是罪惡和血跡。她喃喃道:「那個捂暈鑼兒的人,也目睹了兇手們寫下這份陳情書的情形。他如果直接把它交給大人,事情早就真相大白了,可是非要拐這麼多彎路。」
「大人!」方小杞扯了一下他的笛穗,「你看那個牌位怎麼是歪的?」
方小杞臉色發白,心中悶了許久的m.hetubook•com•com疑問,忍不住說出來:「大人,你說,鍾馗是不是有機會阻止他們殺月梔,但是,並沒有阻止?」
沈星河環顧四周,隱隱嗅到了某種氣味:「好像有股熟悉的香氣,就是我在凡心閣喝過的那種酒香……」
方小杞心中一動:「你是說……鍾馗?」
殺人陳情書!
沈星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方才一挪之下,那牌位的底座下露出紙張一角。
他意識到不妙,道:「如此急猛的火勢,是有人潑油放火!從窗戶走!」
方小杞:「……」原來,她這個小矮子想完成這個動作,又不碰到前排牌位的確不易,但對個子高的人不過是抬手之間的事!
方小杞心中浮起困惑:「不過,若不是這個牌位擺歪了,恐怕難以發現,倒像生怕引不起別人注意。」
他推開門想出去看看,火焰「轟」地一下爆開,在門上躥起丈高,火苗和濃煙直撲進祠堂內,迫得他連忙後退。
沈星河舒坦了。
他順著氣味找了半晌,最後低頭在香爐上嗅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噴得揚起一股香灰,糊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