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宜等了一會兒,忍不住了:「皇兄倒是給個手諭啊!」
文宜嘴硬道:「誰不放心了?」
方小杞反應過來,趕忙將手中珠子「嘩啦」倒進文宜的手帕里。地上的珠子還沒撿完,方小杞撿一點,文宜收一點。兩個女人蹲著身,滿地找珠子。
方小杞猛地一驚,抬眼看著文宜。文宜也在看著她,分明在等待回答。方小杞這才意識到,文宜已經知道自己與袖笙姨母的關係了。
文宜默然看了她一陣。直把方小杞盯得渾身不自在,打起精神誠懇地說:「我真的不知道。」
文宜冷著臉道:「撿了本宮的珠子,想捂下不成?」
文宜忽地站了起來,彷彿要與一個無形的人爭鬥似的,雙目通紅,狠狠地說:「我不會承認我有錯,不會承認我後悔,不會承認虧欠誰!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挽回,死了的人回不來。袖笙她,恨死我了吧?」
文宜的聲調陡然憤怒,嗓音都微啞了:「可是他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受害者啊!本宮的駙馬在我孕期與人私通生了孩子,www.hetubook.com.com我如何忍得了?我是堂堂當朝長公主啊!」
她捉摸不好文宜的目的,不敢貿然回答。
文宜火氣不消:「本宮問他話,他愛搭不理。本宮要走,他又支使本宮給他跑腿,倒好意思開這個口!」
文宜站起身,哼了一聲:「沈書允那個鼠輩,自己兒子犯了事他都怕沾在身上,以避嫌為由,不聞不問。但手下的人畢竟不敢待慢。河兒呆在刑部待遇最好的牢房裡,有吃有喝,沒人敢動他一個手指頭。架子也大的很,本宮親自去探監,他只趴著裝睡,竟從頭至尾眼神都不給本宮一個!」
方小杞迷惑道:「常將軍也去了?」
方小杞像一隻被當頭潑過冷水的貓兒,有些失魂落魄:「不知道,沈大人沒跟我說過。」
德宗帝笑出聲來:「讓小乙與你同去便是,朕賜他最好的傷葯,你順道帶過去。」
文宜把帕子朝臉上捂去,忘記帕子中包著珠子,珠子再次嘩地灑落。方小杞趕忙伸手去接,一枚珠子也沒有接住,和圖書手心裏倒砸進一顆文宜的眼淚。
她越說越怒,佛珠的繩子終於被掐斷,碧珠嘩啦啦一陣雨落似灑落,滿地亂滾。婢女都在外面,撿珠子的活兒只好由方小杞干。她挪動著膝頭,把珠子一顆顆撿進手心。
文宜愣了一陣,搖了搖頭苦笑:「河兒恨我是應該的。你知道嗎?河兒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每每課業有長進,都會跟我稟報。我從未回他一句讚揚,每次最多說一句『知道了』。可是他每每得了太傅的誇獎,或是得了聖上的嘉賞,還是會跑來跟我說,怎麼潑水也潑不冷,像個……像個……」
文宜失笑:「一樣的缺心眼,倒是般配。」
方小杞怔怔地:「他已有……心上人?」
方小杞聽了,心中只覺得發沉。沈星河再怎麼怨恨文宜,文宜主動探望,他不至於無禮到那種地步,「不給一個眼神」,必是失明症犯了。
眼前錦衣拂地,文宜矮身在方小杞跟前,手裡捧著一方帕子。方小杞愣住,不知她什麼意思。
說到這裏,恨得手指
https://m.hetubook.com.com用力,碧珠捏得咯咯響。
德宗帝不想跟她說話了,靠在枕上按著膏藥,合眼假寐。
方小杞不安地問:「那……沈大人他……」
文宜微微歪頭看著她:「你不是住在碧落園么?你與河兒朝夕相處,可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
文宜俯視著爬在地上的女孩:「河兒說,怕你聽到他被杖責的消息后嚇到,讓本宮告訴你,他一切都好。他還說你膽子小,若被關押怕你嚇出病,讓本宮撈你出來。他對本宮那般冷淡,本宮竟然聽他指手畫腳,好生可笑!」
方小杞鼓足勇氣,小心地說:「長公主,袖笙……從來沒有說過恨您的話。我覺得……沈大人好像也……也沒那麼記恨您的。」
說誰缺心眼呢?方小杞不明所以,不大樂意。
文宜的聲音在帕子后帶著哽咽:「他小的時候,總想親近我。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我自己的兒子抱在懷裡,他一個小人兒孤單單的在遠處眼巴巴地看,看得挪不開眼,邁不動步,他不明白我為什麼討厭他…和*圖*書…我也覺得可憐啊。可是,他長得像袖笙,我看到他的臉,就想起那些事,我受不了!難道要讓我對他視如己出嗎?我又不是聖人!」
文宜閉了一下眼,轉過臉去,嗓音苦澀:「她當然是恨了,恐怕直到死,都在詛咒我吧。河兒要恨我一輩子,也恨好了!我與他,本無和解可能。」
德宗帝抿一口茶,無奈道:「實在不放心,你就去看看他罷。」
文宜艱難地說:「像個乞食的小狗。」
方小杞抬起頭,驚異地看到文宜眼眶泛紅。
文宜把帕子攥緊,捂在眼睛上:「我對自己說,我貴為長公主,遭受那等羞辱,不直接殺了袖笙,沒有溺死她的孩子,不過是將她們一家三口流放,已是大發慈悲!我……我得知袖笙一家死在安西的時候……」
方小杞將最後一顆珠子擱進那手帕里時,文宜捧著一包翠綠,愣愣看了半晌,忽然說:「我知道他恨我。他恨我把袖笙全家流放,令他母子生離死別,所以他十四歲那年離開家,再也不肯回去。」
……
文宜惱火地捻了一陣佛珠,www.hetubook.com.com才說:「行刑太監必是手下留情了,皮都沒打破,沒什麼事。」
方小杞動作頓住,不由自主捏緊了手中的珠子。
方小杞聽了,臉上恢復一點血色。
文宜冷笑:「這個老傢伙仗著自己年高資歷老橫行霸道,出入大牢跟自己家似的,竟沒人敢奈何他!」
她心中刺痛,撐在地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摳在磚地上,指甲生疼。
大理寺偏廳中,文宜狠狠捻著佛珠,面上掛著薄怒:「本宮早該知道是多此一舉!本宮去了刑部監牢,那常鏞竟堵著門口,不想讓本宮進去!本宮發了怒,他才肯讓開,還寸步不離地跟著,好似本宮才是犯人似的!」
佛珠的碰撞聲讓文宜氣平了些,說:「河兒太輕狂了,這頓打是遲早的事。本宮對這次指婚,事先其實是知情的。人選是沈書允挑的,工部盧尚書的千金,本宮覺得還不錯,家世合適,她與河兒應該也投得脾氣。本宮難得與沈書允意見一致,便也點了頭。沒想到河兒不樂意,非但駁了聖上皇后的面子,還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揚言說自己已有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