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乙悄無聲息地收拾著地面狼藉,文宜給德宗帝捧上熱茶:「皇兄消消氣。」
德宗帝批奏摺批得累了,合著眼,對案前跪著的文宜慢悠悠說:「你慌什麼?沈星河那是監押,不是休假!你們倒好,人來人往的,把刑部監牢的過道當成大街逛,讓人看著像什麼話?朕派幾個人過去裝門面,有何不妥?」
「那怎麼沒送呢?」
「朕若讓一個邪神牽著鼻子走,這天下究竟是真龍天子的,還是他鍾馗的?!」德宗帝袖一揚,把湯盅掃翻在地。
白不聞看了方小杞一會兒,忽然嘆口氣:「你如果不是介意的話,就是又在查我了。」
「那可是好東西。」
文宜狐疑道:「皇兄要賜方小杞何物?」
白不聞看著她,眸似深潭,一字一句說:「買它就是想送給你的,前一次見面時就帶在身上,無奈恰巧出了明蒲的事,實在不是相贈的時機,便沒有拿出來。」
遲小乙趕忙雙手托著湯盅跪下去。
白不聞垂眸,神色鬱hetubook•com•com郁:「我買這個,原是打算送人的。」
「回聖上,已經準備好了。」
文宜不傻,自然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她急道:「皇兄,您打也打了,關也關了,您期望河兒如何,倒是給他些指點,他才知道該如何做啊!」
「小乙,」德宗帝打斷她的話,「東西準備好了么?」
阿蝠不答,淚珠滾落下來,身子一擰,跑到屋裡哭去了。
阿蝠的嘴角委屈地下抿:「主人說留著娃娃不殺,讓我教他背歌謠,又不給他下神仙眼。小孩子不聽話不肯背,發脾氣抓了我頭髮一把,定是那時候把我的小蝙蝠抓去了。我只好說只要他背歌謠就不殺他,他才肯乖乖背的。」
德宗帝朝旁邊抬了一下手,遲小乙就心領神會,把一盅銀耳蓮子羹捧到德宗帝跟前。德宗帝拿著銀勺,說:「前夜邢府的事,你聽說了么?」
方小杞把髮釵擱回桌上:「對不起啊,是我多心了。」
方小杞一愣一愣的:「你www•hetubook.com•com
,你為什麼要給我……」
她忘記自己還有別的事想打探,轉身飛快地逃了。
「可是皇兄……」
文宜忐忑道:「邢家的事一出,人心惶惶,誰還敢碰這案子?」
德宗帝胸口起伏一陣,有些疲憊:「都起來吧。」
德宗帝笑了兩聲,見文宜還想問,他按著額角噝了一聲,蹙眉道:「噓,別說話,朕頭疼,你來給朕按一按。」
白不聞臉色更難看了。
「聖寧寺的案子,邢家的案子,都是鍾馗的手筆啊。你可知他為何對邢家下手?僅僅是因為邢灼代表刑部請命,插手沈星河查辦的鍾馗案,鍾馗就要了邢家三十三口人的命!」德宗帝一口未喝,把銀勺摔回盅里。
*
德宗帝政務繁忙,文宜一直等到午後,才得以面聖。
文宜茫然不解:「您之前還說讓河兒長長記性,就把他放出來為您效力,怎麼又改了主意呢?」
白不聞撫了撫她的頭髮,哄道:「邢瑛太小了,若給他下眼神仙和*圖*書,會把他葯成個傻子的。阿蝠乖,那個髮釵不要了,回頭我再送你個更好的禮物可好?」
文宜氣白了臉:「邢家出了那樣的事,易遷還跑來向皇兄舉薦方小杞?這個老油條為甩脫責任,也太過不擇手段!」
方小杞有些尷尬。
德宗帝神情沉鬱,緩聲道:「鍾馗,這是想逼著朕,繼續任命沈星河為查案官,依照他鍾馗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
文宜的確推薦過方小杞,但那時還沒出邢家的事。滅門案一出,文宜才意識到鍾馗案深沉可怖,不是方小杞一個新手能應付得來的,此時悔得腸子發青。
「怎麼就沒人敢辦了?你不是還跟我提過,河兒手下有個女差吏頗為得力,叫什麼來著?」
文宜一怔:「方小杞?」
屋頂瓦片輕響,阿蝠的身影從門框上倒掛下來,落到白不聞身邊,泫然欲泣:「主人,我的小蝙蝠髮釵在她手裡,我看到了……」
白不聞不想再跟她說話,一言不發走進屋內,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布包,往和-圖-書桌上一擱,靜靜看著她。
「遵旨。」遲小乙躬著腰退下。
德宗帝睜開了眼:「朕,就是希望他老實待著,什麼都別做。」
文宜只得把話咽了回去,起身給他按摩腦袋,心中七上八下。
「你去傳方小杞來一趟。」
「對,就是她。」
文宜面露不忍:「聽說了,簡直慘絕人寰。」
德宗帝擺了擺手:「易遷倒也沒無恥到那般境地。是朕叫了他來,問起方小杞,他如實評價其表現罷了。易遷以為,方小杞尚不能委以重任,朕不這麼覺得,朕以為,年輕人得多歷練歷練。」
鍾馗攪弄風雲,是衝著權宦勢力去的,這一點,原本是順德宗帝的心意的。但是,鍾馗行事囂張過度,觸動了天子逆鱗。鍾馗越是大開殺戒示威,德宗帝越是要讓他明白天威不可犯。
「那可未必。你來之前易遷才走,他也說方小杞辦事得力,是個可用之人。」
德宗帝啜著茶,怒氣平復下去,說:「既不能太順鍾馗的意,案子也不能撂著不查。」
她急忙www•hetubook.com•com補救:「是臣妹草率了。方小杞只是個小差吏,年紀小閱歷淺,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應付得來?」
「沒找到合適的時機給你。」
「皇兄息怒!」文宜也跪了下去,同時明白了德宗帝因何而怒。
方小杞不由自主退了兩步:「不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她慌得躲閃目光,「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白不聞拿過髮釵,走到她近前,嗓音低柔:「我現在把它送你可好?」
方小杞沒有客氣,上前拿起布包打開,裏面赫然是一枝嶄新的花葉形珍珠髮釵。
白不聞走到門邊,目送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良久無奈一笑:「真不經嚇……」他把花葉髮釵舉到眼前,喃喃道,「可是小杞,這的確是買給你的啊,只是,我從未打算真的拿出來罷了。」
白不聞嘆口氣:「蝙蝠髮釵遺落在邢府,被她撿到了。」
她有些尷尬:「沒……沒送人啊?留著自己戴么?」
「給我……」方小杞頓住,沒有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給我什麼?」