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文目光渾濁,眼底似有鬼影層疊:「大師修行多年,也該飛升了吧?」
竇文點點頭:「我想也是他。」
竇文嘴角的皺紋繃著深刻的弧度:「除非,將大凶之事反轉,再變成大吉之兆!」
「觀音殿是為四面像而建,建設之前,梁木匠來過寺中,與工頭一起商討高度尺寸,與貧僧有一面之緣。」
親衛們上前,撬開已經固定的底座,合力將高大沉重的四面像放倒在地。金絲楠木木質堅實,又是一整塊,幾人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罪過,罪過。不知梁木匠為何如此?」了澄開始念《地藏經》。
僧人們均覺毛骨悚然,念著佛向後退。霍槐則直接嚇得昏死過去,倒在四面像蓮座之下一動不動。
親衛擦著臉上的血,犯了一陣乾嘔,喘息一會才能說話:「從蓮座上去幾尺才能摸到這人的腳,裏面空間狹小,凹凸不平,此屍卡在其中,從腳部逆著勁兒往外拉分外吃力,差點把小人https://m•hetubook.com.com
憋死!」
「你見過他?」
竇文臉色陰森,緩緩踏上前一步,指尖在蓮座的花瓣上抿了一點艷紅,粘膩,散發著腥氣,甚至還有點溫暖。
他站在衣袍腥紅的四面像前,與鍾馗的銅鈴怒目對視一陣,吐出一句:「咱家倒要看看裏面藏著什麼妖魔鬼怪,給我把它剖開!」
「梁木匠,為做這場觀音變鍾馗的戲,真是花了大心思了。」竇文冷笑著,繞著屍體踱步,「他把聖上的金絲楠木雕成三面觀音、一面鍾馗,霍槐去驗時,梁木匠耍花招瞞天過海。而他在製做聖像時,掏空雕像內部容他藏身,並在聖像衣袍紋路處巧留細孔。大師快來開開眼。」
親衛接過刀柄用力撬下去,四分之一的蓮座竟應聲打開,像一扇小門一樣,露出一個洞口。這座四面聖像原應是實心的,如今內里竟是空腔,內壁染滿了血漬。
竇文翻起眼皮看著他和*圖*書:「若聖上不知此事,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親衛把橫刀雙手奉上。竇文拿著刀,刀尖探進蓮瓣間隙,用力一別,傳出「咔嚓」一聲裂響。他鬆開刀柄,嘴角的皺紋繃著冷意:「這裡有機關,從此處撬!」
竇文瞥著他:「難道與咱家就有關么?」
了澄茫然道:「在本寺立這尊金絲楠木的四面觀音像,是聖上的旨意,怎麼可能瞞得住?」
隨行親衛應聲而入。竇文吩咐道:「守住寺門,任何人不得出入,把寺中僧人看管起來。」
竇文突然看到蓮座的兩個蓮瓣之間正在滲出血色。他朝親衛伸出手:「刀給我。」
裏面似乎有東西卡得很緊,親衛被拔|出|來時頭臉和半個身子塗滿血污,手裡拽著一隻人腳!
竇文笑了:「大師此言差矣。您是飛升成佛,怎麼能說是下獄呢?」
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雕刻刀。
了澄的臉色比屍體還要灰敗:「梁木匠為何如此?」
竇文臉上陰雲密布https://m•hetubook.com•com:「他都已經死了,咱家如何知道?咱家唯一知道的是,此事無法與聖上交待,大師,咱們要掉腦袋了!」
了澄看了一眼,急忙移開目光:「阿彌陀佛,他是……是梁木匠。」
了澄忙說:「請竇將軍指教!」
了澄並不想看,又不敢不看。只好走近橫置的四面像。果然,雕像衣袍轉折的紋路里藏著一排排細孔,若不是還有血水從裏面滲出,只會當成裝飾的花紋。
了澄呆愣住。良久,臉上浮現悲愴:「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竇文深深嘆口氣:「與我們都無關。是這梁木匠墮入邪道,不惜自我殘害,存心冒犯天尊,玷污佛道!立四面觀音原是聖上祥願,卻被這梁木匠變成大凶之事!聖上絕不會願意讓人知道此事。大師你,我,還有貴寺上百名僧人,凡是知情者,都得死!」
兩人合力把裏面的人拖了出來。是個死人。
聖像橫在地上,蓮座露出的洞口狹窄和*圖*書,身材瘦小的人能勉強鑽進去。親衛身材健壯,一個塞著另一個,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前者塞了半個身子進去。他露在外面的腳踢了幾下,示意同伴拖自己出來。
僧人們驚呼出聲,紛紛跑出了觀音殿。
竇文指著打開的四分之一蓮座的內面,那裡鑲嵌著一個鐵環扣:「聖像從木雕坊運來之後,梁木匠找機會,從底座預留的入口鑽進去,用足尖勾著鐵環,把這塊蓮座合回原處,嚴絲合縫。然後他躲藏在裏面,等聽到開光儀式開始,便割了自己脖子。人的頸部割裂,血會噴涌而出。聖像內部空間擠窄,血液無從泄露, 便從這些細孔滲出,製造出血染聖像衣袍的效果!梁木匠啊梁木匠,你不愧是木雕佛像天下第一人。這木雕,都讓你玩活了。」他對著屍體半邊塗滿血的臉說話,毫無避諱之意。
竇文腳下踩著血漬看著屍體,語氣陰鷙:「了澄大師,別念了,你再念下去,在座所有人都要被你一起超度了。」
竇和_圖_書文用帕子擦著手,說:「有髒東西鑽進聖像里了,給我摳出來!」
竇文問了澄:「大師,你認得此人嗎?」
親衛領命而去。了澄隱約猜到什麼,臉色慘白,垂目合掌,低聲念著不知什麼經文。
了澄駭得袈裟簌簌顫抖:「貧僧一條命無足輕重,弟子們何其無辜!竇將軍,求您想想辦法!」
了澄驚呼:「阿彌陀佛!為何有此異象?」
這具屍體是個四五十歲的瘦小中年男子,屍骨未涼,手腳甚至在抽搐,頸上的巨大裂口還在湧出血沫,身上穿著貼身的棉布衣褲,被血浸得濕透。而殺死他的那把兇器,握在他自己手中。
竇文叫人把昏死的霍槐拖下去,留下四名親衛,將觀音殿的門緊關。
了澄趕忙低頭:「貧僧不是這個意思,自然與竇將軍也無關!」
了澄身形晃了晃:「竇將軍,此事真的與貧僧無關啊!」
竇文捻著指尖,站在原處未動,稍抬高了聲音:「來人!」
他翻起眼皮看著鍾馗像,冒出兩個字:「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