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會氣順些，回頭觀察著沈星河的臉色，問：「有沒有感覺不適？」
沈星河把她的袖子在桌面上捲成一個筒又展開，玩得樂此不疲：「那輛馬車的主人是孫朝棟，工部司掌工程營造的員外郎，年初三陪夫人回鄉歸寧。順道捎帶著搭順風車的一名婦人及她的兒子。這名婦人，便是梁林義的妻子。」
沈星河在憑几上支著側臉，更方便地把面前人收在視線中，點了點頭。
沈星河的目光卻已落在她鋪在憑几桌面的袖子上，於是換了個姿式，半趴到小几上來，堂而皇之伸指，將她的左袖角扯在手裡反覆地捻，好似要將欠下的一氣補回來。
沈星河也便沒往心裏去。
沈星河說：「那位梁木匠，我雖未謀面，卻是從前就知道這個人，也知道他的全名叫梁林義。我小時候，在案牘庫中翻閱舊案，看過他妻子遇難的這樁案子，因此有印象。我大體記得年份，讓庫吏搬來那幾年的案卷，翻了兩個日夜，終於從中找到了這一本。」
方小杞一邊聽著，m.hetubook.com.com一邊飛快翻看案卷，了解了案情大概。
沈星河將她的欲言又止看得明明白白，不問自答：「犯過幾次。」
沈星河捧著杯子，嘴角微抿：「還是那句話，他若想害我，多的是機會。」
「不是意外，意外不會報到刑部來。轉來刑部的案子，必是大案。現場勘查記錄中提及，路面上有設過絆馬索的痕迹，遇難者中，有一名六品朝官。」
這人身上有點傷病，越發地蠻不講理。方小杞毫無辦法，一屁股坐在榻邊背對著他，特別想跟文宜長公主借佛珠來掐一掐。
方小杞：「……」他簡直把這裏當自己家了啊！
榻邊上下堆著書，方才兩人一番折騰，弄得更亂了。方小杞一邊說話，一邊彎腰去整理，順手撿起一本，就著翻開的那一頁，念出聲來：「馬車翻覆於十丈崖下，遇難者共計五人，失蹤者一人……」
但隨著事態發展，白不聞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關於他的來歷，卻始終沒打聽到有用的信息。ｗww.ｈeｔuboｏｋ.coｍ.cｏm
沈星河嘴角冷冷一撇：「刑部的案牘庫中，有不少這樣的案卷。看似圓滿結案，其實暗藏疑點。此案中，雖然車上財物的確被劫掠，但十丈崖極險，在此處絆馬，目的必是害命，圖財在其次。或者，洗掠財物只是為了掩飾真正目的。」
沈星河還沒答，她就記起最近有人提起這個姓，脫口道：「梁……是死在四面像中的梁木匠么？」
查不明白，更不敢讓白不聞給沈星河看病。此人難以捉摸，萬一他透過診斷，參悟出長公主投毒事件，天大的秘密一旦翻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沈星河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胸臆間暖融融的，該是好葯。」
方小杞心中一痛。這是她一直擔心的事。牢房雖條件尚可，但畢竟是黑暗沉寂之地。在黑暗中沉入更黑暗，一定非常難受。
方小杞鬆口氣，無奈道：「我剛剛想說，這葯是白不聞給的，他說是治內傷的葯。不可輕信，怎麼也得驗過毒再決定用不用。也不聽人把話說完就急著喝，和_圖_書你是有多渴？！」
方小杞已把案卷翻到了最末頁，問：「定案結論是匪徒劫財害命，兇徒已落網斬首？」
「你……」方小杞看著成堆的案卷，想問他如此勞累，眼疾有沒有加重，又不敢問，咽了回去。
她感覺不對：「這什麼書啊？」翻回封面一看，「敦北道十丈崖馬車墜崖案？這是什麼啊？」
方小杞這一拳半道停而又發，力道已不大，但沈星河還是趴到了軟枕上，哼出聲來。
沈星河抿了一口茶，把杯子擱回憑几：「這是刑部案牘庫的案卷，我閑來無事，便讓當值的庫吏給我拿幾本來當書看。雖不合規矩，但案牘庫我從小就常泡在裏面，他們也不當回事。師父再打發他們幾個錢，一切就好說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拳頭，自覺打得不重。這人內傷咳血不吭一聲，蹭下鼻子怎麼就唧唧歪歪？
誰料行至半道，途經有名的險道十丈崖，馬車墜落崖下。崖高十丈，崖下遍布亂石，車廂破碎，車上的人幾乎全部遇難。說「幾乎」，是因為現場少了一和圖書人的屍體——沐氏帶的五歲幼子不見了，也就是梁木匠的兒子，搜尋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個幼兒幾無生還可能，最後只能做出推論，說被野獸叼去了。
方小杞知道這是他前一陣就添的毛病，犯失明時，總想拉著人的袖子。她不忍心抽回，只能由著他，用另一隻手胡亂翻著案卷，掩飾面紅心跳。
方小杞眸底驚顫：「你是說，兇徒的目的，是為了殺車上的人？」
沈星河轉了一下臉，因為鼻子被打酸，眸子覆著一層水光：「你若不氣了，我便不計較。」
翻著翻著也看了進去，問：「這起案子不是意外？」
方小杞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是常鏞最先托她查白不聞的，為的是想知道這個人可信不可信，以決定要不要請他為沈星河治療眼疾。她早已拜託曾幫主，讓飛燕們借跑腿便利，暗中打聽此人。
沈星河挪了挪身子，靠得離她近些，就著她的手把案卷翻到其中一頁，點了點一個名字：「這起馬車墜崖案，遇難者人中有一婦人沐氏，是梁林義的妻子。」
二十www.hetubook.com.com
年前的正月初三，孫員外郎陪夫人回娘家，隨行只帶了一名車夫，一名婢女。梁木匠的妻子沐氏與孫夫人雖然身份有殊，但她們既是同鄉，又從小是好友。孫朝棟考上功名踏上仕途，孫夫人也沒有疏遠沐氏，回娘家也記得叫上她同行。沐氏便抱著五歲幼子搭車，一同回鄉。
沈星河動作微頓：「你也在查他？」
她氣沖衝倒了一杯水，塞進沈星河手中：「沖一衝口中藥味。」
方小杞搖了搖頭：「白不聞這個人的身世來歷十分模糊，很不好查。」
方小杞來了精神，把燈挪了挪，就著憑几翻看案卷，訝異道：「這是二十年前的舊案了，你怎麼找到的？」
她十分不想跟他道歉，但畢竟打了人家。遂乾巴巴道：「對不起啊。」
方小杞茫然了一下：「梁林義是誰？」
方小杞簡直無話可說。世上竟有這等傻子！她好不容易忍住了，他偏要湊上來找揍，這不是皮癢是什麼？
她不想讓沈星河再為眼疾多添一份焦慮，含糊地說：「此人太令人看不透了，我讓曾幫主幫著留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